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牧馬歸槽3
作者:胡悅之      更新:2016-05-28 21:28      字數(shù):3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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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時她甚至害怕,他真的一甩手、將她撂著半路上,已身在這異地他鄉(xiāng),她還真的已沒了退路。她這一下來,可算也是破釜沉舟,非要背水一戰(zhàn)似的。

    ——嗨,女人,這般年紀,像是人在半路,前不著村、后不靠店的,除了丈夫女兒,你還為的什么呢?

    她并非要山盟海誓,但也需要他的承諾,擔當。盡管也不過只是口頭上的花言巧語。

    他們都是同一個時代過來的,但各自都有相背的軌跡,帶著獨立的記憶走到了一起。說真的,當初是她首先的主動,起始于患難。也是由于那忍受不住那孤單地凄苦伶仃于那個鬼也不留的地方,她當時真的、面臨著的是窮途末路,面對最后一根稻草,她差點、放手,幸好,臨急時、她無所顧及,只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本也不抱有太多的奢求,但偏真的、他真為他打開了通往希冀之門,還為她慷慨地敞開那幸運之門!

    那時他正是令不少女孩子傾心的一位英俊倜儻的軍人!而她、正在凄孤于深山里的可教子女。他卻并不顧別人的偏見和身份的相悖,不怕有損身份,可謂是歷盡凄風苦雨壓迫剝蝕的挫折,非要與她在一起。再加上她、對軍人、心底里的一種先天的崇尚,有點是先入為主的默契。后來被他那苦苦的追求,不顧當時他家人的反對,在那樣的時代,他與她、分明就不是同一條線上的倆個。他簡直就是不顧前途地,要死心塌地的與她在一起!倆人的背景顯然很不協(xié)調(diào),他是革命的后代,根正苗紅,她除了社會關系一團糟外,更是由于她是反動右派的遺孤,正是倒霉的當兒。從一開始,倆人根本就不是一路人,至還同在歧路上;若從當時的角度審視,她們根本就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他倆卻還真走到了一起!

    算是殊途同歸吧!所以她、既是要珍惜吧!也是出于心里的心甘情愿。》凑颂冗只是在路上,老人不也說——夾著尾巴做人。既然那尾巴夾都已經(jīng)夾上了,那也就只好夾著下去。為了做人。做一位稱職的女人。做溫柔的妻子!只好收斂自己。

    遽然間,高梁隨手擱在茶幾上的那只尋呼機突然嘀嘀地鳴叫著,像是上足了發(fā)條的怪物,不由得愕她一跳!

    她本能地敏感性的,下意識地隨手抄起那只不甘寂寞的呼機一看,從中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不就只是一串數(shù)字?當然那就是電話號碼。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

    “老高,你的呼機。有人在呼你!”她對著衛(wèi)生間喚。

    “不管他。又是一個騷擾電話!”高梁并不在意地,只顧洗他的澡。

    但那呼機,不甘冷落般的,一直在呼叫。

    他出來一看,好像是隨即想起了什么。

    “哦——我還是該給他回個機!备吡赫f。

    “她是誰?”妻子隨意的樣子,卻顯得有點敏感。

    “不知道。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蛟S是什么新客戶吧!”他無法解釋得清。

    “該不會就是那夜送你花的女孩子?!”惠如不能自禁地,還是脫嘴而出。

    “不——是!”這點他是滿有把握的。因為那不是她所留與他的電話號碼!

    “可能又是……”這也只是猜測;蛟S又有哪位江湖俠客隨手拈來的份外之物急于出手的燙手貨。所謂的臟物吧?看它這么急!

    “是什么?”惠如顯得很敏感。

    為了不讓妻子多心,他只好將他心里的猜測告訴與她?赡苁怯腥艘ナ肇洝D切┴浳,難說,不是贓物。都是來路無法把握的二手貨。但這不說還好,這一說,反讓她心生驚悚。但其實,他們收得最多的,還是大商場淘汰的商品。

    “那事千萬別自個去招惹,稍有不慎,就怕出事。只要出事,那只會是讓人身敗名裂的!”

    “那你說,看那些一夜暴富的家伙真的都是來路正當?見鬼去吧!”他附身拈來似地,隨口說起他眼里先富起來的那些家伙!熬臀宜,你以為那些家伙真是從哪個旮旯里冒出來的神仙?巴格拉子的,你可知道他剛從瓊州海峽爬上岸時是從哪兒出來的烏黽?怎般個光景?像個偷渡犯!像個從沒人知道的旮旯里冒出來的二溜子。但那些見過亂世的家伙,天生是個膽大,而賊心精細的坯子。再加上這幾年海南真是太熱鬧了!滿海灘上那些輝煌的建筑半成品背后,你可知道它造就了多少千百萬的暴發(fā)戶?你說他們都來路正道的君子?就我所見到遇上的,有這么一位。他是從廣東汕尾——我以前只知道有個汕頭。卻真的還有個相反的,真是汕尾——那邊過來的,剛來的時候,真的像個叫花子。別人搞建筑,他卻描準了建筑的材料,開頭他想到的是水泥,后來是鋼材。那時鋼材是國家一類商品,國家統(tǒng)銷。開始他是送貨上門。海南鄉(xiāng)下有句很形象的話,說的是:尿床總是在下半夜!他大都盡量在晚上開始送貨,通霄達旦地。到了下半夜,別人早已人困馬乏,他們此時正恰好初出洞的狐貍,精神著呢!這時一般的客戶都在以物理論量,所謂的物理論量,就是按鋼筋的數(shù)目推算。而他送的鋼筋也老在夾生,兩頭扎的數(shù)是一樣,只是在中間,他總在夾著半截的,每次送貨回來,總要偷個十幾二十條的上好鋼筋,有時他還偷上個一扎!干不了多久,他也買了一輛二手的解放牌(汽車)。后來好像客戶看出了什么,要過鎊,那也好!那樣更方便!他的汽車是經(jīng)過精心改裝成雙料的,巧妙地加了個夾層,外觀看來毫無破綻。他開空車過鎊時,先在汽車夾層里塞了好幾塊厚厚的鋼板,然后,過去裝貨時,事先又將那幾塊厚鋼板塞進夾層里的鋼板抽下,再開車去上貨。裝好貨,重又將卸下的鋼板塞進夾層里!你說,這樣一來一往,一車下來,他都非要賺上個幾百斤,一個夜里你知道有多少車?第二年,他也開始在軍區(qū)門口的煤場邊上也搭起了一間簡陋的油氈房,掛起了一塊什么‘華榮公司’的牌子。憑他那油滑之嘴,撬動了某國營企業(yè),與某家國營公司聯(lián)營。什么連營?不就是……說白了就是分贓!更是讓他如虎添翼!暗地里卻也偷偷地塞進了他的那些見不得陽光的贓貨!那樣下來,不二年的功夫,一個只夾著一條褲衩的爬上海灘上的賊烏黽,一下子變成了一條顯赫的龍!其身價已是千百萬。你說他真的要正當經(jīng)營,夠得上那么多如牛毛的,連那些人也說不清的亂七八糟的稅費?那他豈不成了神仙??恳共,人靠橫財!”

    陳惠如都被他這故事弄得頭暈了。已弄不表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說——生意賊。做生意的,十個九個是賊!精得很呢!”高梁為此感慨不已。自吧弗臺!

    他的故事讓她無言以對。聽來既是新鮮,也并非是空穴來風!

    “那你的跳蚤市場也在那樣子?”惠如忍不住問。她向來從不過問丈夫的那檔子破事。

    “我們算個什么東西?有時也只是暗地里推銷一下是來路不太光彩的東西。但也只是些日用的,我們的這臺日立的電視不也是那路子貨?”高梁這時不再為之隱瞞(他原先說是朋友更新?lián)Q代時處理與他的)。

    “那你這次又會是什么東西?”

    “那誰知道?現(xiàn)在他這不是在與我聯(lián)系業(yè)務嗎?”

    “你想會是什么東西?”

    “那并不是想得出來的!但既然夫人不支持那事,我還費的什么心思?”

    但那呼機卻不認帳地,一味還在不解風情地,嘀嘀的呼個不停。好不讓心煩的。

    “那你不接呼機?看是怎么回事吧!”妻子還是善解人意地松了口。

    看著他聽話地下樓去接電話的背影,她心底,不禁也在悄無聲息地泛起另一波微微的漣漪。

    這天下簡直就沒有最佳的事情。她突然聯(lián)想起,有位與她同期下鄉(xiāng),同在一個連隊里的女孩子,為了走出那終年看不見天日的地方,她只能以蒼天厚賜與她的**為資本;好不容易,過五關、斬六將,最后如愿以償,走出大山。還在城里接了母親的班,當上一名很稱心的工人。還是國企的!但不久,她突然發(fā)現(xiàn),很不幸,她毫無防備,令她驚愕地感覺到了自己身子有異,悄悄到醫(yī)院一檢查,天哪,她真的是有了身孕!還不知道那是誰下的種!別無法子,她只好匆匆自個隨便找個對象將自己嫁了出去。后來那男人還是從產(chǎn)期和孩子身上發(fā)現(xiàn)了他所不愿接受的事情。最后義無反顧地離開了她。她很恨那個孩子,但終究、那又是她十月懷胎所產(chǎn)下的骨肉。她也只好默默忍受著自各方面投來的別樣的目光,一心一意地只為了將孩子養(yǎng)大。卻孰料,那是個半癡的傻孩子(可想而知,在那樣環(huán)境里的那樣的角色的遺傳基因,又是在那般屈辱的情景之下,又能產(chǎn)生出怎么樣精巧的革命接班人)!她的那最后的一爿天地也坍塌了。像她那樣,高考時是已失之交臂,而眼下又要面對著的是要下崗!

    ——天哪,整個朝代的凄風苦雨,怎地全匯聚到了她那多舛的命運里?是誰斷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