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童話里的苦澀故事2
作者:
胡悅之 更新:2016-05-28 21:42 字?jǐn)?shù):4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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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筆本來不菲的善款恐怕不多。怕是幾乎在此消耗將罄。所剩怕早也已所存無幾,可能,僅剩下的只能夠得上一年艱難捱渡時日!可能,勉強還可以支撐起她那坍塌了的半爿天地,一二年,僅就生存,也不敢說是綽綽有余。
但愿,天無絕人之路,只渴望著、柳暗花明,迷茫盡處、又一村!
現(xiàn)在除了渴望還有什么呢?
本來她是該回學(xué)校。她本即休學(xué),應(yīng)該繼而續(xù)讀,繼續(xù)她未完的學(xué)業(yè)。但她已沒心思,也分明已是再沒必要了。那于她,早早不是從前。她無法面對,也無能再次進入校門了!況且,她們的那一茬也都畢業(yè)了,走得了無蹤影,她還算是哪一茬的學(xué)生?現(xiàn)在也都開學(xué)了有二三個月了,她還是哪一班的?不敢講,學(xué)校真的還應(yīng)該會接受她。其實學(xué)校于她也已失去了意義。本來應(yīng)該說,她事先休學(xué)。這時回校也是當(dāng)然。只要補辦注冊手續(xù),還可以再讀一年。正好珍存、緊緊揣在身上的善款,應(yīng)付一年的學(xué)費生活,可能不成問題。而問題是:
——你畢業(yè)了,還會有哪個單位能接受你?都這般模樣,還有心思全身于學(xué)業(yè)?你還能勝任嗎?還能學(xué)多少?學(xué)了有用嗎?屬于你的世界到底在哪?時光早已不再,而屬于你的,就只恐怕是最后的、五年!天哪,這五年,你該如何渡過?單位對你還會有多在意義和意思?
臨出院時她跟醫(yī)生開誠地直面的談過自己的病情,醫(yī)生也只能坦率地告訴她,按時下的療程效果,五年生存率應(yīng)該是百分之六十。但她究竟屬于哪一個百分比之中,會不會反而是另外的四十?醫(yī)生總在閃爍其辭。只在安慰她,說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進步很快。北京上海都開始骨髓移殖;蛟S過不了三五年就可以成熟。
那于她,那是遙遠(yuǎn)的風(fēng)景。越顯得是越遙遠(yuǎn)。像那海市蜃樓。那于她、也只能是一條醫(yī)療消息。那消息,她也略知一二。成功率成只是并不大的百分比。況且背后的花費,那更是天文數(shù)!未來的成就已經(jīng)不屬于她?v使是僥幸趕得上,也不是她所能享受得起。就是時下的百分比,她還未知該是屬于哪個百分比的范疇內(nèi)!五年又能意味著什么呢?小孩子也清楚。再上一年學(xué),還有多大的意義?況且后面的五年內(nèi)還要隨時回醫(yī)。那僅有一點善款,最后還能支持多久?
除了盡可能地生存,說白了就是只為了活著下去,將生命拼命地拉長,能到哪那也即是她生命的統(tǒng)計資料點!她已接受這一切。除此而外,此時還能顧得上什么?
上學(xué)?還上什么學(xué)?將最后僅有那點錢全花在了那早已沒了希望的地方,豈不白擲進了無底洞里?豈不是等于的自我作踐?!還不如,將這最后可支配的資質(zhì)灑有最后這一段曲折的路上!趁此好好地活這最后時光!
此時她反而已不能輕率地說要放棄。此時命運之神已將她剃度,卻無處可出家,她已經(jīng)是無家可歸了!又沒徑可遁入空門而要出家!她真的——與是回家。不如出家。人生于她、豈怕不是四大偕空?
——我還能去哪?
此時怕是、連寺院也不會將她收留!
她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地,輕輕的問。問自己:
“我該去哪?何去何從?”
而她此時,只是麻木地隨著他,走出醫(yī)院。
她身不由己似地情不自禁,一步三回首,當(dāng)時她只怕會……怕要再也走不出這大門。這時看來她、還真的,終于能走出大門。這是她的命運之門。她終于闖過了鬼門關(guān)!
只是此時她、真的不愿走出她這再生之門!此時邁出,只怕,再也沒了重回的機會。
這是她生命之門。本被巨大的某種無法把握的能量輾碎,折屈,扭曲的地方!由于脆弱的質(zhì)量在此產(chǎn)生的變異,被外來的巨大的物理能量將她的生命直錢拆彎,輾碎,重鑄,將她的生命扭曲、縮減,使她的生命軌跡在此偏離原先的位置。
或許,這也是生命中的相對論罷?分明,她正處在生命的關(guān)口,身在命運折疊的拐角處。可以說, 也應(yīng)該說是命在旦夕中,只能險中取勝,心存最后的、是僥幸!
“你是不是想跟醫(yī)生……”姜偉或是看她正在一步三回頭,像那離巢的烏鴉,繞飛三匝,他小心地輕聲問。
“算了。醫(yī)生也都知道!彼D時清醒過來。隨之才想起。她是該與人告別。但不是醫(yī)生。昨天她都跟她說了,也罷。此時那人不知到哪去了。她想快點走,此時真的只怕要與她告別!道別于她,顯得有點、是殘酷。分明是、這一別,必是永遠(yuǎn)。她顯得無法承受得住,那生命之輕中的最后的重量,只感到沉甸甸!
“你先在這兒坐會兒。我到外面要車!”姜偉細(xì)心地扶她坐在大院的矮欄邊的花池邊上。
她默默地坐在那冷落的角落里,四顧著,追尋將是永遠(yuǎn)留在這的點滴記憶。看著這生命拐彎的地方,既是終點,也已是她的起點。生命的星宿迷失在了強大的質(zhì)量中,她的夢想,她的美好,她的希望,全都只能輕輕地、悄無聲息的,放在了這!她殆地想一起那么一句此時聽來太冷酷的話:當(dāng)你將進入地獄時,只能將所有的希望與夢想放在門外!
她此時……豈不正是……正是如此?!
她的夢想,她的理念,她最后的希望,也都只能悄無聲息地輕輕放在這了。以前理念的所有,一下子、在此全變成烏有。她無法抗拒,只能接受,那帶有巨大能量的魔鬼,就是在這、完全地屈服于那無法違迕的強大質(zhì)量的扭曲。
分明,自己正是深深地卷進了惡舛的旋渦里。她還算僥幸的,她最后不也已從魔鬼掀風(fēng)鼓浪的旋渦中掙扎了出來?
但,在不測的命運面前,每個生命并不平等。僥幸并無法眷顧每個無辜的生命,有的卻是永遠(yuǎn)地被惡魔吞噬!
看著這生命拐彎的地方,既是終點,也已是她的起點。生命的星宿迷失在了強大的質(zhì)量中,她的夢想,她的美好,她的希望,一下子在此變成烏有。她無法抗拒、那帶有巨大能量的魔鬼,就是在這、完全地屈服于那無法違迕的強大質(zhì)量的扭曲。
這是她、生命之光被巨大能量折屈著彎曲的地方,由于質(zhì)量引起的時空凹陷,將一個生命的平面重鑄變成一個凹凸透鏡,那透鏡將她的生命直錢在此彎曲,將她的生命光線改變、縮短,使她的生命軌跡在此偏離原先的位置。迷失的生命之光、在強大地不可違抗的空間凹陷中沿著彎曲的軌跡運行,使她看上去還算是完好如初,其實生命的軌跡就是在此拐入歧途,移動到了另一個地方。偷偷地背離了原來的位置!
分明自己正是深深地卷進了惡舛的旋渦里。她還算僥幸的,她最后不也已從天噬的旋渦中掙扎了出來?
但,在惡舛面前,也并不平等,有的卻是永遠(yuǎn)地被惡魔吞噬!
與她同一病房的,她的鄰床,一個還未滿十歲的小妹,命運并不眷顧那無辜的小妹,來的比她晚,走的比她早。來時已是最后的時光。僅有的時間和錢,都拋灑在了下面鄉(xiāng)鎮(zhèn)醫(yī)院和奔波的路上。但她父母還是不想放棄,懵懂中抱有無知的信心,心想,只要病判得準(zhǔn)了,就會有希望救下來!父親不顧白天黑夜地到處打工,母親陪著。只是最后……當(dāng)知道那是什么病時,再也支撐不住,父親只問孩子:您想吃什么?那時孩子說想吃冰淇淋!!但當(dāng)父親匆匆買來時,小女孩只舔了一下,再也不想吃,也吃不下了。只說:想看看長江,和長江上的大橋!醫(yī)生本來不讓她出去,但父母再也顧不了那些,第二天一大早還是抱著女兒趕第一班車去看長江,和長江上的大橋。回來不幾天,孩子就連續(xù)的高燒不退,抱去急救,已來不及,最后,后來還是……那可愛的小女孩子再也不回到病房里來了!
孩子不在了。所有的錢花光了。那年輕的父母滿身滄桑。一下子顯得蒼老,男人還有點像那蒼松翠柏一般地堅持住。只是那母親……早已無能支撐得起自己。
當(dāng)孩子父母收拾孩子的東西時,她再也無法克制自己,那倒懸著的心、緊繃著的心弦、一下子被繃斷!突然意識到了,仿佛看到了自己。自己的明天。小妹的今天不可說必是她的明天!兀地一種像被什么狠兒地掐著她的喉嚨,那種欲哭無淚的壓抑著的凄婉,只有**的淚水如泉涌,無語潸然!她想安撫一下失望的父母,但總開不了口!孩子的母親傻傻地看著那張女兒的那張床?帐幨幍哪菑埐〈病?沾病`哉Z似的,輕輕地哽咽著、斷斷續(xù)續(xù)說:再過十幾天,就是十歲生日了。本想買個蛋糕……孩子以前過生日就只是吃碗細(xì)細(xì)的面條,從未嘗過蛋糕。今年想要買個蛋糕給孩子過生日的。但孩子最后……當(dāng)她聽到的那一刻,她再也克制不住,差點要失聲。
那無能的父親卻在狠狠地揪著自己零亂的頭發(fā),重重的錘著自己的頭!那母親卻只是在默默地冷看著她,她看得出了,那無助的母親眼中的嫉妒。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底暗自自斥著,一種無法自辯的、委屈著的負(fù)罪感!她本也想過,要從自己所博得的那份豐厚的慈善中分出一點余裕。但卻又……母親卻另有心思地,含有微辭地輕聲對她私下說:都是在危急中,還是先照顧好自己吧!并不斥責(zé),只是無奈地看著她。她也就……
人都是自私的。特別是面臨性命攸關(guān)的時刻。
眼看著那淚流滿面的女孩子的父母那三步一回頭的身影,她再也忍俊不禁,不敢失聲,那倒?jié)娝频臏I水潸然而下,她只能躲在被單下,哭得一塌糊涂!無法逃避的負(fù)罪感,無處可匿躲的命運,老是糾葛在不能自諒的心頭。也未免也有點在兔死狐悲。
小妹的今天,正是她的明天。她仿佛在為自己……
她記得在西南某山區(qū)有個古老的習(xí)俗,要為自己事先哭喪!但那也是當(dāng)那人年屆六旬時。年過六旬,就是要邀來村子中的有年紀(jì)的人來為自己哭喪。但是她,離六十還遙遙無期!要能活到六十,倒也……然而她正當(dāng)此時也要……
眼睜睜地看著那女孩子走了,她卻為眾多的憐憫與善良的捐款救了過來。過后又以另一種心思、放棄了自己的善良。事后偏還在出于純粹的**:倆人同擠在只容一人的小小的舟車上,在洶涌的急流中,與是看著倆人一起被惡舛的旋渦吞滅,卷走。還不如,不如忍心丟下另一位。既是自私,也算是天意;在命運關(guān)口,向上帝擲色子,祈求卜一卦,隨天意吧!
最終她、卻真的,終究真的從那惡魔的巨口下逃了出來。從此可算是,不能說這就是幸福,但你也還算是幸運的!
真的,她是跳過了這鬼門關(guān)!至少她、還活著。
她也感覺得到,最后屬于自己的時光不會再慷慨。三五年是什么慨念?三百六十五乘以三、五。假如說,是再將時間釋放,將所得再以分鈔乘,那又將是什么慨念?此時她、她只能、將僅有的光陰擴散,釋稀,將完整的時間切割、支離,拆散成分鈔計。將那支離破碎的分分鈔鈔堆積一起,不也變成可觀的數(shù)字?在可觀的數(shù)字慨念中,自己要一分一鈔地、數(shù)著,過!
這時她、才靜下心來,默默地偷自細(xì)細(xì)的撿點、收拾自己往時無意失落在路上的珍貴,輕輕拭抹去被風(fēng)塵深深掩沒的歲月,她從此開始,要好好地享受這難得的僥幸獎賜予你這最后屬于你的一切。她唯一所能享受的,是生命寬待予與的時光,在這最為難得的真誠。一種迷茫的失落遽然攥住她的心靈,她要在這最后時光里追尋失落于風(fēng)塵中的愛,不容一再錯過的愛意遽然顯得難能可貴起來!
“走吧!”姜傳輕輕地喚。也將她從遙遠(yuǎn)的思索中扯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