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丑小鴨與小天鵝2
作者:胡悅之      更新:2016-05-28 21:38      字數(shù):4169
    2

    她接受了另一個學兄的追求。性張,有個很少聽到的單字為名,開始她以為是大浪滔天的“滔”,其實是“韜”,韜略的“韜”,就是那位高她一茬的,在讀研究生。

    人生得高挑,斯文,秀氣,不俗,帶著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也頗為學究味。

    他本是在北京上的大學,但母親再不讓他離得太遠,就考了本地的研究生。正好與她同一個系的,所以算是她的學長。他是本市付市長的公子。

    開始,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就是付市長的公子,他的外在形象和氣質(zhì)上,她感受得到,他身后的背景不會是平常人家的子弟。從他那看似淡雅溫和的外形上也能感受得到的那種并不張揚的高貴。他那自尊的平和,隱隱約約地足可看得出和感受得到他那并不外露的優(yōu)越感。從中足可讓她、敏感地,因為身世所以然的距離感。

    她時而會在校園中遇上他,他時常騎著一輛斬新的小鳳凰單車,悠然自得地在筆直的林蔭道上出現(xiàn)。有時倆人會在半路不期而遇,她都要自覺地閃讓一邊,偶或倆人身不由己似的,相互欣賞著駐足片刻。她靦腆地在逃避著他那讓她羞赧的眼眸。

    后來她才知道,他也同在一個系,他在研究生樓,她在女生宿舍,相距著一個不太大的草坪,又恰好同在一個師門!一次有事上了老教授家求教時,恰好他也在。

    也就這樣,倆人認識了。還開始了交往。但也只是泛泛之交。后來是那老教授的一句話,挑開了她隱蔽著的心扉。

    那是位慈眉善目的老教授,是留德的,是教的國際法。那時正適改革開放大潮,國門洞開,法律開始大方地走進大學的課堂,特別的國際法,很熱門的。國門打開,國際法,幾乎涉及到每個經(jīng)濟細胞,所以,學的同學還不少。她跟張韜恰是同窗師門。當時她只是本科,他已是碩士生。

    那老教授她是個單身女人,她對她很關(guān)切,可能同是女兒身吧,又是同在一個志趣上,忘年相遇。

    是她一句話,讓她,心底激起情感的漣漪。

    其實她也只是說:生是女兒身,最美好的時光很短暫。好像,命運對女人從來就是很挑剔!在遇上最美好的時刻,要珍惜,別因為一時錯過,留下可能是一生的遺憾!

    可能,那也是她的身世之感吧?她都七十老幾了,早過退休年紀,本來她有豐厚的待遇,足可安逸地頤養(yǎng)天年。但是她,還全心在課堂上!她離不開學校,也離不開學生,她是幾十年的助教。那時,法律專業(yè)幾乎被撒,她只在歷史系,當了幾十年的助教!說來頗也滑稽。近來法律系走上正軌,更是國際法,在國內(nèi),好像,像她那樣出過洋,在外國受過系統(tǒng)地良好的法律訓練的專業(yè)人材并不多,所以,她才從冷落的角落走出陰影,開了專業(yè)課,剛提到教授的位置上(還隱隱約約地帶著個“付”字)。她是單身女人,畢身獨身,一心只在學問上。但那年代,將她遺忘甚至可說是拋棄在邊緣!

    這也讓她想起林巧稚,一個婦科專家,她都不知她的手,承受過多少幼稚生命的重量,不知有多少孩子經(jīng)過她的雙手,接生來到這人間,在她的手下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早已有了孩子,成了孩子的母親父親甚至是祖父祖母,但是她,畢生單身,沒有孩子。后來她臨終時據(jù)說她只是長嗟:我也是個女人!

    而就在女人的身后,應該有太多的內(nèi)在與包容。但是她,她倆,學術(shù)上的姣姣者,而在處世上,偏是簡簡單單地,她的情感與家庭,一直都是空蕩蕩的,她只是一個女人身在。

    她正適是**萌動,生命的原性開始在她的身上懵懂地仿佛在蠢蠢欲動!

    那已是無法回避地,心里也在默默地感到自己也該到了有個歸宿的準備。開始,她也是有點不好意思。也有點別扭著。終究是平生第一回!

    后來,是女孩子的虛浮決定了一切似的,最平俗的話也不是說:男怕處錯行。女怕嫁錯郎的?!

    女孩子,蒼天賜予她的機會、看似厚寵其幸,其實是很挑剔。

    倆人仿佛在某種無法逃避當中,但倆人只在隔著一重山,似只是觀賞著無處的風景!

    但她內(nèi)心總暗地覺得自己就還是那位灰姑娘!一種不可逃避的距離感,自卑與靦腆橫在其中。

    其實她不是很愿接受,因為學業(yè)還在半途,她不能因別的事而將學業(yè)半途撂下。但,心里就是還像在橫迕著什么,放能下,又扯不上的樣子,既向往著,也在逃避著,有點堵。也有一種朦朧的崇尚,說不清的直覺,也沒了法子的事。人是風塵中物,無不蒙朧風塵中。

    那也是在那年,大年之末的初幾,是初四五吧。反正大年已是將過。一大早,她正想與母親一起到城里游玩一下呢。門外突然傳來清脆的汽車拉叭聲,愕了她一跳。從窗口望去,是一輛高級的進口小車!不禁一陣緊張,她簡直早已忘了。也想不到那學兄是那么的當真。

    本來除夕前他已來過,是騎著他的那輛車,鳳凰牌的自行車,很大方地真誠的邀請她到他家過年。因為太突然,從未敢想過的事,一下了要將她推到一個陌生地方,她毫無準備。只是托辭說是她要等母親過來,不能過去,下次吧。有時間的話。

    那學兄也不再強求,輕輕的說,好吧,過二天他再過來。到時候請阿姨也過去,他代表他母親邀請阿姨(即她母親)過去。

    大年初二,她正好要跟那些約好的同學進城,剛出門就遇上他,也是開著小車。還是開著那么高級的小車!他父親的配車。

    再次邀請她和阿姨過去。當他知道他所邀請的阿姨還未過來時,也頗感為難。這時更讓她為難的是,已約好了的,一起過年的同學正在遠處喚她,差點要讓她難堪。她只說:她正要跟同學出門,他們正要出門到城里去,所湊的份錢到揣在她的身上,她又怎好一個人逍遙而丟下已約好的同學呢?再說了,她心里知道,她一個從山里剛出來的女娃兒,她也真的不習慣那么隨意跟男同學到陌生的家中。再說母親也一直還不過來,她真的為難,她也想過只能在這耐心等母親。母親她會過來的,難說不是今天!她實在是難以拒絕,也難以接受?匆娂s好的同學正好過來叫她,她也就乘機明挑了,婉傳的謝過了他。

    她以為那事也就過去了,想不到他竟然真的/。

    母親一直等到過了初三才姍姍來遲。大年初五一大早,她正想帶著母親出門進城去,突然一輛小車停在門前。

    車門打開,是張韜,他從車上下來。

    想不到那天,他還帶著一位雍容華貴的看起來年輕女人,這讓她大為驚詫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女人正在費盡心機似地看著她,讓她有點上無地自容的樣子。

    張韜介紹著:這是我母親。她想邀請你跟阿姨過去!

    這時她才知道那女人是他的母親!她開始還以為那女人是他的大姐呢!

    那女人從車上下來,站在她母親的跟前,倆位應該是同齡的女人站在一起,更顯得是相形見絀;更顯得出,身世背境與人生際遇留與不同女人身上的印記。

    張韜母親將她看得猶如一只新遇上的寵物。讓她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只能求助地看著母親。原以為,母親會找個理由婉言相辭。因為母親向來從不輕易高攀,為了維護獨立的個性,有時近于是不近人情。

    孰料,母親那天卻意外地、像在順水推舟,作了順水人情,簡直是將女兒塞著推進了那小車里!母親也擠著進去,與她坐在后座上,讓她緊挨著學兄的母親坐在一起。

    小車開到了一幢獨立于草坪中的小樓門前,走進大門,內(nèi)面那從未遇到過的場面,她真不知道該是站著,還是要坐下,她的位置在哪。他們滿一家子的,她成了一件參展品,像那供在廚窗中任人挑選的商品。他那一幫子親戚簡直要將她整個拆零了要看個透徹!將她看得、讓她無法面對,無地自容地,只好躲開那些人挑剔的目興。只能緊緊地挨著母親,擠在那只寬敞的沙發(fā)里,覺得自己更像是那被裸露于陽光上的玩具!

    她就是那般朦朦懂懂地被母親塞進了愛情快車上。

    那天到底是怎么過的,她簡直想不起來了。

    可以想象童話中的丑小鴨,灰姑娘的童話或許也不過是如此的場面。

    少女情夢中的童話,不也只是那般光景!初開的情竇,在他那刻意呵護著的陪育下,逐漸要達到了水到渠成的程度。她也就習慣了。那時真的是她最為幸福的時刻!幾乎是每個星期天,節(jié)假日,倆人都在一起渡過。她開始被幸遠女神穿上了那只冰清玉潔的水晶鞋!她進入了一個全新的童話世界,完全地進入了準新娘的角色。每個星期天不在他家中過,也就是在商場戲院公園中進出。那時她最怕的是遇上那四川同學,那位石匠的兒子;蛟S他也在著意地在躲避著,大老遠地,只偶爾看過他那修長地單薄的身影在校園里出沒。那時他們也都沒了時間再聚在一起。因為正面臨著畢業(yè),有的已為就業(yè)四處奔波。只有她,并不著急,過她那種倆人浪漫地無邊際著的日子。他父親早就物色好了,只要她一畢業(yè)就進入進出口、或外貿(mào)公司!那是地常要出國的最好的單位。并不是哪個想進就能進得了的。對于她來說,那簡直就是不異乎童話!她已開始在憧憬中期待童話世界的到來!美好的神話正朝她招手手致意,幸運之神大為眷顧著她。她早就心里有所向往著,只要一畢業(yè),有了工作,就將為她苦難半輩子的母親接過來。她們?nèi)齻一起過(他還有一位正上高中的小妹。說好了,今后無論如何,她都必須與母親一起)!

    自那以后,她總是有意無意似的,總要遠遠躲開往日曾在一起過那年的同學,特別是姜偉!有時,她也會偶爾會在校園里無意遇上那位四川同學時,心里還是在悄悄地有種放不開的感覺,總是有種對不起的意思;她回避不了的,心里只在默默地歉疚著感謝他以往的真誠相待。他也知道了那回事,并不意外,反而像是他也就放了心似的,輕輕對她道了聲祝賀的話。坦誠地對她說:真的像是天地所賜、得有其所。像是灰姑娘遇上了小王子,那是上帝賜與您的。您應該幸福!

    她默契地悄悄地承受著他真誠的祝福。

    她在別的女孩子的嫉妒所包圍中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愛神的眷顧,沐浴在近于是奢侈的熱戀中。但她并不因之而忘乎所以,并不將獨立的自我丟失,并不丟下學業(yè)。她認為,學業(yè)才是她的立身之本。

    她從不放棄學業(yè)上的事,不丟下一次課,不錯過一場考試。每場考試都不讓自己失色,也讓男朋友括目相看。他母親更是以贊賞的目光待她。她也打自內(nèi)心的,為自己持有一種蒼天眷顧的自豪感。眼看畢業(yè)將即,她決意要在這決定一生成就與前途的關(guān)鍵時刻,自己不能疏忽,馬失前蹄,陷落潭溪!所以,她也開始了全身心于學業(yè)上。不再與男朋友到處亂逛。吃住都在學校,禮拜天也少到男朋友的家。她不能單靠他父親的威望得到她所想得到的,還要憑她實在的功底才能讓自己心安理得地坐在他父親為她準備好的座位上!絕不能讓他父親因為她而有絲毫有損于人言的口實。也是要為自己爭這最關(guān)鍵時的氣。

    畢業(yè)考試,其實是在考人生最決定的命運關(guān)口上。都說是一考考天下,一考考人生。那一考,決定今后與前途的時刻,無人能疏忽。

    而就在關(guān)鍵的最后關(guān)頭,她偏偏病了。

    開始只是感到有點困倦,身子發(fā)低燒,但還行,她硬撐著。接著,她老有精神不濟,有點體力不支,最后撐不住了,昏在考場上。病了。那一病,一病不起!最后還是失去了畢業(yè)考試。

    那無常的命運之神,就是那么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