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十里錦香看不斷㈡
作者:蘇曼凌      更新:2016-09-03 17:06      字?jǐn)?shù):1921
    他仍舊嫉恨著以前父皇收他為義子,直到有了太子以后,又把他還給了皇叔這件事。因此,時常以“廢太子”自稱,來發(fā)泄自己的不滿。父皇聞之,只是一笑,卻從不追究。

    我冷眼看著這群沒有情誼的皇族兄弟,心里真是替父皇悲哀。這么多的兒子,卻離心離德,真為大梁的基業(yè)擔(dān)憂。家和萬事興,雖是人人都知道的道理,但是真的要做到,又談何容易?貴嬪想是希望蕭氏子孫將來能夠好好輔佐太子,才借此機(jī)會下了道敕旨。只恐怕她的一片期待,要成為泡影了。

    蕭繹沒有再理會他們,終于走了。再呆下去,一會不知又會引起什么事端來。

    三十六計,走為上策。我終于明白了這句話的精辟之處了。其余的人,大概已經(jīng)對蕭正德的這種態(tài)度習(xí)以為常了,所以并沒有引起什么風(fēng)波來。

    我們二人,同坐車上,卻各懷心事。馬車往前奔走,夜色已深,清風(fēng)無情,我的心里有憐惜,也有委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蕭繹的心里一定不痛快,每次來宮里聚首,都會不歡而散。他那雙長大的翅膀無法張開,被縛上了重重的石頭,壓抑在狹隘的空間里,無法得到釋放。

    我輕輕地握住他冰涼的手,沒有得到他的任何回應(yīng)。

    “小不忍則亂大謀。殿下,昭佩會助你一臂之力!

    “你說什么?”聰明的他本能地聽出我話里的深意。

    “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于田。蟠居于井底,鰍蟮舞其前,藏牙扶爪甲,嗟我亦如然!蔽乙黜灥倪@首詩,是三國時高貴鄉(xiāng)公曹髦由于不愿意受司馬昭的脅迫,不甘心做傀儡皇帝而寫就的,詩名《潛龍》。

    那份郁悶和壓抑恐怕就是這種蕭繹這種欲飛無力,欲受不甘的痛苦。

    “你——”他忽然看著我,從窗口透進(jìn)的燈光飄忽在他的臉上,依稀能感覺出他的肩膀抖動了一下。

    我握緊了他,繼續(xù)說道:“就算你想上天入地,昭佩也會和你同行!

    黑暗中,借著那微弱的光亮,我深情地凝視著他,希望能夠走進(jìn)他的心里,和他真正的合二為一。

    “哎呀,本王的眼睛……”幽光熒熒,靜夜謐謐,車輪伴隨著蕭繹的驚呼忽然發(fā)出了一陣刺耳的聲音。我驚呆了。

    感覺到蕭繹身體綣縮了下去,手掙脫了我,捂住了那只殘目。

    “發(fā)生了什么事?”在這風(fēng)寒露重的秋夜,我居然冒出了汗。

    黑暗中,驚覺他的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雖然他拼命抑制,卻仍然感覺出那無法忍受的痛徹已經(jīng)如山洪雪崩,排山倒海而來。

    我急忙用手去摸他的頭,居然潮濕了一片。我的手隨著他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他越是不出聲,我越是感到恐懼,心也隨之顫抖了起來。

    天,一定是眼疾發(fā)作了。

    我終于用盡全身的力氣,聲嘶力竭地喊道:“停車……來人……”

    外邊的侍從侍女一片慌亂,立即有人上前:“請王妃吩咐。”

    “快,掉轉(zhuǎn)車頭,回宮。先派人前去傳太醫(yī),說殿下眼疾發(fā)作了,快……”最后一個字說完,覺得自己也仿佛虛脫了……

    車輪再一次”吱呀吱呀”地轉(zhuǎn)動了起來,飛一般地駛向剛剛離去的皇宮。

    就在我的婆母阮修容的寢宮里,太醫(yī)們、宮女們已經(jīng)亂成了一片。這一切,發(fā)生的這么忽然,連蕭繹的生身母親都沒有預(yù)料到太平年間,會有如此的驚變?上攵,她已經(jīng)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父皇也問訊趕來,看到蕭繹在塌上疼得通體是汗,平日里高大的身軀如今蜷縮到了一起,不停地扭來扭去,于是也心急如焚、憂心忡忡了,平素不起波讕的龍顏居然也有些扭曲。

    “老七這是怎么了?這么多年沒發(fā)生過這種事了?為什么?”父皇的聲音聽著不甚嚴(yán)厲,卻在嘈雜的聲音里顯得非常清晰。

    “陛下,這可讓臣妾怎么活呀?您快救救七符吧……”婆母已經(jīng)全然不顧形象,一把鼻涕一把淚的。

    “這……可如何是好?”太醫(yī)們已經(jīng)開了方子,讓蕭繹喝了下去,卻一時不見有所緩和。

    父皇嘆著氣,不停地走來走去。

    “陛下……”婆母的哭泣聲在殿里回蕩,到處是一片凄楚的回音。

    “好了,不要哭了。唉,當(dāng)初你生老七的時候,朕就夢見一位眇目僧人手持香爐對朕說,他要托生于皇宮,結(jié)果你就生下了他。朕相信他是佛祖賜給朕的,因為一直較為鐘愛,并沒有因他目殘而棄他呀。你看,你這一哭,到真叫朕不知如何是好?”父皇好言相勸。

    “剛才酒宴還好好的,怎么忽然……”阮修容話音一頓,一道凌厲的目光向我射來。

    “昭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一直在七符身邊,你想必最清楚……”

    “不……”我下意識地抹了抹紅腫的眼睛,搖了搖頭。

    “你不清楚誰清楚?一定是你又使小性子了!七符最受不了你們女人的眼淚了……一定是郁悶成疾,心火上升,才有此劫!” 阮修容的話,象出著太陽下的雨,雖有些怪誕,卻有幾許真實。

    郁悶成疾,心火上升?有些道理。但恐怕為了女人不足以有如此大的反應(yīng)吧?你們太不了解自己的兒子了,是他那顆想出人頭地的心害了他。我腦海中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我,他是為了那顆雄鷹的心,卻長了雙家雞的翅膀而苦悶,而我窺破了他內(nèi)心的秘密,讓他無處躲藏。

    他在矛盾的旋渦里苦苦掙扎,終于不堪重負(fù)。

    對我來說,如果有人想射箭找不到箭靶,那我一定就是他們眼中的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