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暮紅樓 七(中)
作者:陳琢瑾      更新:2016-05-12 10:03      字數(shù):2040
    那天之后,宋云萍特地為了陳瑾軒和卓依伶的婚事,與陳忠庭一道去見了卓竟宜一面,兩家商議之后,終于是將這婚期暫時的定在了年后。只是這婚期如今雖是暫時定下了,但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的。

    這時的陳瑾軒只覺著是沒什么兩全其美的辦法可想,也沒有時間再容他去想,此刻他最想了解的,就是郁曼琳于他的愛到底是有幾分,是膚淺的游戲,還是一生的忠誠。他只消明了郁曼琳于自己的愛是后者,便要去做一件不計后果的事。

    兩天后的一日正午,陳瑾軒去到霓裳服裝店里,解元氈一見他,便滿堆著一臉的笑說了一句,“瑾軒少爺,恭喜你和卓小姐了!

    陳瑾軒看著他那一臉樂開了懷的樣子,心里只覺著幾分好笑,心想這喜事倒更像是他的。在陳瑾軒的心里雖然依舊這般的對解元氈看不順眼,但臉上卻還是平和的一笑,心不在焉的問了一句,“近來店里的生意還好嗎?”

    “生意和您在的時候一樣的好,許多老主顧還時常的問起您!苯庠獨终f著吩咐了一個伙計去沏茶,又問了陳瑾軒一句,“您去樓上坐一會兒嗎?老爺這時也在樓上!

    “不了,我一會兒就走!标愯幷f著在那張櫻桃木的原色沙發(fā)椅上坐了下來,叫人拿來近期的賬本和量身的記錄冊子。

    解元氈一看他翻起賬本,心里又想起早些時候那銀元的事,于是湊近說道:“這帳目我每天都照您的吩咐監(jiān)督著,不敢有疏漏的!

    解元氈并不知道,陳瑾軒這天來并不是為了查賬,而是他一直沒有收到郁曼琳的信函,所以才抽空過來這一趟,想看看是否郁曼琳將信寄到了這里而他們忘了轉交。只是這日卻也沒聽解元氈提起有他的信,這才只好翻出賬本和這冊子看看。陳瑾軒的心里很清楚,如今像這樣的服裝店在滬上并不少,僅是霞飛路和靜安寺路就有好幾家,且各家也都雇著這滬上有名的師傅,還各有招牌。而若是郁曼琳依然心儀于他,就必然會少去別家店里光顧而時常的來此。因此、他只需查查這記錄量身尺寸的冊子,便也能猜出幾分郁曼琳的心思。而結果也是叫他滿意的。

    于是這天下午,陳瑾軒便去了法租界那幢紅色小樓。

    只是這日逢著變天,雖說天色也不算太陰,但風卻吹得很是急勁,直教路面上的塵埃、落葉一陣陣的揚起,叫人行路都須用手將臉遮著,否則便會沾上滿面的風塵。

    陳瑾軒站在郁曼琳的院門外摁了幾聲門鈴,才見著郁曼琳推開樓門出來,穿著一件深玫瑰紅織錦緞絲旗袍,僅在上身罩了一件白色裘皮外套,一只手于側臉擋著風朝著院門這邊看了一眼,方才步履優(yōu)雅的走到院門后面,開了門,看著面前的陳瑾軒淺淺一笑,一句話也沒說便轉過身進了屋里。

    直到陳瑾軒也隨她進了屋,將那門關上,郁曼琳才轉過身來說了一句,“我不給你寫信,也便盼不著你的信。等了這許多時日,我心里才明白,在你的心里許是沒有我的!

    “我來的路上只覺著天冷,心想等進了你屋里就能暖一些。沒想到,進了你這屋里倒覺著更冷了!标愯幷f著在靠近壁爐的一張沙發(fā)上坐下來。

    郁曼琳于是笑著倒了一杯奶茶放在他的面前,玩笑的說了一句,“沒有感情的人呀走到哪里都是冷的,暖也暖不起來。”

    “這話說的好,我就認得一個人,和你說的如出一轍!标愯幷f著,端起那杯奶茶來。

    “是誰?”郁曼琳故作玩笑的問了一句,“難道是你那個未婚妻?那你可要倒霉了,以后每晚都要抱著個冰人睡覺!

    陳瑾軒聽出她這話里不只是玩笑,也有著幾分吃醋的意思,于是看著她淡淡的一笑,故作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說,“可是我記著那人好像是叫郁曼琳的!

    “我其實去過你店里幾次的。”郁曼琳說著就沒了方才玩笑時的笑臉,眼神里也隱隱的透出幾許憂郁來,“雖是知道去了也是見不著你的,但還是想著去了興許就能遇著你。每次去了見你不在,我也不好問店里的人,畢竟你是要結婚的人了,我怕我若是跟人問起你來,會叫那些人憑著幾分猜疑傳出什么流言蜚語對你不好!

    “曼琳……”陳瑾軒聽著這話,又看著她那一臉叫人生憐的表情,只覺著心里頓生幾分抑郁,不禁欲言又止。

    “瑾軒,我這一生除了你就再沒愛過別的男人。”郁曼琳說著站起身來,倚著他那張沙發(fā)的扶手上側身坐下,柔婉的說,“你怎么都好,我只要你會想著我,心里只愛我就好了,將來就算我也和什么人結了婚,那也只是為了組建一個家!

    “我……”

    “我母親也一直寫信來叮囑我,說是這樣的亂世,我一定要找一個能照顧我下半生的人!庇袈赵陉愯幍脑掃沒有說出口的時候,就趕緊的說了這樣一句,直叫陳瑾軒到了嘴邊的一番肺腑之言都因她這一句話而咽了回去。

    陳瑾軒聽得很清楚,郁曼琳那句話里說要托付的人并不是指他。他忽然覺著,也許自己并不明白郁曼琳想要的是什么。他更是沒法想明白,這愛情何以放在不同的人身上會有如此的差異,他更不知道郁曼琳何以能像她說的這些話一般的灑脫,仿佛愛情就真的只是一個游戲。而這世上的生命又似乎都是在這樣一個又一個醉時沉迷醒時無趣的游戲里荒廢著歲月,儼然已成了重復輪回的規(guī)律。

    自從那日起風之后,便是連日的陰雨,一夜間氣溫驟然降了十度,始終也沒有回升的跡象。

    而陳瑾軒自從郁曼琳那里回來之后就變得郁郁寡歡,不僅食欲不振,且每天夜里不是失眠便是為夢所擾,又逢著這樣惡劣的天氣,終是染上了很重的風寒,只好請了假在家養(yǎng)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