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到藍(lán)夢兼職，純粹偶然。那天在街頭徜徉時無意撞上多年前的老戰(zhàn)友，異地?zé)o故巧遇故友，你說那是多意外的驚喜？！所以倆人想找個地方好好地抒說幾年間的分別，曾經(jīng)的軍人，別后重聚，帶著各自的感慨與無奈，免不了要借酒抒懷！酒足飯飽后，又想找個地方舒展這些年的久積的壓抑，也就扯上他、他倆到娛樂城瀟灑�！翱ɡ璒K”那時正是熱流，他倆也就、在那隨波逐流一番！他那位當(dāng)年的嗓子還是那么地敞亮，也就借此，將當(dāng)年的風(fēng)彩再度展現(xiàn)于人前！不禁隨興吼了幾聲。還真的、其風(fēng)彩不失當(dāng)年，隨即博得太多慷慨地回報的掌聲！他也被朋友推上場，而他自知，憑他的公鴨子嗓子，吼不出個鳳凰聲韻來，而媽在被推搡著上臺時，一個不經(jīng)意間，他意外地發(fā)現(xiàn)舞臺一隅正閑放著的一個黑色天鵝絨的樂器盒子。他好奇地打開一看，令他有點是喜出望外。

    一一天哪，是薩克斯！一支斬新的、锃亮耀眼的薩克斯！

    他一時，真有那種，久別重逢，異地遇知己。那之中已留有他太多的美妙的往昔！

    他情不自禁地小心的悄悄打開。

    ——哇，還是新的！

    還是輕輕從中扣出來。

    他本來也有過一支，是從部隊偷偷拿回來的。是件舊東西。音質(zhì)已顯得破隕不堪。他任性下海經(jīng)商南下時，也就丟下了。丟在了家里。

    自以為，他這一下海也能撈上一把的！然而夢太美�，F(xiàn)實太殘酷。他像是被丟在海灘上的弄潮的海貝！此時他，人生正跌進(jìn)谷底，不再瀟灑。此時好像，這薩克斯將他往時的瀟灑重拾，這時無意間看到它，真有一種無意遇知己！殊途遇知己了��！

    他一下子，總覺得、很意外地，契闊良久、遽然重逢，歧途遇知己的驚喜。不覺與它已睽違了好多年，想不到會在此地與它無期而遇。那情結(jié)未解的興奮令他身不由己地，隨手抄起，其心里真有種放不下的感覺。他想試試！他客氣地問在場的主管是否可以讓他卡拉一下薩克斯的OK？他來不及、也由不得要征得主人的同意，隨手抄起、再也毫無猶豫地，即地擺弄著，要牛刀初試。

    嘿還真的，還不至于被時間所吞噬，未被荒廢，其久違的拙技倘且還在！音色非常柔軟美妙，在朋友的縱恿下，他臨場試著吹一曲，正是時下風(fēng)行的“流浪者”。

    “流浪者”，是印度早期的黑白電影，前些年重新在中國放映，盡管早已被時間消磨得遍體鱗傷，效果不是很好，其中的劇情和人物的演技依然是很吸引人。戲中那主角的故事和演技讓年輕人感動得情不由己。特別是那男主角拉茲，讓高梁他刻骨銘心，身不自禁情不由己的設(shè)身處置于其中�！傲骼苏摺闭�是其主題曲。所以，他正好借故事中那一曲“流浪者”表達(dá)、演繹著自己感動的真誠與與人生的另一層思索。

    他被那美妙的旋律，純美的音質(zhì)所感動，得心應(yīng)手地隨之也就揮灑自如地，嘿，自那锃亮的薩克斯潺潺流淌而出的，還像是自別處透過來的天籟之音！

    那一晚，他一連吹了好幾首當(dāng)時正流行的曲子。一番自娛后，只覺得內(nèi)心的舒暢，一種痛快淋漓的滿足。自那晚以后，他成了藍(lán)夢的�？�。不為別的，就為了那支得天獨厚的薩克斯！經(jīng)理后來被他的演奏吸引，將他留了下來。他簡直都不看條件地滿口答應(yīng)了，純粹是出于一種割舍不下，有種不解之緣，那一見如故、相知恨晚的薩克斯。他原先退伍時就偷偷夾帶著將一支舊的薩克斯帶回，那是什么東西？是一支淘汰的破爛貨，老在跑調(diào)、像破鑼一樣。怎抵得上這東西，真好。他愛不釋手！

     他隨興試一下他剛默記的那首時下的薩克斯名曲——“回家”。

    意外地，這一下、還就壓倒群芳！

    在海南這不異乎文化沙漠的地方，突然自天外飄來一縷開上帝親吻過的天籟之聲似的，讓人們不禁心潮澎湃！

    后來每有無聊時，就到藍(lán)夢去玩它一把。每到藍(lán)夢，他必不棄那支錚亮的薩克斯，每持著薩克斯就想起“流浪者”。每持起薩克斯，他必要吹上曲——“回家”！

    他隨之找到了它那浪漫地抒情的感覺。覺得它就是為那一首“回家”而存在的！

    因之似是還唱響，成了藍(lán)夢的品牌。還一度成了藍(lán)夢有壓軸之曲！

    “藍(lán)夢”后來也留住了他。算是聘用。但并一無合同約束。

    本來他、并不在乎那向個錢。盡管他已有抓襟要見肘。而在“藍(lán)夢”的初衷純粹只出于內(nèi)心的無聊。為消遺，又恰好無意間撞上了久違的薩克斯，一時的心血來潮所至。只想借它排遣一下盤居心頭的郁悶，消去久積的壓抑與煩躁。正巧那時的薩克斯的一曲“回家”正回蕩在南方上空。像也是海南經(jīng)濟(jì)臺的中介，正巧那位薩克斯王子在訪問大陸，正在各地巡回?zé)嵫荩∷�以他，也就被那深切�?yōu)美地多情的旋律所深深撼動離家人的心靈，他默默地、情不自禁地默記了那讓他感動的曲子。一個意外的機(jī)緣，他無意間在“藍(lán)夢”與她無期而遇！默默地有一種、蒼天賜予的巧緣，正巧她正空著！他也就、再也按耐不住，借那斬新的薩克斯，一瀉一懷積重心靈那壓抑著的思鄉(xiāng)之情！

    后來，他偶爾也帶妻子到這效仿著瀟灑一回。但她總嫌這兒的嘈雜，也就視那為畏途。妻子天生的文靜，或也是職業(yè)使然。她是位很稱職的醫(yī)生！兒科醫(yī)生�？赡芤虼�，妻子她、像是天性使然，她秉性好靜，不事張揚。與他、嘿，真的南轅北轍！真不知、那多事的月下老人，當(dāng)年是怎么會將那悠悠的紅絲繩，將他倆扯在一起。最后還緊緊地、像是那條無影的繩子將倆個無知的人綑綁在了這條小舟上！

    但也過不了多久，當(dāng)初的熱情悄悄地減退，也由于妻子已在身邊，那縷悠悠的思鄉(xiāng)之情終有所寄托，往時的思索不再，內(nèi)心那種無處抒說的、不堪歸的漂泊，晃忽著漂浮的多情也有了歸宿似的，他隨之也感受到了黔驢技窮那樣的厭倦。自那以后，他無時的遲來早退，來時也心有他鶩，只是隨心應(yīng)景的待會兒，情不由衷的一曲“回家”也就起身匆匆趕回家！

    他開始故態(tài)重萌，他這人向來自由慣了，歷來不受管制，后來也就不再守時，最受不住別人無時的約束。一個晚上，他早早離去時，不巧撞上經(jīng)理（也好像他是在守著在那）。是個女人，三十來歲，模樣還可以，豐腴、修長、清秀，也是自大陸下海的。她是香港老板的代理者。很稱職。香港老板很在意她，員工也有點懼她。

    但他不！當(dāng)然表而上對她還是客氣而頗為尊重。至少在她前。只是發(fā)自心底，他對這位狐假虎威的經(jīng)理還是愛理不理的。有點、是輕蔑。

    開始還算是客氣地，但因為各有所內(nèi)在處，也就有了言辭都不客氣，但那恃勢凌人的經(jīng)理一開口就是要開除（當(dāng)時已有約定，算是受聘），他忍受不了開除的用辭，倆人頂撞了起來。說什么開除，那對他是種不洗的羞辱。但還是忍了下來。無所謂地回敬道：

    “你以為我在意你的那點喂狗都嫌稀薄的所謂薪水？你假如覺得我不適合于此，你完全可以不必將那份殘羹與我，開的什么除？我倒早已有所厭倦。用不了你老的那把破掃帚，我現(xiàn)在就走！盡管我并不是富翁，但那瓢喂狗的殘羹，嘿，別敗壞了我的心情！”

    他本也不為那份菲薄的薪水，只是為了那浪漫的“薩克斯”！一曲“回家”。為了借此消泄積壓內(nèi)心的多情。此時也正借此迸出了開始叛逆的某種壓抑著的不憤。

    他拂袖而去。偏被正趕上的另一位男人（他認(rèn)出，那才是老板。香港老板。但他此時不想認(rèn)出他）留住問話：

    “你說是這兒敗了你的什么心情？”他的普通話還行。是帶點廣韻港味。帶有咸水味的國語。

    “現(xiàn)在有點！”高梁也也覺得有點偏激了。

    “該怎么樣才能將你留��？”那男人試探著。

    “除非將那支薩克斯送與我！”高梁心直口快。信口開河。不假思索。

    他知道，那是絕對的不可能。那并不是只破夜壺！

    好像也借此，讓他有了充分的理由。他并不在乎那么幾個銅板，他找到了堂皇的借口。

    “哦？看來你真的喜歡它！”老板對他這樣的索求讓老板太意外。也頗為此感慨。

    “是的。我原先就是為它而來。有點……愛鳥及屋吧！”高梁輕佻地聳聳肩。

    “提起報酬，別人都是以錢為條件。而是你，怎地卻偏要以實物為要求呢？”老板覺得不可思議。“你曾是樂團(tuán)的？中央樂團(tuán)？”

    “不——是！只是……各有所好吧！”高梁也覺得自己那率性隨意的信口有點開河，近于過份。他也想不到自己一急、偏也會有那么信馬由韁。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他原先并不想擁有它，他只是以它為尋開心。隨心玩玩。他也有點意外，不知怎地，就這么信口雌黃，像是要著意以此搪塞他！好像，這樣信馬由韁，偏也給自己一個臺階似的。那樣的苛求不近人情，必定會讓人家不可接受！那他……也就隨即可以借階下臺了！

    “你在哪高就？”那香港老板隨口問。

    “我？高就？嘿�！彼�反覺得滑稽。禁不住、笑了。

    “我性高！并不叫高就。名字單個梁。高梁。不是玉米高粱。是梁山泊的梁。是個流浪者！像梁山泊中的漢子一樣。當(dāng)然我不是好漢！你看過印度的電影‘流浪者’？我跟位叫拉茲的差不多�！�到處流浪，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到處流浪’”

    高梁效仿著、一邊唱著，一邊情不自禁地在翩翩起舞，煞有介事地，頗也顯得幾分瀟灑而倜儻，好一副不羈的模樣。

    “嘿。還真有點像！”那女經(jīng)理也被他的那副模樣逗得開心。忍不住、脫嘴而出。其話中有話�！翱磥砟愀璩�得不錯，這舞也跳得可以�！�

    “是嗎？謝謝！”高梁像是受到了莫大的褒獎，裝出個受寵若驚地，他一手捫胸，一手?jǐn)R背，客氣地朝她深深地鞠一躬！但讓人看來、有點是滑稽。

    “我是說你的樣子�！苯�(jīng)理旋而解釋說。

    “什么樣子？落魄，潦倒的樣子！”高梁像是在自知之明。偏在為這挺直了腰身。落落大方地、將自己好好的涮了一遍，好像臨淵洗滌，落個痛快；經(jīng)過洗滌后的清爽，淋漓盡致地反而讓他渾身一種愉悅的輕松。

    “是你的長相。你的模樣�！迸�經(jīng)理被他弄得幾分不好意思。還真是的，看高梁的外貌與電影上的拉茲還真有相似。高壯英俊，顯出幾分風(fēng)流瀟灑！

    “看來你這人還真的很有幽默感！”老板欣賞地說。像也有點是在羨慕。

    “不！是看透了，無奈�！备吡翰患偎妓鞯刂苯亓水�(dāng)�！爱�(dāng)一個人真的一無所有時，好像倒也一無牽掛。順從天性，隨波逐流，得過且過，隨遇而安，茍且偷生吧！當(dāng)你感到一無可求時，倒也簡單、輕松�！�

    “看來你對這東西還算是得心應(yīng)手！”老板指的是薩克斯。

    “濫竽充數(shù)吧！”高梁是心有自知之明的。“南郭先生。”

    “但看來你的演奏還真的不錯！”老板很誠實的樣子。

    “南郭先生是為帝王家的那份殘羹。但是我，嘿，不好意思，只算是個玩票的，尋開心唄！算是賺他媽個、巴格拉子的——快活！”高梁無所謂地。

    實際上他當(dāng)時正為錢、害得他，焦頭爛額，心里正壅塞著一團(tuán)了理不清的苦澀。他正被孔方兄追逼得慌無擇路，窮途處、反而心里像也坦蕩蕩地，對錢的輕蔑與鄙薄，像是當(dāng)年的郁達(dá)夫?qū)⑩n票塞在破鞋里，一樣！

    “坦誠講，我在這，純粹只為它而來，那浪漫的‘流浪者’、和‘回家’。至于那點薪水……嘿，不好意思，盡管我并不富有，是個流浪者。我向來并不在意你的那點工資。沒有那匙殘茶剩飯，我還不至于真要餓死在這片咸咸的淺海灘上！就只為內(nèi)心那種……開心，尋開心，面對窮途，人還是要快活點，別讓柴米油鹽讓你焦頭爛額�，F(xiàn)在，我的心開了，感到了快活。但也開始始得倦意，所以我……”

    “嘿，你這話的意思很有意思！”老板他不見外地。

    “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备吡浩�有點感到自己太輕佻了。

    “沒有！沒有。你這直爽的性格我喜歡�！崩习屣@出胸?zé)o城府的樣子。

    “不都說是，錢乃身外之物？只有美好心情千金難買！說起幸福，實際上只是一種心情，一種滿足。都只是暫時的。其它均屬于虛無，無知。你說呢？”高梁借此表達(dá)出的有點是玩世不恭，也是在半開玩笑著�！爱�(dāng)然，我并不幸福。你也看見了，我算個什么東西？只是漂泊的異鄉(xiāng)客�！�

    “好，將就你的這一份快活，那薩克斯可以歸于你！”老板一無反顧地，一錘定音。顯出很痛快的樣子。并隨手從地上將那盒子里的薩克斯交與他！

    “你這……將那寶貝送與我？”高梁不禁大吃一驚！不敢相信，不能接受。怕是聽錯了�！安�！不不！！無功不受祿。我還沒……沒那般無賴！我并不那般的貪婪之念�！�

    “我是當(dāng)真的！”那男人卻在信譽(yù)旦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