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她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自從上次我與姐姐在大相國(guó)寺看到那有一雙金蓮的夫人是多么招人艷羨，而我們彩鳳樓中的姑娘只要有一雙蓮足就能倍受青睞……我想，既然上天不給我一副好皮囊，就給我一雙無與倫比的蓮足罷…….”

    我聽得又驚又氣，不顧她的掙扎，胡亂將她腳上的布條扯掉。那雙白如蓮藕的小腳果然都腫成一片。

    “雁兒，你何苦這樣折磨自己？”我含淚看著這個(gè)為命運(yùn)苦苦掙扎的小女子，心如刀割。

    “媽媽說我這個(gè)歲數(shù)裹腳已經(jīng)晚了，如不再下點(diǎn)工夫，恐怕就真的不能如愿了……”她捂著雙腳輕輕按揉著，面色仍然蒼白如紙。

    自從裹腳這一惡習(xí)在南唐宮廷里流傳出來，到了我大宋朝以來，民間的百姓莫不以有一雙蓮足為榮。我母親卻告訴我，我家的女子要以才智來贏得終生的幸福，不需靠著殘忍的酷刑來取悅他人。如今我的才貌雖然無可挑剔，但是倘若遇到挑剔的世家大族，這雙天足恐怕也是遺憾。但是我卻不以為然，也必然不會(huì)讓我的后代如此痛苦。

    朱雁兒終于注意到我一身素淡的男裝打扮，身后還背著一只大包裹：“姐姐這樣打扮，是要去做什么？”

    “噓……”我示意她小聲，“我準(zhǔn)備帶你逃離此地，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沒有提前與你說，是怕你沉不住氣，慌亂起來惹人生疑……若失敗了一次,以后再想逃離恐怕難上加難……”

    不等我說完，她即打斷我的話：“姐姐，朱雁兒早想離開這個(gè)火坑，只要姐姐愿意帶朱雁兒走，朱雁兒愿意為姐姐效犬馬之勞……”

    我懊惱地看著她紅腫的雙腳，說道：“可是，你這雙腳怎么走？”

    她起身船好鞋襪，勉強(qiáng)走了幾步，說道：“姐姐，我能行，我們走吧……”

    我點(diǎn)頭，與她收拾好行裝，小心翼翼地走下樓，穿過夢(mèng)吟廳，朝后門走去。

    果然聽到曾大娘的一陣陣的“唉呦”聲，當(dāng)看到她捂著腹部沖向茅廁，我與朱雁兒才從一簇嫣紅的美人蕉中鉆出來。

    又聽到“哎呀”一聲低呼，朱雁兒一不小心摔了下去。我焦急地拉起她，想繼續(xù)往外走，卻聞到一股熟悉刺鼻的脂粉味道，幾束明晃晃的燈光愈來愈近。待抬頭一看，鴇母那張陰暗的面孔赫然出現(xiàn)在我面前。

    我的心暗暗一沉，朱雁兒也驚呼一聲捂住了口。

    “紅蓮，這深更半夜的，你帶著這丫頭做什么？”鴇母的聲音如夜梟，此刻覺得駭然。

    “我……”沉吟了片刻，終于決定咬牙硬撐過去，“媽媽，你看今天是花好月圓的日子，我們姐妹無心安歇，便出來賞月…….”

    “賞月？”鴇母冷冷地哼了一聲，“沒聽說在我這彩鳳樓里賞月還穿著男裝，背著包裹的？”

    我默然不語�？磥硎俏姨�自不量力，這風(fēng)月日子豈是那么好打發(fā)的？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做什么？媽媽我混跡市井多年了，還看不透你這些小伎倆？”鴇母的聲音愈發(fā)凌厲起來，“紅蓮啊，要怪就怪你這兩天太過溫順了，媽媽我又正好看到你用簪子收買曾大娘，若以你的才智早就逃脫了，還要怪你偏要帶著這個(gè)丑丫頭……”

    我護(hù)住朱雁兒，仍舊不語。

    “來人，把這丫頭拉下去！”這時(shí)上來幾個(gè)身強(qiáng)力壯的相幫，惡狠狠地如老鷹提小雞般輕而易舉就從我手里將朱雁兒拉了出去。

    朱雁兒驚恐地呼喊著：“姐姐救我！”

    我怒極，雙肩卻已經(jīng)被人按住,無法使出力氣。

    鴇母近前捏著朱雁兒的下顎，皮笑肉不笑地說道：“這幾天媽媽不是告訴你將碎瓷片裹在腳下，這樣將來你的腳就會(huì)更柔順……不是么?”

    朱雁兒早已經(jīng)淚流滿面。天性善良的她怎么能知道這陰險(xiǎn)的鴇母假情假意后包藏的禍心？這娼家何嘗有信過？是我太輕敵了！鴇母早就發(fā)現(xiàn)我們的企圖，竟然用裹腳這個(gè)卑鄙的方法阻止我們！

    我心疼萬分，怪不得朱雁兒的腳腫得如此厲害，原來是裹了碎瓷片！

    “就算媽媽一絲舊情也不念，也可念我們姐妹也曾為這彩鳳樓盡心盡力……要罰就罰我一人，饒過雁兒……”我自知這一次難逃罪責(zé)，卻不想讓朱雁兒那弱小的身子再承受鞭笞之痛。

    “想得倒周全……不過,你這張臉蛋媽媽我還要留著用呢!”說著，鴇母忽然變了臉色，“從明日起，你要給我接客，也要破了那‘賣藝不賣身’的破規(guī)矩，要是有好的恩主，先要承接那‘梳弄’之禮……知道么?”

    我的心一抽，腦海中浮現(xiàn)出林覺遠(yuǎn)悲慟的面孔。也許，因我一時(shí)的任性，從此真的和他無緣。

    “不！媽媽不要責(zé)罰姐姐，打我吧！都我的錯(cuò)！”朱雁兒哭泣著，想朝我撲過來。

    鴇母的面孔頓時(shí)猙獰起來：“好好，你們姐們情深……我就如你的愿,也讓你知道我這彩鳳樓的規(guī)矩……”

    她揮了揮絹帕，立即有一名相幫提著一根粗大的鞭繩，高高地舉起，眼看就落到朱雁兒的身上

    “不!”我情急之下，不知道怎么竟掙脫了束縛，一頭撲到朱雁兒身上。那長(zhǎng)鞭如燃燒的火焰熱辣辣正擊在我的脊背，周身的血液幾乎凝固，整個(gè)人如在煉獄中走了一遭。

    那執(zhí)刑的相幫頓時(shí)停止了動(dòng)作，看著那鴇母的神色。

    過了良久，才聽到那鴇母恨聲說道：“也罷，留她們一命，好繼續(xù)給我掙銀子花……把她們都關(guān)起來，讓她們好好反省反省……”

    只聽到紛沓的腳步聲和門窗關(guān)緊的聲音。待醒過神來，我們已經(jīng)被關(guān)入一間黑暗的屋子。冰冷的地面都是骯臟的枯草，鼠類的悉索聲不斷傳來。

    “姐姐，你可還好？”朱雁兒一邊啜泣一邊訴道，“都怪我拖累了姐姐，連累姐姐受苦……”

    我故做無謂安慰她說：“雁兒，相信姐姐，只要我們活著，總有一天能夠離開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