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最憐紅粉幾條痕㈡3
作者:蘇曼凌      更新:2016-05-17 21:13      字數:3751
    “但說無妨……”

    “是,王妃,”芙蓉頓了頓,立刻用那醉人的聲音詠起來。“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于時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鹢首徐回,兼?zhèn)饔鸨。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终瓷讯鴾\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縑。菊澤未反,梧臺迥見,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采蓮于江渚。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

    我居然陶醉在此賦鮮活靈動的意境中,蕭繹的才氣果真逼人,只是太輕艷了些。

    也難怪,品人的口味也如此之好。

    再次醒來,仍是感覺身心俱疲。想到今天還要祭祖燒香,接受王府內外所有人的拜見,隨即輕輕地起身,坐在鏡前開始梳妝?吹界R中的我,面如紅霞,艷若桃李,戴上金釵和我母親陪嫁的紫玉耳環(huán),一種天然雕琢之美中流露出無限的尊嚴。

    一陣異動,感覺有一到目光緊緊地把我鎖住。在鏡中,我看到他的一只眼里飽含著對我的眷戀和不舍。

    “醒了?怎么不多睡會?”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進入一個賢妻的角色中了。

    “佩兒,你美可入畫,夢中只見你凌波而來……”

    我恍惚間覺得自己醉了,毫無保留地醉倒在濃情蜜意里,再也醒不來了。我甚至想,以后他的快樂就是我的快樂,我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從此就不分彼此、合二為一……我心中最美麗的翠葉芰荷,從此只為這個男子而綻放……

    **眼里出西施,我早已經忘記我嫁了一個瞎了一只眼的男子。

    這時候的他,滿眼深情,絲毫沒有郡王的尊嚴和自傲,我不由露出一個璀璨的笑容。

    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笑什么?”

    我正要作答,只聽外邊蘇姑姑的聲音傳來:“請殿下和王妃更衣……”

    我不由打量了一下滿屋的凌亂和**的氣息,臉再一次發(fā)燙了。

    他卻哈哈大笑,很有風度地說:“進來吧……”

    所謂禮不可廢,可是禮儀太重,未免勞民傷財。皇家的重負又豈是他人能夠懂得?

    直到傍晚,我才坐在主位上接受完府外官眷命婦的禮拜,終于是府內的人了。我想除了蕭繹的母親阮修容在宮中,府里恐怕也沒什么女眷了。

    我正在想今后怎么打理這龐大的內務,忽然發(fā)現后邊有四個女人很不同,看服飾不象一般的奴仆,她們好象還有仆人,是什么人呢?據我所知,蕭繹是沒有側妃的。

    “蘇姑姑,那四個是什么人?”我的臉色不怎么好看。

    蘇姑姑本來是一直在宮里照顧蕭繹的,現在是王府里的內務總管,畢竟在宮里多年,老練而通達,善于察言觀色,深諳處世之道。

    “稟王妃,她們是……殿下的貼身內侍。”蘇姑姑很小心地答道,眼睛卻偷窺著我的神色。

    “內侍?”我正慢慢品一杯西湖龍井茶,馬上停了下來。

    我知道這內侍等同于妾室。頭一陣眩暈,手里的茶差點沒灑出來,幸虧冰兒及時接住。

    我真是糊涂!難道這么快就忘了蕭繹的身份了?他是皇子啊,我真傻,還去相信他所謂的什么“全部的心”。

    我最不能忍受的便是要和其他女子去爭奪一個男子,可是最終還是不能選擇地進入了這場紛爭。我為自己的輕率和愚笨惱怒起來,居然連這點都沒想到。

    怒不可遏的我,眉頭深鎖,即將要發(fā)作,卻聽得冰兒小聲地附耳說道:“小姐,要忍啊,別忘了夫人的話!

    我只好克制住心中的怒氣,定了定神,覺得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只不過區(qū)區(qū)一天的時間,就打碎了我的美夢。

    自古以來,財富和權利的多少決定著這個男子擁有的女子的多少。我的父親不就是這樣,自小就看到母親和父親的側室爾諛我詐的斗爭是多么的激烈,還有母親的淚水讓人又同情又心痛。但是誰知道這樣的榮寵能保持多久呢?看看母親,就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將來,我感到不寒而栗。

    想到這里,我暗暗嘆了一口氣。也罷,該來的終究會來。既然一只腳已經踏上了船,另一只腳也一定要跟上來,決不能后退,決不能象母親那樣活著。否則便只會掉入無底的深淵,飽受那萬劫不復的苦楚。

    “叫她們過來吧!蔽抑挥卸似鹉莿C然不可侵犯的高貴氣質,才配得上王妃的身份。

    “奴婢清漣”“奴婢紅英”“奴婢芙蓉”“奴婢嫣然……拜見王妃!”耳邊一陣婉轉鶯啼,我不由再次長吸了口氣。

    果然不同凡響,聽這名字頗有淵源,雅而不俗。再觀幾位,清漣雖瘦而嬌,紅英微豐而媚,芙蓉亦嗔亦喜,嫣然兩眼含笑,真是春蘭秋菊,各有千秋。

    好個蕭繹,皇子的生活是如此之奢靡嬌縱,我徐昭佩真是低估了。

    我細細審視,只有清漣看似柔弱,其他三位都是恭而不懼,舉止得體。

    “恩,很好聽的名字,是殿下所?芙蓉,你來說吧……”我很和順地問道。

    “啟稟王妃,因殿下喜愛荷花,才為奴婢們改的名字。奴婢的名字是因殿下那首《采蓮賦》而改的。奴婢本名韻凝,殿下說,蓮之別名,亦芙蓉……”

    “《采蓮賦》?哦,你念給本宮聽聽……”我來了興趣。

    “王妃,奴婢不才,只讀過幾年私塾,在此獻丑了,請王妃莫怪。”真是巧舌如簧,欲揚先抑。

    我心里冷哼一聲,臉上卻淺笑盈盈。

    “但說無妨……”

    “是,王妃,”芙蓉頓了頓,立刻用那醉人的聲音詠起來。“紫莖兮文波,紅蓮兮芰荷。綠房兮翠蓋,素實兮黃螺。于時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鹢首徐回,兼?zhèn)饔鸨。棹將移而藻掛,船欲動而萍開。爾其纖腰束素,遷延顧步。夏始春余,葉嫩花初?终瓷讯鴾\笑,畏傾船而斂裾,故以水濺蘭橈,蘆侵羅縑。菊澤未反,梧臺迥見,荇濕沾衫,菱長繞釧。泛柏舟而容與,歌采蓮于江渚。歌曰:“碧玉小家女,來嫁汝南王。蓮花亂臉色,荷葉雜衣香。因持薦君子,愿襲芙蓉裳!

    我居然陶醉在此賦鮮活靈動的意境中,蕭繹的才氣果真逼人,只是太輕艷了些。

    也難怪,品人的口味也如此之好。

    “稟王妃,殿下說了,賦最早緊的是要講究‘情靈搖蕩’,這樣才能如此傳神新巧!避饺睾孟衲懿轮形业男乃,連忙加以解釋。

    “很好,很好,”我一邊贊嘆一邊問道,“因此你們的名字都和荷花有關?”

    “是,王妃!避饺厝崧暬卮。

    好個文人雅士,好個皇家公子,真好,好得高雅灑脫,不留痕跡,

    本來以為我會很平凡又很安穩(wěn)地度過我的一生了。可是誰又知道做一個王妃真的不是那樣容易,我要承受的實在太多太多……

    一來就是四個,雖然我是堂堂的正妃。她們對我恭恭敬敬,但是我一想到我的夫君身上可能會留有她們的氣味,忽然覺得頭暈。

    出嫁前母親要我把《詩經》帶上多讀,要我品讀《關雎》、《葛覃》大義,說是講后妃之德的,要我謹記,毋失婦德。我一直很奇怪,到底哪里是講后妃之德?哪里又有一點涉及宮闈?

    總而言之,作為人婦,是決不能有妒忌之心?墒俏也恢雷约耗苋淌芏嗑。雖然夫君對我一往情深,但是他畢竟是個郡王啊,今后身邊恐怕還會有數不清的女人!

    也罷,可憐天下癡情紅顏,她們又何嘗不是可憐人呢?

    “來人,賜茶!”我輕聲細語,關懷有加。

    “明珠,傳我的話,就說王妃身體不適,請殿下別處安歇。”等眾人皆退下之后,我憤憤說道。

    明珠是派來服侍我的首領侍女,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出自“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之中,蕭繹在這方面之才,恐怕常人均鞭長莫及。

    “小姐,這不好吧,您還是新婚呢!”冰兒提醒我說。

    “有什么不好?眾多美女,左擁右抱,又不在乎多我一個,少我一個?”我余怒未消。

    “哈哈哈,誰惹王妃生氣了?”正說著,他的人沒到,聲音卻飄進了屋里。

    “哼……”我裝作沒看見。

    明珠和冰兒知趣地離開了。

    蕭繹沒說話,只是默默地牽起我的手,“來,佩兒,快看!

    滿以為他會來哄我,可是他卻讓我看什么?我的怒氣慢慢轉為驚異。

    “佩兒,讓你來看看我的心!笔捓[的神情很嚴肅。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呵,窗外居然是碧池。我還沒有時間細細觀賞王府的風景。這汪水就在書案旁,舉目可見。天已見涼,池中還能依稀看到殘荷的敗影,岸邊幾株綠柳稀黃,卻仍在倔強地抵抗嚴寒的侵襲。

    此情脈脈向誰訴?為待佳人挽殘妝!

    “佩兒,本王之所以愛荷,不獨因它是花中君子,還有就是因為你喜歡。這荷花池就是為你而設!笔捓[說。

    我默默無語,心里卻漣漪起伏。我想像著來年夏日的夜晚,我沐浴著清風,聽蟬的歌唱,月下賞荷的清幽,沁爽而適意,一切的不快在慢慢地消失。

    怪誰呢?身份的高貴也錯了嗎?我的口氣漸軟。

    “殿下,此情此景講的可是‘芙蓉露下落,楊柳月中疏’?不知是何意?”我仍舊矜持著,用這首齊朝蕭愨所做的《秋思》將了他一軍。

    “哦,怎么?不喜歡?”蕭繹愣了。

    “晨露之短暫,如人生之須臾。我到想起了傳說中的貂禪就是‘露中生,影中死’的,不知殿下怎說呢?”

    “天妒紅顏 ,奈何薄命。佩兒何以這樣傷感?”

    “昭佩自知非紅顏,想必福澤淺薄,早晚必如這殘荷敗柳,一逝如斯……”我悵然道。

    “如果碰到賞花惜花之人,放進溫室,怎有衰敗之理?佩兒,你多慮了”。

    月色如水,涼意深深。他攬著我,我就這樣靜靜地靠著他,陷入了沉思。

    “在想什么?”他先打破了這寂寞的沉靜。

    “想貂禪,想她到底化身為清風還是明月?想嫦娥,冷宮的滋味真的好嗎?若是我來選擇,自是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緊緊我,說:“本王在的地方,不會讓你感覺冷……”

    “君子一言,不對,殿下一言九鼎,別忘了自己說過的話!

    “如果本王反悔,難道就不是君子嗎?”蕭繹故意揚起了兩道劍眉。

    我偷偷笑了,說:“昭佩是女子,如果殿下和昭佩在一起,怎么能做君子呢?”

    他有些詭異地看著我笑,仿佛我中了他的圈套一樣。

    他忽然抱起我來,說,“本王早就不想做君子了,哈哈哈……”

    “啊,”我恍然大悟,此意非彼意。我頓時又羞又惱,“人家說的是孔老夫子說的,唯小人和女子……”

    話沒說完,一個熱吻堵住了我的嘴,我還在掙扎著,力氣卻越來越小……眼前出現了一圈一圈的光暈,昏昏然如一葦葉飄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