第十一章 魔高一丈
作者:麥然      更新:2024-02-02 15:05      字?jǐn)?shù):3568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或是凌諾伊的警告極有水平,或是李成茂在周圍士兵的哄笑中騷紅了臉,再次不做聲的李成茂早已沒了之前絮叨的樣子。

    “這便好!”凌諾伊心道,莽撞的皇子還是少說點(diǎn)為妙,畢竟現(xiàn)在他正在他國境內(nèi),還偽裝成了別人……

    驕陽依舊熱烈,李成茂乖乖的在馬上沉默著前行…

    所幸,縣府是個清涼之地,坐北朝南,通風(fēng)甚好。

    凌諾伊和李成茂兩人剛剛邁進(jìn)大門,臉上就被前方高高翹起的檀木屋檐,給打上了清涼的陰影。

    陣陣穿堂風(fēng)吹過,伴隨著某種樹木的清香,瞬間帶走了眾人的暑氣。

    李成茂不禁多嗅了兩口,隨即找到了芬芳的來處。

    凌諾伊剛邁進(jìn)縣府大門便注意到了,后院那亭亭如蓋的一顆香楠木。

    遠(yuǎn)看就如傘一般茂密的翠綠將縣府所環(huán)抱。樹干散發(fā)的天然清香,馥郁卻不膩人,這少見的品種讓凌諾伊很是懷疑其來歷。

    “南漢的人沒多高,這縣府倒是修得巍峨氣派!

    李成茂現(xiàn)在只敢將怨念撒在南漢人頭上,看著這很是“突!钡目h府,鄙夷的嘀咕著。

    矮小壯碩的陳端銳進(jìn)去簡單的通報之后,便領(lǐng)兩人走進(jìn)了縣府正堂。

    李成茂終于擺脫馬上的顛簸,感受著腳下傳來石磚的沁涼,一種莫名的不安卻油然而生。

    明明早已通報多時,卻依然不見縣丞的身影。

    李成茂一時有些氣不過,即便自己現(xiàn)在對外不是以皇子的身份,可就單論近唐而來的使臣,爾等南國理應(yīng)待為上賓才適。

    然而這群南漢的官兵卻故意不理會他們的身份一樣。但硬要說對方不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南漢的官兵當(dāng)自己是普通百姓話,早就就地屠戮了。

    但這蠻橫的禮數(shù),倒像南漢故意忽視自己近唐使者的身份似的。

    若是如此,也怪不得別人吧,現(xiàn)在的自己沒帶一兵一卒,也沒成箱可觀的金銀財寶,這般樸素,難免遭人嫌棄!

    而造成這樣困窘境地的,也是自己現(xiàn)在惹不起的主——身為皇子的李成茂第一次覺得在老道面前無能為力。

    真是可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凌諾伊則剛好利用這個時間閉目,養(yǎng)精蓄銳著,似乎等待著什么大事的發(fā)生。

    時過半晌,縣丞姍姍來遲。

    入眼處便是青衣纁裳,趾高氣昂。

    明明衣著普通的圓領(lǐng)官袍,并沒有繡上任何紋章的八品芝麻官。

    卻硬是在一國皇子與國師面前架出了南漢一品大員的姿態(tài)。李成茂狠狠的想到,但也饒他不知偽裝。

    “吏胥!天氣何等悶熱,竟不將涼茶清果準(zhǔn)備妥當(dāng)?!”

    一聲從喉嚨中破出的嘈雜,打破原本清靜的大雅之堂。

    招呼沒有,呵斥倒先行。

    吏胥聽罷,雖不明白大人到底是審人,還是禮客,但也只好領(lǐng)命執(zhí)行。

    縣丞此時站在廳堂的風(fēng)口,寬大的官衣仿佛一根枯瘦的桅桿上面耷拉著秀美的錦旗。

    傾斜的烏沙官帽下,是個面布七十歲月痕跡的危險老人。

    之所以危險,是因?yàn)槔畛擅X得:七十古來稀,愈老愈精。

    七十多歲的老人,豈是自己能夠應(yīng)付得了的?怕是自己稍稍在言語上露出蛛絲馬跡,都能被他捕捉得到。

    同時,上百名甲士在縣府中佇立待命,仍未散去,這讓任何脫逃和反抗,都變成了天方夜譚。

    所幸,自己身邊,也恰好有一個老妖精。

    思索間,吏胥很快便將幾杯涼茶和一大盤新鮮水果準(zhǔn)備上來。

    李成茂看著盤上隱隱飄散著的清涼白氣,頓時有些藏不住眼中的渴望。

    雖說廳中蔭涼,但自從午時經(jīng)歷一陣驚險后,還不曾有過飲水來補(bǔ)充流淌掉的汗液。

    單憑準(zhǔn)備水果這一點(diǎn),就足夠讓李成茂,對這危險老頭的態(tài)度進(jìn)行翻天覆地的變化了。

    “這老頭還是心挺善的嘛……”

    只是縣丞伸出骨節(jié)突顯的手,從盤中拿出一杯涼茶,瞇起眼品了一口,舒服的呼了口氣,便說道。

    “拿出去,給將士們解解暑!”

    吏胥倒是機(jī)靈,一瞬間便領(lǐng)悟到大人的用意,故意走著靠向兩位使節(jié),讓其看見鮮嫩水果,然后一溜煙的到廳外發(fā)放水果去了。

    李成茂眼睜睜看著水靈靈的果盤從眼前劃過,這糟老頭壞得很,本來就沒有招待兩人的想法。

    惱羞成怒,正欲拍案而起,寶劍出鞘,電光火石之間,取這縣丞的項上人頭——皇室的脾氣可是這身將軍服掩蓋不住的。

    卻發(fā)現(xiàn)一根手指頂在了自己的后背,頓時襲來陣陣涼意,讓李成茂心神一寧。

    縱使上一秒有著萬丈的怒火,此刻也全都隨著呼吸而消失殆盡。

    “這狗道,有如此好的招法為何不早點(diǎn)拿來使用?”

    想到一路的炎熱,李成茂在心里嘀咕道。

    凌諾伊隱秘的收回手指,自始至終,他都是一副笑瞇瞇的樣子,倒也不惱。

    縣丞見兩人不為所動,雖冷哼一聲,卻暗自驚訝這二人的定力。

    “貴客遠(yuǎn)道而來,前往我大漢意欲何為?”

    “看著考究的衣服,怕是二位從近唐而來的吧!”

    縣丞懶散的靠在椅背上,明知故問道。

    “大人,我們二人正是為和親而來!”

    “和親?”老縣丞睜大了眼睛。

    “正是,大人,我國三皇子年方正茂,英姿不凡,識得百家經(jīng)藏,又精騎射武藝…”

    凌諾伊如實(shí)回答道。

    精于騎射,嗯……李成茂很滿意凌諾伊最后的那句夸獎。

    “啪!”

    一聲驚堂木響打斷了老道人凌諾伊慢條斯理的話,持久的回蕩在廳堂之中。

    廳外休憩的百位甲士一齊圍了上來,局勢瞬間凝固了起來。

    “簡直一派胡言!你二人竟敢假冒唐使?”

    縣丞毫不留情面的朝著凌諾伊老道吼著,顯得異常的強(qiáng)勢。

    “大人,我們真的是和親使臣!”

    李成茂不明白眼前這糟老頭為何突然暴怒起來。

    縣丞像是吃定兩人的樣子,手背在身后,慢步從案桌后踱到廳中央,以審案時的口吻說道。

    “我問你們,既是和親,為何二位官道不走,非得途徑民墳所在?!”

    “這是其一!

    “其二,既是和親,為何只區(qū)區(qū)兩人前來?新唐乃是泱泱大國,總不會連一點(diǎn)禮節(jié)都準(zhǔn)備不周吧。”

    “曾聞關(guān)云長單刀赴會,可不曾聞有人兩手空空前來和親啊!

    干癟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后,縣丞的語氣愈發(fā)變得冰冷。

    “所以!無論是你們兩手空空,還是行路可疑……你們根本不像是和親的使臣……”

    縣丞轉(zhuǎn)悠了一圈后回到案幾,趕瘦的手拿起驚堂木,堅決的拍在了板岸上。

    “我大漢近幾年治理得當(dāng),官道上已不再有任何雞鳴狗盜之徒,二位放著陽關(guān)大道不走,偏走陰氣極甚的墳土之地!

    “你們二人不是江洋大盜還是什么?”

    “你等兩伙人,因?yàn)榉众E不均,在荒郊野地里刀兵相見,敵眾你寡,你們兩差點(diǎn)丟了命……”

    這真是個天衣無縫的故事,看來這故事對方老早就準(zhǔn)備好了,李成茂心想……

    縣丞很滿意兩人沉默不語的反應(yīng),語氣漸漸溫和下來,換成一種寬容大度的語氣說道:

    “你兩一人化妝為道士,一人身著將軍服,究竟是何目的!是何居心吶!””哎!算了,算了,太平年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本縣在這里一概不究了。你們的馬匹,本縣也已經(jīng)命人喂食完畢。所以,二位,請原路返回吧!

    話音剛落,門外的百名甲士即刻讓開了一條道。那些粗漢子臉上寫滿了輕蔑。

    “請吧,二位,為二位性命著想,由我?guī)еP(guān)書文,帶二位去最近的今天官府,以保證二位的安全!

    矮胖粗脖子的陳端銳譏笑的將押解說成了關(guān)心,而縣丞在一旁微笑的點(diǎn)頭,像是一切早已商量好的。

    李成茂憋得漲紅了臉,作為一國之皇子,他何時這么窩囊過?

    他眼神迷茫的看著身旁的道士,此刻,他正期待著素衣白裳的老道再次顯顯本事,憑之三寸不爛巧舌,說得這方寸之地內(nèi)的一兵一卒,一個該死的老縣丞誠惶誠恐,方能一解之前的憋屈。

    然而,這白袍老頭別說張開嘴巴說話了,他微閉著眼睛,差點(diǎn)連呼吸的聲音都快沒有了。

    李成茂有些咬牙切齒,這狗道沒有金剛鉆,卻攬了這么大個瓷器活。

    這下好了,遭遇了一路的驚心動魄,這南漢的皇城還沒進(jìn)呢,就要被押解回近唐的深宮了,如此這般,自己逃離皇宮的計劃可能也遙遙無期了。

    氣惱歸氣惱,但敵眾我寡,自己既無千甲士,也無道術(shù),縱使心中有怨言三千,也不敢吐露一字一眼。

    所以只有忍氣接受了。

    李成茂只得站起身來,一個人就朝廳外邁動了腳步,他也不知那狗道有沒有跟著。

    “且慢!”

    縣丞渾濁的聲音再次讓李成茂感到不適。

    “何事,大人?”

    在自己彷徨之時,凌諾伊終于開口。

    “咳…本縣也是俗人,不久便將辭仕。希望能在此之前為朝廷再立一功,再升一職,老夫也可造福子孫、安享晚年不是嘛!

    縣丞反而帶有點(diǎn)討好的語氣說道。

    “貧道年事已高,思緒混亂,精神糊涂,尚且不能明白大人何意,請明示!

    李成茂愕然的看著語氣如此謙卑的凌諾伊。

    這還是自己認(rèn)識的那個傲氣的老頭子嗎?

    “很簡單,只需兩位在這白紙黑字上畫押即可!

    “我們大漢一向嚴(yán)懲為非作歹之人,今天兩位若是能替本縣證明,親眼目擊一隊賊人死于亂箭之下,便是為本縣再取一功!”

    縣丞煽動鼓舞的說道,就等著兩人留下指印。

    凌諾伊暗笑,等了半天,這狗縣終于顯出此舉的真實(shí)目的了。

    將齊昌王的死因和自己二人聯(lián)系在一起,昭告世人,齊昌王死時,自己二人在場,至于齊昌王為何而死,這張紙上,卻也不說這亂箭是南漢甲士發(fā)的,還是自己二人帶來的人放的,總之四個字十分明顯!

    意圖嫁禍!

    李成茂可沒那么多顧忌接過主記擬好的文書,剛準(zhǔn)備蘸紅按印,就給凌諾伊扯走了。

    “嘶啦”一聲,當(dāng)著縣丞的面將其撕碎,扔在了地上。

    縣丞面色瞬間轉(zhuǎn)青,這老道士竟敢對自己口中的“事實(shí)”不認(rèn)賬,到嘴的鴨子還能讓他飛了不成?

    于是一手抄起眼前竹筒中的木簽,五十大板就要賞賜給這老頭。

    “啪!”

    不是木簽落地的聲音,而是凌諾伊以頭搶地之聲。

    老道人對著縣丞之后的屏風(fēng)恭敬的跪下。

    在眾人驚異下朗聲道。

    “外臣凌諾伊叩見漢國大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