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jié) 鐘南效晶病房巧遇
作者:童行倩      更新:2016-02-11 01:00      字數(shù):3100
    鐘南給許婧寫了信后,消除了多年來如鯁在喉的異物感,以赴死的決心回到云南。

    這天,他根據(jù)軍首長指示,選了十幾個精兵進山偵察。車子在一片幽幽的密林前停了下來。十幾個軍人跳下車。鐘南看了一下表,對大家說:“現(xiàn)在進入5號戰(zhàn)區(qū)的時間是18點20分,大家對一下表。這次任務(wù)要求我們對地形地貌有精確的把握,精確到每一道溝坎,甚至每一棵樹,F(xiàn)在每人拉開5米的距離往前推,按各自所在的區(qū)域標號,記錄下地表特征。按預(yù)定方案,明早6點在這里集合,F(xiàn)在大家注意看一下,這個集合點的地表特征。好了,分頭行動!”

    夜幕下的山林黑幽幽的,山林外面的燈光依稀可見。戰(zhàn)士們各自在左右各5米的視線內(nèi),進行著地毯式偵察。拂曉的晨光透進山林時,鐘南看了一下表,把測繪圖收起來,轉(zhuǎn)身往回返,剛一邁步,大腿一陣劇痛使他險些摔倒。他低頭一看,右腿腫得像大象的腿,褲腿已緊緊繃在了腿上。他急忙拿出刀子劃開右腿上緊繃的褲子,撕掉了貼在大癤子上的膏藥,咬著牙捅破癤子擠出里面的膿血后,拄著樹干一瘸一拐地走出山林,看到戰(zhàn)士們集合在山腳下的汽車旁,松了一口氣,隨即一陣眩暈,從山坡滾到了公路上。

    鐘南從昏迷中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躺在5號戰(zhàn)區(qū)的病房里了。他睜著眼看著病房的一切,怎么也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到的醫(yī)院。這時,一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大眼睛女護士走過來,對他說:“鐘參謀醒過來了。我是護士長蔣效晶!

    蔣效晶自從在火車站售票廳偶遇蘆汀、許婧后,感覺自己一手導演的悲劇毫無懸念地有了尾聲,尤其是她得以向蘆汀當面悔過,加上蘆汀無情的數(shù)落,這一切反而讓她覺得兩人之間的恩怨扯平了。回到部隊,她極力想把這段往事從記憶中抹去,但每當看到戰(zhàn)友們接到情書時,她仍然會想到蘆汀。她多么希望有一個人能取代蘆汀在她心中的位置!命運之神就這樣讓她遇到了鐘南。她從軍首長關(guān)切詢問鐘南病情的電話中,敏感地意識到,這位叫鐘南的軍人與自己一樣,有著非同尋常的血統(tǒng)。憑著這種直覺,她格外關(guān)注與鐘南有關(guān)的一切信息,并爛熟于心。當鐘南蘇醒之時,她對答如流地回答著鐘南的一切詢問。

    “我怎么會躺在這里?請你告訴我!

    “鐘參謀,您是7號上午被擔架抬進來的,到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入院時診斷為毒癤繼發(fā)性感染引起高燒昏迷,有多處挫傷,但未傷及筋骨。毒癤手術(shù)排出膿血四十五毫升后開始輸液。情況就是這樣!

    鐘南立即掀起被子看了一下那條做過手術(shù)的腿,說:“已經(jīng)消腫啦?我好了,可以出院了!闭f著就下床。

    “鐘參謀,您現(xiàn)在還在發(fā)燒,早六點的體溫是三十八度五!

    鐘南著急地說:“那就趕緊退燒啊,還愣著干嗎!”

    蔣效晶沉著地說:“鐘參謀,您別急。我理解您的心情。但軍首長已經(jīng)來過幾次電話,指示要確保您的健康,不能出岔子。一會兒,我跟張醫(yī)生講一下您恢復的情況,建議他給你加點清熱解毒的中草藥,這樣療效可以快些。”鐘南滿意地點點頭,“嗯”了一聲。兩天后,鐘南又沉不住氣了。他對蔣效晶說:“咱倆訂個君子協(xié)定,你趕快幫我走走后門,給我開個出院證明。我一定按時服藥!事不宜遲,越快越好!笨粗娔夏枪勺涌滩蝗菥徶驹诒貖Z的勁頭,蔣效晶忍不住微笑了一下。她心里斷定,鐘南很可能與自己一樣,也是將門之后,這一切都似乎拉近了蔣效晶對鐘南的心理距離。當她拿到出院的診斷證明來到病房的時候,看到鐘南正像一只困獸似的來回地走著,就“撲哧”笑了一下說:“鐘參謀,我發(fā)現(xiàn)我的性格與你有相通之處。”

    鐘南一怔:“哦?沒看出來,即使像你說的這樣,那也是我張揚一些,你內(nèi)斂一些!笔Y效晶又一笑,把托盤放在病床上,摘下口罩說:“我指的是做事情不拖泥帶水,果敢善斷!”

    鐘南一笑:“那我聽聽,你都斷定出什么來了?”

    “我斷定,你很可能與我一樣,也是將門之后。”

    鐘南又一怔:“嘿,你真神了!”繼而又換個口氣說,“將門談不上,不過是個軍人家庭。”

    蔣效晶仰著頭晃著身子說:“如果是你說的只是一般軍人家庭,軍區(qū)領(lǐng)導能一會兒一個電話的問你的健康情況嗎?”

    鐘南指了指蔣效晶說:“你適合當偵察參謀。我的位子讓給你了!

    蔣效晶把頭一甩說:“細心周到是女同志的本能,尤其干我們這行的,用心觀察才能體貼入微!闭f完不好意思地低頭笑了。

    鐘南問:“那你應(yīng)該知道我現(xiàn)在最需要什么!

    蔣效晶伸出又白又細的玉指:“替你到醫(yī)生那里說情,為你開個痊愈的診斷證明。沒錯吧?”

    “這回你又說準了?梢钥紤]給你記功嘉獎!

    蔣效晶手背在身后,歪著頭微微一笑,把出院證明拿了出來。

    鐘南拿到出院證明,高興地說:“蔣護士長真是個辦事能力超強的人。你要是在團部,一定是個出色的參謀!北緛硎蔷淇洫劦脑挘涣鲜Y效晶眼圈紅了。鐘南吃驚地問:“我……我說的話,沒傷著你吧?”蔣效晶轉(zhuǎn)過身,低聲說了句“不是”,眼淚就像斷線的珠子流了下來。鐘南覺得莫名其妙,問:“那是為什么?”繼而真誠地說,“我挺感激你,不僅給我解除病痛,還給我走后門開證明,讓我提前出院,不知怎么感謝你呢。說吧,有什么事?只要我能幫忙的!

    蔣效晶心里明白,這時候的茬口不能接得太緊,松緩游離一下或許更能延伸一下神秘的誘惑力。她低著頭,慢慢地從口袋里拿出六盒中成藥和消炎藥,抽泣著說:“這些藥你得按時吃。”

    “我知道。這你不用說。”

    “平時要多喝水,不能太缺覺。”蔣效晶再次叮囑。

    “只要戰(zhàn)況允許,我會保存自己實力的!

    蔣效晶強忍住抽泣說:“戰(zhàn)事無情,我們軍人都應(yīng)該有這種精神準備。”鐘南感動地點點頭。這時,蔣效晶從軍裝口袋里拿出一個本子,鄭重地說:“這是我參軍這些年來寫的日記。我想把它送給你,希望你能夠接受它!辩娔象@得瞠目結(jié)舌,愣了半天才說:“這是特殊情境最崇高的禮物。如果我犧牲了,這就是血染的遺物。謝謝你!彼nD一下,“如果我能凱旋歸來,一定完璧歸趙!

    蔣效晶流著眼淚搖了搖頭,隨即又點了點頭。

    蔣效晶的出院證明開得很是時候,鐘南出院正趕上一場硬仗。從開火到拿下高地,整整經(jīng)過了七個晝夜的戰(zhàn)斗。高地上烤焦了的樹干仍然冒著縷縷青煙。燒成灰燼的灌木,把紅土地染成了黑色。空氣里彌漫著火藥味和草木燒焦的味兒。各路戰(zhàn)士匯合在山頭上慶祝著勝利。他們相互擁抱著,有的戰(zhàn)士被同伴們高高地托起、落下;有的戰(zhàn)士把鋼盔拋向高空……

    團長拍了一下鐘南的肩膀,那烤焦發(fā)脆的軍裝頓時裂開了一道口子。鐘南笑著開玩笑地說:“汗和火熏烤過的薄脆焦圈兒,怎么樣?想來一口?”說著,又扯下一塊衣襟,“瞧瞧,糟成這樣,一碰就掉。不行,關(guān)鍵部位還得保護好。告訴你啊,關(guān)鍵部位千萬別瞎拍!不然我就回不去了!眻F長笑著,又拍了鐘南一下,衣服又裂開一道口子。鐘南急忙閃開,抬頭看著團長頭上的帽子,笑著說:“仗打完了,你又開始戴帽子啦?快貢獻出來。”說著,一把摘下團長的帽子,一包煙隨之掉了下來。鐘南從地上揀起那煙,拆開包裝,分給圍過來的戰(zhàn)士。大家搶著煙,笑著鬧著。

    七天戰(zhàn)事之后,鐘南所在的部隊要撤回駐地,進行一段時間的休整。車在崎嶇山路上一路顛簸。團長推了一下被搖得昏昏欲睡的鐘南,問:“哎,哥們兒,幾號啦?”

    “說不好。反正是打了七天了!辩娔祥]著眼說。

    “哎,人家小護士的日記本,總算沒有作為英雄遺物上交到我這兒啊。哎,怎么著,還不還給人家?”

    “這沒想好,先回趟家再說。”鐘南急于想回家,回去兌現(xiàn)“先立業(yè)后成家”的承諾。他也確實應(yīng)該成家了,不到15歲離京,從部隊軍需農(nóng)場到求學畢業(yè)回部隊,18年來,他只在心里暗戀過許婧,而許婧的出嫁又使這段暗戀只能發(fā)展為柏拉圖式的,連寫封表白信都是訣別式的說完就走。目前對他來說,只有蔣效晶是個真實的存在,尤其是她真誠而勇敢的表白,不能不讓這個從未近過女色的男人心動。他住院期間,在給父親的回信里,曾情不自禁地提到了蔣效晶。于是,鐘南與蔣效晶毫無懸念地坐上了同一趟返京探親的軍人專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