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四)
作者:周建文      更新:2016-07-18 16:01      字?jǐn)?shù):3055
    梳頭比賽后,高尚禮感到很懊喪;氐綇S里,做事心不在焉。下班后回到家里,他把代表榮譽的獎狀對折好后放到了抽屜里,F(xiàn)在看來,這張獎狀對他這個好爸爸來說簡直是一種羞辱,對家庭的和諧的一種諷刺。高尚禮悶悶不樂,本來應(yīng)該很高興的圓圓,臉上也沒有表現(xiàn)出應(yīng)有的笑容。

    黃麗珍看看父女倆,感覺氣氛有些不對,問女兒:“圓圓,今天比賽沒有得到名次嗎?怎么一個個像丟掉錢似的!

    “媽媽,今天比賽,我們得了第一名!眻A圓例行公事似地回答。

    “噢,那你爸爸就出風(fēng)頭了,可為什么這樣拉長著臉?像霜打似的。”黃麗珍覺得有點莫名其妙。

    “人家的媽媽都去幼兒園了,就你沒去!眻A圓說完這句話后,竟驚奇自己怎么會言不由衷起來。這不是在說慌嗎?好孩子是不能說慌的,她的臉紅了起來。

    高尚禮沒想到女兒會這樣巧妙地回答,順便跟了一句:“就是,人家的媽媽都去了,就你不關(guān)心。”

    “喔唷,這么大驚小怪,雞毛當(dāng)令箭了。什么第一名、第二名的,有什么好風(fēng)光的!秉S麗珍不屑地說。

    是啊,有什么好風(fēng)光的。我今天不是得了風(fēng)光,而是丟足了面子。吃過晚飯,高尚禮早早地上了床。妻子在樓下忙碌,女兒在燈下畫著鳥呀花的,他躺在床上想起了關(guān)于女兒梳頭的往事。

    今年寒潮來得早。一個星期一的早上,天氣很冷。黃麗珍洗好衣服后到水站上去過洗,發(fā)現(xiàn)河面已被冰蓋住。她用捶衣棒敲冰,冰層不厚,敲了幾下就敲出一大片水面。

    洗衣用的水是熱的,手不覺得冷,在河里過洗就不一樣了。當(dāng)黃麗珍過洗到第二件衣服時,她的手就凍得發(fā)痛。

    圓圓上中班后,生活起居比以前有規(guī)律了,最大的變化是能按時睡覺按時起床,不用父母樓上樓下地跑著叫她了。

    高尚禮已經(jīng)把早飯做好,圓圓也穿戴整齊下了樓,只等媽媽替她梳好頭就可以吃早飯了。

    黃麗珍把兩只凍得像胡蘿卜似的手相互搓了搓,然后放在嘴邊哈了哈熱氣,可手還是冷得要命?吹脚畠涸诘茸约簽樗犷^,心里就有了火氣。她并不與女兒搭腔,拿了木梳,一把拉過圓圓。她沒有一圈一圈為圓圓解下箍頭發(fā)的牛皮筋,而是往頭發(fā)梢捋,牛皮筋卷著頭發(fā)被捋下來,圓圓痛得呲牙咧嘴直喊疼。手就去抓又疼又癢的頭皮。

    黃麗珍一記打掉圓圓的手說:“抓什么抓,掉幾根頭發(fā)就痛死你了?這么冷的天,我要幫你們一個個洗衣服,還要天天替你梳頭,投了個丫頭家,真是討不完的便宜。我要是生了個兒子,哪有這么多的麻煩事,我真是作了什么孽了!秉S麗珍嘀咕著,重手重腳地為圓圓梳頭。

    聽媽媽嘀嘀咕咕罵人,圓圓嚇得既不敢揉頭皮,也不敢出聲,苦著臉,皺著眉隨媽媽去擺弄。由于牛皮筋扎得太緊,就有好多頭發(fā)拉緊頭皮。圓圓實在忍不住,本能地喊了一聲“啊哇”,再一次用手去揉頭發(fā),一揉,頭發(fā)就松了,一松就白梳了。氣得黃麗珍用木梳直打女兒的手。這一次圓圓被打痛了,她痛得哭了起來。

    “你這短命的多嫌坯,替你梳頭就要你的命了!”黃麗珍罵著又踢了一腳圓圓。圓圓被踢得一只腳屈了一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一把頭發(fā)被娘抓著,沒有摔下去。

    黃麗珍抓著圓圓的頭發(fā),更加重手重腳地梳起來。圓圓被梳得比剛才還痛,但她不敢再去揉,她輕輕地扭動著身子。她一扭動身子,黃麗珍就梳不成了,她狠狠地拉了一把圓圓的頭發(fā):“別動,再動我打死你!”圓圓就再也不敢動了,可是,哭的聲音就出來了。在女兒的哭聲里,黃麗珍總算放輕了梳頭的動作。

    接下來的一天早上,黃麗珍替圓圓梳頭時,圓圓心有余悸地看了一下媽媽的臉。黃麗珍又想到了圓圓如果是個男孩子,就不要天天替他梳頭了,她就接上了昨天的余怒。圓圓被梳得又痛又癢,可是她堅持忍受著。梳完后,她偷偷地跑到一邊用手輕輕揉頭皮,她盡量小心地不把頭發(fā)弄亂,否則就要吃二遍苦。揉著揉著臉上就有了兩行淚,而且還有了輕輕的抽泣聲。圓圓的舉動被高尚禮發(fā)現(xiàn)了。

    “怎么了圓圓?好好的,怎么就哭起來了?”高尚禮疑惑地問女兒。

    不問還好,被父親一問,圓圓就變抽泣為哭泣了。高尚禮知道女兒一定是受了什么委屈,便去問正在拖地的妻子。

    “麗珍,圓圓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又罵她了?她不是好好的么?”黃麗珍被丈夫這么一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兩手抓住拖把柄向前一撐,大聲說:“她哭什么?我還想哭呢,難道我替她梳頭梳錯了?討了我的便宜,去你那里告狀賣乖,真是的。”

    高尚禮明白圓圓肯定是被梳痛了,便朝妻子說:“你好好地替她梳么,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你怎么好這樣對她。圓圓是女孩,可這是她的錯嘛?你這種行為跟虐待孩子有什么兩樣?”

    “什么?我虐待她了?你好,你不虐待她,明天起,你替她梳頭。你不是說,她是我們的親生女兒嗎?那么,這梳頭的事也就有你的份!秉S麗珍越說越來勁,干脆地也不拖了,把拖把往墻角里一扔,到灶間吃早飯去了。經(jīng)過圓圓的身旁時朝她說:“明天叫你爸替你梳,我虐待你,他不虐待你。”圓圓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我梳就我梳,你不要大呼小叫的。真是不可理喻!”

    打這以后,高尚禮就擔(dān)起了每天早上替圓圓梳頭的責(zé)任,而且一梳就是一個多月。

    正月半,出嫁的女兒按習(xí)俗要叫父母親來家里過月半,而且女兒要留娘住幾宿。這天,黃麗珍一早就吩咐丈夫去請她的父母親。去過老丈人家后,高尚禮去街上買菜。晚飯后,楊春紅被留在女兒家過月半。正月十六,是小學(xué)和幼兒園開學(xué)的日子。這天,高尚禮、黃麗珍夫婦都起得早,方方和圓圓兩人也都按時起了床。女孩子確實要比男孩子事多,早上起來,不但要刷牙洗臉,還要梳頭打扮,而男孩子就簡單得多了。高尚禮已習(xí)慣了每天為圓圓梳頭,圓圓也習(xí)慣了讓爸爸替她梳頭,仿佛這是父女倆每天早上的必修課。楊春紅知道女兒、女婿要上班,兩個外孫女要上學(xué),所以,也一早起了床,起床后,幫助麗珍打理家務(wù)。

    楊春紅看到高尚禮替圓圓梳頭,感到新奇。一開始還以為父女倆在鬧著玩呢,可看到女婿替外孫女梳頭梳得有模有樣,就隨便問了一句:“圓圓,你爸爸也會替你梳頭?”

    “外婆,我爸爸每天都給我梳頭!

    “平時是你爸爸每天替你梳頭的?”

    “是啊,以前媽媽替我梳,不但梳得痛,而且還要罵我!眻A圓實話實說。

    “噢……”楊春紅若有所悟,沒有再問下去,她看了一眼女婿。

    看到丈母娘怪怪的眼神,高尚禮輕描淡寫地說:“媽,沒什么,我習(xí)慣了!

    方方雖然已經(jīng)上小學(xué)了,但還不會自己梳頭,加上冷天穿的衣服多,手彎到頭上困難。高尚禮見方方的頭還沒有梳,就拿起木梳去替她梳。楊春紅看到后,過去一把拿過女婿手里的木梳,平時方方的頭都是她梳的。

    吃早飯的時候,楊春紅問女兒:“麗珍,你怎么能讓尚禮替孩子梳頭呢?”

    黃麗珍微微一驚,沒想到娘會問這事。她看了一眼圓圓的頭,知道尚禮替圓圓梳頭的事被娘看到了。她頓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么,尚禮他梳得好,圓圓也要他梳!

    “你怎么能這樣說。俗話說:男做女工,越做越窮。我可不想讓你受窮啊!

    “媽,你這是老腦筋,老迷信。再說,男女都一樣,有什么男工女工的!闭f完,黃麗珍自覺好笑,自己居然也說起男女都一樣的話來了。

    “你不要瞎來,給人家看到了要笑話的。你不要面子,我還要這張老臉呢!

    黃麗珍從來沒有往這方面去想過,聽娘這么一說,她低頭不語。

    “聽我說,從明天開始,尚禮不要再替圓圓梳頭了!睏畲杭t又轉(zhuǎn)向外孫女:“圓圓,從明天起,讓你媽媽給你梳頭。你要聽話,一聽話你媽媽替你梳頭就不痛了。”

    圓圓用疑惑的眼光看看爸爸,又看看媽媽。

    “好吧,明天開始由麗珍替圓圓梳頭!备呱卸Y首先表態(tài)。他朝女兒說:“圓圓,明天由媽媽替你梳頭,你要好好配合,媽媽替你梳頭肯定不會痛了!备呱卸Y知道這樣下去,確實也不好。一,說出去確實不好聽;二,這樣會疏遠(yuǎn)母女關(guān)系。

    “嗯,好吧!秉S麗珍也算是表了態(tài)。其實,她也不想讓丈夫替女兒把頭繼續(xù)梳下去,只是沒有下臺階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