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詭計
作者:濮穎      更新:2016-07-13 17:30      字數(shù):3075
    馬車出了佘碧湖的東門,一路向南急駛。馬車上的徐英臉色如涂蠟一般,沒有一點血色。鶯鶯面色凝重,兩彎柳葉眉緊緊鎖在一起。她不時地挑開一點車簾向外面張望,除了前面聳動的半個馬身,便是兩側向后移動的風景。約莫行了五六里地,車夫聲吆喝,車速便緩慢下來。鶯鶯知道:診所到了。

    馬車在一棟白色小洋樓的面前停下。這便是日本人武田俊一的私人診所,診所正門的左邊掛著一塊木牌,牌子上四個醒目的大字:廣仁醫(yī)院。右邊是一個紅色的十字架。門口可以看到幾個穿日本和服的女人,還有穿白大褂的男男女女。

    鶯鶯下得車來,早就又幾個醫(yī)生護士推著擔架來到馬車的面前:“讓開!讓開!”大家紛紛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急救的通道。穿白衣的護士動作嫻熟地將徐英從馬車里拖到擔架上,迅速將徐英推進醫(yī)院的搶救室內(nèi)。

    搶救室的大門緩緩關上,門上的紅燈亮起。鶯鶯便一人站在門外。她來回不安地在走廊上踱步,時間好像靜止了一般,變得沉悶而又冗長。

    就在這時,搶救室的門開了一半,一個戴口罩的醫(yī)生向鶯鶯走來。

    “大夫……”鶯鶯急忙迎了上去:“我家太太她……?

    “你家太太突發(fā)心肌梗塞,幸好送得及時,目前雖然暫時脫離危險,但是生命指征但沒完全恢復正常,還需進一步的治療,請家屬耐心等待!闭f完又走進搶救室。

    鶯鶯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就在她尋思著如何安排家中之事的時候。身后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不是梅家的二少奶奶嗎?”

    凌鶯鶯循聲轉(zhuǎn)頭:原來是川島。

    “您是……”鶯鶯不太肯定眼前這位日本男人:“川島先生?”

    “二少奶奶,好記性。我就在令堂大人梅鶴齡的同窗好友川島。”

    “先生,您怎么在這里?”

    “二少奶奶有所不知,這個診所是我同鄉(xiāng)好友武田俊一先生所開。我是投資人之一。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叫做股東。”

    “原來如此。”

    川島看了一眼搶救室白色的大門;“剛剛聽說醫(yī)院接診了一位心梗的病人,難道?莫非……”川島緊張地看著鶯鶯,指著門內(nèi)。

    “哦,正是梅家太太!

    “哎呀!是我疏忽了!”川島連忙摁了一下?lián)尵仁业拈T鈴,一位護士看開門,見是川島,畢恭畢敬地鞠了一個躬。川島大步走進搶救室。

    過了十多分鐘的時間,一位醫(yī)生隨著川島出來。

    “二少奶奶,梅太太還在治療中,待會送進重癥病房實行二十四小時的監(jiān)護!

    “不知道是梅家的太太與少奶奶,我們怠慢了,二少奶奶,梅太太的治療還有不短的一段時間,請隨我到后院的貴賓室喝茶。等梅太太出了搶救室你再回來不遲。”川島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鶯鶯遲疑了一回,便跟在川島的后面。醫(yī)院的最東北角上,有一層中式的小樓,這幢樓與醫(yī)院的每幢樓之間都有一條中式的長廊連接。鶯鶯隨著川島進得一座寬敞的院落,再進一座花廳;◤d的正北是一架雅致的揚州漆器屏風,兩擺放著幾盆蕙蘭,繡球,錯落有致。

    繞過屏風,是考究的木質(zhì)樓梯。拾級而上,眼前便是一座廳堂。這便是川島所說的貴賓樓所在。走進廳堂,只見中間靠屏的案幾上放著一尊香爐,爐上正燃著幾支清香。香氣清雅淡泊,若有還無。紅檀木的桌椅上精雕細刻著萬字花紋。兩側的木質(zhì)墻壁上是云錦的掛毯。如果不是知道這是日本人的醫(yī)院,鶯鶯還真的以為是走進哪個大戶人家的客廳。

    “二少奶奶快請坐”川島指著紅檀木的椅子。

    鶯鶯欠身坐下。只見川島拍拍雙手,走來一個身穿紫色旗袍的侍女,細眉淡目,手里捧著一只精致的茶盤。

    女子來到鶯鶯的身邊,微微鞠了一躬,放下茶盤,盤里是一套精致宜興紫砂。

    只見那侍女將倒扣的茶杯取出,輕輕放在桌上。纖白細嫩的雙手托起茶壺,用右手大拇指輕輕按住壺蓋上的氣眼。肘臂微抬,手腕下傾,一股細流隨著壺嘴注入杯中。茶至杯中七分之時,侍女的大拇指離開氣眼,那水流便戛然而止。

    川島在一旁看著侍女奉茶,一邊打量著眼前這位他朝思暮想的美人。一顆心狂跳不已。侍女同樣給川島奉茶后,退了出去。

    “二少奶奶,嘗嘗我們的日本茶。這是上好的玉露,是日本茶中最頂級的茶品!

    鶯鶯看了一眼杯中茶,除了茶色清澄,并無什么特別之處。

    “此茶湯色雖然一般,入口卻不一般。二少奶奶您品一品,這茶與你們的西湖龍井,洞庭碧螺春,黃山毛峰相比如何?”

    鶯鶯喝輕輕呷了一口,最初覺得有些微澀,再品有點甘甜柔和。

    “怎么樣?”川島觀察鶯鶯的面部表情,不失時機地問道。

    “川島先生,我不是品茶之人,更不懂茶道。我只是覺得這茶入口酷似白牡丹!柄L鶯放下茶杯。

    “白牡丹?”

    “白牡丹是白茶,產(chǎn)于福建。湯色杏黃,葉底勻嫩,毫香持久,入口初澀,回甘微甜!

    “哈哈!二少奶奶果然厲害!”川島豎起大拇指。“牡丹玉露,雨露牡丹,想必也是天生的一對。來,來,來。我們就一起喝了這杯玉露牡丹!”川島說完,一口喝干了杯中茶。

    就在鶯鶯準備喝茶的時候,身后的門突然打開,秋蟬滿頭大汗,神色慌張地從外面闖了進來。面對突然進來的秋蟬,川島與鶯鶯都感到意外。

    “你是什么人?這是私人會客的地方,誰讓你進來的!”眼看這個女人就要喝下這杯玉露,現(xiàn)在卻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壞了他的好事,川島憤怒不已。

    “小姐……”秋蟬面對憤怒的川島,嚇得后退一步。

    “對不起,川島先生。這是我的丫頭秋蟬。梅太太在宜春臺昏倒,我隨著太太的馬車一起到了診所。事出突然,這丫頭尋來了!

    “還不趕緊出去!”川島怒指秋蟬,秋蟬站到了鶯鶯的身后。

    “小姐!我們趕緊走!”

    “秋蟬,你先去看看太太,我喝了茶就來!

    “不!小姐!你不走,我也不走!要走,我們一起走!”

    “你!不懂規(guī)矩的奴才!”川島見好事將敗,撕下了溫情的面紗。

    “秋蟬?”鶯鶯看著秋蟬。秋蟬看看川島,又看看鶯鶯。鶯鶯與秋蟬主仆多年,早已是心心相通。鶯鶯立即意識到了什么。

    “川島先生,我這丫頭平日里乖巧懂事,今天貿(mào)然闖進先生的客廳,一定是太太那邊出了狀況,這茶我們改日再喝。感謝先生的盛情,鶯鶯先告辭了!柄L鶯邊說著便拉這秋蟬向門外走去。

    此時的川島早已**焚身,哪里能放過鶯鶯。

    “走?往哪走?”川島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雙頰酡紅,目光迷離,一把抱住凌鶯鶯。

    “秋蟬!”

    “小姐!”主仆二人哪里見過這樣的場面,嚇得驚叫起來。

    秋蟬一下子推開川島;“小姐快跑!”鶯鶯急忙去開門,門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鎖死。

    “小姐快跑。 鼻锵s急切地叫道。

    “哈哈!跑!跑。≡瓉碇幌胫鴩L嘗天鵝的滋味,誰想知老天又送來了一只雛鴨!”川島**著。

    鶯鶯與秋蟬抱在一起,瑟瑟發(fā)抖。突然,秋蟬看到東墻上有一面窗戶,正半開著。她抱著鶯鶯倚在墻上慢慢地向這扇窗戶移了過去。就在靠近窗戶的那一瞬間,秋蟬拼足力氣抱起鶯鶯:“快!跳下去!”

    鶯鶯向窗外看去,樓下是一片苗圃。她正遲疑不決,抬頭看見川島扭曲的臉龐,便閉上眼睛,將心一橫,縱身跳了下去。就在秋蟬接著準備往外跳的時候,川島一把逮住了她……

    秋蟬從佘碧湖一路趕到廣仁醫(yī)院的時候,找不到鶯鶯。正欲回頭的時候,她感到有點尿急。在護士的指引之下,來到了一樓拐角處的廁所。就在她準備起身的時候,她聽到外面洗手的地方有男人的說話聲。本來秋蟬并未在意,突然她聽到了梅家,二少奶奶幾個字,便警覺了起來。

    “今天怎么這么開心?”

    “梅家二少奶奶到了后面的貴賓樓,川島馬上就要……”

    “此事得逞,你可是功不可沒!

    “那日本人要的是美人,我要的是銀子,咱們這叫各取所需!

    秋蟬聽了大氣不敢出,等到兩人的腳步聲走遠,便不顧一切,闖進了后面的貴賓樓。

    鶯鶯跳下窗戶,正好落到一片黃芽之上。有了這樣的緩沖,倒也安然無恙。她焦急地望著窗戶,叫著秋蟬;貞闹挥袧M園的竹濤。鶯鶯低下頭,眼淚潸然而下。

    秋蟬低頭看著自己被川島**的身子,凄然一笑。她整理好衣服,慢慢地站起身來,失去魂魄一樣向門外走去。走到樓梯口的時候,她默默閉上眼睛,一頭栽下樓梯,**在花廳的青磚地面上。血,從她的腦后汩汩而出,像一朵朵殷紅的玫瑰,凄靜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