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jié)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8 19:31      字數(shù):2234
    灘涂巷的昨天是不是也曾發(fā)生過類似張二花她們的情欲故事,只有灘涂巷的老一代村民知道了。張二花更不知道這里曾發(fā)生過什么,她來這里的時間太短,最為重要的是她錯過了那樣一個時代,現(xiàn)在人不需要那樣鬼鬼祟祟了。人也沒有了那個時代的激情,包括男女情欲。張二花每接待一個看性病的心里就想笑,她知道的那些生產(chǎn)隊長,大隊書記不知道睡過多少女人,沒有一個得過性病。那時鄉(xiāng)下的女人難道都是環(huán)保的。再看看身邊的男人,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沒有一點免疫能力。說起話來都帶著娘娘腔,能怪連細菌都欺負他們。

    張二花住的屋子西間一年四季掛著窗簾,那是男人脫褲子的地方。張二花要等看過現(xiàn)場后才能判斷是性病中的那一類,好多人是皮膚病,打打針,吃點抗生素也就行了。張二花時常建議他們到大醫(yī)院看,偏偏這些人賴著不走。張二花越是推,那些人越是賴著不走,說是可以再加幾十塊錢……

    有一天她就接待了這樣一個女的,張二花認得她。三巷“超越”洗頭房外號叫小燕子的,她還柃了一些水果來,還是從蘇果超市買來的。張二花有些不過意,檢查得非常細致。情況比較嚴重,張二花說,你還是到大醫(yī)院。小燕子一聽眼淚汪汪,說只要到那里,以后就做不成了。不做這個,她什么都不會。說得可憐巴巴。張二花拗不過小燕子,答應先看,如果不行必須到醫(yī)院,無論什么都不能和生命開玩笑,那知小燕子說了一句讓張二花聽了瞠目結(jié)舌的話:“我失業(yè)還不如去死”,張二花被她這么一說,不知觸著了那根神經(jīng),臉色禁不住沉了下來,嚇得小燕子連連伸舌頭。

    張二花一把拉住小燕子手問,你父母知道你在這里嗎?小燕子眼睛睜得大大的,傻傻地楞著,手里捻著藥品標簽,捻合上又放開。張二花沒有再多問,小燕子頭也沒回悻悻地走了,任張二花在后面喊,她也未回頭。

    劉強更的哮喘病好象女人的生理周期一樣,說沒有也就自然停了。灘涂巷口的榆樹旁坐著一個人,一只單拐斜倚在榆樹上,他的視力很好,周圍發(fā)生的一切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巷子里那家的店關(guān)了,那家又開張了什么店,他是如數(shù)家珍。他的記憶力也很好,他時常惦記著那扇窗,那個引發(fā)他哮喘的夜。他鐵了心認定趙家珍不是什么好東西。

    他的心里每時每刻都在提防著這一家。

    趙家珍小時候就喜歡欺負劉強更,最使劉強更受不了的是趙家珍當著女生的面出他的樣相。村里的另一個學生周其昌悄悄地走到劉強更的背后,用一根木棍伸進劉強更的褲襠,趙家珍趁其不備,手一抬,兩個人便抬起了劉強更,走不了兩步,劉強更身子一歪,咕咚一聲,劉強更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幫放學的女生哈哈大笑,劉強更常?拗丶。家長之間也因為他們之間的事情常常爭吵,村里人說他們是對頭,就來源于此。劉強更后來討不上媳婦,心里更恨趙家珍。趙家珍長得人高馬大,學習雖不好,但腦袋聰明,承包了村里的招待所,手里很厚實。劉強更看不慣趙家珍耍手腕的本性,以及小人得志后的張狂。劉強更脖子上套著的金鏈子在劉強更的眼里儼然一副鉸繩,姓趙的這個狗東西早該上西天了。

    趙家珍不但沒死,反而生活得很好,據(jù)說還要開浴城,國道市區(qū)段最大的浴城。

    人窮理多,要說劉強更的自尊在灘涂巷是出了名的。燒茶爐的老顧頭有個外甥女在郊縣的學富鄉(xiāng),比劉強更小五歲,老顧頭在灘涂巷燒了五六年的茶爐,對劉強更也比較熟悉,劉強更發(fā)病的時候,老顧頭還送些茶水過去,權(quán)當鄰里之間的關(guān)照。老顧說,“強更哪,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給給你介紹給對象。成吧!”劉強更歡天喜地,千恩萬謝。

    這事本瞞著的,但不知相親的那天,灘涂巷一下涌了那么多人來,劉強更的小屋門前站滿了看熱鬧的人。老顧那天倒是沒來,顧奶奶獨自領(lǐng)著一個鄉(xiāng)下婦女走得很慢。那女的臉半歪著,有一只眼還外翻著,右手始終彎屈著。一看就知道這人被火燒過。

    只見劉強更拉了一把顧奶奶,顧奶奶會意,在僻靜的西墻角,劉強更說,趕快把人帶走,看的人太多。

    顧奶奶帶走了外甥女,眾人這才漸漸地開始散去。劉強更就這么楞著,眼睛直直地看外面的那些人,在“便民浴室”的搓被的小陳來了,還朝他扮了個鬼臉,甚至連巷口修自行車的駝子老韓都夾在人群里。劉強更一句話沒有,家里臨時請他五十大幾的嫂子和侄女張羅著,直至人全部散盡,劉強更才平靜下來。

    劉強更傻傻的看著門外,一只久違的麻雀掠過天空。他深深地嘆了口氣。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壓抑,他知道趙家珍一定會在背后笑他,他怪自己做事不沉著,貿(mào)然答應了顧老頭,那知他會把這個人介紹給他,這不是存心看不起我嗎?

    這是劉強更的秘密,他沒有告訴張二花。張二花打算推掉老房子遠不僅是先前趙家明有意無意的提醒,更不是追求趙二嵐的那個后生的冒失。張二花的心里藏著更大的一個秘密,這個秘密一定不能告訴劉強更。

    劉強更只關(guān)注自己的私生活,所以他一直死死地把守著東房間,后窗被他找人徹底的堵死了,在東墻上重開了一扇窗,東窗旁邊是路,早晨陽光透過來,暖暖的,很溫和。劉強更對這扇窗很滿意,雖是被動開的,但是感覺上絲毫不比后窗差。當初怎么就沒有想到在這開扇窗呢?他甚至懷疑起村里瓦工水平的拙劣和見識的短淺。

    他是在灘涂巷長大的,當初大家還沒有聚居在一起的時候,田野是多么的寬闊。√旌偷剌喞逦鸁o比,他夾著拐赤足走在田埂上,腳下是溫潤的土地,沿海潮濕的空氣浸潤了他的全身,小洋河邊還有稀疏的楊柳,燕子從低空調(diào)皮地掠過。

    現(xiàn)在的灘涂巷有了路燈,有了菜場,有浴城賓館和旅社,還有浙商。劉強更覺得和他一樣的村民仿佛成了外地人,灘涂巷大了,大得很少人認得他們是誰。他們除了有一快宅基地屬于他們的,其他什么都沒有。所有的故事都發(fā)生在他們的宅基地上,這就是他們的世界,他們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