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所有的人都漸漸散去。

    我隨蕭繹身后，正欲轉(zhuǎn)身而去。卻聽到有宮人喊道：“請湘東王妃留步……傳貴嬪懿旨，請湘東王妃單獨(dú)覲見……”

    我胸中恍然一窒，隱隱覺得有不祥的預(yù)感，卻怎么也想不出來。

    蕭繹很沉重地看了我一眼，眼皮一耷，默許。

    天色已漸漸發(fā)沉，宮人點(diǎn)起了數(shù)不清的宮燈，胸中有一份莫名的心跳。剛剛發(fā)現(xiàn)，這次袁蘭芝的身影已然不見，她素來是隨侍在貴嬪的身邊，看不到她，我的心倒失去了支撐。

    紗葛燈高高地懸掛著，隨著陣陣清風(fēng)，燭火忽閃忽閃地跳動，我的心也飄忽飄忽地抖動著，有一陣陣發(fā)軟的虛脫。心，仿佛要跳出來。

    周圍很靜，除了簌簌的腳步聲，好象這世上萬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前方的路，感到如此漫長。

    終于，到了顯陽殿。這里的一切忽然讓我感到如此陌生。

    貴嬪正端坐在椅子上，她身后赫然站立著一個素衣緇發(fā)的女子，正對我微微一笑。

    永康公主！

    “昭佩拜見貴嬪，拜見皇姐……”

    “自家人，不必多禮�！�

    我遲疑地看著公主，公主的微笑中似乎有種勉強(qiáng)。

    “昭佩，本宮找你來，一是告訴你祭祀時要你做的事。另外還有，就是本宮感謝你治好了本宮的舊疾，這兩年都沒有再犯，本宮真的要好好謝謝你……”

    我釋然一笑：“這點(diǎn)小事，您原本不用掛在心上，本就是昭佩該做的�！�

    “呵呵，看到你這么通達(dá)，本宮就放心了。本宮找你來，還有件事，本不該在現(xiàn)在提起，可是話說回來，有些事早知道早好，也好提前適應(yīng)……”

    我聽到這里，心懸了起來，卻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請貴嬪吩咐。”

    “是這樣的。蘭芝這孩子，聰明懂事，本宮非常喜歡。她原本是本宮預(yù)定好了要配給晉安王的。有一天，她跪在本宮面前，親口告訴本宮，她心儀之人是……湘東王……”

    轟，腦海中一陣金花亂濺，身體搖搖欲墜。

    “本宮素來疼她當(dāng)自己的女兒，看到她如此堅持，只好答應(yīng)……何況晉安王的妃子已經(jīng)不少了,而你身邊也缺個幫手,所以本宮和你父皇沒經(jīng)過你的同意,就把這事訂下了……”

    “因皇后的忌辰在即，這件事要延后幾個月再成禮。蘭芝此時已經(jīng)回家孝敬父母，擇日待嫁……”

    我的心里驟然間如風(fēng)襲萬里沙，卷起千堆雪，雨幕鋪天蓋地而來。

    一直沉默的永康公主終于口吐真言。“昭佩，皇姐上次已經(jīng)勸過你了，還曾記得？”

    我面色慘白，卻咬著牙說出幾個字：“很好……昭佩明白……”

    原來這袁蘭芝注定是要做我的眼前人。她此時的消失，意味著不久，會換個身份重新和我共處。

    上天竟這樣對待我，我的全身仿佛被雨水澆透了，噬心地痛楚伴隨著冰冷的寒意滾滾而來。

    “修容妹妹委托本宮辦好這件事，如今看到你如此懂事，本宮心里的石頭終于落地了……誰說昭佩不通情達(dá)理來著?”丁貴嬪把話說得非常到位。

    我暗自流淚，多年來我苦苦地追隨在丁貴嬪和婆母的身后，恭恭敬敬地曲意承歡，費(fèi)盡心思，卻得到了這么個下場！口口聲聲地說要多一個人來幫我，在我而言，只不過多了個女子來瓜分我的夫君。

    我忽然間為我所做的一切感到那么的不值，縱然我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女子，也仍然改變不了自己的命運(yùn)。

    “昭佩，你們母嬪著急報孫子呢……”丁貴嬪呵呵一笑中，點(diǎn)出了畫龍點(diǎn)睛之語，這才是要蕭繹納妃的真正原因！

    永康公主輕輕地嘆了口氣，“昭佩，本宮送你回去！”

    我在永康公主的陪同下，離開了顯陽殿，慢慢走在御花園的小徑上。

    夜風(fēng)輕輕吹過，不遠(yuǎn)處幾點(diǎn)燈火，依然在隱晦的飄忽。我忽然間想起了在長干寺那老和尚說過的話：“你的貴人在東方……”

    東方，就是永康公主府的方向。

    我幡然醒悟，趁四下無人，“撲通”一聲跪在公主面前：“皇姐救救昭佩……救救昭佩……”

    “昭佩……”公主大吃一驚，“天，快起來，這是為何？”

    淚水汩汩地流下，哽咽說道：“皇姐，只有你可以，讓父皇和貴嬪收回承命……”

    “昭佩，你好傻，即使推了這門親事，將來還會有下一個，下下個……別的事本宮都可以幫你,惟獨(dú)此事,本宮也是愛莫能助呀……”

    “皇姐，父皇那里只有你能說得上去……”我不甘心就此受命運(yùn)地擺布。

    “昭佩，你醒醒……你可知道本宮為何不選駙馬？你以為貴為公主，就能獨(dú)享夫君嗎?公主也好，王妃也好，平民也好，在這個污濁的世界，恐怕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宿命。本宮已經(jīng)想明白了，此生不再受這塵世之情苦，這苦都留待來生吧……”公主的話象釘子扎著我的心在流血。

    “皇姐……”風(fēng)，吹干了臉上的淚，辣辣得痛楚，無法忍耐。

    “你既然要選擇這宿世的生活，就要擔(dān)起這俗事的苦呀……這朗朗乾坤，恐怕只有那一池的荷花是干凈的……”

    我渾身的骨髓被徹底得抽剝干凈,身體軟軟的,再也沒有一絲的力氣了。

    “那清荷雖開在盛夏，可如今卻仍然不得不去迎接那嚴(yán)寒的到來。挺過去了，來年又是一片寧馨，一片汪郁……”

    公主的話娓娓道來，流露出來的是無奈的苦澀和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