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 謀劃
作者:濮穎      更新:2016-07-02 22:08      字?jǐn)?shù):3052
    凌鶯鶯失去了腹中的孩子,終日里郁郁寡歡。任憑秋蟬如何勸說,終究解不了她心中的哀怨愁煩。徐英坐不住了,她時(shí)刻記住與川島的約定,這關(guān)系到梅曉倩的生死,更關(guān)系到她在梅家的地位。她深深地知道,只要她遂了這個(gè)日本人的心愿,這梅家的日后一定會(huì)是自己的天下。什么妾,戲子,庶出,不得入祠堂,統(tǒng)統(tǒng)讓它見鬼去!想到這里,徐英笑出聲來。聲音越笑越大,最終竟然落下幾滴眼淚,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喜是悲。

    “太太,您這是?”秀珠看著徐英,不解其中緣由。

    徐英停下,慢慢地用絲絹擦去眼角的淚水:“下去……”

    秀珠嚇的趕緊低頭,訕訕地退下,剛至門前,徐英又叫住了她。

    “你去西祠打聽一下,郭大夫有沒有回來?記住,千萬不要讓人知道了!

    秀珠一出去,徐英就站起身來。郭樹言回去探親本就是自己設(shè)下的詭計(jì)。當(dāng)初仇大力與徐英聯(lián)手陷害凌鶯鶯,將鶯鶯的貼身手絹送與郭樹言,假說是為自己的侄女定親。除夕夜,郭樹言無意中露出手絹,二少爺梅若楓看在眼里。夫妻之間已生嫌隙?墒切煊⒂趾ε,這紙里終究包不住火。不知道哪一天事情敗露,自己將前功盡棄,全盤皆輸。于是再生一計(jì),偽造一封家書,只說郭樹言的母親病入膏肓,急盼兒歸。郭樹言得到家書,悲痛不已,連夜收拾行囊,關(guān)照緊鄰街坊,匆忙往贛州奔去。徐英想著贛州距離寧州千里之遙,郭大夫這一去山高路遠(yuǎn),沒有三五個(gè)月也回不來。等到他回到寧州之時(shí),她已然是梅家的主人。所有的過往,都將在她云淡風(fēng)輕的一笑中如煙一樣散去。更何況郭樹言的母親年事已高,都說養(yǎng)兒防老,積谷防饑。也許郭大夫這一回去,郭母觸景生情,便不再讓兒遠(yuǎn)游。這樣,所有的一切將石沉大海,凌鶯鶯與大夫**便是不爭的事實(shí),這才是是最好的結(jié)果。想到這里,徐英暗自得意。

    秀珠前腳才出門,后腳便來了仇大力。

    “仇管家,這個(gè)時(shí)辰,怎么跑到我這里來了?”

    “梅太太,我這一路跑來,您也不請(qǐng)我坐下喝杯茶?”仇大力反問道。

    徐英皺起眉頭;“坐,上茶!

    仇大力掀起長衫,一屁股落座在椅子上。

    徐英不說話,捏著手絹扇風(fēng)。

    “太太,您的丫頭可是受了您的差遣去西祠胡同那邊打探郭大夫的事了?”仇大力斜眼看著鎮(zhèn)定自若的徐英。

    這一問,徐英像被馬蜂蜇了一下。心里一緊。

    屋子里一片死寂。

    “太太,您不要費(fèi)神了。那個(gè)郭大夫,永遠(yuǎn)回不來了!”仇大力喝了一口茶,低聲對(duì)徐英說道。

    “什么?”徐英坐直了身子,她瞪大眼睛?粗荒樤幃惖某鸫罅;“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太太,我的意思是您盡管放心郭大夫永遠(yuǎn)不會(huì)再回到寧州了!

    “此話當(dāng)真?”

    “我什么時(shí)候說過假話?”仇大力陰陰地笑著。

    “為什么?”徐英拿著絲絹的手落在胸前。

    “這不是太太您夢(mèng)寐以求的嗎?”仇大力笑得愈發(fā)陰森。

    “什么意思?”徐英的捏著絲絹的手微微顫抖。

    “太太,您聽到這個(gè)消息是激動(dòng)還是……”

    “快說!”徐英終于恢復(fù)了常態(tài),端起身子。一副太太的口吻。

    “太太,一不做,二不休。我?guī)湍私Y(jié)了他。免得太太您每天做噩夢(mèng)!背鸫罅Υ蜷_茶蓋,輕輕抿了一口。

    仇大力話音一落,徐英便愣在一邊,半晌沒動(dòng),如木雞一般。

    “這……這……這可是一條人命!我沒想過要?dú)⒘怂!”徐英害怕起來,她驚恐地向四周看去。四圍寂靜無人。

    “太太,您有沒有想過,一旦姓郭的他回來了,您怎么辦?”

    “我……”

    “好,我告訴你。他回來了,您的侄女就要現(xiàn)身。您那在上海讀女子師范的侄女在哪?”仇大力站起身,踱步向前。

    “這……

    “謊言被揭穿,太太,您的后路在哪?”仇大力轉(zhuǎn)過身子,向徐英靠近。

    “我……”徐英后退一步。

    “太太,自從您設(shè)計(jì)第一步,您就沒有退路了。我早說過,我們現(xiàn)在是一條船上的人!

    “不!我沒想過要?dú)⑷!毙煊㈩澏吨?br />
    “沒想過要?dú)⑷?”仇大力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二少奶奶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人?”

    “你……”徐英一下子跌坐在椅子里。

    “您為了殺了這個(gè)孩子,一而再,再而三。先在紅參里下毒,再往香燭里添毒,終究使得二少奶奶落胎。這胎兒已成型,聽說還是個(gè)男孩,你敢說,這不是殺人?”仇大力幾乎要將臉湊在徐英的臉上。徐英啊地一聲將臉用手捂住。

    “太太,您別躲。∧胂,你害了二少奶奶的孩子,她會(huì)放過您嗎?一旦您誣陷她與郭大夫的奸情被拆穿,她會(huì)放過你嗎?您再想想,那個(gè)月黑天高的夜晚,她怎么會(huì)出現(xiàn)在梅家的祠堂?這里面究竟又是什么?這一件件,一樁樁,你以為你躲得了嗎?”仇大力用拳頭輕擊茶幾。

    “所以,我?guī)吞Y(jié)果了他,坐實(shí)他與二少奶奶的奸情,來個(gè)死無對(duì)證,免去后患。”仇大力拍拍手,輕描淡寫。

    “可是……”徐英冷靜下來。

    “沒有可是,事情已經(jīng)如此。只能步步向前,沒有回頭之路!

    “也是……”徐英點(diǎn)點(diǎn)頭。

    “前面的路,我?guī)吞搅。后面的事,太太您要好好走。太太深居閨閣,不知道外面的形勢。如今天下已然是日本人的。只有依附了他們,才有我們的好日子!背鸫罅ξ=笳。

    “曉倩的事情我已經(jīng)跟川島先生說了。川島的心事我也知道!毙煊⒌拖侣。

    “川島早就看上了二少奶奶,要不是礙于他與梅老爺同窗情分,早就一口生吞活剝了她!這件事還得你好好思忖思付!

    “我明白。”徐英咬了咬下唇。

    “我這里倒有一計(jì),不知道是否能助太太一臂之力?”仇大力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詐。

    徐英精神為之一振,立即靠近仇大力。仇大力與她耳語一番,徐英連連點(diǎn)頭。此時(shí),她再也沒有了梅家太太的身份。

    “仇管家,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擔(dān)心老天不相助!毙煊⒙犃T,戚戚然問道。

    “還米還未下鍋,你就先滅了自己的火候!背鸫罅σ荒槻粷M“記。簾o毒不丈夫。你的手只要一軟,便成了別人的魚肉!

    這一夜,徐英又是輾轉(zhuǎn)難眠。

    南苑里,凌鶯鶯也一樣。鶯鶯瘦了。素面微倦,眉尖輕蹙,發(fā)落雙肩,纖腰細(xì)束,一雙含情美目里帶著淡淡的冰冷。

    “小姐,兩更天了。早點(diǎn)睡吧。”秋蟬聽到鶯鶯的沉重的鼻息,知她未眠。

    鶯鶯不答話。

    “小姐!你這樣會(huì)把身體糟蹋壞的!鼻锵s又急又憐。

    “秋蟬,我睡不著。你陪我說說話吧!柄L鶯坐起身。挽起長發(fā)。

    “好吧!鼻锵s應(yīng)了鶯鶯。

    “唉”鶯鶯長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曉倩身在何處?”

    “小姐,您這深更半夜的不睡覺,原來心里記掛的是梅家大小姐?”秋蟬撅起嘴巴。

    “曉倩失蹤這么多天了,我怎么能不記掛?”鶯鶯又是一聲嘆息。

    “你為什么要關(guān)心她?她有爹有娘有親兄弟。她那娘……哼……我看是報(bào)應(yīng)!”秋蟬恨恨地說。

    “秋蟬,怎么好這么說?她娘是她娘,她是她。曉倩好歹也是我的小姑,是二少爺?shù)挠H妹子。”

    “親妹子?她與三少爺才是親兄弟呢!”秋蟬不滿。

    “秋蟬,這樣說不對(duì),曉倩與少爺同是一個(gè)爹,沒有嫡庶。都是一家人,不分親疏!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你現(xiàn)在都這個(gè)樣子了,誰來問你?各房點(diǎn)燈各房亮。你只管保重自己。”

    “一筆寫不出兩個(gè)梅字。關(guān)上門,是自家人。出了門,是梅家人。榮辱共生。怎能自掃門前雪?”

    “可是你這么想,他們呢?”

    “他們是誰?老爺?少爺?不就是太太嗎?過去的事就過去了,說到底,她也有她的苦處……”

    “小姐……”秋蟬的眼睛一濕。“二少爺對(duì)您也是不冷不熱的,你以為我看不出來……”

    “……“鶯鶯聽了,沒有說話。過了一會(huì),她輕輕打了一個(gè)哈欠;“睡吧,這會(huì)我也困了!

    秋蟬聽了,立即服侍鶯鶯躺下,隨手放下簾幔,熄了燈。黑暗中,鶯鶯睜大雙眼。

    夜越來越深,月色越來越明朗。院子里樹影重重,濃陰搖曳的樹木在月色里越發(fā)顯得陰暗,蟲鳴陣陣,杳無人聲。只聽得陣陣夜風(fēng)吹過枝頭,刷刷作響。有落花隨風(fēng)飄過,悄然無息。起霧了,遠(yuǎn)山,近舍,全變得朦朧起來,丹青一樣濃淡不一。幾聲犬吠,一聲雞鳴,黎明將近,夜色便如濃墨一般,鶯鶯終于睡了。她側(cè)著身子,烏發(fā)如云飄散,睫毛微微抖動(dòng)著,鼻息均勻,吐氣如蘭,夢(mèng)中的鶯鶯帶著微笑,眉宇間的憂愁蕩然無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