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殘花碎池中月 七(上)
作者:陳琢瑾      更新:2016-10-13 10:09      字數(shù):2921
    清明時節(jié),一連幾日的陰雨,只是這綿綿細雨中的城已不似冬日的潮濕,即便是黃昏片刻的晴朗,一陣入春的風也足以將雨水的痕跡吹盡了去。這干燥的季節(jié)讓人于不得滋潤的懊惱中多少平添了幾分深秋的惆悵。

    谷雨將至的一天下午,宋云萍外出回到家來,聽張媽說起卓竟宜方才來過一通電話,說是托人從杭州帶了些今年明前的獅峰龍井,想在得空的時候讓人送些過來。

    宋云萍一聽張媽傳的這話,心里便思忖著卓竟宜又是在盤算些什么。她很明白,以卓竟宜的為人是不會平白無故的送禮的,更何況這獅峰龍井也不是一般的東西。想到此,她便隱隱覺著又是有些什么麻煩事,于是交待張媽這事無須再提,就只當卓竟宜沒有打過這一通電話來。

    只是這天夜里,方才吃過晚飯不久,電話鈴就響了起來。這時宋云萍也猜到十之八九會是卓竟宜的電話,于是不等陳忠庭放下手中的報紙,就站起身,走去放著電話的桌邊,提起話筒來,不緊不慢的說了聲,“喂!

    卓竟宜一聽電話里是宋云萍的聲音,于是把之前準備的那些過場話都省略了去,只是幾句客套的寒暄之后,又問起陳瑾軒的近況。

    宋云萍一時也不清楚何以卓竟宜會要問起陳瑾軒。在她看來,如今陳瑾軒與卓依伶的婚事可算是已然無望,這已正中了卓竟宜的下懷,故而以他的性格是該要極力于此回避才是?墒侨缃袼麉s主動問起陳瑾軒的境況來,宋云萍也實在是猜不出他的心思。正當她覺著費解的時候,卓竟宜又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現(xiàn)在年青人的想法我們這代人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有些代溝是難免的。隨他們?nèi)グ!彼卧破夹睦镫m是懶得與卓竟宜這樣的人廢話,但出于禮貌也只好跟著隨意的敷衍兩句。

    “想想這么些年的辛苦,才掙下這點家業(yè),于人前才有了那么幾分薄面。其實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辛辛苦苦一輩子,到頭來還不都是為了他們這代人。”卓竟宜說到此,刻意沉默了片刻,短嘆了一聲才又接著說道:“我就依伶她這一個女兒,早晚我的一切都是她的,但她偏偏就是不明白我們這些長輩的用心良苦!

    宋云萍聽出卓竟宜這話里的意思,他這無非就是在激她,故意說得好像宋云萍此前極力的促成這門親事是看中了卓竟宜的那點家業(yè)一樣。而宋云萍此時心里雖是很不高興,但畢竟卓竟宜那話沒有往明里說,且她的自傲也不屑于去和卓竟宜這樣的人斗氣,所以她也只是就著卓竟宜的話,不緊不慢地說:“我記得忠庭的祖父當年就說過這么一句話,子孫無用、要錢何用;子孫中用,要錢何用。其實、如今他們都成人了,成人以前該讀的書、該歷的事、該見的世面,我們這些做長輩的該為他們做的都做了,往后的日子,就該靠他們自己了。我們這些做家長的也不必總再去操那許多的閑心。瑾軒現(xiàn)在雖說只是在報社做事,遠不及他父親當年的風光,但至少他也是能獨立了。畢竟還年青,前途還長得很,誰也料不到出人頭地會在哪天。所以如今我這心倒是放得很寬!

    卓竟宜聽著宋云萍這番話,明了她已然聽懂了自己此前那番話的用意,于是又接著說道:“我一直都盼著我們兩家能夠結成這門親事,只可惜依伶和瑾軒兩個人走不到一起去。雖說近來子曦和依伶兩個人處得很密,但畢竟子曦還在讀書,年齡上也比依伶小得太多,想來終歸是不大合適。”

    宋云萍聽到此處,方才明白卓竟宜繞了這么大個圈子,無非就是擔心卓依伶會嫁到如今已然沒落的陳家來。但宋云萍此時心里卻已顧不得去因了卓竟宜這些不中聽的話生氣,而是擔心起陳子曦真的與卓依伶之間有了感情而她不知道。

    雖說宋云萍此前一直希望卓依伶能夠嫁進陳家,但那也只是希望促成陳瑾軒與卓依伶的婚事,但她決不愿看見陳子曦和卓依伶之間生出情愫。因此這晚在聽了卓竟宜的話之后,宋云萍也無心再閑談什么,只是隨意的敷衍了幾句便尋了個由頭掛了電話。

    宋云萍放下電話,陳忠庭看著她那臉上平日少有的焦慮禁不住地問道,“出什么事了嗎?”

    “沒什么事,又是卓竟宜打來的電話,說是托人從杭州帶了些今年明前的龍井,得空要送些來給你!彼卧破家幻嬲f著,一面猶豫著是否要將陳子曦和卓依伶的事說與陳忠庭聽。畢竟這事如今也還不確定,更何況即便真有此事,告訴陳忠庭也不過是多個人操心。

    而陳忠庭這時只以為宋云萍是不想欠了這份人情,畢竟宋云萍于卓竟宜素來的成見他是一早就明了的,于是寬慰的一笑道:“到時候再回一份禮過去就是了,柜子里不是還有幾支長白山參嗎?送一支過去好了!

    宋云萍聽著陳忠庭這話,只悻悻的道了一聲,“會逢著這樣的人也真不知是前世造了什么孽。”說著便站起身,獨自上了樓去。

    翌日的下午,陳子曦在學校只一堂課,所以一放學就興沖沖的往家里趕,想著到家給卓依伶掛一通電話去,約她出來去看一場電影。只是這天他回到家,卻見宋云萍坐在客堂里。陳子曦知道,雖說如今這個家已然沒落,但宋云萍卻依舊是保持著以往的社會活動一成不變。所以若非是有事,這個時間宋云萍該是不在家中的。正當他樂觀的猜測著,會否是卓依伶要來的時候,宋云萍開口道:“子曦,你過來,我有些話要問你!

    “我放了書包就過來!标愖雨卣f著便回了房。

    過了片刻,宋云萍在客堂里又催了一聲,“書包放好就出來!

    陳子曦這時從宋云萍的語氣里也聽出有幾分異樣,于是些許不安的去到客堂,搬了張椅子規(guī)規(guī)矩矩的坐在宋云萍的對面。

    宋云萍這時也不急著問他和卓依伶的事,只是問了一句,“最近你又去過瑾軒那兒了嗎?”

    陳子曦聽宋云萍這樣問,一時放下心來,心想宋云萍大概又是在為了陳瑾軒的事煩心,于是想也不想的就回了一句,“沒去過,最后一次去還是上回哥哥他染了風寒,您讓我陪依伶姐去的。”

    “那最近見過依伶嗎?”

    “依伶姐?”陳子曦聽宋云萍忽然這樣問起,又不禁有些猶豫起來,含含糊糊的答道,“見過!

    “昨天依伶的父親打了一通電話來!彼卧破歼@時不緊不慢的說,“聽他那話里的意思,像是在說你最近和依伶相處的有些太密了,是有這么回事嗎?”

    “我們也只不過是見了幾次面!标愖雨匾幻驺幕刂卧破嫉脑,一面心里憤憤的想,這卓竟宜還真是閑得很,管天管地的也不怕累死。

    “以后你少跟依伶單獨出去,免得到時候人家又打電話來說些不中聽的風涼話。”宋云萍一面說著,一面看著陳子曦那一臉不情愿的表情又問了一聲,“聽進去了嗎?”

    “我們又不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為什么我就不能單獨跟依伶她一起出去?”

    “你那點心思我還不明白嗎?”宋云萍看著他爭辯的那副認真且幼稚的表情,只覺是又好氣又好笑,“我知道你喜歡依伶,但即便我不反對,依伶的父親也一定會從中阻撓的,他的手段你能應付多少?聽媽的話,你現(xiàn)在年紀還小,多用點心思在讀書上,感情的事遲些再談也不晚!

    陳子曦聽著宋云萍如此的勸說卻全然聽不進去,倒是不滿的問了一句,“那要遲到什么時候?”

    “到你有本事自立的時候。”

    “那我不讀書了,我現(xiàn)在就去外面找事做!

    “你以為在外面找個事做就那么容易?不要說讓你出去做事了,就讓你坐著吃兩天粗茶淡飯你都熬不下來!彼卧破荚揪陀行,逢著陳子曦又聽不進勸去,一時禁不住生氣地說道,“總之,以后少跟依伶來往。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把這話去跟依伶說!

    陳子曦聽著宋云萍的話,只是猛的站起身來,沉默的回了房間。宋云萍看他那樣子,知道方才的話他是沒有聽進去的,但對他素來偏執(zhí)的性格宋云萍也沒有什么辦法。更何況他還不像陳瑾軒那樣心重,所以縱然什么道理都跟他說盡了,他也不會有所動容,依舊會是只顧著他自己愛干什么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