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一點(diǎn)麻煩
作者:
霍君 更新:2016-04-24 18:06 字?jǐn)?shù):2253
巨大的成就感化解了我的倦怠,在頭頂上的美麗光環(huán)的照耀下,我繼續(xù)亢奮著。和我一起亢奮的還有我的老婆,我的人沒有時間回家,回去的是我賺來的數(shù)量不菲的錢幣,她痛痛快快地?fù)]霍著它們。我想我的老婆在享用著我的錢財?shù)臅r候,肯定是自豪的。為她的老公我而自豪。我的病人來自各行各業(yè),我恪守著一個醫(yī)生的職責(zé),最大程度地減輕他們的病痛。在接受我診治的女患者中,她們有相當(dāng)?shù)囊徊糠秩耸菫榍啻汉兔利惗鴣淼。她們的聲音喑啞而又自?癟癟的口袋兒里,躺著為數(shù)不多的青春活力,大部分已經(jīng)被無情的歲月消費(fèi)掉了。她們期待著做為醫(yī)生的我能漲鼓她們的口袋兒。我竭盡全力地去做了。我沒想到我這樣做會有人不高興。當(dāng)我為填飽肚子匆匆地去買速食,經(jīng)過一家美容院時,我的腰上狠狠地挨了兩大皮鞋。我忍痛向前走著。經(jīng)過另一家美容院的門口時,我的腰上又挨了兩大皮鞋。我白白被人打了,卻找不到打我的人,我的后背上明明還殘留著皮鞋的印跡。難道打我的人會隱身法不成?真是小人所為!小人,小人!我扯開嗓子大吼了幾聲。我買了速食,戰(zhàn)戰(zhàn)驚驚地往回走,大概是他們被我的喊聲嚇住了,我的腰免去了疼痛之苦?墒,就在我昂首挺胸地快要走到診所門口時,一群仿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女人,嘩的一下子圍住了我,她們在我的身上連抓帶撓。我的眼鏡!我的手下意識地摸向我的鼻子上方,幸好,眼鏡留在診所里,不然,非得糟秧不可。在無數(shù)只纖纖玉指的抓撓下,我的胳膊和腿上的肌膚立刻青腫起來。這些女人為什么要打我呢,我用雙手護(hù)住頭部,讓出身子,大腦呈加速度運(yùn)行著。美容院門口,踹我的皮鞋,一群妖艷的女人,哦,我想出來了,她們是美容院的老板。沒錯,我們是美容院的人,今兒我們就打你了,不服氣,你去告哇,叫警察把我們都逮起來,你姑奶奶還有吃飯的地兒了!原來如此,我搶了她們的飯碗,她們才群起而攻之。我竟然有些同情起她們了。很快,女人們辜負(fù)了我的這片憐弱之心。一個潑辣的女人抽走了我的褲帶,其它的女人齊心協(xié)力地來脫我的褲子。我拼命抓住褲腰的兩側(cè),大喊"救命",沒人來救我,圍觀的人們儼然在看一場不用打票的猴 子戲。我發(fā)現(xiàn),圍觀者中,有許多漂亮的女人,說不定,她們就曾經(jīng)是我的患者。我向她們投去求助的目光,為什么,為什么她們的目光那樣冷漠,面對我的求助,冷漠的背后還暗藏著幾絲嘲諷。猛虎架不住群狼的強(qiáng)勢攻擊,我的屁股最終暴露了出來。人們等待的結(jié)果就是我的屁股,它扭扭捏捏終于和大家見面時,人們卻轟然散去了。猶其是漂亮的女人們,她們一邊假意散去,一邊拿眼的余光惡狠狠地盯著我的屁股看。我的屁股被女人的目光啄的癢癢的。
我狼狽不堪地回到診所。診所里,已經(jīng)有一個小人兒在等我了。我一看就認(rèn)出來了,還是那個小人兒。在最短的時間里,我調(diào)整好情緒,勸慰自己,罷了,罷了,好男不和女斗。我進(jìn)入到醫(yī)生的狀態(tài)中。面對眼前這個小人兒,我還是下不了決心。我知道,我這樣做,違背了一個醫(yī)生的原則。小人兒有小人兒的招數(shù),她不再像前幾次那樣,帶著哭腔央求我給她治病。她很安靜。她想用時間來拖垮我、軟化我,最終達(dá)到她的目的。這多少有點(diǎn)少年老成的味道。小人兒給我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難題,她讓我左右為難。我當(dāng)然不能坐視我的病人飽受病痛折磨不管,我怕的是,我治愈了她的病,幾年,十幾年之后,她會得另外一種更可怕的病。那種病就像一個渾身長滿了嘴的怪物,專門噬咬人的靈魂,它惡毒至極,直到把人的靈魂全部消滅掉才肯罷休。頭發(fā)脫了可以再長,而,每個人只有一個靈魂。所以,我不能下決心醫(yī)治她。我沒有料到,小人兒往往會生出比較麻煩的病來。小人見我采取了以靜治靜的戰(zhàn)略,便有所行動了。
小人兒卸下肩上的雙背帶書包。負(fù)載了千斤重物的書包,“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柔嫩的小手打開書包的拉鏈,一本書被掏了出來。小手固執(zhí)而又堅決地撕下第一頁,接著是第二頁,第三頁我撲上去,搶下小人兒手里的書。小人見計謀得呈了,威協(xié)我說,還有一大包呢,你要是不給我治病,我全撕了它們。你就這么不愿意做小人兒?是。小人兒老氣橫秋地說,我早厭倦了做小人,這個社會是不公平的,為什么只讓我們沒完沒了地做作業(yè),我的手指都快累斷了。你知道我的手指有多可憐么?除了做那些永遠(yuǎn)也做不完的作業(yè),還要彈鋼琴、電子琴,還要畫畫。好醫(yī)生,我求求你,救救我吧,讓我長大吧,要不然,我就要死掉了。小人的淚一串串滴在被撕扯得殘破的書頁上。字跡經(jīng)過淚水一泡,逐漸地彭大起來,面目嚇人地猙獰著,往日的淑女形象一掃而盡。我憐惜地拉住小人的手,想跟她說點(diǎn)什么。說什么呢?給她講治療之后隱蔽的并發(fā)癥,她是不會明白的,起碼現(xiàn)在不會。那就講講書的故事吧。我便講了高玉寶。小人兒終歸是小人兒,聽完了高玉寶,她操著嫩嫩的聲音對我說,高玉寶太可憐了,你告訴我他家在哪住,我給他送書去。我將計就計,對小人兒說,高玉寶有個怪癖,他只接受小人兒的贈書,你想一想,我今天若是給你治好了病,你變成大人了,他恐怕就不能接受你的書了。小人兒動搖了,她說,醫(yī)生,我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來找你啊。
小人兒走了。我不知道明天她還會不會來找我。小人兒走時,又背上了她那個沉甸甸的大書包,為了能夠承受住那個大書包,小人的背盡量地朝前弓著。我的心空了,不是饑餓的感覺,再精美的食物也填充不了它。大概有幾秒鐘的時間,我就要喊住小人了,跟她說,我打算為她治病。
今晚,我準(zhǔn)備回家去住。并且,明天,我也不打算營業(yè)。我在逃避了。我怕再見到小人兒,我更怕我自己。因?yàn),不管怎樣,我都無法給小人兒一個滿意的結(jié)果。我更加害怕的是,也許,一個小人兒明天會帶了一幫小人兒來。我只好回家避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