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鑼鼓喧天,舞龍隊從左邊過來了,蜿蜒百十米,偌大的市府廣場很快就被人流擠滿了。煙花在市政府、人大、政協辦公樓前同時燃放,禮花彈帶著響哨在天空炸開,天女散花般,蔚藍的天空中漂浮著五顏六色的綢紙。
表弟不知隨人流哪去了,只有大舅和我在一起,正是中午時分,我看到大舅額頭上沁著汗,我心里也有些煩躁,到一小賣部買了三瓶純凈水,大舅亦步亦趨地跟著,我和大舅找一處僻靜的草坪坐下休息。
我擰開一瓶水,遞給大舅,大舅接過,“唉”了一聲, “咕咚”喝下一大口,又慢慢抿了幾小口。大舅這一聲唉,就像是京劇里主角出場前的“叫板”,喝的幾口水就是“過門”,緊接著就是大段的念白和唱腔。
“外甥,我真為你發(fā)愁,工作這么多年,腦子一點兒也不開竅,有錢都不會掙,我是你大舅,該怎么說你呢。”
大舅借機找話題。
我在溫州打燒餅、烤紅薯,和你大妗子吃喝過一天也剩佰拾塊錢。你兄弟給我打電話,說在這邊開個快餐店,讓我過來幫幾天忙,你兄弟出息了,上進了。我來到后,看到是做這的,心里也來氣,張剛在背后編圈、使點子。張剛跟我說,先聽幾天課,要打要罵隨便。我跟著他們聽了一個星期的課,還確實是個掙錢的營生,我的氣消了,還攢了一股子心勁,按他們講課時說的,我干個兩三年,你小兄弟以后結婚、買房子的花費就有了著落,不用我發(fā)愁了。
我回到溫州,把燒餅爐子低價轉讓了,瑣碎東西賣的賣、送人的送人。我和你大妗子說,川奇在欽北生意確實好,年關都不準備關門,要過去給他幫忙。我把你大妗子送回老家,置辦些年貨,托了幾個人,說是給你兄弟辦事急用,借了三萬塊錢,我手頭還有些積蓄,入了三份九個股頭,張剛許我半年就能夠把所有的的錢都拿回來。你大兄弟川奇現在一個月都返紅利五千多,他沒有和我說入了多少股,光銀行卡就辦了五、六張。我入九股頭來錢不是更多嗎,還能把川奇抬升地更快些。
我心里一驚,大舅在老家借了高利貸,半年還上,我的大舅呀,鄉(xiāng)下放爪子錢都是利滾利,你這是挖東墻補西墻,三年你也還不上。大舅這次是帶著現錢來的,記得在我那里時,大舅和表弟說,要把錢存起來,到銀行一問,外地銀行卡要收50塊錢手續(xù)費,大舅有點舍不得。我也沒有多問,我們昨天剛到,大舅的錢應該還在自己手里,我要做通大舅的工作,不能把錢都砸進去,連個水響也聽不到。
“大舅,說句您不愛聽的話,傳銷在咱老家十多年前就有人做。坑了不少人,您該聽說過。話反過來說,啥生意能夠掙錢這么快,按他們講課說的,要拉足夠多的人才能拿到那么多錢。你能把所有認識的人都拉進來嗎?”我真的有些急了,說話也不論尊卑套路了。
“外甥,就你死腦筋,昨天的聯歡會,幾個成功人士親自說的賺到了幾百萬,純資本運作,是拿咱的錢做本,人家做大生意,還能夠有假!贝缶烁苌狭宋摇
我緩了口氣,用張剛說過的話勸大舅:“張剛昨隔不是說了,光欽北做這行的就有幾千人?成功的也就這幾個,你合算一下多少人養(yǎng)一個!蔽也徽撛趺凑f,大舅就是不圖口拐彎,“張剛答應過我,掙不到錢,所有的錢他都替我出,我怕啥!痹瓉泶缶说男脑谶@彎著。大舅接著說:“外甥,讓你來 ,就是幫著大舅,多拉些人,你總是和我嗆著干!”
傳銷和感情一樣,陷進去容易,解脫出來就難了。
“老張、老張,在哪里!”是表弟的聲音,應該是叫大舅,從來欽北的路上,他就一直喊他老爸“老張”,大舅有時“嗯”一聲,有時裝著沒聽見。我盡管覺得特別別扭,也不好細問原因。大舅站起來,表弟看見了我們,走了過來,我把手里的純凈水遞給他,“我接個電話,就找不到你們了。”表弟接過水,擰開蓋,喝了口,解釋道。我遠遠看到人群中有個背影像張剛,沒有說什么,管他呢。
一上午很快地過去,盡管是冬天,外面的太陽還是很熱,都有些乏了,我提議在外面吃過飯再回去,大舅說:“這里吃飯不是米粉、就是米線,忒難吃,還是回去吧,你大妗子炸的丸子我?guī)У牟簧,我們回去熬丸子湯!?/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