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霆鈞
太陽神頌是神殿仙女必修的課程,也是每天的早課。課程內容大致分成兩部分,一是頌歌,一是頌詞。頌歌比較簡單,由任課的仙女領頭唱著頌揚太陽神的歌曲,基本上就是十來首,曲調都很優(yōu)美。歌詞精雕細琢,大部分的新進仙女文化不深,很難讀懂歌詞的深意,但只要背熟了,照著音樂唱就行了。這頌詞就難得多,文句深奧,詞匯又多,連薛冰都覺得繁瑣不堪,更何況識字不多的蕭辰等人。所以這早課實是一天中最枯燥無味的課程,尤其眾人剛從被窩里起來,大打哈欠的比比皆是。
然而其他的課程就輕松得多,而且都是自由修習的。神殿對仙女采取的是自由放任的態(tài)度,仙女們愛修什麼課就修什麼課,不愛修課成天睡大覺也行。然而剛進神殿,每一個人都積極向上,拚了勁去學習。不過薛冰也發(fā)覺,有些進了神殿多年的白衣仙女,確實懶散怠惰不堪,成天無所視事,沒事就聚在一起閑磕牙,不思長進。這些人大概也發(fā)覺自己升不上綠衣紫衣,所以也懶得奮斗了,只要運氣不太壞,沒被選去做太陽神的妻子,在神殿過著豐衣足食的生活,也比她們原來進神殿前的日子好得多了。
不過神殿有一件要求卻是仙女們不得不遵守的,那就是保持苗條的身材。薛冰發(fā)覺神殿數(shù)千人中,連工作的藍衣婦女在內,沒有一個胖子,連身材稍嫌豐滿的都沒有。神殿仙女的伙食都是經過精心調理的,少油少鹽少淀粉,再怎麼吃都很難發(fā)胖。再者每個綠衣仙女天天盯著她們的下屬,有那一個稍微發(fā)福的,立刻揪出來在大教練場上操課,直到她們身材又恢復苗條為止。神殿如此要求是有原因的,每年的重陽節(jié),神殿都要送出四個團南下長安去表演。仙女們演出的都是輕歌妙舞和比劍演劍,身材要是出了差錯,如何能上得了臺面?仙女們對這個要求也都欣然遵守,這重陽慶典是難得到長安的旅行,有的還可以和家人會面,除了留守的團員,誰也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蕭辰除了繼續(xù)學字外,其他的課她都沒興趣,尤其是女紅課,更是敬而遠之。蕭辰本來文化就不高,其他有關神殿歷史或各民族文化的課對她都太深。只是她也沒閑著,成天就忙著交朋友。蕭辰個性豪爽,待人熱情,天天拿著她麻布袋內的寶貝送人。沒有多久,她就成了神殿上下無人不曉的開心果。除了像趙蕓那種性情孤僻的仙女外,很多人都成了她的朋友。不過蕭辰的朋友只限於紫衣以下,紅衣仙女年齡都比較大,性格也比較持重,跟蕭辰這個靈動跳脫的娃娃實在不對盤。
薛冰則對神殿歷史等課興趣深厚,這并不是她特別喜歡這些題目,而是她始終不忘記來神殿的目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戰(zhàn)百勝。神殿另有專講翰海沙漠周遭地理環(huán)境和民族關系的課程,薛冰也一定參加。這兩類課上課的人都很少,大部分是紫衣以上的仙女。薛冰一個白衣仙女參加這課程,很受到眾人的矚目。
然而對薛冰最重要的,還是修習神殿的上乘武學。她心知要對付神殿,武功是絕不可缺的。學習神殿的武功,一方面可以加強自己,一方面也可以窺查神殿武功的弱點。薛冰知道對付神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必須慢慢累積自己的實力,伺機而動。薛冰的武學已有相當?shù)脑煸,劍法比吳安琪還好,所以神殿直接安排她向一名叫楓云的紅衣仙女學習。
學課的地點在神壇後方房舍中的一間石室內,這課室有一個名稱叫臨潭居。薛冰依著吳安琪的指點來到臨潭居門外,發(fā)現(xiàn)這門是沒有把手的石門。神殿的規(guī)矩,沒把手的石門必須經同意才能進去。薛冰發(fā)覺這門既無人看守也無扣環(huán),不知該如何進去。想了一想,用手拍打了幾下石門,只聽里面一個女聲說道“進來吧”,便雙手運氣將門向右推開,走進了石室。
這石室四面無窗,就墻上一盞油燈,陰暗無比。整個石室地板是灰黑色的,和太陽城赭紅色的石板大不相同,而且地板上透著滴滴水光,顯然潮濕無比。石室中央站著一位紅衣仙女,看上去五十馀歲,鬢發(fā)丁點灰白,身材不高,面貌姣好,正看著薛冰微笑著。薛冰恭敬地行了個禮說道:“弟子薛冰,拜見授業(yè)師父。”
那叫楓云的紅衣仙女笑道:“妹妹不要多禮,神殿內都以姊妹相稱,就叫我楓云姊姊吧!”說著指了指進門處地上擺著的一雙鞋襪說道:“這地板是濕的,脫了鞋襪上來吧!”薛冰這才發(fā)現(xiàn),楓云也是赤著雙足,站在濕地板上。
薛冰不明這濕地板和練武有何關系,但既然楓云如此吩咐,她也就依言照做,脫了鞋襪走上濕地板。薛冰驚覺這濕地板異常沁涼,簡直就像踩在冰塊上一樣,而且地板濕答答黏膩膩地,光著腳板踩在上面,說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楓云笑問薛冰道:“感覺很不舒服是嗎?”薛冰點了點頭。
楓云吩咐道:“到姊姊面前來!毖Ρ姥裕叩綏髟泼媲,發(fā)覺楓云個頭不高,比蕭辰還矮,較自己矮了半個頭?墒菞髟齐m然年過半百,但容顏清麗,面部光潔,除了眼角一點魚尾紋外,幾無半點皺紋,真可謂駐顏有術。而且楓云輪廓清晰,眼明唇細,著實一個美人胚子。薛冰覺得外傳神殿個個美女,確實一點不假。
楓云伸手將薛冰的一雙手抬起,讓薛冰掌心向下。薛冰感到楓云的手指向上觸著她的雙手掌心,驀然間覺得從楓云的手指傳來絲絲溫熱的內力,從自己的掌心慢慢向上,透入她的手腕,但忽地那道溫熱又縮了回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楓云向後退了一步說道:“雙腳并攏,平踏在地板上,像我這樣!闭f著眼神朝下,薛冰向下望去,看到楓云一雙腳板并攏著踩在濕地板上,於是也照辦,只是這冰濕的水氣透過她的腳底心直傳上來,覺得很不舒服。
楓云說道:“聽姊妹說妳的劍法不錯,剛才試了一下妳的內力,妳是練玄女功的,是嗎?”薛冰大吃一驚,連連點頭。這楓云只試了一下內力,就探出她的武功底細,雖沒有那老和尚聽聲來得神妙,也已令人嘆為觀止了。這天下武功千門百派,能這樣就探出端倪,薛冰心想就連自己的授業(yè)師父也沒這個能耐。
楓云繼續(xù)說道:“妳的內力有不錯的根基,但因年紀尚輕,所以還未登堂入室。假以時日,應大有可為。”薛冰一面聽著,一面覺得腳底心傳來的冷氣逼人,於是暗運內力,不讓冷氣上升入體內。
楓云又說道:“俗話說,練拳不練功,老來一場空。要修得上乘武學,練功乃必修之課。練功之道,只有經年累月,按步就班,一點一滴地來,絲毫沒有取巧之處,所以也就索然無味。不像練拳或練劍,每天都有新的招式,自然有趣得多……”薛冰邊聽著,邊覺得腳上的冷氣越來越盛,一雙腳板已凍得快沒感覺了,只有拼命運功抵著,心中開始擔心不知能撐多久。看這楓云和她一樣,光腳站在濕地板上,還神色自若地講經說道,實在令人難以置信。
只聽楓云續(xù)道:“神殿武功也很繁雜,每個姊妹練的武功也各不相同,內力也不同道,姊姊我練的就是素女經,和玄女功接近,有相輔相成之效,對妹妹也最適合。不過這素女經和外傳的閨房之術毫不相干,也并非只有未嫁之女可練!边@楓云侃侃而談,可是薛冰卻覺得渾身越來越冷,更要命的是,這冰冷竟然令她內急。薛冰只能拼命運氣忍著,心里挺後悔早膳時喝了太多清水。忍著忍著,薛冰快忍不住了,額頭開始冒汗。她心急了,生怕自己憋不住,那就要當場出丑了。
這時楓云臉露微笑地問道:“妹妹怕是要上茅房了吧?”
薛冰一聽,頓時粉臉飛紅,尷尬地直點頭。
楓云笑道:“妹妹第一次能撐這麼久,實屬難得,今天就到這兒吧!明日辰時末再來!
薛冰如獲大赦,忙到門口穿起鞋襪,又聽楓云說道:“這寒氣逼出內力的方法,就是素女經的真諦。還有,早膳時該喝多少水也照喝,別因害怕內急而減少飲水!毖Ρ犃,向楓云躬身道謝,便急忙推門出去。
薛冰一推開石門,發(fā)覺吳安琪站在門外,笑盈盈地問薛冰道:“妹妹第一次上這濕地內功課,感覺如何?”
薛冰一臉緋紅,跟吳安琪小聲說道:“不行!妹妹得去一下聽雨軒!”
薛冰一面向茅房跑去,一面聽吳安琪在身後笑道:“妹妹比姊姊好多了,姊姊我第一次還在臨潭居內……”
話沒說完,只聽楓云在里面說道:“安琪,這種事也好宣揚的?還不快給我脫了鞋襪進來?”
從此薛冰每天辰時末都來臨潭居練功。這用寒氣逼出內力的練功法很特別,一開始挺不習慣,總覺得一雙光腳板凍得快要僵了。可是過了幾日,薛冰就慢慢覺得能夠對抗這沁冷的寒氣,雙腳也不再那麼受凍了。吳安琪也練素女經,原來練功的時間就排在薛冰的後面。經過十來日的鍛煉後,楓云就叫兩人一道進來。有時只交代兩人在石室內練功,自己就出門去了。薛冰和吳安琪朝朝在這濕地板上對練,盡管兩人階級差了兩級,也變成了無所不談的好友。漸漸地,隨著功力的精進,她們已可以一面練功,一面隨心所欲地對談了。
這日兩人又在臨潭居內練功,楓云還是交待兩句,給兩人一些提點,就出門去了。兩人面對面地赤足站在濕地板上,薛冰看著吳安琪,覺得她眼亮鼻挺,唇紅齒白,著實是個大美女,忍不住贊道:“姊姊長得真美!”
吳安琪聽了,自是心喜,笑容滿面地說道:“還說我呢!妳才是個大美女呀!這神殿姊妹暗中給了妳冰美人的綽號呢!”
薛冰聽自己的綽號叫冰美人,覺得又驚又喜,想了一想說道:“那是姊妹抬愛。不過說句實話,比起天女或女王,咱倆都是螢燭之對日月……”說著說著,竟有些意興闌珊的感概。
吳安琪聽了,也搖頭嘆道:“是呀!她倆根本不是凡間的人物!”
薛冰聽了,忽然想起一事問道:“對了,天女是她的名字嗎?”
吳安琪聽了搖頭道:“不是,那是她的仙號。進了神殿做仙女,妳可以用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取個仙號,就和佛家的法號或法名是一樣的。”
薛冰聽了問道:“那天女的名字是什麼?”
吳安琪搖頭道:“我不知道,天女從沒跟人說過。取了仙號,原來的名字就漸漸被人淡忘了!
薛冰想了想道:“這麼說來,靜蕓,楓云,如竹,天女,蘭馨都是仙號羅?”
吳安琪道:“是的,不過蘭馨是她的本名。她姓司徒,因為念起來太長了,所以就用名字取代。趙蕓,王晴則是本名!
薛冰又問道:“那怎麼沒人告訴我,可以取仙號這回事!
吳安琪道:“入殿三個月後,有資格做太陽神妻子了才可以取仙號!蓖A艘煌S终f道:“妹妹名字鏗鏘響亮,甭取仙號啦!蕭辰也是……”說著笑了笑道:“我本來也要取安琪做仙號的,只是神殿另外有個安琪,就作罷啦!”
薛冰好奇地問:“她是哪一個團隊的?”
吳安琪道:“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她是個紅衣仙女,後來退休回鄉(xiāng)了,我這吳安琪也叫了些年了,就不改了。”
薛冰問道:“仙女也有退休回鄉(xiāng)的?”
吳安琪道:“當然哪!每年都有不少,都是在重陽節(jié)前跟著慶典的隊伍南下長安回鄉(xiāng)的。妳想想,神殿每年新招四五百人進殿做仙女,若不退休回鄉(xiāng),豈不要大爆滿了?”
薛冰聽了問道:“所以每年回鄉(xiāng)的就也有四五百人?”
吳安琪道:“差不多。也不都是退休的,在神殿做滿五年,就可以申請回鄉(xiāng),那不叫退休。神殿會按照妳在神殿待的年份和職位給於一定的賞銀!
薛冰聽了,想到長安城客棧老板娘說的,做滿五年可以離開的說法是真的。
薛冰低頭看了看地板,改變了話題問道:“這地板為何如此潮濕?”
吳安琪道:“這石室正在冷泉之上,終年被這冰冷的水沁著,所以如此潮濕!
薛冰想到了吳安琪說三個月後的事,遲疑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地問了:“姊姊,這做太陽神妻子之事,妳信嗎?”
吳安琪聽了,沉思了一會兒道:“信與不信,存乎一心。如果我被選上了,自然得信!”這話答得很玄,薛冰忍不住就想反駁,說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這時石門開了,只聽楓云的聲音道:“只顧著說話,忘了練功啦?”
神殿的仙女除了練舞練功上課外,也會被分配到一些其他的工作。有的負責整理史料,有的負責栽種仙人掌。這些工作一般都由較高階的紫衣綠衣仙女執(zhí)掌,指揮一批白衣仙女干活。蕭辰就是管收發(fā)的,時不時就在神殿和收發(fā)處來回奔波。神殿仙女數(shù)千,除了薛冰蕭辰唐琳等少數(shù)沒家或刻意逃家的仙女之外,大部分人還是會和家里聯(lián)絡。這些來往信件多半是郵包,仙女將神殿的俸祿寄回家鄉(xiāng),家鄉(xiāng)也會寄些土產衣物等回來。這些來往的郵件數(shù)量很大,處理起來費時費事,所以參與收發(fā)工作的仙女很多,蕭辰只是其中之一。不過蕭辰經由收發(fā)又結識了不少仙女,對喜交朋友的她來說真是個上好的差事。
薛冰則應吳安琪的要求,和她一起管理制幣廠的工作。這制幣廠關系著神殿和太陽城的經濟命脈,至關緊要,由一位叫無塵的紅衣仙女負責。吳安琪心細如發(fā),擔任副手。她和薛冰已是無話不談的好友,所以拉薛冰一起加入。吳安琪還說,最近制幣廠問題重重,弄不好還需要借重薛冰的武功,在太陽城四處查探。
薛冰第一次見到無塵確實嚇了一跳。她是坐在一個石制的小轎子上,由兩個粗壯的藍衣婦女抬著來去的。無塵看上去比神殿所有的仙女都老,她自己說她已經六十二歲了。薛冰看無塵臉上雖有歲月的痕跡,但輪廓清晰,想來年輕時也是一個美女。
除了薛冰和吳安琪外,一起參與制幣工作的還有一個叫金允喬的紫衣仙女,及施菲亞和陳羽恩兩個綠衣仙女。這施菲亞和天女一樣,是個金發(fā)藍眼的維吾兒美女,但說出的漢語和一般人無異。金允喬負責對賬,施菲亞和陳羽恩是她的助手,兩個人總是抱著一疊疊厚厚的賬簿到處跑。
無塵將一群人召來面前,先讓眾人互相認識一番,然後老氣橫秋地說道:“人老了,不中用啦!本該退休還鄉(xiāng)的,但這要命的風濕一遇到中原那潮濕的氣候就發(fā)作,只有賴在太陽城啦!在這兒總不能吃閑飯哪,所以這些年來還是管石頭!”頓了頓又道:“妳們這群年輕人趕緊學習,哪一天老太婆兩腿一伸,妳們就得接管啦!”
這金允喬似乎和無塵挺熟,聽了無塵的嘮叨,嗲聲嗲氣地撒嬌說道:“姊姊還年輕哪,還得管個二三十年才退休啦!”薛冰看無塵都可以做眾人的姥姥了,金允喬還叫她姊姊,覺得挺不相稱,眉頭不禁皺了一下。
無塵聽了金允喬的奉承似乎挺高興,但嘴里卻嘆道:“年輕個頭啦!俺都比女王大上二十好幾哪!”說著轉向薛冰道:“小娃娃妳皺什麼眉頭?是嫌允喬叫我姊姊不對盤嗎?”
薛冰心里想的正是這個,但被無塵這麼一擠兌,頓時愣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金允喬看了,在一旁笑對無塵道:“人家剛來,可不知妳老的規(guī)矩,妳可別嚇人呀!”說著對薛冰道:“無塵姊姊只準自己說老,卻不許人家說她老,知道嗎?”眾人聽了都笑出聲來。
無塵聽了說道:“沒錯!妳們只許叫我姊姊,哪一個敢叫我姥姥婆婆或大娘的,當心我打斷她的腿!”眾人聽了笑得更大聲了。
薛冰覺得無塵實在幽默風趣,於是躬身道:“妹妹謹記姊姊吩咐!”
寒暄完畢,無塵吩咐道:“安琪,薛冰妹妹剛進來,妳先帶她去制幣局轉悠轉悠,咱們隨後就到!闭f完從懷里掏出了一塊金色的小圓盤,交給了吳安琪。
吳安琪說了聲是,就拿了那圓盤,和薛冰出神殿來,從東邊的小門出去,折而向北。薛冰看了那圓盤,面露疑問之色,吳安琪於是說道:“這是進制幣局的名牌,就算是神殿仙女,也不是每人都可以隨意進出的,得有這名牌才行!闭f著將那圓盤拿給薛冰看。薛冰看那就是一個大太陽幣,只是是用金色的金屬做的,拿在手上很沉,比同樣大小的石頭太陽幣重很多。
薛冰問道:“這是用啥做的?怎的那麼沉?”
吳安琪笑答道:“純金!
薛冰聽了,瞪著大眼睛道:“這金幣少說有十兩了,這可值多少錢哪?”當時的物價,一兩金子可兌換二十兩紋銀,一兩紋銀可買二十石大米,十兩黃金可謂天價了。
吳安琪神秘地笑著小聲說道:“神殿內黃金多著哪!”
薛冰一聽,眼睛瞪得更大了,小聲問道:“此話當真?姊姊見過?”
吳安琪笑道:“沒親眼見過,但聽說過,神殿內黃金堆積如山!
薛冰興趣來了,小聲問道:“在哪兒?”
吳安琪戲謔地笑道:“干嘛?妳想偷嗎?”頓了頓道:“我哪知道在哪?”
兩人邊走邊談,不知不覺地來到了制幣局,吳安琪領著薛冰進入了前廳。這前廳還是坐了個老態(tài)龍鍾的大爺,薛冰也不記得是不是上次和蕭辰來看到的那一個。吳安琪只和那大爺點了個頭,就徑自帶著薛冰從柜臺左面的通道向內走去。
這通道挺長,兩邊無窗,墻上點著火把照明。兩人直走到盡頭,薛冰赫然看到兩個彪形大漢站在一道大石門前。這兩個大漢不像漢人,生得虎背熊腰,渾身都是橫肉,一看就知道是誰都惹不起的惡霸。吳安琪和薛冰個頭都很高,但都只到這兩人的胸口,連肩頭都不到。這兩人一臉兇像,看上去跟惡虎豺狼一樣可怕。
吳安琪來到兩個大漢身前,亮出了名牌,這兩頭惡虎立刻變成了恭順的小貓。一個大漢滿臉堆笑地向她倆鞠躬,另一個轉身奮起了全身的力氣將那石門向左推開,然後也一臉笑容地讓在一旁。吳安琪很有禮貌地向兩人點頭微笑,領著薛冰進門。薛冰看那石門少說有五六寸厚,門有兩個自己那麼高,寬也起碼十來尺,估計重量最少有好幾百斤,不是這樣的大漢還真推不動。
薛冰一進石門,就給眼前的景象震懾住了。這里面是一個大廳堂,從底到頂少說也有五六丈高,估計整個制幣局就是這麼一層。廳堂內坐了一排排的工人,有男有女,坐在一排排的石制桌旁。每個人都在用工具刻畫手上的石頭,顯然刻的就是所謂的太陽幣。每人面前堆放著一疊刻好的石幣,幾個穿著長袍的人員來回走動,檢查這些石幣,滿意的就放入桌上一個石制的方缽內。沒多久就有一個人推著車來將缽內的石幣收走。
吳安琪帶著薛冰繞過這間大廳,來到另一面。這邊有幾個石門,門前都有上鎖的金屬環(huán)扣。一個身著長袍的中年婦女走來,恭恭敬敬地向吳安琪行個禮,拿出鑰匙打開了其中一道石門。薛冰看到里面是個石室,擺了數(shù)以千計的架子,層層疊疊地從地板架到屋頂,每層架子中間整整齊齊地疊著大大小小的太陽幣。薛冰無法估計這間石室內到底有多少太陽幣,她想就算有一百個人來數(shù),大概數(shù)三天也數(shù)不完。
吳安琪帶薛冰進了石室,在架子間轉了一圈就出來,吩咐那婦女道:“其他的門不用開了。”就領著薛冰往大廳的後進走去,打開了一個有把手的石門,走出室外,薛冰跟著出去。
這制幣局的後面就是一個大院子,四周有三四丈的高墻圍住。院子中間有一條約一丈寬的走道,從出來的門直通到另一頭的墻角,將院子分成兩邊。左邊一半堆著成塊赭紅色的大石頭,有的大石比一個人還高,數(shù)十個壯漢正用利斧將大石劈開。右邊一半則堆滿了碎石,分成一堆一堆的,只有幾個人在秤著碎石的重量。薛冰放眼望去,每堆碎石約有半個人高,整個半邊院子至少有幾百個這樣的碎石堆。
吳安琪指著左邊的大石塊對薛冰說道:“這些都是用來刻制太陽幣的石頭,得劈成小塊了,才能拿到里面去刻!苯又种钢疫叺乃槭颜f道:“這邊是刻完剩下的碎石片!
薛冰不解地問道:“他們秤這碎石片做啥?難不成這碎石片還能賣錢?”
吳安琪神秘兮兮地說道:“這里頭學問可大啦!到里面再和妳說!闭f著就領著薛冰又從那同一石門進入大廳。
進入大廳後,兩人往左手邊走去,上了一層樓梯,來到第二層。薛冰這才發(fā)覺這大廳雖是高高的一層,但四周則隔出了三層,每層都有幾間小房間。小房間前的走廊可以看到整個大廳,環(huán)著大廳繞了一周。兩人進了一間小室,這小室對門的墻有一扇玻璃窗,可以看到後院。這玻璃窗挺大,讓整個小室看來像是個觀景臺。薛冰發(fā)覺玻璃窗自周的窗框是木頭做的。
吳安琪解釋道:“這木頭在太陽城可比石頭貴上幾十倍。這玻璃窗太大了,若直接鑲在石頭上,熱漲冷縮會將玻璃擠碎。木頭比較有彈性!毖Ρ戳耍X得又長了知識。
吳安琪看著窗外的大院子問薛冰道:“妳看出這院子有什麼奇特的地方嗎?”
薛冰放眼望去,這諾大的院子四周都是高墻,院子內就隔著左右兩邊,一邊是大石,一邊是碎石,一時間看不出有什麼奇特之處。
吳安琪笑著說道:“再看看!這院子少了什麼?”
薛冰再仔細地看了一看,突然叫道:“門!這院子沒門!”
吳安琪聽了笑道:“妹妹果然機靈,這院子唯一的對外通道,就是我們剛剛進出的小石門!
薛冰馬上想到了一個大問題:“沒有門,那些大石頭是如何運進來的?”
吳安琪笑道:“拆墻。把後面那道墻拆了,把大石運進來,把碎石運出去。”
薛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著大眼看著吳安琪道:“拆墻運石?這不是,不是……”一時之間不知用何詞語來形容。
吳安琪笑道:“殺雞牛刀?因噎廢食?飲鴆止渴?”
薛冰聽了,茫然地點頭道:“統(tǒng)統(tǒng)都是!”
吳安琪道:“首先,這墻一年只拆一次。運完大石進來,運完碎石出去,再將它封起來。”不等薛冰回答,繼續(xù)說道:“這做太陽幣的大石,并不是就地從太陽城開采的。這要把太陽城的石板挖穿了,咱們都得喂鉆沙蟲啦!”
吳安琪繼續(xù)說道:“這些大石是從東邊大營那兒挖來的。那里有朝廷的五萬駐軍,成天無所視事,開采石頭就成了他們的外快。每年秋末,大軍用戰(zhàn)馬將大石拖來,再將碎石拖走,埋在原來的坑內。”
薛冰不解地問:“可是為何不開大門進出,而得拆墻,難道……怕人走私石頭?”
吳安琪沒有直接回答薛冰的問話,繼續(xù)說道:“每年運來多少大石,運出多少碎石,都要一一秤過,扣掉制造出的太陽幣重量,加上半分的耗損。這些數(shù)字就是大學問啦!”
看薛冰還在沉思,吳安琪繼續(xù)說道:“偷帶幾個太陽幣是小事,有門無門沒有差別。大石重達百千斤,有門也偷不走。拆墻建墻是防止走私碎石!
薛冰大惑不解地問道:“這碎石能值幾兩銀子,還有人偷碎石?”
吳安琪笑道:“不是怕偷運出去,是怕偷運進來!”
薛冰聽了,思索了一陣,突然恍然大悟道:“妳是說,若能偷運一百斤碎石進來,就能拿走一百斤太陽幣出去!”
吳安琪聽了笑道:“妹妹真聰明!”
薛冰這回懂了。運進來的大石,運出去的碎石,和制作出的太陽幣,這三者的重量關系,是前者等於後二者的總合。如果能非法運進一百斤的碎石,這制幣局就可以私吞一百斤的太陽幣。
吳安琪繼續(xù)說道:“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神殿最近發(fā)現(xiàn),市面上突然多出了許多太陽幣,和發(fā)行的數(shù)量明顯不符。無塵姊姊認為這中間一定有鬼,所以才把妹妹拉進來一道抓鬼!
薛冰聽了說道:“我才剛入行哪!如何幫得上忙?”
吳安琪笑道:“咱們借重的是妹妹的武功和膽識!
薛冰聽了,覺得有點受寵若驚,說道:“神殿內比我武功高的多著哪!”
吳安琪聽了說道:“論武功,一些紅衣姊姊或許在妹妹之上。論膽識,神殿實在找不出幾個了。靜蕓姊姊就私下跟我說過,要是她在大漠遇上了狼群,就無把握能夠全身而退!
薛冰聽了,搖頭嘆息道:“不瞞姊姊,那幾晚真是九死一生,稍微有半點差池,妹妹我就尸骨無存啦!現(xiàn)在想來還是心有馀悸!”
吳安琪聽了,笑著說道:“冰美人不必太自謙啦!妳現(xiàn)在在神殿已是出了名啦!說實在的,姊姊我的武功在神殿紫衣中還算是在前的,都打不過妹妹。妳可知道,神殿數(shù)十年來,還不曾出過學員打敗紫衣的哩!”
薛冰聽了,反覺得不安起來,樹大招風的道理她是懂得的,於是說道:“姊姊妳讓我的。”話聲有點靦腆。
吳安琪一把把薛冰摟在懷里,用手指點著她的鼻子說道:“謙虛固然是美德,過分謙虛就是虛偽。姊姊我偷襲妳,還占不到便宜。要不是妹妹臨敵經驗稍嫌不足,安琪說不定早被妳刺了好幾個窟窿啦!”
薛冰冷不防被吳安琪這麼一抱,還被她點著鼻子,一時間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吳安琪看薛冰臉都紅了,才把手松開笑道:“咱們姊妹倆,妳害什麼臊呀?”
兩人笑鬧了一陣,走出了那間小室,正好看到無塵等一行人剛進入大廳。無塵看到她倆,用手指了指進門左手邊二樓的一個房間,就和一群人循門旁的一道樓梯上樓。吳安琪便領著薛冰從二樓的走廊繞了一大圈,也到了那個房間。這房間比剛才倆人待的房間要大許多,里面的陳設也挺豪華,一看就知是高級主管的辦公室。這房間有兩個鑲木邊的大玻璃窗,不過窗戶是對著大廳,從室內望出,大廳上的一切一覽無遺。
無塵的石轎就放在房內的一張大石桌上,眾人剛在房內站定,一個中年男子就慌慌張張地開門進來,見了無塵就一揖倒地道:“不知仙女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得了,哪那麼多廢話?”無塵不耐煩地打斷道:“咱們是來對賬的!
那男子立刻恭敬地道:“是是是!前些天已和這三位姊姊對過了。”說著指了指金允喬,施菲亞,和陳羽恩三人道:“賬目無誤。”
薛冰瞧這男子的年紀都可以做三位仙女的爹了,還管她們叫姊姊,聽來挺別扭的。
無塵嗤之以鼻地道:“賬目是無誤,但你這個大總管可誤得多了!”
這男子一聽,臉露驚恐之狀問道:“哪兒出了岔子?請仙女明示,吳金一定改正!改正!”薛冰聽這男子自稱吳金,聽來像無金,心想你掌管錢幣卻叫無金,這名字還真稱。
無塵聽了,從懷里掏出了幾個大太陽幣,叫身旁的一個藍衣婦女拿給吳金。吳金畢恭畢敬地接過了太陽幣,反覆瞧來瞧去,然後囁嚅地問無塵道:“仙女是從哪兒得到這幾枚大幣的?”
無塵聽了,冷冷地罵道:“你這制幣局總管怎麼當?shù)?市場上到處都是這些錢幣!”
吳金聽了,驚訝地叫道:“怎,怎麼可能?都是按規(guī)定銷毀的呀!這,這原石,碎石,和新幣的重量也都吻合呀!”說著說著,額頭汗水涔涔而下。
薛冰不明白這幾個太陽幣有何問題,臉露疑問之色。無塵看了,吩咐吳金道:“給姊妹們看看!
薛冰拿了一枚過來,仔細看了看,發(fā)覺除了邊上的圖騰有點瑕疵外,也沒什麼異樣。薛冰從吳安琪手里拿了第二枚來看,發(fā)覺這枚問題就比較大,女王的鼻子缺了一個角。薛冰明白了,這些是不合格的太陽幣,按道理該銷毀的,卻流通到市面上了。
無塵問道:“銷毀的時候你都在場嗎?”吳金聽了猛點頭。
無塵又問道:“銷毀前有再秤過重量,數(shù)過數(shù)目嗎?”
這回吳金呆了,支吾了半晌說道:“銷毀前先入庫,入庫前有秤過數(shù)過,銷毀時按慣例就不用再秤。”想了一下又說道:“銷毀後的碎石都留在後院,最後都秤過!
無塵聽了,吩咐身旁的兩個藍衣婦女道:“到後院瞅瞅!
眾人來到後院,無塵由藍衣婦女抬著,在一堆堆碎石中翻撿細查。過了一盞茶工夫,撿出了一堆碎石片片,交到吳金手上說道:“看看這些片片吧!”接著吩咐眾人道:“這里人多口雜,回房去商量!膘妒潜娙擞只氐搅藙偛诺拇筠k公室內。
無塵問吳金道:“看出什麼名堂了嗎?”
吳金對著那些碎片一看再看三看,然後頹然說道:“這些碎片是太陽城內的石頭。”
無塵聽了,微微點了點頭,對眾仙女說道:“做太陽幣的石頭是從太陽城東十里大營附近挖來的,那里的石頭和太陽城的不是同一石板塊的,色澤比較深,且質地較軟。太陽城的石頭太硬,一敲就碎,不能做太陽幣!毖Ρ@回明白了,有人將本該銷毀的太陽幣偷運出去,再將太陽城的石頭碎片偷運進來相抵。
吳金此時一臉慘白,低著頭對無塵說道:“吳金做事糊涂,居然讓這種事在眼皮子底下發(fā)生,甘愿受罰!
無塵聽了,啐了一口氣道:“罰你頂個鳥用?不把這幕後主腦揪出來,太陽幣就要成為廢物了!”停了停又道:“最近一年來報銷的廢幣增加了三成,你這大總管都沒看出有什麼不對頭嗎?”吳金聽了,一臉慚愧,無言以對。
無塵嘆道:“你就是為人老實,但欠機靈。這些人這般偷天換日恐怕已有好些時日了!”
吳金聽了,不斷自責道:“吳金糊涂!吳金糊涂!”
無塵揮揮手道:“現(xiàn)在自責無用,還是戴罪立功吧!”
吳金聽了立刻說道:“是是是!掌管廢幣銷毀的是先也和缽薩,我把他們叫來嚴查!”
無塵搖了搖頭道:“先別打草驚蛇。再說了,這里牽涉到偷藏廢幣,偷運廢幣出去,還要偷運碎片進來,絕不是一兩人能做到的。”想了一想又道:“偷藏廢幣容易,只要有庫房的鑰匙就行,但如何運出去的,就有學問啦!”
吳金聽了,搔了搔腦袋道:“這員工上下班,都要經過大哼和大哈的檢查,夾帶一個石頭都不可能,如何將這許多太陽幣運出去?”薛冰聽這大哼和大哈,立時想到大廳大門前的兩個大個子。那兩人確實活像佛教中的哼哈二將。
無塵聽了說道:“後院呢?後院下班了有誰看著?”
吳金說道:“是阿斯和底下的守衛(wèi)輪番當值的。”
無塵沉吟了一會兒問道:“這三個人,先也,缽薩和阿斯,是何方人?住在何處?”
吳金答道:“先也和阿斯是韃靼人,缽薩是吐蕃人,都住在太陽城!
無塵聽了,不禁無名火起,罵道:“廢話!不住太陽城還住哪?我問你住在太陽城的什麼地方,確切的地址!
吳金這回答不出來了,無塵看了說道:“暗中查實了,親自報到神殿來!”
薛冰看到吳金聽了這話臉色大變,卻聽無塵又道:“寫個字條叫你老婆阿銀送進來,別經過任何人的手!
吳金聽了,如釋重負地道:“是是是!”一副死里逃生的模樣。
無塵又吩咐道:“待會出了這房間,別露出半點風聲!蓖A送S值溃骸把輵驎䥺幔看髲d里說不定就有嫌犯,咱們得裝得沒事才行。”吳金聽了,恍然大悟地猛點頭。
眾人一出這辦公室的大門,就聽吳金大咧咧地說道:“神殿交待的事,吳金自是辦得妥妥貼貼,不負所望!”說罷還哈哈一笑,狀甚輕松。
只聽無塵說道:“你和阿銀一個管錢,一個管伙食,神殿的幾千口子都仰仗你倆啦!”說罷也是哈哈一笑,大廳上的人都忍不住回頭張望。
吳金繼續(xù)演戲道:“姊姊哪的話,神殿賞兩口飯吃,咱倆老感激不盡哪!”
無塵繼續(xù)笑道:“你這小子膽敢在我面前稱老,回頭得打板子!”說完和吳金哈哈大笑起來。
薛冰瞧這兩人剛剛還一個氣壞一個嚇壞,現(xiàn)在卻嘻嘻哈哈地判若無事,心中也不禁莞爾。
眾人從大廳前門走出,大哼和大哈滿臉堆笑地彎腰恭送,薛冰頓覺這兩個大塊頭實是一對活寶。
眾人回到神殿,無塵徵詢個人意見,金允喬問道:“吳金會不會監(jiān)守自盜?”
無塵搖搖頭道:“機會不大。吳金就因為老實,神殿才長期用他管錢。這些年來他和他老婆俸祿都不錯,也沒理由冒這大險!
薛冰問道:“剛剛吳金為何嚇得面如土色?”
吳安琪聽了笑道:“無塵姊姊叫他親自到神殿來,進神殿的男人沒一個活著出去的,他當然嚇到啦!”眾人聽了皆笑。
無塵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是件大事。神殿在太陽城數(shù)百年,敢欺負到神殿頭上的,只有一種人!
無塵停了停又道:“看來這事八成和韃靼人脫不了干系。”想了一想,換了話題問薛冰道:“妳在大漠上遇到狼群,是在何處?”
薛冰不明這和韃靼有何關系,想了一想答道:“它們追了我四天,所以一開始遇到應是離太陽城百七八十里地吧?”
無塵聽了,自言自語道:“這麼近……”沉吟了許久說道:“大漠上食物飲水短缺,狼群無事不會跑到那兒去。這些狼群原來都在韃靼草原上的,那里食源豐盛,狼群在那兒才會吃得肥肥壯壯的!
薛冰聽了,立刻回道:“沒錯,我看到的狼群,除了被我宰掉的那四頭外,都是瘦巴巴的……”停了一停又道:“百多條狼就巴望著我這身上的幾兩肉,看來是真餓慌了!”
吳安琪笑道:“碰到妹妹這個煞星,幾兩肉沒叼到,還賠了四條命!”眾人聽了皆笑。
無塵臉色沉重地道:“狼群南侵,是被人趕的!”
眾人聽了,異口同聲道:“韃靼人!”
無塵點頭道:“沒錯!韃靼人南移了!”
薛冰除了和吳安琪一起練功及忙制幣廠的事外,天女也找她幫忙。天女負責神殿藥材的配制和管理,這也是一門大事。神殿上下仙女數(shù)千,練功的,養(yǎng)顏的,解毒的,制毒的,都經由這兒制藥取藥,神殿的許多秘制藥材也從這兒研制。不過天女的這個部門不管治病的藥材,那些事由北方大道上的醫(yī)藥局負責。醫(yī)藥局也有一些女大夫,時常進神殿替仙女們治療頭疼腦熱的。仙女中也有懂醫(yī)藥的,在醫(yī)藥局學習。天女負責的制藥,和醫(yī)藥局的事并不相干。
神殿的制藥由一個叫靜思的紅衣仙女統(tǒng)籌掌管,但她很少出面,總是關在自己的房內鉆研東西,偶而給天女等人指點一番。因此神殿制藥采藥的事就都落到天女身上。這制藥采藥的事枯燥無味,天女因為人緣好,找來了幾個白衣幫忙。但做久了天女也發(fā)覺她們興趣不大,就找了機會讓她們另行高就。薛冰倒不是對這制藥采藥有何興趣,但因為是天女的關系,也就欣然加入。
天女有一個專有的藥室,取名為芳草堂,地點在神壇後方靠西北角的位置,從西圣道往北幾乎走到底,在一扇沒有把手的石門後面。這里其實別有洞天,石門後一半是個露天的天井,一大堆架子上擺滿許多盆栽,里面種了各種各樣的藥草植物。另一半是個小室,里面幾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試驗用的藥材。小室的一邊則是一排玻璃櫥,里面都是裝了藥材的瓶瓶罐罐。天女一一向薛冰介紹,薛冰一時也記不了這許多。
自此薛冰白天都挺忙,上午練功和跑制幣局,下午就和天女在芳草堂待著,幫著天女打理各種藥材,一邊忙一邊閑話家常。天女溫柔恬靜,談吐優(yōu)雅,在加上容顏絕麗,讓薛冰很喜歡和她交談,兩人很快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薛冰不像蕭辰那樣善於交際,在神殿朋友不多,就只蕭辰,吳安琪和天女最談得來。蕭辰個性大咧咧地,直腸子一個。吳安琪親甜可人,個性親合。天女人緣很好,和許多姊妹都和得來。但薛冰發(fā)覺天女雖然善體人意,沒有脾氣,卻也有相當?shù)纳衩馗。譬如說,薛冰就弄不清楚天女來自何處,連她本名是什麼都不曾聽她說過,薛冰也不好意思直問。
這一天兩人在芳草堂整理藥材,薛冰偶然發(fā)現(xiàn)那一排玻璃櫥有一扇玻璃是漆成墨綠色的,和別的透明玻璃明顯不同。由於那玻璃櫥放在最角落的陰暗處,薛冰直到今天才注意到。薛冰走上前去,發(fā)覺那玻璃櫥還是上鎖的,里面放了一個玻璃制的大罐子,罐內一撮撮烏黑色的細長植物。這玻璃罐子沒有封口,但罐內無水無土,顯然這不是活的植物。
薛冰好奇地問天女道:“這里面放的是啥寶貝?又是綠玻璃又上鎖?”
天女正在調制一份藥材,聽了薛冰的問話,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道:“那是芳草堂的鎮(zhèn)堂之寶,叫斷魂草。它見光會退色,藥性盡失,所以得放綠玻璃擋光!
薛冰聽蕭辰提過,這斷魂草是對抗鉆沙蟲不可或缺的藥材,心中頓感好奇,於是又問道:“鎮(zhèn)堂之寶?為何又取這可怕的名字?”
天女道:“斷魂草本身有劇毒,直接吃到肚子里會要命。但它提煉出來的東西卻是救命仙丹,可以解百毒!蓖A艘煌S值溃骸斑@斷魂草非常罕有,只出現(xiàn)在韃靼草原邊上的赫特山中,所以格外珍貴。”
薛冰問道:“聽說這斷魂草也是克制鉆沙蟲的藥方?”薛冰一問,就驚覺自己太大意。她和蕭辰私闖神殿的事,天女知道卻沒抖出來,她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自找麻煩。
但天女似乎完全沒在意,笑著說道:“那是誤傳。很多人以為神殿研制出一種用雄黃,芥末,和斷魂草制的藥物,可以抑制鉆沙蟲。其實根本不用斷魂草,鉆沙蟲怕任何辣的東西,芥末,辣椒,蒜末,生姜,都可以抑制鉆沙蟲!蓖A艘煌S值溃骸安贿^,這些東西對付幾只鉆沙蟲有效,對付排山倒海的鉆沙蟲陣,還是走為上策!
薛冰不想圍繞在這個話題上,於是換了話題問道:“那妹妹現(xiàn)在手里弄的又是什麼藥材?”
天女聽了笑道:“這叫百媚草,養(yǎng)顏用的,姊妹們可喜歡哪!用這草磨成的粉末擦臉,可保皮膚光鮮細嫩。”頓了一下說道:“不過這個名字不好,聽起來太……太……冶艷了,令人易起遐想!
薛冰聽了笑道:“女孩子家哪個不喜歡養(yǎng)顏用品哪?胭脂水粉每個人都一大堆哪!”
天女道:“其實養(yǎng)顏最好的是水。水可清毒,多喝水促進血液循環(huán),加強新陳代謝。尤其神殿的冷泉水質無雙,實是養(yǎng)顏的圣品。這些粉呀膏呀只是輔助品!
薛冰聽天女說得有理,又看天女親近可人,於是打趣地說道:“不過妹妹人間絕色,根本不需這玩意哪!”
天女聽了薛冰的贊美,心頭自是喜孜孜地,但嘴上卻說道:“姊姊謬贊啦!”
薛冰看天女臉泛紅云,一副嬌羞之狀,配著她那絕色容顏,簡直叫人看了如癡如醉,忍不住嘆道:“姊姊我這輩子還沒看過像天女這樣的美女哇!”說著若有所思地念道:“天女,天女,這名字取得真好……九天仙女!”
天女聽了,臉蛋羞得更紅了,小聲地道:“是母……女王取的!蓖A撕靡粫䞍,才輕輕地說道:“我叫愛麗絲。”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薛冰一時怔住了,她記得吳安琪說過,天女從沒告訴過人自己的真名,卻沒想到居然跟自己說了。抬頭望了天女一眼,看她仍在低頭弄著那百媚草。過了好一陣子,才聽天女小聲地說道:“這名字只跟姊姊說過……除,除了女王和幾個年長紅衣,只有姊姊知道。”
薛冰的心突然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天女把這秘密和自己分享,實讓她受寵若驚,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兩人就這樣靜靜地一句話也沒說,過了好久,天女才打破沉默說道:“其實姊姊英姿颯爽,神殿內許多姊妹都仰慕姊姊哪!”
薛冰還是第一次聽人用這四個字來形容自己,一時之間也不知該如何回話,只好重復了一次問道:“英姿颯爽?”
天女聽了回道:“是呀!天女第一次在長安城看到姊姊時,就為之傾心了!”
薛冰聽了嚇了一跳,不明白天女這所謂傾心是何意,驀然想起蕭辰曾用一見鍾情四個字來形容天女對自己的感情,心想這天女難道對自己產生了磨鏡之情?
天女看薛冰一臉錯愕,忙辯解道:“姊姊別誤會了!天女是仰慕姊姊風采,沒有半點非分之想!”表情一臉尷尬。
薛冰看天女臉更紅了,於是哂然一笑,順水推舟地問道:“所以妳就打聽到我倆的姓名來歷了?”薛冰很想知道神殿是如何盯上她倆的,所以就趁機問天女。
天女聽了薛冰的問話,搖搖頭道:“還沒有哪!那晚和姊姊只是驚鴻一瞥,是後來林燕姊姊兩次和薛姊姊打過照面,才開始注意到的!
薛冰問道:“這林燕是誰?”
天女答道:“她是丁字團的團使。她在長安見過姊姊兩次,一次是在小巷內看到妳倆拿著酒潭子對灌,另一次是第二天在,在城東的,審……判……會上!
薛冰頓時明白了,林燕就是那心狠手辣,一劍削斷醉漢手掌的紅衣仙女。天女最後提到那審判會支支吾吾的,顯然神殿對此事也感到心虛。
天女看薛冰臉色已變,連忙說道:“其實妹妹也不贊同林燕姊姊處理那事的手法……姊姊那天欲仗義執(zhí)言,天女也覺佩服不已。”
薛冰記得那天她才講了半個字就被蕭辰點倒,這神殿居然就看出她想仗義執(zhí)言,令人不可思議,於是以詢問的眼神望著天女。
天女繼續(xù)說道:“姊姊被蕭辰姊姊點倒,林燕看在眼里,就派人跟著,聽到了妳倆的對話。”薛冰聽了心驚不已,那天她倆被跟,薛冰居然一點也不知道。
天女又說道:“後來她們查到了妳倆住的客棧,就問出了姓名來啦!
薛冰聽了,語帶譏諷地說道:“咱們兩個小角色,神殿居然這麼上心!
天女聽了說道:“不,不是!林燕姊姊只提到妳倆的事,并沒多放在心上。是,是天女自己要姊妹去查的。”說到最後又含羞地低下了頭,一個勁兒地搗弄她的百媚草。
薛冰看了,不忍天女太過尷尬,於是換了個口吻問道:“那妳們是使了多少銀子才從那沒良心的掌柜那兒套出話的?”
天女不好意思地說道:“給了十兩。只是,只是姊妹們穿著仙女服去問的……”後面的話沒說完。
薛冰明白了,給銀子只是客氣,神殿來問話,有誰敢拚著腦袋拒絕回答的?
天女接著又說:“不過姊妹們沒為難他夫婦倆,只說神殿有意延攬兩位入殿當仙女。”
薛冰頓時想到,她和蕭辰離開客棧時,那老板娘還苦口婆心地勸她們別做仙女,現(xiàn)在想來這些都是有關連的。
天女又喃喃地說道:“感謝太陽神,兩位姊姊真的進神殿來了!”
薛冰一聽,愣了一下問道:“感謝太陽神?”
天女聽了,認真地說道:“當然哪!就是太陽神的指點,姊姊才進神殿的呀!”
薛冰聽了,心想這天女很顯然不知道她是來報仇的,但自己也不能說破,於是淡淡地道:“是我自己要來的,太陽神可沒指點我!”她一直覺得太陽神的這套全是胡說八道。
天女卻一臉正經地說道:“太陽神當然指點姊姊啦!這不,姊姊不是進了神殿了嗎?只是姊姊不自知罷了!”頓了頓又道:“這一切都是太陽神的安排哪!”說著雙手交疊放在胸前,低頭做了個敬拜太陽神的動作。
薛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她沒想到這天女居然迂腐至此,相信這太陽神的鬼話。只聽天女又道:“姊姊剛入殿,自然無法體會太陽神的旨意。假以時日,姊姊就會相信,這一切都是太陽神的安排!
薛冰冷冷地問道:“那妳也相信,做太陽神妻子給燒死在祭臺上的事羅?”
天女聽了,神色莊嚴地道:“當然哪!那是做仙女最神圣的使命哪!”
薛冰幾乎就要跳起來,告訴天女這根本是無稽之談,可是她終究還是忍住了。這不是第一個人跟她說這瘋話,吳安琪也說過類似的話。薛冰深深覺得這個邪惡神殿的可怖,難不成仙女都給洗腦了?
天女見薛冰一時不語,連忙說道:“姊姊不信也無妨,信與不信,都是緣分,神殿從不強求!蓖A艘幌,轉變了話題問道:“明晚妹妹想出殿去采購藥材,姊姊愿意相陪嗎?”
當天晚膳後,吳安琪把薛冰叫到一旁道:“今晚跟姊姊倆抓賊去吧!”
薛冰聽了不明所以,吳安琪又道:“無塵姊姊認為時機成熟了,從今晚起咱們守株待兔。我已和天女打過招呼了,今晚她查房時會知道妳不在!
薛冰問道:“咱們今晚不回神殿過夜?”
吳安琪道:“不是說了守株待兔嗎?這賊兔子晚上才行動,咱們只有跟著耗了!”接著拉著薛冰的手道:“走吧!路上再跟妳說!眱扇遂妒菑纳竦钗鬟厒乳T出來,往北走去。臨走前蕭辰還追出來問薛冰去哪,一聽兩人是去抓賊,也興致勃勃地想要跟上。
吳安琪笑道:“做賊的喊捉賊?今晚不行,改天一定讓妳加入!”
蕭辰一聽噘著嘴一副不依不饒的模樣,薛冰無奈安慰她道:“聽姊姊的話。這又不是游戲,下回一定讓妳跟著。”蕭辰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去。其實薛冰并不反對蕭辰跟著,只是吳安琪是她的頂頭上司,雖然情同姊妹,也不好駁她的意。
兩人一邊走著,吳安琪一邊解釋道:“無塵姊姊吩咐了,這事牽連甚廣,弄不好神殿也有人摻進去,所以越少人參與越好。”薛冰聽到神殿仙女可能介入,頓感心驚。
吳安琪又說道:“吳金拖阿銀傳話,說還是那兩個韃靼人先也和阿斯最可疑!
薛冰聽了,笑對吳安琪道:“這吳金也姓吳,和姊姊還是本家。”
吳安琪聽了,笑著回道:“妳弄錯了,他的吳是五口吾,他是滿洲人,吾金是他的名字,至於他的滿州姓,一長串的我也記不得了!鳖D了頓又道:“他老婆阿銀倒是漢人,姓陳!毖Ρ犃,才恍然大悟。
兩人走上北方大道,此時太陽已落山,大道兩旁點起無數(shù)支火把,將大道照得一片通明。薛冰正徑自往制幣局行去,但吳安琪拉住了她,往制幣局旁邊的醫(yī)藥局大門行去。這醫(yī)藥局還在制幣局的南方,和制幣局是隔壁。
薛冰不解,問吳安琪道:“咱們不是要去那邊抓賊的嗎?”
吳安琪笑道:“咱們穿著仙女服大搖大擺地去制幣局,這賊不早給嚇跑了?”一邊說著,兩人已進了醫(yī)藥局的大門。
這醫(yī)藥局此時已經下班,門內就一個看更的老太爺坐著,看兩人進來點了點頭,顯然事先已打點好。吳安琪領著薛冰一路上到三樓,這醫(yī)藥局不似制幣局那般戒備森嚴,整個樓根本沒有警衛(wèi),顯然賊人對錢幣的興趣要比對藥物的興趣大很多。
兩人進了三樓面北的一個房間內,這房間有兩扇玻璃窗,正好對著制幣局的後院。吳安琪搬了兩張椅子到窗前,吩咐薛冰坐著,掏出了一個葫蘆道:“咱們就在這守株待兔吧!”對著葫蘆喝了一口,再遞給了薛冰。房內沒有點燈,漆黑一片。
薛冰拿起葫蘆也喝了一口,叫道:“水?!”
吳安琪道:“咱們來抓賊,要喝醉了哪行?”
薛冰聽了,點頭道:“也對。”接著指了指對面的後院道:“賊人從後院高墻出入?”
吳安琪道:“八成是。前面的通道只有大哼和大哈才推得開。他倆下班了,前門就無法出入啦!”
於是兩人就坐在黑暗中望著外面,如此到了中夜,薛冰覺得眼皮漸漸重了,吳安琪於是說道:“不然妹妹先睡會兒吧!我守上半夜,妹妹守下半夜!毖Ρ胂胍埠,於是就靠著椅子打盹,沒多久就進入了夢鄉(xiāng)。
睡夢中薛冰聽到一聲雞啼,張開雙眼一瞧,天已微亮,看到吳安琪還站在窗旁外望,跳起來叫道:“我睡過頭了!姊姊怎的沒叫我?”
吳安琪回過頭來笑道:“看妹妹睡得沉,就沒忍心叫!鳖D了頓說道:“反正這一夜也沒事,賊人沒出現(xiàn)!
薛冰覺得很歉疚,皺著眉頭說道:“讓姊姊熬了一整夜,薛冰心中愧疚哪!”
吳安琪聽了笑道:“沒事,我回去補個睡眠就是。一個人沒睡好總比兩個人沒睡好要好呀!”
薛冰覺得吳安琪真是很貼心,於是說道:“那今晚我守上半夜,讓姊姊先睡!”
吳安琪笑道:“今晚咱不來啦!天天熬夜哪行?今晚換施菲亞和陳羽恩!蓖A送S值溃骸懊魍硎墙鹪蕟毯土硪粋仙女。無塵姊姊找來好幾個仙女輪流守,咱們要過好幾天才又輪到!毖劭刺煲褲u亮,向薛冰說道:“看來今夜兔子不出來了,咱們走吧!”
兩人出了醫(yī)藥局,天已透亮,薛冰又聽到了一聲雞啼,驚訝地道:“太陽城也有雞嗎?”
吳安琪聽了笑道:“雞又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太陽城為啥不能有雞?”停了停又道:“不過太陽城沒有鴨倒是真的,鴨要池塘,太陽城一個池塘都沒有!
兩人走到神殿的西北角,正要轉彎,冷不防一支響劍射來,叮的一聲射中兩人頭上的石墻上,再彈飛開來。兩人嚇了一跳,回過身來,看到街對角有一個人影一閃即逝。薛冰看了吳安琪一眼,兩人同時拔腿追去。
兩人追到街角,發(fā)現(xiàn)那人影又往另一街角閃去,似乎存心要與她倆捉迷藏。薛冰提起一口氣,率先追去,吳安琪緊跟在後。又轉了一個街角,薛冰看到那人影似是一個少年,正要追上,吳安琪從後拉住她的衣角說道:“甭追了!”
薛冰回過頭來,以不解的眼神看著吳安琪。只見吳安琪嘆了口氣道:“又是他!”拉著薛冰的手往回走說道:“咱們走吧!”薛冰正要開口發(fā)問,就聽身後一個聲音叫道:“姊姊請留步!”聲音清脆健朗,像是一個青年。
薛冰回過了頭,只見一個少年走上前來,向兩人行了個禮。這少年看起來比薛冰還年輕,穿著不似漢人,頭發(fā)是黑棕色的,眼睛黝黑帶藍,相貌長得既粗曠又優(yōu)雅,相當好看。這少年手里拿了一封信,看了吳安琪一眼,將信遞到薛冰面前道:“麻煩姊姊代為轉交給天女!
薛冰看這信是用褐色的信封裝的,封口是開著的,上頭插了一根羽毛,樣式很別致。正不知該不該接,卻聽吳安琪嘆道:“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少年聽了,將信向前一遞,信封碰上了薛冰的手,很誠懇地向薛冰道:“達合懇請姊姊成全!闭f罷深深一鞠躬,持信的手仍然向前舉著,薛冰遲疑了一下,終於接下了信。
那叫達合的少年見薛冰拿了信,也不多所糾纏,退了一步說道:“謝謝姊姊成全,方才冒犯兩位姊姊之處,還請原諒!闭f罷再鞠了一個躬,就轉身離去,沒多久就消失在街角處。
薛冰拿著信,一面和吳安琪往神殿走去,一面用詢問的眼神看吳安琪。吳安琪又嘆了口氣說道:“這達合每個月都要給天女寫一封信,信的內容都一樣,就一首詩。天女從來不回!蓖A送5溃骸吧竦畹南膳芏喽贾来耸,漸漸地都不幫他送信了!
薛冰聽了問道:“他為何不把信發(fā)到收發(fā)處去?”
吳安琪道:“一開始發(fā)過,都叫天女退回了!
薛冰又問:“他這樣做有多久了?”
吳安琪答道:“不記得了。好多年了!
薛冰想這達合還真有耐性,能這樣持續(xù)好多年。她又想天女絕色容顏,有少年向她示愛也不奇怪。心想天女既然不回,大概是對他沒興趣吧?自己替人送信,似乎多事。但想既然接了信,那就此一回,下不為例就是了。
兩人回到神殿,吳安琪交待薛冰道:“我上樓去補點睡眠,練功時叫我!彼齻z每天晨時末都要到臨潭居練功,薛冰於是點頭答應。
薛冰走到芳草堂,因天色還早,天女還沒下來,就將那封信放到桌上。心想芳草堂就她和天女經常來,天女自會看到此信。至於天女如何處理此信,那就不甘薛冰的事了。
薛冰從芳草堂出來,覺得在醫(yī)藥局的椅子上睡了一夜,因為姿勢不好,感到筋骨有點酸澀。正好走過西圣道上的浴室,看浴池內一個人也沒有,於是走進去衣裳盡去,鉆入浴池中。大清早池水沁涼無比,一開始確實讓薛冰凍得有點發(fā)顫,但她將全身浸入水中,閉目運氣,沒多久就覺整個人都溶入那沁涼之中,頓覺舒服無比。
如此不知過了多久,薛冰聽到有人進了浴室,脫去了衣服也走入了浴池內。薛冰不禁好奇,心想居然也有人和她一樣喜歡晨浴。從水聲聽到來人竟一直向她走來,在她身旁坐下。薛冰睜開了雙眼,不禁嚇得魂飛天外。
來人一身肌膚勝雪,胸前一對激凸猶似兩顆櫻桃,面容雪白姣好,赫然就是那蛇蝎美女趙蕓!
趙蕓坐在薛冰身旁,一雙眼睛盯著薛冰上下打量著,嘴角露出詭異的笑容,看得薛冰心里直發(fā)毛。薛冰劍術雖好,但拳腳功夫不算上乘,尤其從未光著身子在水里打過,所以心里七上八下地,心想這個趙蕓存心跟自己過不去,真要在此動手,實在沒把握可以取勝。
趙蕓的臉和薛冰近在咫尺,就這樣看著薛冰,嘴里露出詭笑,卻一句話也不說。薛冰想起趙蕓在北大荒的大坑旁逗弄吳安琪的情景,心里不禁直打突,心想趙蕓會不會對自己有非分之想,於是先發(fā)制人地說道:“我對妳沒有興趣!”雙手不自覺地擋住胸前的重要部位。
趙蕓聽了,似笑非笑地答道:“可是我對妳很有興趣!蹦樕下冻鲚p佻詭異的笑容。
薛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冷冷地說道:“我不愛巾幗,只愛須眉!”這是一句反話,通常的說法是如果女性只愛巾幗不愛須眉,就是指她只喜女子不愛男子。薛冰反過來說,意思是對趙蕓沒有興趣。
趙蕓似乎沒有聽到,繼續(xù)瞪視著薛冰,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唉!歲月如梭,妳已長得這麼大了!”
這句話薛冰聽了摸不著頭腦,不明白趙蕓這話是什麼意思。趙蕓看上去年紀和吳安琪差不多,比薛冰大了五六歲。但薛冰實在不記得過去何時曾經見過趙蕓。
趙蕓抬頭看著天花板,石制的天花板光如明鏡,反映出粼粼水波。趙蕓瞪著天花板上的水光,幽幽地道:“七年了!大運河畔一別,七年了!”
薛冰一聽大運河,心頭霎時像是被鐵錘重重地敲擊了一下,失聲叫道:“妳,妳說什麼?大運河?”她清清楚楚地記得,七年前在大運河畔,她親眼看著姊姊薛雪離去。
趙蕓繼續(xù)說道:“時光荏苒,妳不記得我,我卻記得妳。妳是薛雪的牛皮糖,跟屁蟲!
薛冰聽了,驚訝地張著嘴說不出話來,眼淚涔涔流下。
趙蕓這時才轉過頭來,看著薛冰說道:“我們五個乘商船北上……妳在晨曦中站在岸邊,薛雪一直在船尾看著妳,直到妳消失在地平線上。”停了一停又道:“薛雪從蘇州一路哭到無錫,說她最放不下的就是妳。”
薛冰再也抑制不住,放聲哭了出來。趙蕓伸出手按住薛冰的肩頭說道:“小聲點,別讓外頭聽見了!
薛冰控制住自己的情緒,問趙蕓道:“告訴我,我姊姊是怎麼死的?”
趙蕓靜靜地說道:“被選為太陽神的妻子,燒死在祭臺上的。”
薛冰聽了,眼淚再度奪眶而出,眼里發(fā)出憤怒的光芒。
趙蕓淡淡地說:“妳不是來做仙女的,妳是來報仇的!
薛冰并不否認,恨恨地說道:“我要讓神殿付出代價!”
趙蕓問道:“薛雪臨終前給家里寫的信,妳有看嗎?”
薛冰聽了,茫然地望著趙蕓問道:“什麼信?我不知道!毕肓讼胝f道:“家里收到一個大郵包,里面是什麼我不知道,我爹娘從沒跟我說過!
趙蕓問道:“妳爹娘呢?”
薛冰面無表情地回答道:“我娘半年後就死了,傷心死的。我爹瘋了!
趙蕓聽了,長嘆了一口氣道:“唉!薛雪要向妳說的話,都寫在信里。”
薛冰頓時坐直了身子,問趙蕓道:“妳知道她要和我說什麼嗎?”
趙蕓還是靜靜地答道:“我知道。臨刑前的一晚,妳姊姊都跟我說了!蓖A艘粫䞍赫f道:“可是妳一定不會相信!
薛冰聽了,激動地道:“快告訴我,我怎可能不信?”心想姊姊臨終前的話,一定和她倆有關。
趙蕓說道:“她要我有機會轉告妳,她不要妳替她報仇!”
薛冰聽了,心里又難過又感動。她當然知道薛雪為什麼不要她報仇。對付神殿是多艱難的事?姊姊當然不希望自己也把命賠上去。
趙蕓繼續(xù)說道:“她并不是擔心妳的安危。她要我告訴妳,她是心甘情愿接受太陽神徵招的,她完全沒有悔恨!
薛冰聽了,睜大了眼睛,滿腔怒火地道:“我不信!我姊姊知書達禮,不會笨到去相信那太陽神的鬼話!”
趙蕓還是淡淡地說道:“她也知道妳不信,她也料到妳會來報仇,所以她要我轉達!鳖D了一頓,直視薛冰的雙眼,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她要我告訴妳,太陽神殿和眾姊妹是她的最愛,如果妳傷害了她們,她會萬分悲慟!
薛冰瞪著一雙大眼睛,心頭一團怒火,趙蕓卻繼續(xù)說道:“臨刑前的一晚,是我陪在她身旁的。她的心情格外平靜,她說她唯一感到遺憾的是,無法兌現(xiàn)對妳的諾言,在妳十七歲生日那天回去看妳!
薛冰聽了再度淚崩,眼淚一滴滴掉到浴池的水中,激起片片漣漪。
趙蕓最後說道:“她對我說的話,她要我一個字不變地轉達給妳!蓖A艘幌抡f道:“為了取信於妳,她還告訴了我一個只屬於妳們倆之間的秘密。”
薛冰靜靜地聽著,趙蕓說道:“妳最心愛的玩具是三個布風箏,妳還給它們取了名字,叫小青,小紅,和小花!
薛冰突然大哭起來,雙手拍著池水吼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最後被趙蕓用手堵住了嘴巴。薛冰再也抵受不住,撲倒在趙蕓的懷里痛哭失聲。她嘴里說不信,但心里卻已不得不信。
趙蕓等薛冰情緒稍微穩(wěn)定下來後說道:“我只負責傳話,要如何做妳自己決定。如果妳還是要報仇,我不會幫妳,但也不會出賣妳!
薛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頰,問趙蕓道:“我姊姊為什麼會信這些鬼話?妳信嗎?”
趙蕓回道:“我不信。但我知道薛雪信。她進了神殿後,對神殿的傳說和歷史起了很大的興趣,可以說到了狂熱的地步。憑良心講,進神殿前我和妳姊姊已經認識許多年,我也沒想到她進神殿後變化會如此之大!
薛冰問道:“神殿是不是給她洗腦了?”
趙蕓搖頭道:“沒有。神殿從來不強迫仙女信太陽神,全在她們自己。薛雪絕不是唯一的一個,神殿信的人很多,妳的好友天女和吳安琪都是。”
薛冰的心很痛,也很矛盾,她想了一下說道:“可是我的家卻因薛雪的死而家破人亡,這筆賬難道不該算在神殿的頭上?”
趙蕓說道:“我不想和妳辯,妳有的是時間,自己慢慢去想。只是如果妳還是決定要報仇,妳得想清楚妳報仇的定義是什麼,報仇的對象又是誰。難不成妳要把神殿所有的人都殺光?”
薛冰一時啞口無言,她自己也不清楚,要怎樣才算報仇。趙蕓又說道:“薛雪的話我已經傳到了。如果妳要報仇,那是為了妳自己,不是為她!
薛冰聽了,心頭感到又被重重地敲了一下似的。想了一下問道:“妳說妳不信,那妳怎麼看這祭典?”
趙蕓搖了搖頭說道:“無可奈何。我也不知道神殿為何千百年來一直有這個祭典!
薛冰聽了問道:“那如果妳被抽中呢?”
趙蕓微哂道:“認命唄!妳還能怎樣?沒人逼妳進神殿做仙女,這是妳自己要冒的險!
薛冰突然想到一事,問趙蕓道:“妳說當年在大運河上船的有五個,除了我姊姊和妳外,其他三人呢?”
趙蕓道:“一個死了,一個離開了,還有一個留在神殿!
薛冰問道:“怎麼死的?也是給送上祭臺嗎?”
趙蕓道:“不是。兩年前神殿和蜀中唐門因為爭奪斷魂草,在韃靼草原的赫特山發(fā)生血戰(zhàn)。唐門三個高手和神殿的兩個仙女戰(zhàn)死,她是其中之一!蓖A艘幌掠值溃骸八辛_雁,妳應該記得,妳小時常愛吃她釀的桂花蜜!
薛冰仔細地想了一想,好像有那個印象。只是年代已久,而今人事盡非,感到不勝唏噓。她也記得前兩天天女才跟她提到斷魂草和赫特山的事,想來此事不假。
趙蕓又道:“另一個兩年前回鄉(xiāng)嫁人了。還有一個留在神殿,只是她雖認識妳,但不愿讓妳知道!
薛冰聽了,望著趙蕓問道:“那我倆是友是敵?”
趙蕓聽了笑道:“非友非敵吧!妳在神殿有什麼事需要幫忙,我以姊妹的身分幫妳。報仇的事,我置身事外!蓖A艘煌S值溃骸皩ρρ,我已仁至義盡,用盡了方法還是無法阻擋妳進神殿,以後的事只有聽天由命了!
薛冰聽了問道:“妳曾阻擋我進神殿?”
趙蕓笑道:“妳忘了審判大會了?”
薛冰一聽,不由心頭火起,略提高了聲音道:“妳根本是想要我的命!要不是吳安琪和天女出面,我說不定被妳丟去喂大蜘蛛了!”
趙蕓搖頭笑道:“妳還是太嫩!神殿在審判大會前就已有了定論,知道妳是自衛(wèi)傷人,唯真墜崖的事也和妳無關。只是靜蕓她們對如何處置無法達到共識,到底自衛(wèi)傷人該不該懲處,又該如何懲處。所以我就算再怎麼火上澆油,妳都性命無憂。我?guī)缀跻殉晒Φ刈寠厒兂龅盍,誰知道吳安琪和天女保了妳?早知道就該再激一下蕭辰,讓她說些更難聽的話!
薛冰聽了驚道:“蕭辰?”
趙蕓說道:“是!她就是個火爆脾氣,受不了激。若是讓她罵得再難聽些,連女王都一起罵上的話,說不定妳們就走定了!蓖A艘幌抡f道:“今天的事,對誰都不要說,包括蕭辰。神殿若是知道妳我的關系,對我倆都很不利!
薛冰聽了覺得有理,但不放心地問道:“可是蕭辰恨妳入骨,說要送妳鉆沙蟲!
趙蕓笑道:“讓她繼續(xù)恨,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無端殺人的事妳倆都做不來的!本徚司徲值溃骸霸蹅冊趯徟写髸辖Y下梁子的事,神殿上下皆知。若是突然化敵為友,神殿會起疑。”
薛冰聽了又問道:“難道神殿不知道我和薛雪的關系?”
趙蕓搖頭道:“我不清楚。但知道了也無妨。神殿基本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非妳先和神殿做對,她們不會先對付妳!鳖D了一頓又道:“神殿似乎對妳很器重。妳文武雙全,才貌出眾,神殿的高層似乎對妳有很大的期望。也因如此,她們應對妳的背景做過詳實的調查!
薛冰聽了,心頭不禁緊張起來。趙蕓又說道:“妳不用太擔心,就算神殿知道妳是為了薛雪而來,妳不動,她們也不動。”說著露出鄙夷的笑容道:“神殿有時太過自信,認為她們能吸收感化所有的人,這或許是她們的弱點!
薛冰皺起了眉頭,她不太懂趙蕓這句話的意義。趙蕓於是補充道:“唐琳妳知道吧?蜀中唐門兩年前才跟神殿結下血海深仇,這唐琳就自動送上門來,神殿會不知道唐琳來的目的?”
薛冰不解地說道:“可是我聽蕭辰說,唐琳是為了躲避婚事逃到神殿來的。”
趙蕓啐了一口道:“這種騙娃娃的故事妳也信?唐琳擺明了就是來報仇的,最低限度是來替唐門臥底的。”
薛冰聽了,望著水中自己的雙足沉思著,想不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趙蕓在一旁說道:“先別管唐琳吧!妳現(xiàn)在處理制幣局的事,那個金允喬,妳最好多留點心眼。神殿其實處處藏著危機,妳樹大招風,多留點神總是好的。”
薛冰聽了,不解地問道:“那金允喬有何可疑之處嗎?”
趙蕓說道:“我總覺得她和羅雁之死脫不了干系。當年赫特山之戰(zhàn),她原是羅雁手下的綠衣,羅雁死時只有她在場,之後她就取代了羅雁的位置升上紫衣!
薛冰聽了,屈指算了算說道:“羅姊姊進神殿五年就升上紫衣了?”
趙蕓道:“這沒什麼,我和羅燕同時升的。神殿用人唯才,我們幾個入殿時都有武功,所以升得比較快!蓖A艘煌Uf道:“妳姊姊也做上綠衣。至於妳,進神殿時武功比我們當年都好,升綠衣紫衣的速度應該更快!
趙蕓接著說道:“神殿中只有紅衣講究年資,通常最快也要二十七八才升得上,少有例外!
薛冰問道:“為什麼?”
趙蕓諷刺地說道:“紅衣年老色衰,太陽神不要。所以年輕貌美的,就保留著接受徵招唄!”
停了一停,趙蕓又說道:“今天言盡於此,妹妹好自為之吧!”說著便起身離去。
薛冰看著趙蕓那濕淋淋的雪白身子,突然想到一事問道:“姊姊妳為何要裝著一副殘忍狠辣的模樣?就像那天在北大荒對吳安琪一樣?”
趙蕓一邊擦著身子,一邊說道:“神殿里龍蛇混雜,表面上大家姊妹相待,暗地里勾心斗角,人人覬覦妳的位置。有時孤僻乖戾也是自保之道。”
趙蕓擦完身子,穿上了衣服,臨走時對薛冰道:“還是一句話,多留個心眼兒!闭f著閃身出了浴室。
薛冰坐在沁冷的池水內,回想方才的一番經歷,頓覺心驚膽跳。對於趙蕓所說復仇的事,更覺茫然無措,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二天清晨早膳過後,薛冰正和吳安琪連袂去臨潭居練功,忽被金允喬從身後叫住說道:“兩位借一步說話。”說著就領著兩人走出西圣道的一個石門,來到室外。薛冰發(fā)覺前方不遠處就是神殿西面的側門,可以直通外面。
金允喬神色凝重地說道:“出大事了!施菲亞和陳羽恩昨晚守夜沒有回來,我去醫(yī)藥局問過了,沒人知道她倆的下落!蓖A艘煌S值溃骸奥闊﹥晌绘㈡⑾刃星巴,查探醫(yī)藥局和制幣局之間的巷道,看有何蛛絲馬跡。特別看看墻上有何記號,施菲亞帶了我給她的水粉筆!
薛冰和吳安琪對看了一眼,薛冰想起昨日在浴池內,趙蕓曾經提醒過她,要她留意金允喬,所以一時之間薛冰不知該怎麼辦。只聽金允喬又道:“我去向無塵打個招呼,帶人隨後就到,順便替妳倆向楓云請假!闭f罷就往殿內走去。
吳安琪不疑有他,拉了薛冰就走。薛冰雖然心頭猶豫,但想救人要緊,於是就跟著吳安琪飛快趕到現(xiàn)場。兩人在醫(yī)藥局和制幣局間的巷道內來回查探,吳安琪突然指著墻角說道:“這里有記號!毖Ρ樦鴧前茬鞯氖种竿ィ吹结t(yī)藥局面北的墻角有一道暗紫色的箭頭,直指東方。這記號畫在赭紅色的墻上,只是淡淡的一抹,非常不明顯,不仔細看很難發(fā)覺。
兩人循著箭頭往東走,沒多久又在另一墻角發(fā)現(xiàn)了類似的記號,指向北方。兩人順著記號向太陽城的東北摸去,這記號綿延不斷,薛冰和吳安琪直追出一個時辰,已經快要走出太陽城的東北角了。薛冰心中大起疑惑,但想不管有何風吹草動,憑著她和吳安琪的武功,應該可以應付。
兩人直摸到城東北角的一座廢墟上,這記號到此失去了蹤影。吳安琪繞了廢墟一圈,沒有看到任何蛛絲馬跡。兩人來到廢墟上,看著殘垣斷壁,一時不知所措。吳安琪突然叫了一聲:“這里!”說著走到廢墟的一角,從地上撿起一樣東西說道:“這好像是施菲亞的。”
薛冰走上前去,看到吳安琪手里拿著一支金釵,心中正自起疑,突然覺得腳下一空,和吳安琪兩人向下跌去。薛冰心中叫到不妙,知道中人暗算,但已來不及了。兩人雙雙跌入一個深洞中,摔到一層軟綿綿的東西上面,沒有受傷。薛冰身子在下,吳安琪正好壓在她身上。
薛冰掙扎著要爬起來,這才發(fā)覺那軟綿綿的東西黏答答的,纏著她倆的身體和四肢,一時爬不起來,同時聞到一股刺鼻的惡臭,令人作嘔。兩人面面相覷,驀然間都露出了驚恐的表情。她們都記得這種惡臭,和北大荒的惡臭一樣!同時薛冰發(fā)覺,黏在她們身上的是白色的絲狀物,顯然是蛛絲。
薛冰和吳安琪頓時嚇得魂飛天外,薛冰四處打量,發(fā)覺身處於一個狹窄的洞中。這洞三面是石壁,另一面擋了一排鐵柵欄,惡臭就是從柵欄里傳出來的。柵欄後方是一個黝黑的大洞,這洞中是何怪物,薛冰連想都不敢想。吳安琪壓在薛冰身上,背對著柵欄,一時之間看不到周身的情景,但臉上一樣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這時洞口傳來一聲女子的輕笑:“真沒想到兩個大美女這麼好騙!”
薛冰和吳安琪聽了聲音,同時失聲嚷到:“金允喬!”薛冰心中大悔,趙蕓前一天才警告過她,她還是上了這魔女的大當。
這時洞口露出了金允喬的面孔,以戲謔的口吻笑道:“沒錯,是我!”
吳安琪驚怒交集,厲聲問道:“施菲亞和陳羽恩呢?”
只聽金允喬笑道:“她們倆個,不就在妳的身後嗎?”
吳安琪的身後就是那鐵柵欄,兩人聞言向柵欄內望去,赫然發(fā)現(xiàn)兩具被吸乾的女尸,就躺在柵欄後不遠的地上。女尸身上還纏著撕得碎裂的綠色衣物,其中一個女尸頭發(fā)是金色的,顯然就是那維吾兒美女施菲亞。吳安琪嚇得哭了出來,薛冰覺得胃中一陣翻涌,差一點把早膳都嘔了出來。
只聽金允喬又說道:“兩位姊姊不用難過,妳們很快就要和她們作伴啦!這柵欄後面關的是魅魎,是魑魍的兄弟!苯又终f道:“阿斯,打開柵欄!”
只聽一個男聲說道:“嘿嘿!美女喂蜘蛛,可惜可惜!”接著就聽到一陣金屬聲,柵欄緩緩升起。
薛冰和吳安琪拼命掙扎,但兩人夾纏在一起,被蛛絲繞著,無法掙脫。突然間薛冰看到一只巨大黝黑的蜘蛛向兩人撲來,接著身子一空,已和吳安琪一起被巨蜘蛛抬起。吳安琪嚇得大哭,薛冰也忍不住哭了出來,她萬沒想到就這樣成了巨蜘蛛的大餐,死得不明不白。
突然間一大團白霧向兩人當頭罩下,瞬間將兩人纏得密不透風,兩人面對著面,像粽子一樣地給捆成了一團,吊在半空中。兩女幾乎是四眼相對,鼻對鼻,嘴碰嘴,胸部壓得透實,快要不能呼吸了。薛冰心中大駭,她知道這是巨蜘蛛儲存食物的方法。吳安琪哭得更兇了,心頭一緊,尿濕了一裙子。薛冰受到感染,也跟著哭出聲來。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哭著,薛冰從未感到如此害怕過,此時早膳時喝的水在肚里積著,又被吳安琪的身體壓住,終於再也忍不住,和吳安琪一樣,尿濕了裙子。
就在此時,上頭又傳來金允喬邪惡的聲音:“妳們兩個運氣好,不至於馬上便死。這魅魎幾個時辰前才吃了兩個美女大餐,此刻還不餓,就讓妳倆多活一個時辰無妨!
吳安琪聽了,哭著大叫道:“金允喬,妳不得好死!”薛冰也跟著大吼道:“我做鬼也不饒妳!”心中卻是萬分無奈。
金允喬嬌笑道:“妳做人時都奈我不得,做鬼了又能如何?我得不得好死不知道,但我知道妳倆會死得不怎麼好!苯又謱Π⑺拐f道:“我得趕回神殿去,免得無塵那老妖婆起疑。你在這兒看著,要是一個時辰後還沒動靜,就澆點穢物在她倆身上,這會激起那魅魎的食欲!
薛冰聽得心膽劇裂,心想最終還是難逃一死,與其這樣給吊著等死,還不如馬上被吸乾來得乾凈,於是扯著喉嚨大叫道:“妳現(xiàn)在就給咱們一個痛快吧!讓那鬼東西過來把咱倆吸乾,我不想等!”說著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流出,哭出聲來。她畢竟是女孩兒家,面對生死總沒有大英雄來得坦然。沒想到吳安琪聽了,哭著大叫道:“不要!不要!求求妳不要!”她這一哭叫,薛冰也忍不住了,心頭又氣又怕,也哭得更兇了。
金允喬看著這兩個美女給纏在蜘蛛網中大哭,心中更加得意了,訕訕地笑道:“嘖嘖嘖!兩個大美女怎麼梨花帶雨啦?這麼急嗎?那我現(xiàn)在送兩位上路也行!睕]想到她這麼一說,吳安琪更是大哭大叫道:“不要!不要!求妳不要!薛冰我不要,妳求她不要!求她!求她!”說話已語無倫次。薛冰聽了,也無奈地哭求金允喬道:“我求妳了!放了我們吧!”跟著聲淚俱下,害怕得泣不成聲。
薛冰和吳安琪都是武功高強的美女,若在平時就算刀劍架頸,也不會輕易屈服?墒谴藭r蛛網纏身,心知最終會被巨蜘蛛活活吸成乾尸,心里的恐懼可謂到了極點。再加上一人哭泣,會帶動另一人的情緒。兩人畢竟只是十幾二十歲的年輕女子,在這極度恐怖的氣氛下,心緒已經完全崩潰,再也沒了自尊。於是兩女就纏在這蛛網結成的人蛹中,一邊苦苦哀求,一邊哭得唏哩嘩啦。
然而兩人越是這樣哭求,金允喬就越得意,乾脆逗起她倆來,笑嘻嘻地道:“求我也行,叫聲好姊姊,叫聲姑奶奶!眳前茬饕呀泧樀糜悬c神智不清了,於是依言照辦,一句姊姊,一句姑奶奶地叫個不停,還求薛冰一起叫。薛冰這輩子從未被如此羞辱過,心頭明知叫了也是白叫,可是熬不過吳安琪的哀求,只有一句一句地跟著叫,邊叫邊哭,狀甚狼狽。
金允喬越來越得意,索性玩起她們兩人來,竟然要她們彼此做出一些不堪入目的動作,最後還要她們兩人對吻。吳安琪一一照辦,薛冰一面哭,也無奈地一面照做。好在兩人給蛛網纏身,除了頭臉之外,身體的其他部位都不能動,否則天知道這金允喬還會要她倆做出什麼惡心的舉動來?
金允喬還不滿意,要她倆身體也動起來,阿斯還在一旁敲邊鼓慫恿著。吳安琪掙扎了兩下,邊哭邊叫道:“我動不了!”薛冰也絕望地求道:“妳把蛛網割開,要我們做什麼都行!”心里盤算著,看能不能換得一線生機。但金允喬哪里會上這個當?故意訕訕地說道:“唉!沒戲看了,妹妹得走了!”吳安琪聽了哭叫道:“別!別走!求妳放了我們!”薛冰恨恨地叫道:“妳一劍殺了我們吧!”
金允喬洋洋得意地道:“兩位姊姊不要急嘛!很快兩位就要享受到人生最美妙的滋味啦!聽說這巨蜘蛛把人吸乾時,會讓人感到無比的舒爽快感哩,比人生的至樂還要舒服百倍哪!兩位姊姊還是處子之身,沒享受過這種極樂吧?待會嫁給了魅魎,就嘗到甜頭啦!哈哈哈哈!”她越是這樣說,薛冰和吳安琪心中就越害怕,哭得也越兇。吳安琪已經嚇得蒙了,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嘴里叫著“不要!不要!”
金允喬最後說道:“妹妹有事先走,不能送兩位姊姊出嫁了,一路好走哇!好好享受這凡間的最後一個時辰哪!對了,別太親熱呀!哈哈哈!”說著就從洞口消失。接著又聽到她在遠處喊道:“阿斯,水粉筆還我!”薛冰這才知道,那沿路的記號,是金允喬唆使阿斯留下的。
接著又聽到阿斯在洞口說道:“蜘蛛吃美女,精采好戲,俺得去找些酒來助興,嘿嘿!”接著就沒了聲息,陷阱的蓋子還是開著的,天光仍透入洞里。薛冰萬念俱灰,和吳安琪就這樣夾纏在一起對哭著,慢慢等死。兩個人一起哭,悲傷恐懼的情緒不斷加大,最後兩人嘴對著嘴嚎啕大哭,哭得歇斯底里,肝腸寸斷。
也不知過了多久,薛冰也哭累了,臉和吳安琪的臉緊緊地貼著,沾滿了蛛網和兩人的眼淚鼻涕。薛冰想到到頭來居然是和吳安琪死在一塊,聽金允喬描述那巨蜘蛛吸食人體的慘狀,心中的恐懼到了極點。此時吳安琪已經哭得沒力氣了,只是抽抽噎噎地哼著,由於兩人口鼻幾乎貼在一起,這蛛網又圍得密不透風,薛冰覺得快要窒息了。算算時間,一個時辰就要到了。薛冰絕望地對吳安琪說道:“安琪姊姊,時間快到了,薛冰就要和姊姊一起死了……”說著眼淚又涔涔流下,再度哭出聲來。沒想到吳安琪聽了,又失去理智地瘋狂哭叫著道:“不要!不要!”身體不斷扭動,企圖做無謂的掙扎,整個人蛹開始晃動起來。
薛冰企圖安慰吳安琪,但吳安琪仍是沒命地哭叫,身體動得更加厲害了。突然間薛冰覺得纏著雙手的蛛網松了一點,多了一絲絲移動的空間。薛冰絕望中突有一線生機,有如遇溺之人抓住浮木一樣,毫不放過。薛冰一絲絲地移動雙手,貼著吳安琪扭動的身體,慢慢地摸到了吳安琪背後的長劍。但吳安琪身體還在不斷地扭動,薛冰無法抓穩(wěn)那柄長劍。薛冰試圖叫吳安琪安靜下來,但吳安琪只是一味地哭嚎掙扎,薛冰情急之下,吻上了吳安琪的嘴,用自己的嘴唇壓住吳安琪的嘴唇,吳安琪一驚之下,停止了哭叫。
薛冰輕聲說道:“姊姊別動,我想法抽出妳的劍!闭f著用手摸索著,解開了綁劍的帶子,左手握著劍柄,右手將劍鞘往下退,一寸寸地將長劍抽出。薛冰盡量不弄出聲音來,她在蛛網里,看不到外面的情景,不知那恐怖的巨蜘蛛此時在何處。吳安琪緊張得張著口喘氣,氣都吐到薛冰的口里。
薛冰終於將長劍出鞘,翻轉過來輕輕地割開了蛛網,兩人終於換得一口新鮮空氣。薛冰將劍轉交右手,從蛛網的縫中四處張望。她向洞的深處看去,里面黑漆漆地,看不見魅魎在何處。她向洞頂望去,不見阿斯的身影。她再四處查看洞里的情景,驀然間看到一條鐵煉在頭上方不遠處,煉的一端嵌入柵欄旁的空槽中。薛冰判斷這鐵煉就是牽動柵欄的索,若是砍斷鐵煉,柵欄就會落下,將她倆和魅魎隔開。薛冰試圖用劍砍那鐵煉,但距離過遠,長劍構不著。薛冰又不敢將蛛網的蛹割開,如此一來定會惹起魅魎的注意,左思右想,生出一計。
薛冰對吳安琪說道:“姊姊,像剛才那樣,扭動身體!
吳安琪聽了,臉露詫異道:“難道妳真要做那些不堪的動作嗎?”
薛冰急道:“不是,讓這人蛹擺動,我要砍那鐵煉,沒時間了。”
吳安琪轉頭看了一眼那條鐵煉,終於心領神會,和薛冰一起數(shù)到一二三,合力將身體向著鐵煉那方擺去,如此兩三個回合,人蛹擺動了起來。薛冰算好了時間距離,等蛹擺到了最高處,一劍揮去。神殿的寶劍都很鋒利,雖不至於削鐵如泥,但這鐵煉時日已久,所以一砍即斷,柵欄急速而下。
那魅魎一看柵欄掉下,立刻沖上前來,但已慢了一步,被柵欄擋住。魅魎隔著柵欄,伸出巨爪向兩人抓來,同時又吐出漫天蛛絲,企圖將兩人再度捆實。薛冰執(zhí)著長劍,瞄準了魅魎吐絲的部位,挺劍刺去,刺中蛛身,長劍直沒至柄。那魅魎吃痛,向後盾去,突然間長劍反向飛來,劍柄重重地撞到吳安琪的背後,但因隔著層層蛛網,沒有傷著吳安琪。薛冰趁著這空檔,抽出了背後的短劍,將人蛹割開,兩人掙扎著爬出來,跌坐在地,全身還是黏著層層蛛絲。吳安琪彎腰撿起了長劍,薛冰也雙劍在手。
那魅魎再度沖上前來,隔著柵欄要抓她倆。但此時兩人手中有劍,一陣削砍,砍斷了魅魎的半根節(jié)足。魅魎吃痛,退了進去,突然間獸性大發(fā),抓起地上的兩具乾尸,向薛冰和吳安琪扔來。兩具尸體砸到柵欄上,就掛在那兒,尸體骷髏畢現(xiàn),緊貼著乾癟的皮膚,一個黑發(fā),一個金發(fā)。最可怕的是那兩女的眼睛,空空的兩個大洞,好像鬼魅瞪著人看一樣。吳安琪看了,發(fā)出驚恐的尖叫,抓著薛冰大哭。饒是薛冰見多識廣,也給嚇得魂不附體,胃里一陣翻涌,哇啦啦地吐了一地。
薛冰吐光了胃里的東西,整個人已經虛脫,向上望去,發(fā)覺洞口雖無人,但離地過高,兩人無論如何無法攀上。眼看一個時辰已過,心想只要賊人回來,將洞口關上,再找來工具將鐵柵欄重新開啟,她倆還是難逃魅魎的魔掌。兩人雖有長劍,但黑暗中眼不見物,只要再被蛛網纏身,就必死無疑。此時無法可想,只有和吳安琪兩人頹然坐在洞底,絕望地等死。
沒多久,上頭傳來人聲,薛冰聽到腳步聲走近,知道大限已到,無奈中握住了吳安琪的手說道:“咱姊妹倆死在一塊,黃泉路上也有個照應。”吳安琪聽了,又哭出聲來,薛冰也忍不住嗆然淚下,心中一片凄涼。她想到了蕭辰,心想自己死在這兒,尸骨無存,蕭辰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她。她只希望蕭辰不要太傷心,心中喃喃地道:“妹妹保重吧!姊姊要走了!”
腳步聲在洞口停住,薛冰緊握手中的一對短劍,心想就算要死,好歹也要拚它一下。突然聽到洞口有人叫道:“姊姊快上來!”薛冰抬頭一望,見一條繩索垂直而下,頓時喜出望外,毫不考慮地將短劍入鞘,騰出雙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條救命的繩索。
薛冰正要攀索而上,轉眼看到吳安琪一臉污穢,模樣比自己還狼狽,心中惻隱之心大起,於是跟吳安琪說道:“姊姊先上吧!”吳安琪愣了一下,頭腦似乎恢復了冷靜,回答道:“妹妹先,現(xiàn)在不是謙讓的時候。”薛冰心想也是,於是攀繩而上,出得洞口,發(fā)現(xiàn)救星原來是那韃靼少年達合。薛冰攀上後,忙呼喚吳安琪上來。此時瞥見那阿斯倒在洞邊地上,一支長箭正中胸口,已經氣絕。
吳安琪把長劍綁在背後,攀繩而上。此時那魅魎看到到口的美食突然離去,又抓狂起來,沖到柵欄旁,伸出數(shù)根巨爪抓向吳安琪,將吳安琪雙腿抓住,拖向柵欄。吳安琪失聲大叫,雙手死抓住繩索不放,但身體已被拖到柵欄前。這時那魅魎張開大嘴,嘴里伸出幾根帶刺的吸管,向吳安琪刺來,準備隔著柵欄將她吸乾。吳安琪拼命掙扎,但雙腿已被拖進了柵欄,情況岌岌可危。
薛冰抽出短劍準備躍下,達合已快了一步。他雙腳勾著洞壁,身體倒懸入洞中,取得了適當?shù)慕嵌,抽出弓箭連射三箭,射中魅魎的身體。魅魎發(fā)出一聲怪嚎,向後退去,巨爪一松,放開了吳安琪的雙腿。但吳安琪此時已心膽俱裂,雙手一松,跌坐在地。薛冰看危急尚未解除,使出全身力氣,一把將達合先拉出洞外,然後對著吳安琪大喊,叫她上來。
但吳安琪似乎嚇蒙了,只呆呆地坐著,對薛冰的呼喊沒有反應。薛冰急了,惡吼吼地喊道:“吳安琪,給妳姑奶奶爬上來!”吳安琪一聽,回過神來,看準了繩索,再度一躍而上。薛冰和達合一起快速地抽繩,魅魎再度撲來,撕去了吳安琪整片裙擺,但終究沒能再度抓住獵物。
吳安琪逃出生天,抱著薛冰大哭,薛冰死里逃生,也激動得抱著吳安琪哭出聲來。達合在旁問道:“是不是還有兩個仙女死在里面?”表情緊張無比。他剛剛射箭時已看到那兩具掛在柵欄上的乾尸,但無法認出是誰。
薛冰看達合神情如此緊張,突然會其心意,說道:“那不是天女,是個叫施菲亞的仙女!边_合聽了如釋重負,旋即說道:“此處險地,不宜久留!
薛冰扶著吳安琪問道:“姊姊能走嗎?”
吳安琪一身狼狽,勉強點了點頭,由薛冰扶起。兩人跟著達合向著神殿的方向快速行去。
薛冰邊走邊問達合道:“你怎麼發(fā)現(xiàn)我們的?”
達合一面領路,一面說道:“事有湊巧。阿斯也是韃靼人,他的一個手下就住在我家隔壁。今晨我出來,看到他魂不附體地躲在巷子里喝酒,追問他怎麼了,他說有兩個神殿仙女被巨蜘蛛吃掉了,其中還有一個是金發(fā)美女。在我逼問下,他才說了地點!
薛冰明白了,這達合以為天女遇害,前來搭救,陰錯陽差地救了她倆,看來她倆命不該絕。薛冰邊走邊說道:“救命之恩,沒齒難忘,有什麼事盡管交待!彼脒_合只有一件事掛心,她能幫多少是多少。
達合說道:“姊姊先處理神殿的事物為要!鳖D了頓道:“我每天傍晚都會出現(xiàn)在神殿的東南角,姊姊有空可以來找我,達合愿將與天女之事盡數(shù)交待!毖Ρ犃它c了點頭。
兩人急奔了半個多時辰,來到神殿的東北角,達合告別離去,薛冰和吳安琪再度道謝,然後兩人攜手從神殿東邊的小門進入,直奔無塵辦公的石室。兩人一身污穢,衣裳襤褸,吳安琪連裙擺都沒了,沿路吸引了許多仙女的目光,紛紛跟在後面一探究竟。
兩人一進石室,就看到無塵和金允喬在桌前對話,旁邊圍了一群白衣仙女,和那兩個抬轎的藍衣婦女。金允喬看到兩人,跟看到鬼一樣,臉色頓時慘白。
吳安琪沖上前去,一巴掌就把金允喬掀翻在地,撲上去沒命地拳打腳踢。一室眾人都 驚呆了,無塵也嚇了一大跳,順手拿起桌上一支筆,將吳安琪點倒在地,大聲叫道:“干什麼?”此時石室門口已圍了一群人,個個目瞪口呆。
薛冰冷冷地指著金允喬道:“是她出賣了我們,施菲亞和陳羽恩就是被她害死的。”此話一出,一室皆驚,無塵也張大了口問道:“妳說什麼?施菲亞和羽恩?”
薛冰上前將吳安琪扶起,拍開她的穴道說道:“金允喬將施菲亞和陳羽恩騙出醫(yī)藥局,誘到他處殺害,也用同樣的手法企圖加害我倆!
這時金允喬也從地上掙扎著站了起來,兀自強辯道:“妳胡說,血口噴人!”
薛冰靜靜地說道:“妳叫阿斯利用水粉筆在墻上做記號,把我們誘到廢墟去。施菲亞和陳羽恩就是在那兒遇害的!
金允喬聽了,猶自強辯道:“妳胡說!她倆武功那麼差,我真要殺她們,就地解決便是,何苦要大老遠地把她們騙去喂……騙去殺害!”她情急之下,說話已出了漏洞。
薛冰還是冷冷地說道:“妳怎麼知道她們是在大老遠的地方遇害的?還知道她們是去喂給了什麼?”此話一出,圍觀眾人皆嚇得面無人色。
金允喬聽了,臉色大變。無塵在一旁問道:“妳的水粉筆呢?”這水粉筆乃珍稀之物,神殿只有紫衣以上在出任務時才發(fā)。
金允喬頓時面色慘然,突然間伸手拔下自己頭上的發(fā)簪,往自己咽喉便刺。薛冰大驚,已來不及阻止。但無塵還是快了一步,抬手輕彈,金允喬發(fā)簪落地,雙膝一軟,跪倒在地。薛冰看無塵雙腿雖殘,但這隔空打物的功夫,已達登峰造極的境地,不禁心中凜然。
無塵冷冷地對身旁的一個白衣仙女道:“曉月,搜她身!
這叫曉月的領命正要搜金允喬的身體,金允喬冷冷地道:“在我右襟!睍栽侣勓蕴饺虢鹪蕟痰挠医螅〕鲆恢酃P。那水粉筆已經剩下一小截,顯然已用去大半。
無塵長嘆了一口氣,正要說話,薛冰搶先說道:“先捉賊再說!
無塵聽了,點了點頭,向另一個白衣仙女道:“明月,去把林燕找來,丁字團的都叫來!蹦前滓孪膳I命而去。薛冰聽到這明月二字,心頭一跳,看了那仙女一眼,認出就是在長安城用烙鐵燙了大平的那個狠心美女。
明月剛出去,就聽到門外有人叫道:“走開!我要進去!”薛冰聽出是蕭辰的聲音,剛一回頭,就見蕭辰從人群中擠進來,後面跟著天女和蘭馨。蕭辰沖到薛冰身前,抱著薛冰哭道:“姊姊!”薛冰剛經過大難,被蕭辰這麼一哭,也不禁掉下了眼淚,抱著蕭辰道:“姊姊沒事!”
天女和蘭馨沖到薛冰和吳安琪面前,神色緊張地問道:“施菲亞和陳羽恩?”吳安琪面容凄慘地搖了搖頭,天女一下子軟倒在地,蘭馨抱著她大哭。
這時門外又有人吼道:“讓開,都閃一邊去!”薛冰抬頭望去,一個紅衣仙女沖了進來,後面跟著一群紫衣。薛冰認出那紅衣仙女就是長安城中削人手掌的狠心美女,也知道她叫林燕。
林燕走到無塵面前,無塵吩咐道:“把制幣局給我圍了,一只蒼蠅也不準飛出去!”接著轉頭問薛冰道:“施菲亞和羽恩出事地點在哪,怎麼死的,跟大夥兒說說!
薛冰將地點和出事經過簡略說出,當然沒說她和吳安琪的狼狽事。天女和蘭馨聽到施菲亞和陳羽恩是被巨蜘蛛吸乾的,抱在一起大哭。眾人也都大驚失色。
林燕領了眾仙女出去,無塵對著眾人說道:“安琪和薛冰留下,其他人都出去!憋@然是要審問金允喬。眾人紛紛走出石室,包括那兩個藍衣婦女。天女猶豫了一下,無塵溫柔地說道:“也出去吧!”天女和蘭馨聞言,黯然退去,只有蕭辰賴著不走。薛冰用眼神示意蕭辰出去,可是蕭辰不依,叫道:“我不走!”
無塵因出了大事,心情本壞,聽到蕭辰說不走,一時氣上心頭罵道:“哪來的野孩子在這兒撒潑?還不給我滾出去?”
沒想到蕭辰立刻反罵道:“老妖婆妳憑什麼罵我?妳害我姊姊差點丟了性命,還……”後面的話被薛冰堵住了嘴。
無塵在神殿資格最老,向來無人敢惹,連女王都敬重她三分,曾幾何時被人罵過老妖婆?一時之間氣得兩眼圓瞪,但蕭辰說得沒錯,因為她的疏忽,薛冰差點喪命,因此心頭雖氣,竟半晌說不出話來。
薛冰抓著蕭辰的手,用哀求的口吻說道:“妹妹聽話,此事人命關天,妳先別鬧!姊姊求妳了!”蕭辰聽了,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天女含淚過來,將蕭辰拉了出去,關上了石門。
等一切靜下,無塵望著金允喬問道:“說吧!為什麼?”語氣至為悲痛。這金允喬是她一手帶起來的,跟她處理制幣局的事好多年了,又是神殿里少數(shù)能討她歡心的晚輩,沒想到犯了這種滔天大罪,心里當然悲痛。
金允喬淡淡地說道:“金允珍是我姊姊,四年前死在神殿的祭臺上!闭f完就住了嘴。薛冰聽了大驚,這金允喬也是為姊姊報仇來的。
吳安琪罵道:“施菲亞和陳羽恩跟這事有何干連?妳為何殘害無辜?”
金允喬聽了冷笑道:“那我姊姊何辜?為什麼要死在祭臺上?”
吳安琪聽了叫道:“那是太陽神的徵招,是妳姊姊的榮耀!
金允喬聽了大笑道:“這種騙人的鬼話妳也相信?哪一天妳給燒死在祭臺上試試?”轉頭以鄙夷的眼光瞪著無塵道:“只有老太婆這種不用給送上祭臺的,才會用這種鬼話騙人!
無塵閉上了雙眼,緩緩問道:“允珍死前對妳說了什麼,妳還記得?”
金允喬恨恨地道:“她已被妳們洗腦了,盡說些胡話!說什麼神殿是她的最愛,不要我傷害神殿的每一個人!毖Ρ牭媚憫(zhàn)心驚,這金允珍竟是薛雪的翻版!
吳安琪也恨恨地問道:“妳殺了施菲亞和陳羽恩,就算報仇了嗎?”
金允喬聽了,冷冷地笑道:“當然不算,不過我和姊姊的兩條命,換神殿的五條命,值得了!”
眾人一聽五條命,都嚇了一跳,紛紛望著金允喬,只見她得意地繼續(xù)說道:“羅雁!兩年前赫特山之戰(zhàn),羅雁中了蜀中唐門的暗器。中唐門之毒,最忌喝水,我偏偏給她灌了一葫蘆的水。只可惜妳們這群白癡還把我升上紫衣,取代她的位置!毖Ρ犃烁钦痼@無比,這不但證實了趙蕓的話,還將金允珍和薛雪之事相連,這羅雁就是和薛雪趙蕓一道進神殿的。薛冰頓覺世事難料,很多事情前因後果居然都有關聯(lián)。
金允喬續(xù)道:“三年前阿因大娘意外摔進北大荒,她是祭司因斯禮黛的親生母親。就是禮黛抽出允珍的名牌的!
金允喬又說道:“一年前利家小玉意外溺死在浴池內,她是祭司利涵的堂妹,利涵就是當年操作祭臺的!蓖A送S终f道:“施菲亞十歲時被女王從維吾兒帶來,和女王情同母女!闭f完就閉上了嘴,不再言語。
吳安琪問道:“那陳羽恩呢?她又有什麼關系?”
金允喬冷笑道:“她跟著施菲亞陪葬,算她倒霉。”接著自己補充說道:“妳大概要問我為什麼不找正主兒,卻找她們的親人下手吧?我就是要她們嘗嘗失去至親的滋味!”
眾人聽了,不禁背脊發(fā)涼。薛冰更覺全身都墜入了冰窖。這金允喬復仇可謂心狠手辣,專挑無辜下手。薛冰不禁在心中問自己,如果自己要替薛雪報仇,會怎麼做?
只聽吳安琪冷冷地對金允喬道:“妳還記得妳曾說過,那巨蜘蛛吸食人時,會產生無上的快感嗎?”說著走到金允喬身旁蹲下說道:“等妳被送去喂魑魍時,就知道那是什麼舒服的滋味了!”金允喬聞言臉色大變,突然嘴上使力,企圖嚼舌自盡,但吳安琪已快了一步,伸手握住金允喬的下顎一擰,就將金允喬的下顎拉脫。金允喬痛得眼淚直流,吊著嘴巴,眼里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吳安琪眼里盡是怒火,對無塵道:“把她交給我,我要替施菲亞和陳羽恩報仇!”金允喬聞言,對無塵猛搖頭,眼里盡是乞求之色。吳安琪此時聲淚俱下地,將金允喬當時如何羞辱她和薛冰的細節(jié),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出來。
無塵閉目沉思良久,突然對門外叫道:“來人!”
石門開處,幾個白衣站在門口。無塵叫道:“叫兩個黑衣娃娃來!”金允喬聽了,臉上驚恐更甚。
沒多久兩個戴面具的黑衣武士進入石室,無塵指著金允喬說道:“把她帶走,關進地牢,防止她自盡!”
黑衣武士上前架起了金允喬,一個武士伸手將她的下顎接上,但旋即在她的嘴里塞了一個大球,兩人將金允喬拖了出去。
無塵看著薛冰和吳安琪一身污穢,衣裙盡濕,嘆了口氣道:“去清理乾凈,歇息一下吧!”
制幣局一案,神殿在林燕的率領下,兵分兩路。一路將制幣局封得水泄不通,另一路將廢墟附近翻了個底朝天。最後逮捕了涉案的十二人,其中九人是制幣局的內鬼,以先也為首,另三人是從草原來的韃靼人,在韃靼族內還是位高權重之輩。不過帶頭的韃靼人都鐸卻先一步溜回了韃靼草原。
這起弊案是一件有計畫的行動,由都鐸統(tǒng)籌,直接受命於韃靼國公哈喇帖木兒,目的就是要擾亂太陽城的經濟,抽掉神殿的銀根。此計畫從三年前就展開,利用制幣局內的韃靼內奸先也和阿斯,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本該淘汰銷毀的廢幣從後院的高墻翻墻運出,再以碎石運入抵銷重量。挖碎石的地點就在廢墟附近,白天廢墟周圍毫無動靜,夜里就悄悄地鉆鑿石塊。由於鉆鑿石塊會發(fā)出聲音,這些人就以厚布蓋住石頭,再以大槌敲擊。反正只是要碎石,所以胡亂敲擊也沒有顧忌。廢墟附近住的都是貧民,有許多還被雇用來鑿石頭。這些人根本不知道鑿石頭有何用處,反正能賺幾個錢溫飽就成。神殿倒也沒為難這些不知情的貧民,抓來問一問就統(tǒng)統(tǒng)放了。只是被神殿這麼一抓,有些人還真給嚇出病來。
偷運出來的廢幣,被這幫人和市面上的良幣混和後,再在太陽城的黑市中兌換成紋銀。這其實也利用了神殿自己弄出來的一個弊端。在制幣局用紋銀換太陽幣,一兩紋銀換十個大幣,但用太陽幣換回紋銀,卻得加五個小幣。這個匯兌的差價就是神殿的利潤,也是官訂的價格。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只要有賺錢之處就有人去鉆漏洞,黑市應運而生,兌一兩紋銀只加兩個小幣。都鐸這幫人更乾脆,以一對一,一個小幣都不加,反正是無本生意,穩(wěn)賺不賠。幾年下來,從神殿眼皮子底下抽走了不少銀根。
林燕從天女的芳草堂取來一些斷魂草,用火點燃了丟入那深洞中,將魅魎毒死,再將施菲亞和陳羽恩的遺體運回神殿。天女和施菲亞情同姊妹,蘭馨和陳羽恩是知交,兩人都哭得暈過去好幾回。經過調查,這魅魎其實和神殿的魑魍沒有親戚關系。這種巨蜘蛛和鉆沙蟲一樣,只活在太陽城的石板塊下。沒有人知道太陽城底下到底有多少這種可怕的怪物,只知道千百年來這兩樣煞星彼此互殺互吃,誰也沒占到便宜。這種巨蜘蛛壽命極長,神殿的魑魍據說已經活了好幾百年了。至於這魅魎到底是誰養(yǎng)在這兒的,養(yǎng)了多久,平常都吃什麼,也沒有人知道。
金允喬對所犯之罪供認不韙。她一開始并不知道都鐸的陰謀,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撞到了先也正在偷幣。先也一芥莽夫,打不過金允喬,本以為老命不保,沒想到金允喬主動加入,從此成了這幫人在神殿的內應。無塵何時查賬,神殿何時捉賊,都鐸都事先知道得清清楚楚。金允喬暗中通知都鐸,何時可以偷運,何時得收緊風聲,兩人配合得天衣無縫。
然而偷運劣幣的漏洞越捅越大,神殿追查日緊,都鐸幾個月來一直沒有機會再度作案。哈喇帖木兒屢次催促,都鐸給逼得急了,於是不顧金允喬的反對,決定再冒一次險。本來選定的日子是在薛冰和吳安琪守夜的那晚,金允喬忌憚她倆的武功,好說歹說才叫都鐸推遲一日。金允喬其實并不想殺害施菲亞和陳羽恩,因為她知道一但出了人命,神殿一定追查到底。她原來的計畫是讓施菲亞和陳羽恩守夜到四更天,她再潛入醫(yī)藥局,放迷藥將兩人迷昏,再將失職的責任推到兩人身上。所以她對都鐸千叮萬囑,要等到四更天後才能動手。
但都鐸好大喜功,原來就不把金允喬放在眼里,都鐸本身練過一些武功,自以為武功蓋世,甚至沒把神殿看在眼里。竟然沒通知金允喬,就在二更天動手。施菲亞和陳羽恩發(fā)現(xiàn)動靜,不動聲色地一路跟到廢墟,沿途用金允喬給她們的水粉筆留了記號,然後就待在廢墟附近待援。金允喬在四更時來到醫(yī)藥局,發(fā)現(xiàn)兩人不在,知道大事不妙,看到施菲亞用水粉筆留下的記號,火速趕往廢墟。
這邊廂施菲亞和陳羽恩畢竟年輕,沒有臨敵經驗,行蹤被都鐸發(fā)現(xiàn)。都鐸仗著一身武功對兩人出手,沒想到他那自認為曠世的武功竟被兩個如花美女殺得大敗。都鐸叫阿斯和手下的人紛紛圍上,竟也只能勉強打個平手,彼此僵持不下。此時金允喬趕到,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都鐸老奸巨猾,當著施菲亞和陳羽恩的面抖出金允喬的底細。金允喬逼不得已,出手打翻了施菲亞和陳羽恩。混亂之中施菲亞的發(fā)簪和水粉筆掉落,被阿斯撿起。
兩女對金允喬破口大罵,金允喬一怒之下動了殺機。阿斯趁機告訴她這廢墟底下藏著巨蜘蛛。金允喬自從姊姊金允珍死後,性格變得極度兇殘,於是就將施菲亞和陳羽恩丟到洞中喂蜘蛛。兩女跌入洞中時,鐵柵欄還未升起,魅魎隔著柵欄對兩女張牙舞爪。兩女嚇得大哭,苦苦哀求金允喬。金允喬越聽兩人哭求,心中就越得意,再加上幾個惡男人在一旁慫恿,居然叫兩女在眾人面前做出極度不雅的動作,把她們徹底逗弄一番。之後阿斯的手下將柵欄升起,讓魅魎撲到兩女身上,施菲亞在前,陳羽恩在後,先後被吸成了乾尸。其中一個膽子較小的手下看得心膽劇裂,逃回住處喝酒壓驚,被達合逼問出廢墟的地點。老奸巨猾的都鐸在出了兩條人命後,就知道大事不妙,當天晚上就溜回了大草原。
金允喬殺害了施菲亞和陳羽恩後,心想簍子捅大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叫阿斯用水粉筆將沿途的記號畫得更清楚些,把薛冰和吳安琪引來。用施菲亞的發(fā)簪作餌,讓兩女跌入洞中。兩女在洞中被金允喬同樣地羞辱玩弄一番,再夾纏在一起送給巨蜘蛛吸乾。但人算不如天算,沒算到那個韃靼少年,壞了金允喬的大事。
神殿對抓來的十二個人倒也乾脆,一人一劍結果了事,也沒為難他們的家人。吾金身為總管,監(jiān)督不周,被神殿免職。神殿最後乾脆派了一個紅衣,親自監(jiān)管制幣局。被套匯的紋銀倒有大半還未被運出去,讓神殿給追了回來。都鐸丟下三個手下,只身逃回大草原,銀子又大半丟在太陽城。哈喇帖木兒大怒,砍了他的腦袋。神殿丟失銀兩事小,但賠上了兩個仙女,其中一個還是女王的乾女兒,又抖出了金允喬的案子,可謂損失慘重。
神殿高層卻對如何處置金允喬意見分歧,一派人主張嚴懲,送去喂魑魍,另一派人則反對酷刑,主張一劍斃命了事。雙方鬧到女王那兒,正在開會,吳安琪領著薛冰抬著施菲亞和陳羽恩的尸體沖進去,將兩具乾尸往桌上一放。
薛冰從未看過女王掉過眼淚,更沒想到堂堂一個女王會倒在無塵的懷里痛哭。無塵本是主張一劍了事最力之人,終於不再堅持己見。於是吳安琪就領著薛冰到地牢來提金允喬。薛冰看到吳安琪滿腔怒火,就知道這金允喬一語成讖,不得好死。
通往地牢的石門,就在東圣道通往北大荒的甬道內。地牢不大,而且很乾凈,里面只有三個牢房,兩間是空的,另一間就關著金允喬。地牢內有兩個黑衣武士把守,兩個女人都沒有戴面具,看上去年齡不小,約三十馀歲。吳安琪拿著女王的令牌,指名提金允喬。
金允喬坐在地牢的地板上,雙手被鐵煉拴在墻上,嘴里還塞著大球,背後墊了一個大軟墊,顯然在防止她自盡。金允喬披頭散發(fā),只穿著一件薄衣,光著雙腳,看到了吳安琪和薛冰,臉色大變,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吳安琪進了牢房,將金允喬嘴里的大球摳出,但馬上點了她下頷的穴道,使她無力用牙齒咬舌自盡,然後一臉訕笑地對金允喬道:“妹妹來送姊姊上路啦!”金允喬頓時面如死灰。吳安琪走出牢房,對兩個黑衣武士道:“北大荒!”就拉著薛冰走在前頭。金允喬嚇得大哭起來,被兩個武士架了出去。
來到魑魍的大洞邊上,吳安琪命黑衣武士剝光了金允喬全身衣物,點了金允喬周身大穴,就讓兩個武士離開。整個大廣場就只有她們三人,神殿的一些仙女雖很好奇,但沒人有膽量來觀刑。吳安琪將金允喬按跪在大洞邊緣,面對著大洞。金允喬全身大穴被點,無法動彈,只有任憑吳安琪擺布。此時金允喬已是心驚膽裂,不住地哭喊求饒。她大聲地哭求薛冰,痛快地給她一劍。薛冰心中猶豫不決,她既同情金允喬為姊復仇,也痛恨金允喬心狠手辣。
吳安琪看到金允喬害怕的模樣,冷笑地道:“姊姊不是說過,這嫁給巨蜘蛛的滋味是人間最舒爽的嗎?妹妹這就來送姊姊登上極樂啦!”金允喬一聽,嚇得大哭求饒,心頭一緊,尿了一地。
吳安琪卻絲毫不放松,繼續(xù)逗弄金允喬道:“要求饒嗎?叫聲姊姊!叫聲姑奶奶!”用的就是當初金允喬對付吳安琪和薛冰的手法。金允喬一一照辦,一邊大哭,一邊姊姊姑奶奶地叫個不停。
吳安琪還不滿意,居然叫金允喬也做出那些不堪的動作。薛冰實在看不下去了,叫了聲安琪姊,吳安琪就打斷她說道:“妹妹要是同情她也行,那妳自己脫光了跳下去,姊姊就饒了她。”說的就是當初趙蕓欺負她的話。薛冰一時呆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吳安琪也不理,將金允喬的身體往洞邊推去,厲聲問道:“妳做是不做?”
金允喬大哭道:“我一個人怎麼做?”當初她羞辱吳安琪和薛冰時,是叫她倆互做。吳安琪聽了,惡狠狠地道:“妳不是有雙手嗎?”薛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吳安琪平時溫柔善良像個天使一樣,此刻簡直就是野獸。薛冰實在看不下去了,走上一步說道:“姊姊適可而止吧!”沒想到吳安琪大聲咆嘯道:“妳敢插手,我連妳一起推下去!”薛冰嚇得不敢再動半步。
於是這金允喬自食惡果,當初她怎麼羞辱吳安琪和薛冰的,現(xiàn)在這些惡心的動作她一個接著一個做。薛冰只有撇過頭不看,她想吳安琪在洞中被嚇得幾乎發(fā)瘋,現(xiàn)在全報復到金允喬身上。金允喬邊哭邊做,模樣狼狽不堪。
突然間洞底傳來一陣恐怖尖銳地叫聲,薛冰整個心都揪了起來。她清楚地記得這種聲音,當初和吳安琪被纏在蛛絲網中聽到的,就是魅魎那種怪異刺耳的叫聲。薛冰回頭向洞底望去,發(fā)現(xiàn)魑魍已從里面的洞穴沖出,對著金允喬的身體張牙舞爪。顯然這些女人的聲音和氣味將這怪物引出了洞。金允喬看了,嚇得魂不附體,嚎啕大哭不已。
吳安琪卻更得意了,帶著挑逗的語氣對金允喬說道:“瞧妳的夫婿來接妳啦!”說著就將金允喬身體撐起,向洞邊慢慢推去。金允喬嚇得大哭大叫,這魑魍看到食物來了,兇性大發(fā),整個身體人立起來,只用兩只後足撐著,六只巨爪在空中對著金允喬瘋狂揮舞著。薛冰更看到那魑魍張著的巨嘴里伸出好幾根帶刺的吸管,來回蠕動著,嘴里更發(fā)出刺耳的怪叫聲,模樣恐怖至極。金允喬看了,嚇得屁滾尿流,兩腿間濕答答黏膩膩的盡是穢物。她的一雙光腳板踩在濕黏黏的地上,雙腳一半已懸出洞緣,魑魍的前足高伸,離她的腳板不到三尺,情況已岌岌可危。
這時吳安琪在金允喬的耳邊問道:“姊姊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嗎?”
此時金允喬已嚇得快死了,拼命點頭,哭得一蹋糊涂。
吳安琪面帶詭笑地說道:“待會姊姊享受人生至樂時,可以告訴妹妹有多舒爽嗎?”
金允喬聽了,一時還沒弄懂,突然間臉露極端驚恐,大叫道:“不!不要!。。!”尖叫聲中,金允喬被推入洞中,正好跌在魑魍張牙舞爪的懷抱里。
薛冰閉上了眼不忍下望,耳里傳來金允喬凄厲的哀號,和那恐怖的咕嚕咕嚕的吸食聲。金允喬的嚎聲慘不忍聞,簡直就跟殺豬聲沒有兩樣。薛冰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卻聽吳安琪在洞邊高叫道:“姊姊!這是不是人生至樂?哈哈哈哈!”過了好一陣子,那慘叫聲才嘎然而止,卻還聽到幾聲類似咳嗽的聲音,金允喬才沒了聲息。
可是吳安琪卻好像發(fā)瘋了一樣還在洞邊狂叫著,罵出不堪入耳的臟話。這魑魍吸乾了金允喬,似乎還不過癮,看到吳安琪近在咫尺,立刻又對她張牙舞爪起來。吳安琪卻好像視而不見,繼續(xù)瘋狂對著金允喬乾癟的尸身叫罵,而且腳步踉蹌,不小心就有可能成為魑魍的另一頓大餐。
薛冰看苗頭不對,沖過去將吳安琪拉到一旁,連叫安琪姊,但吳安琪完全沒有聽見,仍在口吐污言穢語。薛冰看到吳安琪兩眼發(fā)紅,像是患了失心瘋一樣,情急之下連搧了吳安琪好幾個耳光,大叫道:“安琪姊,金允喬已經死了!”
吳安琪被打了幾下,回過了神,看著薛冰,突然又大笑起來:“我報仇啦!我替施菲亞和陳羽恩報仇啦!我替薛冰報仇啦!我替吳安琪報仇啦!哈哈哈哈!”
薛冰嚇壞了,眼看好好一個吳安琪就這樣瘋了,一時不知該如何。但吳安琪突然之間自己又安靜了下來,看了薛冰一眼,突然抱著薛冰嚎啕大哭起來,然後一口氣換不過來,暈倒在薛冰的懷里。
施菲亞和陳羽恩的遺體火化後,安放在太陽城內神殿的宗廟內。神殿的宗廟又叫神廟,諷刺的是,神廟就座落在制幣局的東側,和制幣局的後墻之間隔了一片幾十丈方圓的小廣場。每年制幣局拆墻時,後院就正對神廟的大門。神殿為她倆開了一個追悼會,由女王親自主持。因為女王很少出殿,因此追悼會當天,神廟四周圍滿了觀看的人潮,就為了爭睹女王的風采。神殿特別找了東大營的兵士來維持秩序。這次制幣局事件,東大營雖沒有介入,也嚇出一身冷汗。大營不但負責運刻幣的原石,還負責埋碎石,碎石內就有濫竽充數(shù)的,大營沒有查出來,只是神殿沒追究而已。
薛冰第一次進神廟,神廟的大門正對制幣局的後墻,大門朝西,取其歸西之意。進了大門是一個相當大的庭院,里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女神雕像,不用說這也是太陽神的妻子們。大院後是一個諾大的殿堂,雖沒有神殿的殿堂那麼大,但容納一兩千人不成問題。殿堂中間一層透頂,從底到頂也有個八九丈那麼高。殿堂最里面,也就是東面,就是一個祭壇,和神殿的圣壇意義差不多。祭壇上方的墻上是一個碩大的太陽圖騰。薛冰到此時才發(fā)覺,太陽神殿盡管有幾百個女雕像,但從沒有一個男性人像來代表太陽神。神殿對太陽神的標記,就是太陽圖騰。
神廟大殿兩旁是一排排放骨灰的靈堂,從上到下共有七層,每一層都有階梯和走廊相連。一層約有二十來個靈堂,從最頂層開始,從上到下共有四層半已經放滿,都是千百年來神殿仙女的靈骨。這剩下的兩層半,估計還可以使用三五百年不成問題。薛冰看了這一間間的靈堂,心里突然想到姊姊薛雪的遺骸應也放在某個靈堂內,心想哪一天一定要來看看祭吊一番。整個神廟也是由許多藍衣婦女負責打點,從上到下清潔得一塵不染。
追悼會簡單而隆重,完全沒有繁瑣的儀式或冗長的唁文,從頭到尾都是由仙女們唱著頌歌。神殿所有的紅衣幾乎全參加了,還有施菲亞和陳羽恩所屬的丙丁兩個字團的所有仙女,另外就是她倆的至交好友如天女蘭馨等,當然當事人吳安琪和薛冰也參加了。蕭辰也在場,從頭到尾就陪著薛冰。吳安琪的精神已經不太正常,由辛字團的其他幾個紫衣一直陪著。
追悼會結束後,神殿病倒了一大票。女王還好,雖然心中傷痛,但畢竟身強體健,休養(yǎng)了十來天也就漸漸恢復了。天女和蘭馨就病了好一陣子。吳安琪患了失心瘋,經過了一個月的調養(yǎng)才慢慢恢復正常。無塵卻因年事已高,在極度傷心與自責下,竟致一病不起。神殿在不到一個月內又辦了第二次追悼會。只是在這麼一個傷心的時段中,到了初一神殿還是不忘送了一個仙女升天。薛冰本來已經對神殿起了同情心,這次祭典又讓她再度痛恨起神殿來。只是她已在不斷反思,想著自己報仇的定義到底是什麼。她下定決心,不管結果如何,她都不會像金允喬那樣濫殺無辜。
薛冰一直沒有忘記對達合的承諾,只是這一個月來神殿上下人仰馬翻,她自己也忙得團團轉。除了在一個傍晚出了神殿和達合打個招呼外,始終找不出適合的時間,也一直理不出自己的情緒,去聽達合說他的故事。達合倒是很有耐性,總是說姊姊先去忙,不過對天女的近況很是關心。
終於在一天傍晚,薛冰抽出了時間,在神殿外面遇到了達合,兩人直走到集思廣場去,坐在一張長石椅上。此時已是三月下旬,氣候暖和了許多,夕陽西下,廣場上商攤群集,人潮洶涌。達合特別到商攤上買了兩個用葫蘆裝的冰鎮(zhèn)水果酒,和薛冰一人一個,坐在椅上喝著。這酒不烈,甜中帶酸,冰冰涼涼地很是爽口。薛冰就一面喝著,一面聽達合說起前塵往事:
“我是韃靼人,出生在韃靼草原,上有一個姊姊,下有一個妹妹。三歲時韃靼部落發(fā)生動亂,我娘帶著我們三個孩子來到太陽城避難,我爹則繼續(xù)留在草原奮斗。我就在太陽城長大……
那時太陽城韃靼人不多,我們又不通漢語,小時候除了姊妹外沒有玩伴。大概是我六歲那年吧,有一次我跑到了神殿的大門口,看到愛麗絲在神殿的大教練場內獨自玩耍。我那時也不知道神殿的規(guī)矩,就跑進去和她玩,看到里面有好多大姊姊們在練舞練劍。那時我還不會講漢語,愛麗絲也不會韃靼話,但我倆卻玩得很高興。從那時起我就天天往神殿跑,神殿的仙女們也沒干涉咱們。後來慢慢地,我從她那兒學會了漢語,她也學會了一點韃靼話,但她的韃靼語沒有我的漢語說得好,所以我們後來就都用漢語交談。我比她大一歲半,咱倆真是兩小無猜,後來我還帶她出神殿玩耍,神殿也沒阻攔,就派了兩個大姊姊跟著……
隨著年齡漸長,我們韃靼人都是在弓馬上討生活的,我也開始跟著同住在太陽城的族人學習騎馬射箭。有一次我射下了一只大雁,高興得不得了,拿去送給愛麗絲?墒撬吹酱笱銋s哭了,哭得好傷心,說大雁死了,就回不了家了,它的爹娘會很傷心的。我後悔極了,也跟著哭了起來。後來還是神殿的大姊姊們說,咱們把大雁埋了,它會升天和太陽神在一起的。教練場不能埋,咱們走了好遠的路,埋在城外的一個亂石堆中。那時太陽城還沒有現(xiàn)在那麼大,所以城外沒那麼遠。埋之前我拔下了幾根羽毛做紀念……”
說著達合就從懷里取出了一根羽毛,薛冰發(fā)覺這羽毛和達合信上插的羽毛一個樣,問道:“這是那只大雁的嗎?”
達合微笑著搖頭道:“不是。那只大雁的羽毛我都一一送給愛麗絲了,這羽毛是向射雁的獵人要的,我自己已不再射雁了。”緩了一緩,繼續(xù)說道:
“就這樣過了幾年,我們漸漸長大了。大概是我十歲那年吧,有一天我又去找愛麗絲,她卻跟我說,以後不能再讓我進神殿,她也不能再出來跟我玩了。那時我也知道一些有關神殿的事,知道神殿的仙女是和凡間隔絕的……
可是我們并未因此而斷絕了來往,從那時候起,愛麗絲每天傍晚都會跑上神殿東南角的了望臺上。神殿的東南和西南兩角高墻頂上都有個了望臺,聽說站在那里可以眺望整座太陽城。那了望臺并不是個高臺,就是一個有圍欄的平臺,矗立在兩個角落!
連薛冰都不知道有這麼兩個了望臺,忍不住回頭朝神殿的方向望了一眼,但夜深了看不清楚。達合又繼續(xù)說道:
“她在暸望臺上唱著歌,她的歌聲優(yōu)美動聽。她每天傍晚唱一首,唱完了就回到神殿內去了。我每天傍晚一定來聽她唱歌,有一次騎馬跌傷了,我拄著拐杖走了兩個時辰才剛好趕到。後來她每次唱完歌,我就彎弓向天空射出一支響箭,箭尾燃著焰火,在夜空中咻咻而過,拖著燦爛明亮的尾巴。有一回愛麗絲生病了,唱不出歌來,她還特別叫一個大娘出來告訴我,讓我別擔心……”
達合說著這話,眼睛望著天上的星星,薛冰看到他臉帶微笑,眼放光芒,顯然沉醉在那往日的美好時光中。薛冰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了下來,覺得這對璧人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聽達合接著說道:
“就這樣過了三年,我十三歲那年,草原上又經歷了一次動亂。有一天一大群族人來到我家,說是受我爹的命令,要接我們回到草原上去,而且立刻就走。我盡管反抗,但還是被他們帶走,連和愛麗絲道別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別就是兩年多,我在草原上,天天就想著回太陽城,可是我爹派人盯得很緊,始終沒有機會。後來終於有了一次機會,族里又發(fā)生了騷亂,我才只身離開,也沒有機會和我的家人道別。我沒有馬,花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從草原徒步回到太陽城……”
薛冰聽得驚呆了,韃靼草原離太陽城數(shù)百里地,中間還隔了一個危機四伏的翰海沙漠,這達合居然能徒步穿越。除了機智武功和體力外,更是靠著那堅定的毅力。薛冰不禁在心中嘆然,愛的力量真大。
“我一回到太陽城就去找愛麗絲,可是她卻不再理我了。我以為她是氣我不告而別,於是寫了很多信給她,也找了很多仙女傳話。後來她回了信,就一封信,說她這輩子已奉獻給了太陽神,對凡間的一切不再有所懸念……
我雖然不太明了太陽神的事情,但我尊重愛麗絲的選擇。只是,我千里迢迢地從草原回來,只希望她答應我一件事……
只要她再到那了望臺上,唱一首歌,就那麼一首也行……”
薛冰聽到此處,已感動得熱淚盈眶。她忍住沒有打岔,靜靜聽達合說下去:
“三年了,她始終不肯再唱,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曾經托人轉告過她,只要她唱了,那怕只是一首,要我回草原都行……
其實我也很懷念我娘和我的姊妹,我的姊姊妹妹說不定都已經嫁人了。可是我不敢和她們聯(lián)絡,怕她們知道了我的下落,我又要被帶回草原了……
三年來,我也不再沒完沒了的給愛麗絲送信了,很多信也都給退回了收發(fā)處。我相信她知道我的心意。我只在每個月給她發(fā)一封信,讓她知道我還在太陽城。我的漢文不好,信的內容都一樣,就一首詩……”
達合看著天上的星星,幽幽地念了那首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情 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薛冰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張九齡的這首絕句,是當時傳頌最廣的情詩,把男女相思的情懷描寫得淋漓盡致。薛冰雖然沒有經歷過男女之情,但聽過看過讀過的故事不在少數(shù),達合的這片癡情實在令她感動萬分。
反倒是達合看到薛冰落淚,安慰起薛冰道:“姊姊不要哭嘛!”
薛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抹乾了眼淚對達合笑道:“薛冰被你的深情所感動。天女到底是如何的心思,我也不能給你擔保什麼。但我答應你,一定想法幫你問個明白。”
達合將薛冰送回神殿,臨別時一揖倒地說道:“一切拜托姊姊!
薛冰進了神殿,到處尋找天女,最後發(fā)現(xiàn)天女在諾大的殿堂內,一個人跪在神壇前的階梯上禱告。薛冰走到天女身旁,看著天女閉幕默禱,不忍打擾她,就靜靜地站在一旁,直到天女睜開了雙眼,才看到薛冰在旁。
天女看到薛冰,似乎非常高興,笑問薛冰道:“姊姊找我?”
天女那雙迷人的藍眼睛看著薛冰,眼里反映著大殿墻上的火光,透亮亮又水汪汪的,讓薛冰看得癡了,怔了一下才打趣地道:“妹妹真是九天仙女,不是凡間人物!
天女聽了,羞怯地低下頭去道:“姊姊又打趣來啦!”嘴角泛著微笑,顯然很高興薛冰的贊美。
薛冰溫柔地道:“能找個地方和妹妹說幾句心里話嗎?”
天女的眼里透出閃亮的光芒道:“好呀!”露出燦爛的笑容。
薛冰於是領路,一路從東圣道直走到底,連爬了四層階梯,果然看到一扇石門通向戶外。薛冰推門出去,頓見繁星點點,明月當空。走到邊上外望,整個太陽城萬家燈火,盡收眼底,薛冰看得幾乎癡了。
薛冰回過頭來,卻看到天女佇立在門旁,一臉失望地看著薛冰。薛冰嘆了一口氣,也不想拐彎抹角,便直接對天女說道:“我剛才見過達合,他把和妳的事都告訴我了!
天女聽了,默然不語,兩眼看著天邊的月亮,薛冰看不出來天女到底是悲傷憂愁還是擔心,總而言之天女的表情并不快樂。
薛冰又嘆了口氣道:“姊姊也不是要介入你們的事情,只是姊姊知道達合對妳一片癡情,妹妹這樣一味地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天女沉默了好久,然後望著薛冰問道:“如果姊姊心里已有所愛,還會接受其他人的愛嗎?”
薛冰聽了,想了一下說道:“世間的愛有很多種,有的可以與人分享,有的不能。親子之情,袍澤之情,朋友之情,姊妹之情都能與人分享!彪S後又嘆了口氣道:“男女之情卻不能!
天女聽了說道:“妹妹的情,卻是無法分享的!
薛冰明白天女的心思。天女很早就把自己奉獻給太陽神,薛冰雖然不信太陽神的這一套,但她也明了許多宗教都是如此,一但奉獻給自己的信仰,就無法再接觸凡間的情感。佛教中的和尚尼姑都不能有七情六欲,西洋神教里也有奉獻給天主的修女。薛冰并不想強迫天女,她也知道這是強迫不得的。
薛冰小心地問道:“妹妹對達合真的就沒有一點心思嗎?”
這回輪到天女嘆氣了:“說完全沒有也是假的,從小到大他也是我唯一的玩伴。只是既然做了選擇,心思與否,已經毫無意義!
天女望著天上的星星說道:“達合的心意,天女豈會不懂?但除了慧劍斬情絲,又能如何?”
薛冰聽了說道:“他說他只要聽妳再唱一首歌,要他回草原都行。他也很想念他的家人,他已經三年沒見他們了!
天女望著點點繁星,幽幽地說道:“若真唱一首歌就能讓他回草原,天女早就唱了。”
天女的眼里透出悲傷的光芒說道:“只怕唱了,他就更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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