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我看到了一件家父生前的心愛之物
作者:蘇曼凌      更新:2015-11-25 19:27      字?jǐn)?shù):2537
    今日寺門大開,迎來眾多的香客,大殿內(nèi)香煙繚繞,座無虛席,無數(shù)的眼光都集注在蓮花座上的方丈。方丈此時沐浴在曠遠的陽光之中,猶如真身羅漢,在人間拯救蕓蕓眾生。而監(jiān)寺玄風(fēng)大師正在指揮執(zhí)事僧清點僧眾的人數(shù)。

    終于安排好那對母子,與智能一同找了個僻靜之處,和眾人一般,抬頭仰望。忽然聽到一陣竊竊私語聲,還未回神,便看到一張熟悉的笑臉面具。竟然是他,那個叫智明的疤面僧帶著自己的送的面具,坦然無塵,徐徐走到玄風(fēng)大師面前,恭敬地拜了下去。

    玄風(fēng)大師似乎一愣,驚詫道:“智明,你怎么居然走出來了?”

    智明低頭說:“監(jiān)寺師父,我想通了,既是四大皆空,我又何必執(zhí)著?”

    玄風(fēng)大師“哦”了一聲,漸漸坦然:“看來你是又有奇遇了?”

    “是,人生在世既是處在荊棘中,心不動,不妄動,不動則不傷……所以只是因為一副丑陋的皮囊,就覺得苦了,那還談什么修法?”

    玄風(fēng)大師聽到此,不禁頷首點頭,“既如此,那便坐下吧!”

    “是!甭牭竭@里,智明靜靜坐在方丈的腳下,靜心不語。

    智清將視線鎖在智明身上,看他的背影瘦削單薄,臉角的弧線漸漸沒入秋日暖陽的光暈,神思莫明恍惚了一下。

    執(zhí)事僧燃起了香火,方丈手執(zhí)佛禮,正欲開講,忽聽一聲清脆凌厲的女子聲音傳來:“且慢!”

    驚詫間眼前一團鵝黃裙玨響動,如疾風(fēng)一般沖向前邊的智明,一雙尖利細長的手指眼看就要撕下智明的面具。

    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不知道從什么地方凌空飛入一個灰影,一把青墨宣紙做的折扇此刻變成了刀刃,輕輕一撥,即撥開了那女子的手。

    “蘇姑娘,難道不知道這里是佛門勝地?豈是人肆意妄為的地方?”這個灰影落地,燦笑生輝,原來是個年輕英俊的公子。

    被稱為蘇姑娘的女子杏目一瞪,臉有慍色,說道:“葉準(zhǔn),你又管我的閑事?”

    叫葉準(zhǔn)的公子此刻正嬉皮笑臉,將臉朝那蘇姑娘的臉貼了過去,蘇姑娘皺眉,不得不退后幾步。

    “葉準(zhǔn),你是準(zhǔn)備和我蘇明婉作對么?你不想給自己留后路了么?”

    葉準(zhǔn)長笑一聲,一把折扇扇了幾下,仰眉道:“我哪敢得罪大梁朝堂堂刺史大人的千金,我不要命了么?我只不過是想提醒姑娘,這里不是我們爭論的地方,我們可否找尋一個僻靜所在,再敘敘舊?”

    眾人皆驚了口氣,原來這女子是前朝刺史的千金,怪不得咄咄逼人。只是那梁朝如今已經(jīng)滅國,只留下一個傀儡皇帝在陳、周、齊三國的夾縫中茍延殘喘。這葉準(zhǔn)表面是恭維,此刻聽起了無端多了幾分挖苦嘲笑的意味。

    蘇明婉果然大怒,揚手朝葉準(zhǔn)劈掌過來!拔易匀皇潜炔涣四銈儽承艞壛x、見風(fēng)使舵的葉家,早就忘記了梁朝國主的恩義,轉(zhuǎn)身就投了他國,此刻還有什么顏面在天下人面前說三道四!”

    葉準(zhǔn)身子靈活一轉(zhuǎn),便避了開去,朝殿中間跑去,邊跑邊呼:“我不過說說而已,何必當(dāng)真?……哎呀,你真舍得動手哇?”

    蘇明婉咬唇不語,臉色發(fā)青,恨恨地追了過去。瞬時,諾大的佛殿里竟然灌滿了癡男怨女的打罵聲。

    “你們在佛堂里打情罵俏,不怕褻瀆了我佛如來的尊嚴(yán)?”此時,一個滄桑而俏皮的聲音伴隨著一股股熟禽的香味飄入眾人耳鼻。

    只見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乞丐,順手將一只吃剩的雞腿朝后一拋,一邊添著手指上殘存的油,一邊打著飽嗝,醉眼迷離,趔趄著朝里走來。

    那正打鬧的男女看到那老乞丐出現(xiàn),怔了一怔,竟然停了下來,一同說道:“我們怎么樣是我們的事,關(guān)你一個乞丐什么事?”

    老乞丐“哈哈”一笑,索性盤腿在殿中間一坐,“我老乞丐馮遷徙也是來聽佛經(jīng)的,你們攪了法堂,我就是不干……方丈大師,快開講吧……不要為了這群不諳世事的小兒女耽誤了好時辰……”

    但看蓮花座上的方丈大師似乎并未被這忽與其來的事端所動,依然淡定如常。而前座的玄風(fēng)大師此刻已經(jīng)離座,朝眾人施禮說道:“既然都是為弘揚佛法,眾位施主不如放下恩怨,一心向道?”

    蘇明婉聽到這里,再也按捺不住,說道:“大師,我此次前來,是為遵從家父遺愿,一是為了尊崇佛法,二是為其祭祀齋戒。但是在這里,我看到了一件家父生前的心愛之物,實在是按捺不住,請大師不要見怪!”

    玄風(fēng)大師點頭:“蘇姑娘可是在這寺院里看到的,若果然是蘇大人之物,定歸還原主……”

    蘇明婉點頭,纖手忽然朝著智明一指,“就是那張面具!家父治軍多年改不了威嚴(yán)本色,我自小就害怕,常常躲避,家母責(zé)怪多次,家父就制作了這張面具來逗我笑……它在戰(zhàn)亂中丟失很久,不知道為什么會戴在這小和尚的臉上?”

    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原來蘇明婉的失態(tài)果然事出有因。

    智明聽到這里,早已經(jīng)站立起來。但看那面具確實精致得不似一般人的手能夠雕琢出來。面具下的智明,雙瞳漆黑似墨,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玄風(fēng)大師朝智明問道:“智明,你這面具從何而來?”

    智明的眼神朝著智清所在的方向飄忽起來,只是那么一瞬間,便收斂了回去,并不作聲。

    智清的心頓時揪了起來。

    倒是老乞丐馮遷徙打破了這寂靜,“蘇姑娘,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這個面具是你家的?又怎么知道這不是人家小和尚自己的呢?若是冤枉了好人,看你怎么收場?”

    蘇明婉冷笑了一聲,“我怎么會不認(rèn)得,那面具右下方是我年幼時用筆點的墨,我家的墨錠可是最有名的徽墨,點上去是刷洗不掉的,大家可看面具的右下方是否還有墨痕?”

    一小僧湊前去,“哎呀,果然有一片墨痕,不仔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聽到這里,智清的身軀漸漸發(fā)僵,尤其是看智明的瞳孔深邃不見底,愈發(fā)覺得空洞起來。

    蘇明婉的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智明,說道:“我不僅想要回我家的東西,還想讓貴寺有個交代,貴寺為什么會有我家的東西?”

    “這……”玄風(fēng)大師沉吟一聲,眼神掃了智明一眼。

    大殿內(nèi)靜得離奇,疤面僧智明成了眾矢之的。這世間的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出乎意料,離奇的事總是會發(fā)生在離奇的人身上。

    智清聽到自己的心臟猶如重錘一般劇烈跳動起來,仿佛看到面具下的智明正用一雙鄙視的眼神看著自己,眼神中的光芒漸漸褪色,正失去對自己的信任。

    “不……”他終于忍不住剛想站起身來,卻被身邊的智能死死拽住。

    “這個時候你還出什么頭?你忘記監(jiān)寺師叔的話了,你要是再惹事端,就將你逐出山門……你還想留下么?”智能此刻頭腦倒是清醒得很,用盡全力將他抱住。

    “可是……”他想說這和自己有干系,嘴也被智能捂住。

    陽光不知何時褪了下去,霧靄隨著天色漸漸壓上山林。四周的天空灰蒙蒙,將人間的原本的純凈與通透掩蓋起來。

    佛殿內(nèi)的僧眾紛紛議論起來,佛緣寺多年隱蔽而安寧,即使是兵荒馬亂,也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什么蹊蹺事情,此刻因為一個疤面僧將整個寺院多年的沉寂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