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jié)
作者:霍君      更新:2016-01-22 14:04      字數(shù):3730
    有了水仙陪伴在左右,小草的光彩重新煥發(fā)出來。那光彩仿佛被遮蔽了太久,太急于表現(xiàn),一旦有了展露的機會,便大放光芒了。耀人的光芒賦予了小草無與倫比的美麗。披掛著無與倫比的美麗的小草信心百倍了,儀態(tài)萬芳了,高傲得像個白雪公主了。跟我去見我的某男人吧。

    這一個某男人自然不是小學同學某男人。小學時代的某男人,中學時代的某男人,大學時代的某男人,那時的某男人是不確定的。他們不過是小草身邊的過客。包括小草初戀的男友。如過往云煙,在小草的身邊飄過去了,散去了。小草再一次有了異常美麗的機會,她要抓住它,用它攫住生活中最優(yōu)秀的某男人的眼睛,某男人的心。讓這個某男人長久地停留在她的生命里,不再是過客。

    跟我去見我的某男人吧。小草的語言味道是自信的。叫小草的女人知道,她的自信來源于自身的魅力,一個有魅力的女人通常掌握了話語的主動權。魅力本身足以殺傷優(yōu)秀某男人的囂張的氣焰,然后把優(yōu)秀的某男人收入魅力的囊中。

    果然,事情的結局朝著小草預料的方向發(fā)展著,呈現(xiàn)著良好的態(tài)勢。優(yōu)秀的某男人以驚人的速度奔跑著,變成小草的某男人。

    優(yōu)秀的某男人盡可以忽略掉水仙,那樣一個女人好像讓男人多看兩眼,是對男人無論是心靈還是眼睛,都是一種損傷。所以只管忽略掉。盡可能地在小草面前獻著殷勤,動聲色或者不動聲色地討好著小草。視線里和視線外都是小草。

    水仙看著優(yōu)秀的某男人,看著他的夸張的表演,忽然內(nèi)心生出無限的酸楚,生出無限的憐憫。綿長的一聲嘆息,這個世界上會有一個男人在她面前放下優(yōu)秀的尊嚴,來取悅她么?

    優(yōu)秀的某男人用手擋在車門的上方,防止小草上車時頭會被磕碰到。水仙從另外一個車門上了車。車門前沒有一雙手遮擋在那里。砰——水仙關上了車門。門如一把刀,把水仙剛才內(nèi)心生出的酸楚與憐憫連根兒斬在門外。以后再不會了,再不會了。她要時刻銘記,她是一個生意人,所有和生意無關的情緒她都要不起。從她出生,那些情緒對她來說都過于奢侈,她水仙要不起。她需要堅硬。要不起的東西,你們走吧,不說再見。

    車子開動起來。優(yōu)秀某男人的一顆心在跟著車子奔跑。車上的兩個女人都看見了,她們各自笑了笑。小草為優(yōu)秀某男人即將成為小草的某男人而笑,水仙為她第一單生意的成功而笑。很商業(yè)化的笑。

    第一單生意的成功給水仙的出租公司帶來一個良好的開端。好奇的女人們停止了觀望,用她們纖細的手指有力地推開了那兩扇沉重的玻璃門。

    水仙獨一無二的出租公司很快地紅火起來。

    水仙空前地忙碌著。

    她甚至二十四小時都被女人們需要著。在她陪襯下,女人們的生活質(zhì)量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水仙的用途對女人們來說,真是寬泛而又廣闊。諸如交友,找工作。等等。水仙帶給女人的魅力,由女人的魅力而迸發(fā)出來的力量,總能在關鍵時刻發(fā)揮效力。使女人的能量呈現(xiàn)無所不能之勢。妙極了,女人們對租來的水仙滿意極了。水漲船高,永遠是一句真理。水仙理所當然地把租金的價格一提再提,很是有點千金難租的意味了。水仙為了把她盤里的這塊蛋糕做大,打出廣告,在全國各地網(wǎng)絡人才。她的原本十多個平米的公司,也被趾高氣揚的高級寫字樓替代了。

    這座北方的城市忽然在很短的時間內(nèi)變得怪模怪樣了。在一部分丑女人的陪襯下,另一部分女人優(yōu)美得簡直不可理喻。前一種丑陋和后一種美麗都有些殘酷。如果丑的殘酷照樣忽略不計,那么,眼前的城市的確很讓人目眩神離了。

    美麗的女人們?yōu)榱碎L久地維持她們美麗的殘酷,拼命地利用包括工作手段在內(nèi)的各種手段,讓自己占有更多一些的金錢,來付越來越昂貴的租金。租陪襯人,已經(jīng)成為這座城市的時尚。

    她們演繹出的許多生活的故事,還是不去管它。她們各自的某工作,她們各自的某男人,她們各自的某種希望。都先放下吧。只說水仙,只說小草,只說小草的某男人。

    把他們之間演繹出來的生活故事,找出幾個點,指給你看?赐炅,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全在你。

    其實,盡管水仙做了公司的領導人,并沒有讓她從忙碌中抽出身來。反而更加地忙碌了。公司招募的陪襯人是奇缺的人才,遠遠地不能滿足市場的需求,一個員工恨不能當成幾十個員工來用。趕場,救場,是水仙和員工們常吃的最尋常不過的家常菜。

    在這段時間里,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一切進展得順理成章,沒有節(jié)外生枝的事情發(fā)生。像一段剛修好的路面一樣,很滑。如此,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就如同被水仙押送的貨車。貨車馬上就到終點站了,水仙的押送任務也將告一段落了。

    事情在這個時候有了轉(zhuǎn)折。

    在小草的跟前,水仙把自己修煉成了如空氣一般的物質(zhì)。她是存在的,卻是無形的。以空氣的姿態(tài)感受小草和小草的某男人的親呢。水仙不屑動用她的智慧,就能識破小草的不懷好意。小草的行為刺激對水仙已經(jīng)起不到刺激的作用。戀愛的眼神,戀愛的手勢,戀愛的紅唇,你們飛揚吧,我水仙是空氣。我不會因你們的影響而變成冰,變成水。水仙在心里又開始了冷冷的笑。依舊以空氣的姿態(tài)打量著眼前世界越來越多的不真實。這時,小草起身,暫時地去了衛(wèi)生間。水仙和小草的某男人有了一塊獨立面對的空間。

    小草的某男人像孫行者一樣,很容易地就變了臉。夸張的男性的魅力跟隨著全身心的放松,蟲兒似的被兩根無形的手指捏了去。他是松懈的,他是疲憊的。他累了,他需要以松懈的方式,疲憊的方式來休息。在水仙面前。顯得無所顧忌。水仙依然是空氣的姿態(tài)。

    和你在一起真舒服。小草的某男人說。他不看著水仙,卻是在對水仙說。

    水仙不作聲。她決心把空氣做到底。

    這種感覺真好,沒有一點壓力。小草的某男人居然大大地張開嘴巴打了個哈欠。

    水仙覺得自己真像空氣那樣有了流動感,她命令自己不可以。

    讓她產(chǎn)生流動感覺的,是作為女人該有的悲哀,作為女人該有的憤怒。她是個以空氣的姿態(tài)而生存的生意人,不可以隨便地滋生改變自己的情緒來。

    水仙沒有想到,事情才剛剛開始。

    小草的某男人好像依戀上水仙在身邊才有的松懈的狀態(tài),這個男人有點貪婪了,他在刻意制造享受這種松懈的機會。

    他的刻意自然被水仙識破。水仙也明白,小草的某男人的刻意,以及她對小草的某男人的刻意所表現(xiàn)出來的縱容,是超出了她的生意范圍的?伤龥]有阻止。任由小草的某男人,任由自己發(fā)展下去。水仙想象著,這樣的不阻止,這樣的放縱,什么都不可能發(fā)生。但是,不阻止和放縱的行為稍稍給了她些許的安慰,些許的快感。仿佛自己在暗中對小草實施了報復。被淡淡的快感熏染著時,水仙從空氣的姿態(tài)做回了女人的姿態(tài)。在不知不覺中。

    不阻止和縱容延續(xù)著。

    雨很適時地落了下來。小草的某男人留在了水仙的住處。之前,小草的某男人在和水仙說著話。每次需要休息時,每次需要發(fā)泄時,他就來了。這次也不例外。他說街上怎么突然冒出那么多的美女來,這么多的美女讓人應接不暇,也讓人很疲憊。疲憊你知道么?不光是審美上的疲憊,還有心理上的疲憊。美的目的是給人以愉悅,可另一方面美卻是驕橫的,霸道的,不講理的。好無可奈何呦。

    水仙靜靜地聽著,偶爾地插上一兩句話。水仙是智慧的,她的插話體現(xiàn)著她的智慧。每一句插得恰到好處。有了水仙智慧的傾聽,智慧的點綴,小草的某男人從松懈里逐漸地生出激動來。激動使得小草的某男人思維敏捷,把他對世界的認知,對男人和女人的認知推向一個高度。

    雨決定讓今晚的小草的某男人做一個大智慧的男人,于是,飄然而落。給了一個小草的某男人停留下來繼續(xù)成長為大智慧男人的理由。

    水仙站起來,去開燈。小草的某男人制止了她。——不要讓燈光破壞了黑夜的味道。

    黑夜是什么味道?一股男人的味道,她身邊的這個男人散發(fā)出來的味道,正裊裊地侵襲了水仙。她是一個女人。此刻,她不過是一個女人。她需要男人味道的進入。她的女人的欲望慢慢地打開著,像一柄漂亮的小花傘,遮擋住欲望以外的天空。

    ——小草,我的寶貝!

    就是這樣殘酷。喜歡黑夜的男人,原來不是真的喜歡黑夜。黑夜會幫助男人完成想象。黑暗中的丑女人,把她想象成誰,她就是誰。當激情迸發(fā)那一瞬,她是小草。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小草的某男人一臉的愧疚。

    他的愧疚是真誠的。

    還是讓我們保持一種純凈的友情吧,我們之間大概不適合其他的關系。他說。

    水仙的第一反應是,她應該跳上窗臺,爬上窗子,然后毫不猶豫地跳下去。在所有的情緒涌上來淹死她之前摔死。她是死過的人了,她不能再去死。選擇第二個方案吧,罵人。她必須罵人,必須用最骯臟的話去罵人,否則她會崩潰掉。第二個方案也不能實施,水仙強硬地把那些骯臟的話吞進肚里,讓它們熱熱地燙著她的心,燙著她的肺。

    她不能罵出來。長得丑真的不是自己的錯,沒有了尊嚴,卻是自己的錯。

    那就流淚吧。多少年,多久沒有流過女人的淚水了?就把過去的淚水,以后的淚水一次流完吧。

    淚落進黑暗里,和夜色融為一體,變成了黑色。淚水是夜色。夜色是淚水。

    水仙決定關掉她的出租公司。她逃脫不掉女人的角色,注定再一次傷痕累累。

    就讓一切都恢復成原狀吧。城市還是原來的城市,人還是原來的人。

    已經(jīng)不太容易了;謴蜁幸粋緩慢的過程,會經(jīng)過一個疼痛期。水仙的出租公司存在時,它的丑被它襯托出的極美淹沒。而今,它不在了,它的重要性突顯了出來 。它是被夸大的美麗的根基。它是血液,滲透在這個城市的每一寸血管里,抽取它,這個城市會因嚴重的不適而抽搐,而扭曲。

    我疼。城市說。

    城市一邊開始緩慢地恢復,一邊千方百計地追尋失去蹤影的水仙。

    尋找水仙的還有水仙自己。

    她想找到一個在做陪襯人之外的那個水仙。

    ——那個水仙一定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