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jié)
作者:常青      更新:2016-03-08 19:38      字數(shù):2589
    關于張明芳班主任被打的事在社會上流傳開了,銀洋中學就那么幾個人,初中辦了不過三四年,也談不上什么教學質(zhì)量,校長像走馬燈似的不停地換,連換了兩個,第三個剛到任一個月還不 到。班主任的丑事很快被人揭發(fā)了出來,鄉(xiāng)教辦專門還派了一個視導員悄悄下來調(diào)查,幾個女生都被叫去談話,工作雖做得很仔細,程序也很符合規(guī)范,可內(nèi)幕還是被人傳了出去。幾個女生的壓力很大,特別是有兩個女生輟學了,這樣一來,本該平息了事件,一下子又增添了不少懸念。

    群眾議論紛紛,社會上流傳著各種版本。有說是老師之間爭風吃醋,還有的說是社會上的小青年和學生談戀愛。學校動員在家的學生上學,結(jié)果收效甚微,有幾個女生干脆出去打工了。張明芳當然也是大家議論的中心。有人借題發(fā)揮,說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個上梁不只是她的班主任老師,這話直接影射到她的父親,一個村民小組長無非會利用手中的權力謀些稻粱之類的私利,或是睡上一兩個丈夫不在家的婦女。老百姓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的。有些話曲里拐彎還是傳到了張明芳母親耳朵里,這是個要面子的女人,她訓了張明芳。張明芳道出了實情。是鬧還是忍氣吞聲,終究擺在了這個農(nóng)民的面前。權衡再三,張家最終選擇了后者。社會上的輿論一時間根本不可能消除,也不可能消除。學校里除了本班級的學生私下里嘀嘀咕咕,就連其他幾個年級的學生也指指戳戳,仿佛這件事情與所有人都有關系,但又不知是什么關系。有人說是瘟疫的癥狀,只有瘟疫才會如此讓人死得不明不白。

    張明芳上了兩天學,萎靡不振,唉聲嘆氣,一幅要死不活的樣子。她那做村小組長的父親來了火,說不上學就學做活,人不能給廢了。一面說著氣話一面要找校長問個究竟。張明芳看她父親生氣,鼻子響都沒敢響,一聲不吭地又拎起書包上學了。

    張明芳父親張文明的脾氣和他的名字比起來相差十萬八千里,張文明的粗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當初在大集體勞動時就表現(xiàn)出一股子牛勁,粗暴的另一面就是爽氣,雖說話不投機又仰仗著有力氣,沒少跟人打架,真正記他仇的并不是很多。大家知道他的犟脾氣說話也就注意了分寸,多少也讓著他。張明芳母親是個細心人,俗說一塊饅頭搭一塊糕,這兩口子走到一起陰陽調(diào)和,全無婚前人們想象的那樣,日子過得和風喜雨,雖說張文明在外面有個把相好的,終究也沒有人真的在那兒明明白白地看過,倒是給這個基層的村民小組長增添了幾分溫情與含蓄。

    劉鍵私下里是討厭張文明的,和張文明相比劉鍵明顯感到自己的不足,這簡直成了一股壓力,壓得劉鍵喘不過氣來,作為男人除了有力氣之外還得有吸引人的外表,張文明雖說內(nèi)心粗野,但外表絕對說得過去。劉鍵知道村里的女人已經(jīng)將張文明的外表作為她們審美的參考,這個標準一旦確定下來,要改變?nèi)藗兊挠^念難上加難。劉鍵覺得張文明簡直是在為難他,因為有張文明的存在,劉鍵永遠是個小癟三。這就像楊英恨張明芳一樣,沒有張明芳,楊英覺得自己有優(yōu)勢,人啊,湊到一起就有了比較,一有比較就顯出高下來。最后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深藏在人內(nèi)心的感覺,一時半了淡忘不掉。

    楊英大概聽到了銀洋中學的事情了,事件中居然還有張明芳。這令楊英有些意外,甚至感到張文明勢力的衰退。在銀洋村像張文明這個年齡段的人該是最風光的,那個晚上要是酒桌上或是麻將桌上少了這些人,那情形肯定是暗淡無光的,簡直就是沒有場子。楊英有幾分幸災樂禍,只是這個感覺讓她又有些迷惘,這次意外并不能確切地能給她帶來什么。要說她想要什么,這個倒也簡單,張明芳徹底臭了,或是跟人跑了最好?床灰娦牟粺,沒有張明芳,劉鍵心也就徹底死了,不然的話永遠是威脅。

    劉鍵感到張明芳的事情遠沒有她自己講的那么簡單。那些站在講臺上的眼鏡蛇們還真是說不清,講的一套做的又是一套。他被他們糊弄過,那時他還小,談不上有什么損失。張明芳不是他那個時候了,青春一刻千金難買。這么一想,劉鍵感到自己并不配找張這樣的人,他覺得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甚至是變著花樣在欺騙張明芳,他拼命抑制住自己別往那地方想,一想那些爛事,他就有種罪惡感,就覺得自己真的對不起張明芳,他很自己的舉動很怪異,又不能不往那兒想,不往那兒想他就下不了去找那個狗日的老師算帳的恨心。走在集貿(mào)市場的路上他還這么想。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劉鍵覺得自己很不起眼,他對擺在賣“八步倒”老頭面前的音樂喇叭來了興趣,那個喇叭居然自動會唱《世上只有媽媽好》,一曲終了,自動又換唱《十五的月亮》,他站在那兒琢磨了半天,老頭問他要不要“八步倒”,藥老鼠禿靈。劉鍵說藥死老鼠也藥死了貓,他不愿看到雙亡,貓和老鼠做游戲很好玩,也很人道。劉鍵伸手摸喇叭,老頭慌張地護住喇叭,看劉鍵存心把心思不放在買上,就忿忿地關掉喇叭,索性自己吆喝開來,“哎、八步倒!”、“哎,八步倒,哎、哎!”劉鍵一走,老頭重又打開了喇叭,劉鍵回罵了一句,小氣!

    劉鍵冷靜下來,耐心地找他的用具。黃鱔籠,罾網(wǎng),魚叉還有逮龍蝦的迷魂陣都在他的考察范圍之列。罾網(wǎng)很多,細眼粗眼的都有。鋼圈的迷魂陣長倒是很長,放下水倒成了一個問題,沒有船不行,而且適宜兩個人放。劉鍵撓撓腮幫,一時拿不定注意。黃鱔籠貨多價錢比以往便宜多了,貨多盡挑,劉鍵來了精神。細蔑粗蔑各挑了十只,不貴,才四塊錢一只,劉鍵一陣喜,付了錢,煩惱來了,“┗”形的籠子架在肩上角度很好,可是一個肩膀最多架兩只足已了。二十只籠子成了一個難題。劉鍵四下里看,有個熟人也好。眼看太陽漸漸高了,市場上的人也日漸少不見多,劉鍵傻了眼。

    劉鍵將二十只籠子捆成兩捆,可是怎么捆也不牢,籠子是圓的,再加上個拐,任你怎么擺布,就是不聽話。有人出了個點子,就用繩子將一對籠子串在一起,這樣就成了“□”形,十組串起來,再上下碼起來,就像一口“井”,劉鍵掀起籠子鉆了進去, “井”口恰好齊腰,劉鍵兩只胳膊一拱,籠子隨即懸空,身體抬著這口“井”走,口窄邁不開步子,走起來一陂一陂的,逗得周圍的人哈哈大笑。劉鍵一張臉憋得通紅,走了兩步,“撲通”一聲,他重重地放下了這口“井”。

    正當劉鍵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叫了一聲,“劉鍵”。劉鍵扭頭一看,原來是楊英,她滿頭大汗憨憨地笑。自行車后座掛兩只大簍子,一大把山芋苗橫在后座上,早蔫了。劉鍵眼睛一亮,叫了聲,“楊英”差點喊出“楊英救命”的話來。楊英做慣了體力活,膊粗腰圓,雖說還是個姑娘,但是氣勢并不亞于那些說話做事潑辣的媳婦們,在劉鍵看來,勞動的姑娘與結(jié)了婚的媳婦在某些方面并沒有絕對的界限。跟她們在一起有一種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