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梔子伊雅
謹以此文,獻給所有成長中的少女。
第1卷
第一節(jié):女人的秘密
通寶河,在夜的撫慰下,顯得格外的寧靜。這樣一條普普通通的河流,在沒有月光的情況下,你看不出它到底是什么。你說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在聞麗英的眼里,它其實更象魔鬼那張猙獰的臉,吞噬了聞麗英的整個身體。
這條長長的河流,舉著通寶橋。把通寶縣城和八碗窯劃分成兩個地區(qū)。八碗窯屬于縣城郊區(qū),聞麗英一家就住在那里。它和縣城的距離,只是隔了這一條河一架橋。三里地不到的樣子。
17歲的聞麗英就有了戀人。這個戀人是縣劇團會唱二人轉的古月明。他們差不多每天都約會。
“你寫的詩,寫的那么長,我讀著都累。”聞麗英把一顆小石籽投到通寶河里,泛起的漣漪,她無法看到。她坐的地勢有點凹。是古月明偵察了很久才發(fā)現的。他們躲在那里,外人基本看不到。他想好了,在這里,他可以任意和聞麗英親熱,而不被外界發(fā)現。
“還不是為了讓你讀著開心嗎。開心嗎?嗯?”古月明心里在打著他的小算盤。手下輕輕的抓了抓聞麗英的胳膊。懷中偶爾溫柔如貓偶爾狀如小兔的女孩,象奔流在夜色里的通寶河,讓他琢磨不定。
通寶河很幽靜,適合約會,更適合兩人往縱深處走。他知道,遠處也有約會的情侶,他當然也知道,在這樣的夜晚,沒有誰會故意打擾別人。
“你沒看到我給張建華寫的詩啊。短短的,那樣讀著才有韻味!甭匊愑ⅲ畈欢嗫傄诠旁旅髅媲疤崞鹉莻遠在遼寧的兵哥哥。這讓古月明恨的牙根直癢,心下也在想著那算盤今天要不要打起來。他很想在吻過了聞麗英若干次以后,占有她的身體。那樣,就算她的嘴巴上再掛著別人,那她也是他的人了。終不會被別人搶了去。
古月明不讓聞麗英再講下去了,這個小女生讓他格外顛狂,他總是吃不準,她為什么對那個從來沒有戀愛過的單相思,如此的情有獨衷。她的癡情,讓他覺得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卻還偏偏每次都要赴他的約會。下意識的,他就用嘴巴揪住聞麗英的唇,狠狠的吻著,不讓她再說話。不讓她的嘴里再說出那個讓他聽過無數次的人名。
偏聞麗英又開始說起她和張建華的事情來:“那天,我收到他的信,我真的很絕望。我哭了好半天,我不明白他為什么拒絕我。他明明每次來找哥,都要用那雙眼睛看著我。他的眼睛會說話!
“麗麗,明天去我家好嗎?我媽想見你!惫旁旅鞑幌肼犃恕K麩┧膰\嘰喳喳,而且這嘰嘰喳喳的對象又不是他。每次一說張建華,他就頭痛欲裂。
“?我不去,我不敢去!闭两谠V說當中的聞麗英,嚇了一跳。
“怕什么,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何況你還是一個小美人呢。”古月明恨恨地想,再不能讓她把他古月明當傾訴對象了。他已經聽夠了她訴說有關張建華的故事。他要把聞麗英的思緒拉回來。那心里的算盤越發(fā)打的歡了!敖裉煳乙欢ㄒ四。”他心底有無數個古月明在告訴他。他甚至擔心聞麗英是不是早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那個叫張建華的男人。他必須要驗證這件事情。
前幾次沒有得逞,他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對付小女孩,你得順著她。她一廂情愿的說她的話,那咱就陪著聽。實在聽多了醋勁大發(fā),那就吻她。直把那嘴唇吻的,沒有透氣的縫隙,那她就老實了。
他把手伸進麗英的**里:“真乖,戴**還是舒服好看吧。其實,這種事情應該你媽教你的!
“我媽又沒有戴過!本瓦@個**,還是自己給自己縫制的。古月明夸她手巧。
聞麗英其實心底也因為上次他撫摸了她,問了她為什么不戴**以后,因了自己的母親和別人的不同,讓自己著實丟了點面子。聞麗英的母親張大娘是不戴**的,她其實才五十多歲的年紀,可看上去卻很老相,差不多二三十歲的鄰居都這樣稱呼她張大娘。
張大娘沒有文化,聞麗英14歲來月經,也沒在這之前指導過她。她第一天一整天都跟個病人一樣的躺在床上,沒有衛(wèi)生巾,就用那普通的衛(wèi)生紙。她在別人家的廁所里看到過女人棄掉的那沾了經血的紙張。也隨同母親在醫(yī)院里伺候過聞大寶媳婦,也就是她嫂子生孩子。當然,這個時候,聞麗英已經是大姑娘了。她十七了。
鄰居私下里都說:“老聞家可真有意思,兒媳婦生孩子,老太太還把姑娘給帶上。丫頭怎么能經這種場面呢。”
“老聞太太也沒經過事,有閨女跟著,也是給她壯個膽吧。這老太太,一天就知道干活。啥都不懂!
那一天,她看到嫂子在產床上上竄下跳,就是不配合醫(yī)生。雙腿使勁并攏。醫(yī)生越讓她分開腿,她越是拼著命的聚攏著。
后來,侄子生下來了。她看到很多扔到桶里帶有經血的衛(wèi)生紙,那一次,讓她產生過無數的聯想;叵氘斈14歲的那個夏天,看到自己**上的血跡的時候,她是格外的悲壯著。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大人了?蛇@事,絕對沒有人跟她說過。她不知道怎么處理。一切都是突如其來的,讓她懵懵懂懂。
這一年,她剛剛小學畢業(yè)。小學還沒有生理衛(wèi)生課。
她所居住的八碗窯,鄰居不是小商小販,就是以種田為生的菜農。她想過,別人家的孩子是不是也和她一樣,沒有**,要自己縫,包括月經的事情,是不是她們的母親也不給她們講。
心底下走神的時候,古月明就吻的更歡了。她覺得自己的嘴巴有點疼。知道他用了太多的力氣。她搞不懂,一個在舞臺上唱二人轉的小個男人,手舉扇子舞的輕盈,卻怎么在她的身上,會顯現出這樣的力大無窮。她的脖子都被他扳的有些酸了。親嘴,真不是一個好活。聞麗英暗想。
可偏又覺得好奇,在古月明的煙草味里,鼻翼禁不住就使勁吸了一下。父親是吸煙的,哥哥聞大寶也是吸煙的,他們吸進吐出的煙味在房間里總是經久不散,讓她聞都不想聞。二哥聞小寶不吸煙。她喜歡二哥,也許因為他長得特有男人的偉岸風骨,也許因為他和她在一個學校的時候,因了他的體育特長,讓她臉上無限風光。
她這一輩子,除了古月明,再沒有接觸過吸煙的男人。
第二節(jié):陰影
在聞麗英眼里純潔甚至至高無上的愛情,卻因了通寶河畔的這一次,被土崩瓦解掉了。
當古月明再次期望聞麗英安慰他的時候,哪怕她用手來安慰他。她都覺得一陣惡心,加上身上剛剛過去的疼痛。她拒絕了他,卻在拒絕的同時,那只右手,就被古月明拉過去。
聞麗英被強求以后,違心的輕握了一下,心里生出莫名其妙的惡心。她想,她要吐。任古月明再怎么吻她,她也再不回應他。她鬧著要回家。古月明盡管有些掃興,可是那瞬間的興奮,仍是讓他攬過聞麗英。肩并肩走在夜的路上。
身邊走著和聞麗英個頭一樣高的男人,忽的讓聞麗英就有了一種沒有依靠的感覺。
“麗麗,明天我們有演出,你收拾完一定過來看啊!
“我哪有時間。我還得清理劇場衛(wèi)生,還要打掃走廊。又要打水又要擦玻璃的。”頭一次,聞麗英拒絕看古月明的表演。當初,她也是因為閑暇的時候看演出認識了他。另外,她在劇團做保潔,自然經?吹焦旁旅。
他在臺上輕盈的表演,絕對比現在這個身邊一會親她吻她的男人看著舒服。舞臺上的他好象更真實,眼下這個男人,讓她覺得抓不住,虛幻一樣的。她其實更不明白,他的要求為什么這么多。有些風景只可遠觀,這是多年以后,聞麗英總結出來的一個硬道理。她覺得是硬道理。
過了通寶橋,橋北就是八碗窯。八碗窯又分了三個村子――一隊、二隊和三隊。聞麗英家在二隊,眼見著就進了二隊的地界,聞麗英停了下來,不讓古月明再送她:“我自己一個人走吧!
“還有那么遠呢,天這么黑。我不放心。”古月明執(zhí)拗地說。
“黑怕什么,我不怕黑!甭匊愑⑦`心地說,然后撇下古月明,快速往家的方向走去。她感到古月明在后面跟著她,她就加快了腳步,繼爾比慢跑還要快一些。到了大門口,看到自己家的窗口亮著微弱的燭光。她才喘息著停下腳步,她知道停電了。
“麗麗,我回去了。”那個男人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站在不遠處的黑暗里對她說。
聞麗英沒吭聲也沒有回頭,她即使回頭,也知道看不清那個人的眉眼。她覺得他一直都沒有看清楚他的眉眼,就收了他的情詩和他的吻,包括這個痛苦的晚上。
索性快步走進院子。推開房門,她看到父母房間有一盞燭光在跳動。父親坐在燭光前,一聲不吭,一手托著臉頰,分明是在等女兒回家。時間不早了,聞麗英看到母親已經躺下睡著了。
“丫頭,你看看幾點了。你媽等了你多長時間。她吵著要去找你,我讓她先睡了。你下次,你可不能再有下次了。爹媽多擔心啊!
聞麗英沒敢吱聲,輕手輕腳地進屋。脫衣,躺在母親張玉榮身邊。母親翻了個身,沒說話。
她是愛著張建華的。在張建華當兵前夕,她把哥哥同學的名字寫在小紙條上。當然,那幾個都是她看著順眼,而且他們也喜歡和她說話,每次都會用眼神跟她說話的那種男孩。
她把那些紙條團成小球,然后自己伸手去抓,她相信第一個抓到的就是自己的白馬王子。第一個不是張建華,是楊玉忠。這個男孩長的挺帥的,可他的帥氣并沒有很直接的傳遞給聞麗英。聞麗英是想抓到張建華的,張建華每次來,都會用一雙會說話的眼睛看她,然后他真的會和她說話。他每次和她說話,她都心跳。她相信他是喜歡她的,不然,他不會把她掛在墻上的那個小啤酒瓶裝飾物拿走。二哥小寶是提醒過他的,他既然知道了是她的還要拿走,顯然他是愛著她的。
一想到這些,她就心跳加快?伤敱吡。走了的張建華,并沒有讓聞麗英有多失望。她知道他還會回來。何況,她在易小易轉交給二哥的信封上,背下了那一長串地址。她激動自己的好記性,那一串部隊的號碼,讓她上學本就偏科的腦子里,忽的就靈光一閃。86758部隊。竟然讓她記了一生一世。
那個時候,她還在上初中。
聞麗英翻了個身,父親早把蠟燭吹熄了。她卻睡不著。想到她給張建華寫了信以后的期待,讓她又禁不住落了一回淚。只是,她知道,經過這一晚,她是再也無法屬于他了。她覺得自己臟透了。在父母睡熟以后,她爬起來。跑到廚房,在水盆里使勁清洗自己的雙手,打了無數遍香皂。她不敢弄出聲響,怕吵了父母。
他們家只有一大間茅草房。當大哥和二哥長大以后,父親聞鐵力就用高梁桿兼并出一個屋子來。大寶結婚以后,在那小屋里過渡了一些日子,就搬出去租房住了。從此那小屋就歸了小寶所有。
家人一直把聞麗英當小孩子看,她也就一直和父母擠在一起。聞鐵力要是和老婆過夫妻生活,要等聞麗英睡的死死的才行?蛇是在一次以為隱蔽的情況下,讓聞麗英夜半醒來,感覺到旁邊被子的震顫。她不敢動,那一宿讓她面紅耳赤。平時只知道干活,不說太多話的母親張玉榮,保準第二天早晨讓聞麗英看上去,年輕了很多,唇邊都漾著笑。聞麗英卻感覺到了難堪,想趕緊從父母身邊搬開。
然而二哥小寶不結婚,不搬出去,她就永無出頭之日。八碗窯地方窮,八十年代中期,還根本看不到樓房。聞麗英挺羨慕小云的,雖然也是住著平房,她卻有自己的閨房。父母單獨睡在一個屋子里。那個時候,她還覺得奇怪,不懂為什么父母不和孩子們在一個屋子里睡覺。
這一次,她是真的懂了。
家里唯一兼并出來的小屋,被小寶占了去,這讓聞麗英萬分焦慮。其實,那小屋也沒安門,就是幾十根高粱桿,捆扎成了一堵墻,留了一個出口,可以進出的類似門。
后來,被小寶擋上了一個布簾。那布簾也是半截的,就那樣把那個房間獨立起來。家里本來地方就小,有一些土豆白菜,免不了要放在屋里。小寶的房間除了居住,就又多了儲藏室的功能。
父母忙于地里勞作,即使沒有農活,他們也會趕著驢車去北山打柴草。家里做飯的活也就交給了聞麗英。那天,她聽母親吩咐,用土豆做菜,她在小云家玩夠了,一回家就拿了盆子跑到儲藏室取土豆,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易小易和小寶躲在被子里,當聞麗英冒失地闖進去的時候,易小易正伏在小寶的身上。聞麗英退也不是進也不是,硬著頭皮揀了兩個土豆就逃了出來。
那頓晚飯,吃的很晚,直等到小寶送易小易回家,聞麗英才敢再次走進去。那眼里的土豆,分明刺的她眼睛生疼生疼的。父母打柴歸來,見她沒有做好飯,也并沒有說她。饑腸轆轆的聞鐵力,對著那頭忠心耿耿的驢罵了幾句。他是慣著女兒的,盡管他已經餓的眼前發(fā)花,他也不舍得說女兒半句。
躺在父母的身邊,有一刻,她特別想逃離這樣的家庭。其實,說確切些,是想逃離這張和父母一起的大床。
第三節(jié):聞小寶的戀愛
聞小寶和易小易是在學校戀上的。
易小易是那種豆芽菜的身材。家庭條件優(yōu)越,卻無論怎么吃也不胖。她的手里經常有一袋小食品。這在八十年代中期,當她傲氣的甩甩頭發(fā),再把小食品放進嘴里,總能讓居住在八碗窯的一些男孩和女孩心生羨慕。
八碗窯的孩子們沒有零食,他們的零食除了蘿卜,就是小蔥。聞麗英更是如此。她是八碗窯一分子。
易小易的母親年輕的時候是唱戲的,扮過青衣,老了以后,仍然魅力不減當年。只是聽說字認的不是太多,而且脾氣古怪。易小易的父親是會計師。也是通寶縣城唯一的會計師。
偏易小易就不愛讀書,又不喜歡唱戲。數字對于她來說,就象天上的星星一樣,琢磨不透,打死也數不過來。于是,高中沒讀完就被父親易茗峰安排在了市政管理所。整天也沒什么大事。就更多了戀愛的時間。她從小學到初中都是和聞小寶在一個學校。
他們真正戀愛,應該是在初二的時候。那個時候,臨近中考,易小易的母親梁思怡就非常擔心女兒的身體,不讓她吃零食又不行,只好借助學校的力量,讓她加入校體育隊。
聞小寶是體育隊隊長。聞小寶和易小易同年不同班。他比易小易大兩歲。本身八碗窯和通寶縣的孩子們上學的年齡就不同,聞小寶偏晚上一年,又在小學的時候多讀了一年。
聞小寶的短跑在學校和地區(qū)都是有名的。學校留他一年,是為了讓他給學校再爭一次光。獎勵是一套衣服料子,還有學校以及區(qū)里發(fā)的木質獎碑。聞小寶平時很少有新衣服穿,就算一家人盼到過年,也只給麗英做一套新衣服,一家人,舊衣穿慣了,新年的時候也就沒有了盼新衣的習慣。
這一身料子,是他的榮譽。
和易小易有了更近距離的接觸,是那次縣運動會以前。每天除了功課就是繞操場跑圈。吃飯的時候,聞小寶吃的快,吃完一小碗米飯,由于地方小,走不出去,就舉著碗:“誰給我盛碗飯?你。對,就你,幫我盛點飯。”
后來易小易一想起他們的戀情,其實就是從一碗飯開始的。
當時的易小易臉有點紅,看到聞小寶把空碗遞給她,心里面就多了一層說不出來的東西。她用眼睛掃了掃身邊那幾個人,有的在偷笑,有的埋頭只顧吃飯,裝沒看見。只好接過聞小寶的碗。給他盛了滿滿一碗。
“天,你以為我飯桶啊。我吃不了這么多。”聞小寶看著那幾個人,問誰要。沒有誰要。聞小寶就有點犯難。就把眼睛看向了易小易。
“得了,給我吧。誰讓我手欠呢。”易小易把自己的碗很慷慨地遞到聞小寶眼前。生性本就不愛吃飯的易小易,這一天把自己吃的很飽。她還有個秘密,她從來不吃別人碗里的飯。
“還是易同學對我們隊長有體恤之情。佩服佩服!睏钣裰以谂赃咟c火。
“隊長,今天晚上就不排練了吧。俺已經跑不動了!睆埥ㄈA又想偷懶。
“不行,楊玉忠繞操場八圈,易小易的鐵餅也要繼續(xù),張建華你怎么老想偷懶。你看你現在瘦的,還有沒有男人樣了。大家休息以后,分頭運動!甭勑毰艿剿堪炎约旱耐胂锤蓛簟R惶ь^看到班長李曉燕正盯著他看。
“有事?”
“沒事,老師讓我告訴你,不要因為運動會耽誤了學習!
“不會!币幌氲阶约罕冗@些同學都大上兩歲,也有一絲恨自己當初不該為了再給學校爭一次光,而留那么一級。
“還想問你,我爸爸給了我兩張輕音樂的門票,要不要給你一張?”
“我?我就不要了吧。我對輕音樂不感興趣,你要是有重量級的節(jié)目再給我吧。比如拳擊賽什么的!甭勑毟惺艿絹碜岳顣匝嗟难凵瘢屗唤徽。他不知道對方打的是什么牌,不敢接。
“我看你就是擺架子。”李曉燕一轉身從他眼前消失。
李曉燕和易小易都是通寶縣城的孩子。這讓聞小寶看她們的時候,盡管不用仰視,可心底,他仍是懼怕著她們的。他一個窮家子弟,又生在八碗窯這樣一個小商販和菜農的聚居地。他從心里就知道自己是和他們有界線的。
他只有一個目的,學習加體育。他的體育老師和他如同哥們:“好好的,以后爭取保送到體校,那樣,機會就更多了!
就為了這個目標,他在學習之余,每天都在操練體育。期望自己的短跑,能一次再一次的打破紀錄。
易小易,和他不在一個班,卻因為每天在一起練習,而生出了不一樣的情愫。他從來沒見過她吃別人碗里的飯,這個高傲的小丫頭,平時說話每次都要甩甩頭發(fā),手里總要舉著小食品的女孩,從此輕輕駐進他的心里。
他希望自己,最好早點忘掉這一切。他沒有資格去愛通寶縣城里的任何姑娘。
兩個來自不同家庭背景的男女,就算是當初愛的熾烈,又怎能經受得住時間的考驗。王奉林和他老婆就是一個例子。他們家就是戰(zhàn)爭不斷。一想到這些,聞小寶就逼著自己不去想易小易那乖巧的甩頭發(fā)的動作。
家里種的除了水稻,只有旱田里的那些蔬菜。蔬菜地里,也有高粱,一到收獲的季節(jié),細細的高粱桿就頂著頭上那朵高粱穗,獨自美著。打下來的高粱,算做主食,和大米白面一樣食用。
白面總是吃的很少。這里不盛產小麥。聞麗英從來不知道小麥是長的什么樣。
王奉林是縣劇團的頂梁柱演員。他家也住在八碗窯,可二隊不分給他土地。他本就不是八碗窯的戶口。他們家有菜園子,王奉林的老婆是八碗窯的女人。只因長得特別特別漂亮,就成了王奉林當年追求的對象,后來成了他的老婆。
可漂亮有什么用。她沒有工作,八碗窯的女人,結了婚,就更沒有出息了。整天屋里屋外操持家務,然后生一堆孩子。王奉林的老婆喜鳳給王奉林生了三個孩子。兩女一男。男孩是老小,等到生了男孩,才在子宮里上了環(huán),從此算是再不要了。
八碗窯的女人要是能干點,就會在門前的小院子里種上青菜和苞米。再能干點,就會養(yǎng)幾頭豬。趕到年前,殺個年豬也是好的。
王奉林家沒有水稻地,主糧卻不缺。不僅有大米也有白面。而隔壁聞家就不同了,一到秋季,聞鐵力就把家里的水稻碼在儲藏室里,也就是小寶的房間里?粗宦榇宦榇牡咀樱陀X得特別踏實,一冬加上春天的口糧就都有了。他家卻是沒有白面的。
王奉林家的面吃不完,就拿來和聞鐵力換。五十斤換五十斤,誰也不吃虧。每年,聞鐵力都要和王奉林家換上兩次。白面在八碗窯人的心里,是上等糧食。
頭一天,王奉林來跟聞鐵力換了一袋大米回去。當時看到聞麗英在看書。小丫頭長高了,該凹該凸的地方已經有模有樣。這讓王奉林心生歡喜。禁不住第二天又找了借口轉到聞家。
“你爸媽呢。”
“他們去菜地了。叔找他們有事?”
“沒有,今天沒什么事,過來坐坐。怎么不上學了?”
“不上了!
“怎么不上呢,考個中專也比在家里強啊。”
“我大哥結婚,欠下那么多債,二哥也要結婚,家里也沒有太多錢供我上學!
“不上也行。沒想找點什么事兒做?”
聞麗英不免看了一眼王奉林:“想啊?墒前送敫G這也沒什么可可做的啊!
“去縣城。”
“去縣城?縣城我家又沒有親戚,我誰都不認識。”
“不是有我嗎?”
“有你?”
“對啊。我在縣劇團,看能不能在劇團給你找點活干!
“真的?”
“真的啊。難道還有假?我說的是真的。你等我信兒!
“那太謝謝王叔了!甭匊愑⒚刻鞜o所事事,就把以前學過的
語文數學書拿過來無休止地翻過來掉過去的看。只要帶字的書,她都喜歡?偙纫粋人傻坐著強。
爹媽不許她跟著下地。他們覺得自己唯一的女兒是金枝玉葉,總有一天,會離開八碗窯,去過上流社會的生活。通寶縣城人的生活,在他們眼里,就是上流社會的生活。他們有樓房住,有自來水,冬天上廁所不用到外面,省了凍屁股。
他們相信自己的女兒,不單單是憑了姿色,她打小就被說成是有福相的。女兒那雙白嫩的手,在哪個鄰居眼里不是將來有福氣的象征?他們不讓她去地里握鋤把,那樣會把手握糙的。臉吹黑了,手糙了,將來還怎么嫁好男人。他們不許她干農活。
他們只許她待在家里,給父母做個飯就好。他們回來有口熱乎飯吃,就心滿意足了。這讓從小長在八碗窯的聞麗英,從離開學校以后,就打下了不干農活的底子。
王奉林走了,他說這幾天就給她問一問。
王奉林剛一走,聞小寶就回來了。還有易小易。兩個人自初中畢業(yè),同時升了高中,考在兩所學校。聞小寶沒能去上體校。他家拿不出那么多學費,在保送的途中,又生出了另外一些偏差,這偏差,他永遠不知道怎么生成的。后來,他聽說,學校把名額給了另一個同學。他沒有辦法和別人計較。那個同學就是楊玉忠。他的成績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易小易一來他們家,長成大人的聞麗英,就總會知趣的走出去。
她有點不喜歡易小易。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見到她的不規(guī)矩的樣子,還是因為她那高傲的模樣。她是見過李曉燕的,李曉燕有一次追到家里來找小寶。當時易小易和小寶正在家里綣繾著。
易小易對李曉燕說:“他是我的人,你不要再來找他!
“他頭上又沒有貼標簽。我要親自問問他!崩顣匝嗖凰佬。這個時候的李曉燕已經上了高一,仍然和聞小寶一個學校一個班。她并不知道他還有個易小易。小寶和小易在初中的時候,就算是相戀著,也隱蔽著。
站在兩個女生中間,聞小寶沒有說一句話。
“聞小寶,我上上次讓你和我去聽輕音樂你不去。上次讓你陪我去印刷廠采訪你也不去。老師都說了,你在體育上有發(fā)展,可是在一些文藝方面,你也要有所突破。今天老師讓我找你去采訪!崩顣匝囡@得咄咄逼人。
“機會留給你吧。我今天有事!
“你有什么事?”李曉燕就把眼睛盯向了易小易。易小易把頭仰起來,看向別處。
“沒什么!
“你告訴她,你在陪我。你怎么就沒事了!币仔∫滓驗槁勑殯]有把自己的身份說出來,而不快。
“我不想讀書了!弊罱勑毐灰仔∫桌p的慌。有時候下午自習課都要偷著跑出來。他想他這書讀的也太沒勁了。何況,頭一天別人來向父親討債的情景,又浮現于眼前。這書是沒法讀了,妹妹先他一步走出校門,他一個大男人,更應該頂天立地的支撐起這個家庭。
李曉燕不解,訕訕地走了。其實,她心里面很堵,從初中追到高中,聞小寶一直躲著她。她心底那塊芳草地,被自己的雙腳踐踏的一無是處。
父母支持他上學,也是希望他在體育方面能有所發(fā)展。他覺得自己進不了體校,自上了高中以后,易小易從學生的身份轉換成職工以后,她就更象塊粘糕一樣貼上他,讓他沒心思進校門。這書,讀下去越發(fā)覺得沒有用。何況家里本就沒有什么錢。他知道,安排采訪的事,肯定是李曉燕自己的主意。
小云家和麗英家只隔了一戶人家。就是這戶人家,也是小云姑媽家。小云的兩個姑姑,都結了婚,住東西屋。他們是哥倆娶了姐妹倆的婚姻。在有段日子,他們的故事被傳來傳去的,聞麗英不知道他們傳這話是好還是不好。
那個妹妹看上去很好看,也就是小云的小姑,卻不大愛說話。她的大姑卻特能說話,愛張羅事,有事沒事愛給別人保媒拉線。
“八碗窯的姑娘們,憑什么非要嫁到通寶縣去?八碗窯也有好小伙子,姑娘們睜大眼睛看啊!彼遣毁澇尚≡萍薜酵▽毧h城去的,小云的父親也不贊成。他雖是不贊成,可是他想把閨女嫁遠點。
“姑娘也不能嫁的太近,姑娘是潑出去的水,要潑就潑遠點。可別象我,嫁的這么近,還跟自己的妹妹嫁給哥倆,有事沒事成人家笑柄。”
她這番話就把自己的妹妹說的臉一會紅一會白。想當初這妹妹看上姐夫的弟弟,是非他不嫁的。為此,姐姐和她成了仇人,F在,倒也能偶爾說上一會話。妹妹天生不愛說話,這也怨不得她。
小云其實是有心上人的。這心上人就是窮,是東院放羊的楊明。楊明家里除了有幾只喘氣的羊,就是他和老母親過著生活。老母親癱在炕上多年,老父親又死的早。年輕輕的楊明就跟個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一樣,過早的憔悴著。
小云就偏喜歡他。這喜歡,是想要嫁的?伤薏涣,她父母原本是要把她嫁到通寶縣城去的,去住高樓,用自來水?伤母改父敢饴犘≡拼蠊玫脑。她大姑年齡不大,比小云其實大不了幾歲,可世故的很。知道女人怎樣才能得到更多的福份。
“嫁到城里是好。吃住舒服。可這舒服不是隨便就能有的。你得把男人伺候的多熨貼,人家才買你的帳。人家憑什么就稀罕你八碗窯的女人?出眾?好看?還是會掙錢?要我說,就把小云嫁到哪個屯子里去。山高皇帝遠的地方,那里的男人沒有見過世面,嫁過去,咱家妞也不受氣。倒把你當香餑餑捧著。那日子,少不得的好。”大姑的話,總讓小云的父母生出無限的崇拜之情。
擇日子,找了幾個知曉周邊鄉(xiāng)屯的老鄉(xiāng)們,就給小云物色起對象來。
可苦了小云。小云沒有讀過多少書,小學都沒畢業(yè),就開始在家里伺候菜地。手過早就粗糙了,偏這粗糙的手就有楊明捧著愛著,愛不夠的樣子。她的心里每天都是甜的,甜的跟蜜一樣。那粗裂的手,似乎也好看起來。
她喜歡楊明的擁抱,那擁抱結實而溫暖。總能讓小云在每一個日子里過的就與眾不同起來。太陽,總是一天一天的常新著。連月亮都能把兩個人照耀得通體暖烘烘的。
她相信這就是愛情。當有一天,有媒人要帶她去距八碗窯幾十里外的鄉(xiāng)下相親的時候,她慌了。她問楊明怎么辦。
楊明說:“我娶你!
“不行,他家窮的要死,又有個癱子老媽,你過門就伺候她?你能不能享點福。這次就聽你姑一句話,嫁到外鄉(xiāng)去,怎么也得找個有點錢,差不多的,才能把日子過起來!毙≡频母赣H堅決不同意。
“他現在是窮?伤B(yǎng)了那么多羊,他以后會有錢的,我不怕!
“死丫頭,你不怕,我怕。你窮的叮當響,我們救濟你?”
“我不要你們救濟。”
“翅膀硬了?你到底去不去?”
“我不去。我要等楊明來提親。他說他賣只羊來提親!
“混帳話,你爹媽是把你往火坑里推是不是?這親,相也得相,不相也得相!
“我就是不去。”小云哭著跑出去了。
跟楊明在一起,她沒有提父母逼親的事情。她享受和楊明在一起的所有時間。他們一起在山坡上放羊,一塊采野花。一起唱信天游。
天擦黑的時候,小云才選擇回家。她發(fā)現她媽病倒了。躺在那,額頭上蓋著濕毛巾。一聲不吭,父親在旁邊吸著煙。
“媽,你怎么了?”
“你還有臉問。你媽還不是為了你的事著急病了。你說你,啊,你嫁給姓楊的小子有什么好。聽說他還欠著外債。別的不說,就那個癱巴老太太,就能把你累死。我們是你爹媽,還能把自己親姑娘往火坑里推?”父親吸了口煙,吐了一口氣,“你姑托人介紹的這家不錯。聽說家里有拖拉機,還有奶牛。你嫁過去,那富的流油的日子,都在后頭。你說你有什么?長的好看?有文化?你沒有。你要有,我把你嫁通寶縣城去享福。咱下嫁有下嫁的道理。下嫁,才能讓下邊的人把你捧的更高!
父親的一番話,一時半會讓小云找不到方向?伤v眼一看,就算是看不見東西南北中,可這所有的方向里,都有楊明。她那么愛楊明。她的初戀,她的所有,都是楊明的。她不能沒有他。
“我真不怕。窮我不怕!
“你個死丫頭。你想把我氣死。”小云的母親翻了個身,痛苦的**起來。
小云嚇的不敢吱聲。她最怕母親犯病,她一犯病,就怕又抽搐起來。上次弟弟把同學打了,她就抽起來,躺在地上吐白沫,沒把小云嚇死。
“你明天去跟你姑他們看看去,合適咱就同意,不合適咱就回來,又不是你去了咱就把這事訂下來了。行不?”父親把話說到這份兒上,她也只有默許的份了。可是,背著楊明去相親,她總覺得對楊明太不公平。
夜已深。獨自躺在小屋里?创翱谀菑澰铝,那靜止的畫面,就讓小云生出無限的惆悵。她不會寫詩,不會作畫,相信如果會,她一定會在這么不平靜的夜里,寫出哀怨的樂章。
聞麗英會寫詩。一個會寫詩的女孩,在別人追求她的時候,免不了就會收到很多情詩。偶爾也會寫上幾筆。
古月明給她寫的情詩,多半也不是自己寫的,有很多是東抄一句西抄一句。他特意買了一本詩集。就為了追聞麗英用的。
他二十好幾了,也找過幾個女朋友。年輕的,比他大的,她沒少碰過。他覺得自己老了,再想找個漂亮的女孩子,似乎已經成了夢想。當那次看到走廊打掃衛(wèi)生的聞麗英,心頭不禁一亮。
女人,漂亮就好。沒有工作無所謂,可以換。有不體面的工作也沒關系,憑他古月明的社交能力,給聞麗英再找個好工作,肯定沒有問題。重要的是先把眼前這女孩拿下。當他們接觸一段時間以后,在那個晚上,當他得知聞麗英還是**之身,他欣喜若狂。要知道,女人沒少接觸,可是有**身的還只有這一個。他就真的為自己癲狂了一回。
想自己年齡也不小了,當初也想不通聞麗英到底圖他什么。年齡懸殊,那肯定是看到自己有才了。他想想也不對,后來才發(fā)現,八碗窯的女孩子是想跳出龍門的。八碗窯畢竟只是一口深水井,她聞麗英也只是井底一只小青蛙。她只有跳到井面上,才能知道大千世界的好來。她一定也愿意借他跳出這口井。她這么漂亮,她一定是有目的的。
她定是沖著他的通寶縣城的戶口來的。也是沖著他那套樓房來的。那樓房盡管是老舊著的,可是對于住著茅草屋的聞麗英來說,肯定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誰不愿上天堂?他樂了。本來是要聞麗英去他家的,可她始終沒有進過他的家門。他不明白,她為什么和他相愛著,卻不敢去他的住處。上次都走到門口了,她偏不進去。他也管不了太多,自經過了那個夜晚,他想這小丫頭以后就定然是自己的了。
偏他告訴她讓他來看他的演出,愣是沒有看到她。找遍了走廊和角落,以及聞麗英干完活歇息的小房間,都沒有看到她的蹤影。
她會去哪里呢?平時這個時間她也是該來打掃衛(wèi)生的。她病了?也許只有病了,才不能來看他的演出,也不能來工作,只有這個才是最合理的借口。他決定去她家里看看她。他是去過他們家的。他認識了聞鐵力和張玉榮張大娘,也認識了小寶和易小易。唯獨沒有碰到過聞大寶和他的兒子及媳婦。
他想,他一定有時間認識他們。他將來就是他們家的座上賓。想到這,禁不住就笑起來。心底是有些得意的。
對于聞麗英帶回家里來的這個男人,父親是默許的。當他知道古月明在通寶縣城有樓房,又有城市戶口,就這兩條就讓他答應了下來。最最主要的,是他們家麗英喜歡。只要她喜歡,他就喜歡,就能接受,何況男方有這么好的條件呢。
就是大了幾歲,這不是毛病。男人大上幾歲根本不算大。兩人年齡多差個幾歲,才知道互相知疼知熱的。不管男的大女的大,總之,大的讓著小的,就不會有紛爭。日子過起來才會順心。聞鐵力這段日子,就是有著這樣的想法,他心底是盼著古月明來提親的。
八碗窯的女孩子男孩子都講究提親。最好有媒婆介紹,這樣才不至于陷入尷尬境地。男方拿點錢出來,交到女方手里,說是見面禮、財禮,怎么說都行。這樣的過程不能少。象有的女孩子大著肚子才被提親,等到那個時候就太不象話了。
誰也不知道王奉林的想法,自他把聞麗英介紹到劇院做清潔工作。本想有事沒事沾點邊,卻一直沒找到時間,偏被古月明搶先一步,心里就不免恨恨的。兩人低頭不見抬頭見,話總是要說的:“小古,春風得意啊。”
“一般一般,全國第三。比不上王總,聽說燕燕從廣州給你寫信了?”
“哪里,不是她的信,是一封寄錯的信!蓖醴盍植幌霊賾(zhàn),想趁早消失于古月明眼前。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事。”古月明也懶的理他,心里嘀咕著,徑自直接去了聞麗英的家。
聞麗英不在家。鐵將軍把門。心下就嘀咕起來,這小丫頭到底跑哪去了呢?
誰也不知道聞麗英在哪里,這一天,她去劇院了。打掃完衛(wèi)生,就回了家,她不想留下來看古月明的表演。那個晚上他的表演讓她心里一直瑟瑟發(fā)抖。她不明白,為什么戀人之間要做那么齷齪的事情。
戀人之間的美好,一直應該是這樣的,手牽著手,肩并著肩,走在河邊草叢里,頂多也就吻幾下。至于那種索取,應該是結婚以后的事情。她一直都這么認為。
那個晚上的陰霾,一直象含了雨的云朵,壓的她透不過氣來。那云里的雨水,沉重到一定的時候,就要滂沱下來。直把她心里澆透。
她覺得自己很冷,盡管這是盛夏。院里的花兒開的正熱鬧。晚上夜來香的味道直浸心脾。她聽到花開的聲音,有一種撕心裂肺的痛感。掙扎著掙扎著,它一定是疼的厲害。她看到了上面的鮮血。她禁不住一陣暈眩。
白天,她工作完回來,就去了小云家。小云在她去上班的路上小聲對她說:“麗英,幫我寫封信吧。”
她著急上班,沒來得及問她給誰寫,說,行,等下午回來,她去找她。
“你就寫我對不起他,我對他好,也知道他對我好,可是父母不讓我嫁給他,讓我嫁給別人。我沒有辦法。我怕我媽犯病!
“結尾怎么署名?”寫完以后,聞麗英問她。
“就寫麗英。”
“天,這叫什么信?你叫小云啊大姐,怎么改成麗英了。我可背不起這黑鍋。你不是把我給賣了吧。哪天這信傳出去,又是我的筆跡,別人不得以為是我寫的絕筆信啊!
“不會的,我小名就叫麗英啊!
“可你叫小云啊。”
“不,是麗英!
聞麗英已經聽暈了。那封信,她到底沒有署上麗英的名字。她疊好放進自己的口袋,“等我回頭再給你寫吧,再寫也不能寫我的名,也得寫小云!
“那算了,那不寫了。”小云就有一點氣餒。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比聞麗英大一歲多,可她一直視聞麗英為榜樣。聞麗英初中畢業(yè),她小學都沒有畢業(yè)。她絕沒有聞麗英那么有文采。
在楊明那里,她一直是被稱為麗英的。這是他對她獨有的稱呼,這也是她告訴他的自己的秘密。她崇拜聞麗英。當然,她就是有點傻大膽,就象上次兩個人去浴池,她是不怕見那些光光的女人的,可她聞麗英怕。她也就覺得自己在這方面勝過聞麗英一籌。
上一次她看到聞麗英給遠在北京的舅舅寫信,洋洋灑灑寫了三頁之多,就從那一刻,她格外崇拜聞麗英。也只有聞麗英自己清楚,小學三年級就自己寫信的由來。
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父親聞鐵力帶女兒去小云的大姑家,讓她幫他寫一封信。他一邊說,小云大姑一邊寫。就在那一刻,小小的麗英就認定了,下一封信一定是自己來寫。成人以后,她覺得自己的文采,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鍛煉出來的。
揣著寫給楊明的信,她想,她是不會再幫小云寫信了。她害怕這信真的到了別人的手里,自己倒背了莫須有的罪名。她把它撕碎,也撕碎了小云給楊明的所有懺悔。她小云,實在是不敢當他面說出她現在的心境。她想,那就悄悄地離開吧。
聞家稻谷,被賣了兩麻袋。這是他們一冬一春大半個夏天的口糧。
沒辦法,當初給聞大寶娶親,花了不少錢,有大部分是借的。也有的是賒來的,比如家具,是小云大姑夫做的,當初拉過來,沒給現錢。實指著秋收賣了菜和稻谷還過去?墒乔锸盏臅r候,又能收多少糧食?還不夠一家?guī)卓诔缘。也就一直把這事撂下了。
這人家到家里來收錢了,聞鐵力是實在沒有辦法,只好拉了兩袋水稻粒去磨了米,賣米。白花花的大米,就這樣賣給了別人。
看到這些場景,聞小寶心里是難受的。自己一邊戀愛一邊上學,這已經是大逆不道。在李曉燕找他去采訪的時候,他立刻決定退學。他有什么資格,在妹妹都不讀書的情況下,還死皮賴臉的去上學呢。偏還不是穩(wěn)穩(wěn)當當的上著學,這一邊,就被易小易蛇一樣的纏著。讓他上課都要分心,何況自己除了體育擅長些,根本就不擅長文化課。
易小易有太多的時間沒處打發(fā),她不找聞小寶,又找誰呢。她想時時刻刻都能聞到聞小寶身上的味道。哪怕是汗味,也足夠讓她沉醉。
這回聞小寶的書都不讀了。有更多的時間可以陪她,她快樂的要死。她就象一個沒心沒肺的小丫頭,只要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從來不想明天吃什么,一會該干什么。在一起膩著就行。她喜歡和他粘乎,她也喜歡他用最縱深的愛給她。她喜歡他給她的溫柔以及暴虐性的撕扯。
易小易在市政管理所做出納,這是易小易的老爸易茗峰給安排的工作單位,是一個偶爾很輕閑的地方。易小易總會找時間跑出來,去赴她的白馬王子。李曉燕斗不過她,這讓她非常驕傲。后來,李曉燕又來過聞家一次,當她看到易小易和聞小寶在一起,她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她憑什么不死心?明明上次看到我和你在一起。說,是不是你在學校招人家了?”
“冤枉,我怎么招她啊?偸撬椅,一會去采訪這個一會去參加那個活動。我有你,我還敢招她嗎!
“這還差不多!本陀l(fā)地覺得自己的男人魅力十足。這樣的男人,就更應該拴緊了,以免哪天被別人勾跑了。一見面,又免不了**幾回。
經常運動的緣故,聞小寶的體形非常不錯,看上去有好幾分的帥氣。這讓班上不止李曉燕,其它幾個女生也是對他心生愛慕,可是只有李曉燕更大膽,但她比不上易小易的潑辣。在易小易面前,她是矮了幾分的。盡管她很喜歡聞小寶,卻也不得不退出。
在家待了幾天,聞小寶決定出去找工作。可是干什么呢,八碗窯肯定沒有事兒可做,通寶縣呢,也只是一個小縣城,要想找個合適的事情做,也還不容易。
大哥聞大寶說可以帶著他。大寶做瓦工,幾個合伙人,哪里有工程就去哪里。
“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边@是聞大寶經常掛在嘴上的名言。他經常換工作,今天力工,明天瓦工,后天止不定就去爬電線桿子,做電工了。業(yè)余時間,你想找他,就去麻將桌,一逮一個準。
跟著大哥跑,小寶最開始覺得面子上有些過不去。這種過不去,自己也說不明白。也許,因為書讀的比大哥多,又有了先前體育生涯的成就感,本是要保送去體校的,現在落了這樣一個結局,雖是可悲,但是比起那些真正的泥瓦工們,他仍是高他們一籌。
就算這樣,他仍是老老實實的干活。和泥、篩沙、遞磚,每一樣活,他都細心來做。要做,就做好吧。就象上學,沒有錢是一方面,如果不能踏實去讀書,那就不讀。
“快點,手里能不能利索點!贝蠊ぴ谀沁叢辉敢饬,聞小寶快步把工具遞過去。腳下有半塊磚頭絆了一下,差點摔倒。心下,就有一點不是滋味。
后來,大哥去另一個包工隊里干活。兩個人分開來,倒也好,總比兩個人同時干這種粗活,讓小寶有壓力,暫時心下就輕松了點。多干點活倒沒什么,他最怕的就是被人指使來指使去的。男人很要面子。
易小易總在他渾身臭汗,筋疲力盡回到家的時候跑到家里來。他就總被她撩撥起來,又陷于另一場奮戰(zhàn)中。易小易著迷他身上所有有關男人的味道,只要有空閑,她就必須把自己放在他的身邊。她愛他,愛到忘乎所以。
但這事,她說什么也不敢和家里父母說。
聞小寶在工作上,有失意感,唯有收獲愛情的時候,才有了十足的男人氣概。他象一頭猛獅。易小易就在聞小寶猛獅一樣的愛情里,一次一次的融化,一次一次的被送至浪巔。
聞麗英沒去看古月明的演出。她把自己該干的活干完,早早就回了家。劇場里的音響傳過來的巨大聲音,于她來說就是噪音。
她以前也不是特別欣賞古月明的演出。只有父親喜歡二人轉,她只是受了父親點滴熏染。雖然她是純正的東北人,可她打小就不喜歡這種文藝形式。
那個晚上,她差不多是逃回來的。臨近家門的時候,她不想回頭看那個人,甚至想用時間把他忘掉。她用很久的時間才把自己哄睡。她腦子里也不是沒有古月明緊跟在遠處送她的情景,就象小云說的,找一個有城市戶口,有樓房住的,將來也許真的會住的很舒服。生活的很舒服。
古月明個子矮矮的,其貌不揚。倒是聞麗英細高挑的個子,好象還沒長夠一樣,就她這年齡,肯定還要再躥幾年,F在靜下來細想,古月明對她鍥而不舍的追求,在聞麗英的心里面是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有一個傾訴的對象了。自張建華回她第一封信,告訴她他有了雪姣以后,當她一認識古月明,她就開始沒完沒了的跟古月明說著張建華。古月明表面在傾聽,其實心里面早就恨的牙根都癢了。
“只有她真的成了我的人,她就不再想那個男人了。”古月明一直這樣盤算著。他的心里也在做著斗爭,覺得聞麗英和張建華估計早把該做的事都做了。她長得這么漂亮,能看上他的模樣,這讓他心里有一刻也沒底。
而聞麗英一想起王奉林老婆喜鳳就不舒服起來。就好象她在感受將來的自己。喜鳳懷了三個孩子,除了老大跟王奉林學琴以外,那兩個小的都還在上學。老大小霞比聞麗英大一歲,洋琴彈的不錯。她偶爾去他們家玩,也會情不自禁的在琴上撥拉幾下,卻終因自己和那東西無緣,只是看人家彈練而已。
喜鳳是上個年代八碗窯的美女。當初王奉林能娶她,也多是因為她的美貌。王奉林除了一個城市戶口以外,連房子都沒有,手里有點存款也不多,但足以在八碗窯買房置地。
喜鳳說把家安在八碗窯,照顧自己的家也方便。王奉林就聽了喜鳳的話。那個時候,她說什么,他都聽她的。八碗窯的女人,沒有哪一家人不打算把她們嫁到通寶縣城或者更遠的城市里去。喜鳳,嫁了縣城里吃商品糧的男人,家雖是安在了八碗窯,可總歸不大一樣。在面子上,她還是一個吃商品糧的女人。算是城里人了。
打小,八碗窯的女孩子就被灌輸了一個道理,嫁人不嫁八碗窯的人。喜鳳把自己嫁給吃商品糧的王奉林,日子并沒有預計的過得那么好。風流成性的王奉林,讓喜鳳欲哭無淚。
聞麗英知道喜鳳,已經沒有年輕的時候漂亮了,身材卻依然嬌好。由于聞麗英和小霞的關系好,經常去他們家玩,這讓王奉林也對成熟了的聞麗英有了一絲欲望。他給她找了工作以后,還沒待有進一步接觸,他是想她縱使不用自己的身體感激他,那也得和她**一小下。卻偏讓古月明搶先,心底下就有了點恨他的意思。
而聞麗英,自和古月明那夜以后,心里是把自己恨到天邊去了。她開始每天都有意躲古月明。古月明這天終于在她回家的路上堵到了她:“你怎么了?怎么老躲著我!
聞麗英不想和他說話,看到他,不知道為什么心底就有一種厭倦的反感。面前的男人,從頭到腳,應該是剛從泥潭里跳出來,渾身臟兮兮的,讓她難以和他對視。聲怕碰到他的眼睛,讓自己迷了雙眼。
“你到底怎么了。先前不是好好的嗎。”
“沒怎么,我要回家了!
“不行,你得把話說清楚,不能就這樣不明不白的走!
“我沒什么可說的!
“麗麗,我是愛你的。你應該知道,就算我哪里做錯了,你告訴我。我改還不行嗎!
“我不想說!
“麗麗,你真的要折磨死我,你才舒服是不是!
眼見著天都要黑了,聞麗英心里越發(fā)急了起來。“我真得回家了,我媽還等我做飯呢!
“那我送你。”
聞麗英看他糾纏的兇,也就任他跟著她。晚飯他是留在聞家吃的,聞家父母留他吃了晚飯,這在聞麗英眼里,就有點格格不入。二哥小寶和易小易也都在一個飯桌上。易小易在聞家飯桌上,盡管吃的沒有自己家的好,卻是心甘情愿著。
飯后,不是兩個人去小寶的房間,就是小寶用自行車帶了易小易回家。易小易總會用手臂勾著小寶的腰,跨過整個八碗窯,就讓八碗窯的男人和女人心生愛慕的看了過去。看那緊摟著的手臂,和衣服里若隱若現的乳罩。
八碗窯的女人沒有敢這樣穿的。他們覺得這樣是大逆不道的事情。丑到家了。當聞麗英給自己縫制了乳罩以后,偷偷的穿在身上,看胸被束起來,心里就多了一絲悸動。她卻不敢直接穿在襯衫里面,那乳罩上面一定是再罩上一件背心的。
飯后,古月明邀請聞麗英一塊走走。她拒絕了。父親聞鐵力就說:“出去轉轉吧,早點回來。”
父親這么一說,聞麗英心底不得不松動一下,就跟了古月明走出了聞家小院。鄰居們也早就看到他們成雙成對的出入,也就把眼光看了過來。聞麗英就會臉紅。
聞麗英的父親聞鐵力早先就跟聞麗英說過,他告訴她八碗窯的來歷。早先八碗窯這個地方沒有人煙,只是一片荒草甸子。有這么一年,來了一個年輕人,覺得這里風水好,就住了下來。以種地為生。到了婚娶的年齡,還是孤身一人。有一天,他在種完菜,回家的路上,碰到一個逃荒的女人。女人什么也沒帶,餓的面黃肌瘦。她去他家討了水喝,又吃了晚飯。
女人就留了下來。
后來,男人為了多掙錢,就開了一個窯場,專門燒磚。每塊磚燒出來都是那么規(guī)整好看。女人覺得自己找到了幸福。這一天,女人就跟男人說,燒幾只好看的碗出來吧,家里的都破了裂了、豁了口。
那天,天非常不錯。在她背著孩子收外面晾曬的衣服,當小孩要下地撒尿時,她只把孩子放在地面上,沒再留意他,三歲的孩子竟然掉進千余度滾燙的窯坑里,瞬間化為灰燼。
女人那幾天就一直著了魔一樣的,她打碎了那幾只已經燒好的碗。整整八個碗。她總想著尋死,到底沒看住,尋了短見。男人,一輩子也沒找人。誰家姑娘也不敢嫁給他,都說他開窯場,破了這個地方的風水。從此,沒有人再在八碗窯開窯場。
那八個碗的碎片,就葬在女人的墳墓里。
這個故事,聞麗英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是她聽了心里面很難過。嫁人,嫁什么樣的人,她不知道。
“八碗窯的男人那就再也娶不著媳婦兒了?”聞麗英不免感慨。父親聞鐵力也無言。他是有兩個兒子的。他不管花多少心思和本錢,也是要給他們娶到老婆的。
老大聞大寶的媳婦是從偏遠農村嫁過來的。那個地方,聞麗英沒有去過,只聽說交通極不便。嫁過來,也是為了跳出那個山溝溝。八碗窯畢竟離通寶縣城才三五里地的距離,住在這里和住在縣城,其實沒有本質上的區(qū)別。這在聞鐵力大兒媳婦那里,是這樣的。既然嫁不到縣城去,嫁到縣郊也不錯。
兩個人走在八碗窯的土地上。等走出八碗窯,遠遠的看到通寶橋的時候,夜色襲來,走在淺淺的暗夜里,聞麗英就少了剛才的不好意思。被鄰居們看著走過去,她盡管是不喜歡和他們交流說話,可是,仍然讓她心里有一種被偷窺的感覺。
古月明趁著夜色的到來,就扳過聞麗英,要在她腮上吻她。聞麗英就一躲。
“怎么了嗎,象個小刺猬一樣!弊焐险f著,偏又把肩靠過去,抓牢了她的肩。
“我害怕!
“怕什么?說說看!
聞麗英偏說了我害怕三個字以后,就不知道再說什么了。就那么一直往前走,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走到哪里去。沒有目的性的,一直向前。她再也沒有興趣提張建華。以前兩個人的話題,好象除了張建華,就再沒有別的話題了。至少,在聞麗英這里是這樣的。
“怕什么嘛,有我在,什么也別怕!
“那個,我想說,會不會有小孩啊!
“什么?我沒明白!
“就那個。就那天晚上。”聞麗英恨死自己和他討論這個問題。
“啊。傻丫頭,怎么會呢。照你的意思,人家親個嘴就得生個孩子出來了。不會的!
聞麗英聽了,松了口氣。這兩天,她躲古月明,卻整天在張玉榮面前晃。她母親張玉榮,山溝里嫁過來的農村婦女,大字不識一個,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寫。可她能干,這也正是后來八碗窯人愿意給聞麗英介紹對象的原因。
他們覺得母親能干,女兒一定也是持家會干活的好手。
聞麗英滿腦子都是那天夜里的事情。她就在張玉榮面前晃,想一邊晃一邊把發(fā)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講給她聽。這種事情,真是沒地兒說去。說給小云?不可能,說給同學瑩瑩?她還沒有想好。
只要一想到第二天早晨看到的血跡,她心底就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滋味?纯寸R子,那手,那臉,那頭發(fā),那每一寸肌膚,都讓她心里難過。她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一夜之間,就丑掉了。
“自己那么喜歡張建華,怎么就和古月明走到這個地步了呢!笨v使自己和張建華以后真的沒有一點機會,那她和古月明的行為,讓她也是禁不住的嘆息。一邊嘆一邊在張玉榮面前晃。她說:“我不想和古月明在一起!
張玉榮沒有一點主意,就任聞麗英在她身邊轉來轉去的。
家里里里外外,只要是出主意的活兒,全是聞鐵力張羅。包括買個針線之類的細活,都是他們家戶主采購回來。張玉榮從山溝嫁到這里,多年以后,除了老了,其它方面簡直是一成不變。她從來沒有獨自一個人去過通寶縣城,盡管離的非常之近。
她不指導聞麗英月經的事兒,也不給她買**戴,這些事,當年她也是稀里糊涂就經歷了,經歷以后,慢慢就明白,應該怎么處理了。她想,聞麗英也應該自己就知道的了。所以,她根本也沒有在聞麗英經這些事兒之前,提醒她應該怎么樣,不應該怎么樣。
眼下看著閨女愁容滿面,那閨女的嘴里嘟噥著,好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的模樣。她還是沒太明白,閨女她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活太多,一會喂雞一會喂鴨,再一會還要喂豬,地里的荒草也要鋤了。她滿院子走著,包括上廁所,出來都會碰到聞麗英在她眼前轉悠。
閨女象頭困獸。她到底怎么了?可她還沒有閨女有主意。她指望著聞鐵力快回來,到底閨女發(fā)生了什么,她聽不懂她的囈語。閨女怕是要瘋了?
聞鐵力回來有什么用。聞麗英看到父親在家,她就不再纏著母親。她想,就讓這事爛肚子里吧。不然就去找瑩瑩,說出來心里也許會舒服些。總之,讓別人給自己出出主意,她是真的不想理古月明了。可是自己和古月明又那樣的親熱過,就這樣不理了,自己以后還怎么嫁人?
她害怕?蓮堄駱s給不了她一絲的力量。她就覺得無比的氣餒。
瑩瑩一個人在家。這讓聞麗英心里舒展了一下,摤摷译x麗英家不是太遠,她家離通寶河特別近。白天天是熱的讓人心煩,傍晚的八碗窯就開始籠罩在清涼之中了。
“瑩瑩,上回你們替我轉信,他沒問是誰給我寫的信吧?”
瑩瑩知道她說的他是她的繼父。“他沒問。他才懶的管這些事。他對我們家的事都不是太熱衷。當然,當初他以為是給我寫的,看上面是部隊的字樣,還問我,‘誰在部隊?’真是閑的他。我最近特嫌他的磨叨。我都不愛在這家里待了!
“不待?你能去哪?”
“我媽說給我找個工作。他也說幫我了。我也沒辦法,走的再遠,也離不開通寶縣。我媽不愿意讓我離的太遠。不然我真想離開這里!
“離開這,你能往哪跑。這里不是挺好嗎。在自己媽身邊,我覺得還是好!毕胂氍摤撾m是繼父,可是他在工商局上班,給瑩瑩找個工作,應該是沒什么問題的。晶晶的工作都是他幫著落實的。
“這個家,就是待夠了!
看著滿臉怨氣的瑩瑩,心底要說的話就憋了回去。“給我回信的是我哥同學。其實也沒什么大事,就是到部隊了,回信問候問候我。以前老來我家玩!
“我也挺想當兵的?匆院笥袥]有機會!
“女兵?天哪,那太帥了!甭匊愑⒔蛔「袊@著,好象眼前站著的瑩瑩馬上就是軍人了。立刻她就感受到了來自軍人的氣息。這氣息里,就有了張建華的味道。讓她禁不住又一陣神往。
正說著話,瑩瑩的姐姐晶晶回來了。晶晶在服裝廠工作,她很時尚,總會用簡單的布料,做出樣子很特別的衣服來。
這讓聞麗英心下禁不住又生出了不少的羨慕。
小云相親的事,很快就相成了,財禮也過了,婚期都定下來了,這事八碗窯的老老少少都知道。
八碗窯地方不大,東家有個事兒,西家很快就能知道。這事好,其實也不好。如果她離楊明遠,嫁也就嫁了。女人嫁出去了,他也就死心了。這不,小云相親回來,再也不敢去見楊明了,這讓楊明心生疑問,每天都是要見的。而且小云總要陪他去北山方向放羊。她采野花,他吹著口哨,悠閑而自在。
當他看到小孩子們在路上嚷嚷著,說八碗窯又要出新娘子,又要有喜糖吃了,孩子們一邊玩一邊雀躍著。他忍不住就隨口問是誰,是誰要當新娘子了。一邊問著一邊也就看似漫不經心的趕著羊群往村外走。
村外有一片草場,那片草長勢旺。八碗窯這個地方不大,但人比較密集,就算人密集,可是每家除了養(yǎng)幾頭豬和雞鴨鵝,再有就只能是養(yǎng)人了。象楊明這樣養(yǎng)一群羊的不多見。就算他養(yǎng)一群羊,可在小云父母眼里,他仍然只是八碗窯的村民,被打了烙印的,這一輩子都是翻不了身的了。小云跟了他注定會受苦的,何況他還有那樣一個癱瘓的老媽要人照顧。
當楊明得知新娘子是小云以后,心下就涼起來?粗矍暗难蛉豪^續(xù)往前走著,他就有一刻呆掉了。媳婦馬上就沒了,自己養(yǎng)這么多羊,還有什么奔頭?手里拿著的那本雜志就在手心里攥得更緊了。恨不能把它們撕碎算了。小云是個溫柔的姑娘,盡管她書讀的少,可她的善解人意,她不嫌自己母親,每次來到家里都幫他做家務,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早就動了娶她的念頭。
“把她搶回來?對,就這么辦,把她搶回來!睏蠲飨氲竭@里,看看頭頂的太陽,其實上午的陽光并不刺眼,可它讓楊明格外眩目。他有一種頭暈的感覺。有了這個搶回戀人的想法,他快步追上羊群,把它們趕回羊圈。
對于楊明的舉動,楊母感覺很奇怪:“不是剛出去嗎,怎么又轉回來了?”
“有事,媽。我下午去小云家,羊今天就不放了。讓它們在圈里待待,長長膘。我一會就回來。”
楊明先是帶了一只羊,想到集市上賣掉它。羊似乎根本不好賣,沒有誰愿意出價錢買整只羊。等了不知道到底有多長時間,楊明急了,就把羊牽到一家飯店。
“多少錢一斤?什么?不行,太貴了!憋埖甑曛髦睌[手。
“那你給個價吧。”楊明巴巴的看著對方。
當他把賣羊的毛票收進袋子里。有一刻,他有一種無助的感覺。里面其實也摻雜了一絲踏實。他是見過別人提親的,買上等毛線或者毛衣。
他不想貿然去小云家,就在小云家附近等她。他相信她會出來,結果等了很久,別人進屋了,串了門又走了,他們家父母也出來過,她弟弟也出來過,唯獨沒有小云。楊明就很急。
兜里揣著錢,本想把該買的買了,提親就有個提親的樣子?墒,他想,還是和小云一塊去買。她喜歡什么就買什么。可是眼下看不到她,這讓他焦心。他終于是等不及了,走了進去。
“嬸,叔!睏蠲鞔蜻^招呼,“小云呢。”
“出去了。”
“去哪了?
“她那么大的人,去哪我咋知道!
“那我等一會兒!睏蠲鞅憩F出不見到小云就不走了的架勢。坐了下來。
“你等不來。她今天不回來了。”
“那你們還是知道她去哪了。告訴我地方,我去找她!
“你找她干啥?別找了。找也找不著!
“去哪兒,總有個地方吧。”
“你是真裝傻還是假裝傻?她都快結婚了,你找她干啥!
楊明的心里就跟打碎了五味瓶一樣?磥,小云要出嫁的消息是真的了。片刻,他還是明白了自己這番目的:“叔,嬸,我要娶小云!
“你?你還是留著自己娶別人吧。我們家姑娘不嫁八碗窯的男人。”
“八碗窯,八碗窯怎么了。叔,嬸,我會對小云好的。真的,不信你們問問小云,我對她是真心的。”
“真心能咋地?真心能當飯吃?你一天三頓少一頓行不?總吃五谷雜糧,我們姑娘受不了!
“我會好好干。叔你要信我話。財禮錢我都帶來了。我等小云跟我一塊去買東西。她稀罕啥就買啥。”
“小子,說這些沒啥用了。小云過幾天就過門,你也別在這搗亂了!笨吹洁従右粫@個來玩一會那個來玩,小云的父親就有些掛不住臉。“快回家吧,你媽在家等你呢。”
楊明心里憤恨的,走出大門,覺得陽光更刺眼了。只要沒見到小云,他就不死心。可見了小云又能怎樣?回到家,看到屋里一貧如洗的樣子,和躺在病床上的老媽,楊明心底痛了一下。
每天累的要死要活的,肩疼,胳膊疼,后來發(fā)現腰也不太舒服。聞小寶這才發(fā)現,錢不是好賺的。這跟學生時代太不一樣。偏易小易蛇一樣的纏著他。粘住他,是她最大的本事。她想他,她根本不考慮他白天有多累。
聞小寶和聞麗英一樣,根本沒有干過農活。在聞鐵力和張玉榮的眼里,孩子們都是知識分子,都讀過書。就算不再繼續(xù)上學,將來仍是有出息的。最主要的是八碗窯的地少,就那點菜地,還不夠聞鐵力和張玉榮兩個人耕種的,索性也就不搭上孩子們了。
就都去做臨時工。這在八十年代末期,也是盛行著的。
久了,聞小寶覺得自己愛是愛著易小易,可是激情總歸是少了很多。偏易小易這天就哭喪著臉看著他,這讓聞小寶格外吃驚:“每天都小鳥依人,不小鳥依人也是老鷹捉小雞似的,你那么有暴力傾向,怎么今天就好象被誰得罪了。”
易小易就委屈地看著他,只看著他就是不說話?諝舛嗔四氐母杏X。似乎有什么東西就要在空氣里炸裂了。
“貝,怎么了?快說呀!甭勑毼橇怂幌。
“我懷孕了。”易小易仰起臉。
聞小寶扳起易小易,正眼看著她。
“我也不敢跟爸媽提結婚的事。他們連你還不知道呢!
“那怎么辦!甭勑毱鋵嵶钕肼犚仔∫椎囊庖。
“還能怎么辦。流產?晌液ε隆!币仔∫缀鼙瘔训。悲壯之余,又生出小女孩的那種柔弱的情緒。聞小寶就禁不住愈發(fā)摟緊了易小易。心下實在是埋怨了自己。
闖了這么大的禍,聞小寶兜里卻沒有一分工錢,這事也不能跟爹媽張嘴,只有去找老板先支取了。
“你小子才干幾天啊,就要支錢。不能提前支!
“我有急用啊!
“急用也沒招兒。這工程也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老一不在我不敢隨便拿錢出去。”
“也不用支太多,支一半就行。我人在這又跑不了。”
“不行!
錢沒拿到一分,他在易小易面前就又矮了好幾分下去。
“我還有呢,上個月開的錢還沒花完。那我們去哪里呢。醫(yī)院?肯定不行,百分百不行。醫(yī)院我怕碰到熟人。我媽朋友就在縣醫(yī)院,我害怕去那里。要是讓我媽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
“那怎么辦?”聞小寶被易小易這件事情整個兒就折騰的不知道咋辦才好了。于是又跟包工頭請了假,包工頭用眼睛白了他一下。上回請假是易小易非要他陪她去看電影。他說他要干活,不然包工頭不愿意了。咱這是打工,打工就得聽人家的。易小易當時就不愿意,耍小脾氣。也才沒有幾天的功夫這又請假,人家自然不樂意。可這次聞小寶也沒辦法,易小易在他眼里就是天。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女人再強再大,也永遠大不過天。“這是聞鐵力掛在嘴上的一句話。偏在聞小寶這里,女人的柔情似水,就化解了他那顆男人應有的堅硬的心。盡管她總會發(fā)小脾氣,而且那小脾氣隔三差五就會來一次?伤看问峙e小食品的小樣兒,讓聞小寶就生生的把她又當戀人又當起了孩子。
假是請了?墒沁x擇去哪里做流產,這讓不止聞小寶犯難。易小易心里面也是沒底,卻偏坐在車子上,嘴巴又在吃著小零食。還偏伸過手去,把零食塞到聞小寶的嘴里。
她想在拼命的咀嚼當中,忘記眼前的事情。
兩個人就這樣在大街上騎著自行車。穿過通寶縣城,騎過北山腳下。縣里除了有家縣醫(yī)院,距離不遠處,另有一家鎮(zhèn)衛(wèi)生所。這讓兩個人忽的就沒有了目標。不知道這個不該來的孩子應該去哪里把他趕走。
轉來轉去,天馬上就黑了下去。仍然沒有找到應該做手術的地方。縣城太小了,小到找不到更多的醫(yī)院。如果再有幾家分院,易小易想自己就可以走進去,至少在那些分院里看不到知道自己情況的熟人。要是真把這事宣揚出去。她還真不知道怎樣收場了。
兩人停在通寶橋上,看著橋下靜靜流動的水,就各自都在想著那水下面是不是會有漩渦。如果沒有,那怎么每年都會纏上幾個人下去呢。而那被纏住的人,是再也回不到陸地上了。
易小易是想跳下去游泳的。這水很干凈,通寶縣城除了一家啤酒廠一家淀粉廠,再無其它工廠。也就沒有污染。這水顯得格外的清澈,易小易就特別想跳下去。
易小易被這念頭嚇了一跳。以前,這水里是淹死過人的。有一次她還親眼看到過,那次淹死的是個女孩子。說是打撈上來,渾身都腫脹著,就跟懷了孕的孕婦一樣。
心下不禁一抖。
在決定去哪里而無甚結果的時候,天快要黑了,易小易猶豫了一小下,還是決定去聞家吃晚飯。聞家盡管沒有什么好吃的,可她愿意和聞小寶坐在一起吃飯。她感覺那個時候,她非常舒服。就好象,她和聞小寶已經成家,已經是一家人了。
聞大寶要離婚。
這讓聞鐵力和張玉榮難以接受。確切的說不是聞大寶要離,是聞大寶的媳婦要離。
“她咋能這么沒良心。她生孩子,我把吃的包的嚴嚴實實的給她送醫(yī)院去。哪次送過去不是冒著熱氣。”女人坐月子很重要,不論哪個季節(jié),縱然你熱的汗流浹背,那入口的東西也一定是熱的,接觸涼的東西,是會得病的!暗昧嗽伦硬,那可是一輩子的事!睆堄駱s在這一點上,表現的特別象個家長。
聞大寶不吭聲。一個人在屋子里走來走去。
“能不能坐下。晃的人眼暈。”聞鐵力的煙袋鍋使勁在床沿上敲著。
聞大寶聽父親這樣說他,回頭橫了一眼他,抬腿出了房間,出了院子。不管身后孩子哇哇的啼哭聲。
老婆說離,孩子也不要,把家當全都給卷走了。包括鄰居給孩子過滿月買的一些布料。種種跡象表示,她就是鐵了心不過了。聞大寶只能把房子退了,租的那個房子也不大,不管多大,錢是要付的。老婆都不在了,還租房子有什么用。把孩子往家里一抱。丟給張玉榮。張玉榮心下就軟了
“造孽啊造孽!币贿呍谖莸厣献邅碜呷サ囊贿吪闹弁厶淇薜暮⒆。
聞大寶是一身酒氣回來的。喝了酒的聞大寶,讓張母揪心。
“喝這么多有啥用啊,作賤自己!甭劥髮毻逻^以后,躺在那昏睡。張玉榮就跟聞鐵力商量:“去跟小云她爸說一聲,讓他出個頭,找娃他媽求個情,把她求回來吧。孩子這么小,她也不忍心吧。”
“忍不忍心,東西全拿走了,孩子都不要了。咋求?”聞鐵力也沒了辦法。
“我就不信,她真舍得下這孩子,這么小的孩子,擱誰誰不心疼啊。還吃奶的娃,這是惹著誰了!币贿吘桶涯樫N到孩子臉上。孩子卻越發(fā)哭的歡了!熬妥尨髮毐е⒆尤,向她認個錯,跟她說以后不賭了也不喝了!
才剛剛滿月的孩子,哭的倒是很有力氣。估計是餓了,張玉榮趕緊給孩子沖奶粉。聞鐵力在邊上看著,禁不住就嘆了一聲。這個夜里,不知道能不能睡好了。估計喂飽了,他只要不餓就不會鬧。
“真是狼心哪,哪有把滿了月的孩子就丟了不管的。”
“行了行了。別嘮叨了。還不是你有個寶貝兒子!甭勮F力臉黑著。
想想大寶一天抽煙喝酒賭博,沒有他不好的,心下就矮了八分。想那媳婦也是傷了心的了?煽v使傷了心,那看在孩子的面上,再讓兒子大寶給媳婦寫個悔過書,那這婚也離不成。張玉榮心里想的,也不知道怎樣表達的更好些,只顧著嘆氣。
大寶一回來,這住處就更緊張了。大寶和小寶睡一個屋,聞麗英仍然和父母睡一張大床,眼下又多了一個整日哭哭啼啼的嬰兒。不知道怎么,這讓聞麗英心下就更焦躁起來。
古月明在劇院走廊一旦碰到她,就跟她說他想她的話。她心里聽著就覺得不舒服。她是不愿意讓他想她的。格外不愿意。非常不愿意。這一輩子都不想讓他再想她了。她在想別人嗎?也許是吧,聞麗英心底告訴自己,仍然在想著張建華。
她盡力躲著古月明?墒枪旁旅鞣路馃o處不在,就算他碰不上她,他會來她家。她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引狼入室。她恨他再來她家。她現在從古月明的嘴里確切地知道了,那個晚上是不會讓她受孕的,這就夠了。從此,她和姓古的,井水河水都不再犯了。
她要安安心心的想她的兵哥哥。寫詩,成了眼下她最大的樂趣。她甚至買星星詩刊回家研讀,只為把詩寫的更好。她生活在一個詩的童話里。就算朦朧之間看到張建華的身邊,有那披了白色婚紗的雪姣,那他們沒有結婚之前,她都可以無限制地憧憬著他們以后的美好。何況,張建華當兵是需要幾年的時間才能回來。她可以在這幾年的時間里想象一些東西;蛘哒f是期待著什么。
禁不住還會臉紅一下下。
當古月明再來家里找她,她就找借口跑出去,跑到鄰居家待起來不走。古月明不走,她就不回家。透過寬大的窗子,她看到古月明跟只困獸一樣在院子里走著。時而還向她躲藏的方向看過來。
聞麗英鐵了心了,你不走我走,你不走我就不回家。
當古月明恨恨地走掉以后。聞麗英才向家的方向邁著步子。只覺得這步子特別沉重,她不明白,這男人為什么要這樣。他憑什么揪住她不放。她根本就從來沒有愛過他。
想不到,她剛進家門,古月明似乎如約而至。這讓她分外吃驚,一下倒不知道怎么好了。
“你說你沒愛過我。你沒愛過我。那你和我在一起,你還讓我……”古月明有點歇斯底里了。
“你不要再說了!甭匊愑缀跻蕹雎曇魜怼缀跏窃谇笏!澳阕甙。你不要再來了!
“好,你把我送你的禮物就這樣擺著。”桌上有一個石膏女孩,女孩的脖子上掛著他送給她的水晶項鏈。這些讓人看著都很正常,一個淘氣的女孩把自己的項鏈搭在玩具上面。讓古月明看不過去的是,所有的人都只能看到女孩的后腦勺。它的臉沖墻擺放著,是她在讓它面壁!八惺裁村e?”
“我錯。是我錯了!甭匊愑⒉幌朐俸退f任何話。
“你!你就是想寫詩,你拿我當實驗品。你在體驗生活。你不體驗你就寫不出來東西。是不是?”古月明把項鏈取下來,使勁撕扯,那根線就斷了,珠子落了一地。
“你走!甭匊愑⒄娴囊蘖。
天有點晚了,父母勞作還未歸。偏古月明就擺出一副不打算離開的架勢。索性坐了下來。聞麗英有些絕望。
“我不走。我要見你爸媽。”
“你見他們有什么用?沒一點用!薄澳悴蛔,我就走!
“你走?你走我就跟你走。你上鄰居家,我就跟你上鄰居家。”
聞麗英覺得自己碰上了無賴。恨自己當初怎么就認識了他,怎么就經不起別人那么一小點的關心。不過是當初在她干活的時候,他插上一把手,然后寫一堆詩給她,還說:“臟活累活都交給我吧!毙睦锉桓袆拥南±飮W啦的。她就以為以后臟活累活就可以都交給他了,多好的人啊。
可她真的很討厭他,她覺得現在不是一般的煩他。他怎么可以這樣,他嚴重的侵犯過她的身體,現在又侵犯她的私生活。她要離開他。離的越遠越好,當時,聞麗英只有這樣一個想法。
可他不走,他很執(zhí)著的等著聞麗英的父母回家,他準備向她的父母興師問罪。他想就那沒文化的老兩口,他太好對付了。他根本沒把他們看在眼里。眼下只顧坐在那,只顧就看著不知所措的聞麗英。
“正月里是新年啊,少的給老的拜年啊,啊。”古月明見聞麗英不搭理他,竟然唱起了二人轉。
聞麗英轉到廚房去,手里拎著掃地的笤帚,真想把這人給掃出去。眼淚也就噙在了眼底。這一刻,她不恨別人,恨起自己來。
當聞小寶和易小易走進房間的時候。聞麗英的眼淚就沖了出來:“他不走。我攆他,他不走!比缓缶涂奁饋。
看著地面上的碎珠子,看著那摔碎的石膏像,聞小寶問古月明:“咋回事?”他當然不想聽自己的妹妹哭。
“沒事。我就來看你妹妹,她耍小孩脾氣!
“我沒有耍脾氣。我不要你再來。你以后不要再來了。我都說了多少遍了。”聞麗英有一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胸一起一伏著。
“那你走吧。你別煩她了!甭勑氄f。
“不行,我等大爺大娘!
“讓他走!甭匊愑⒌母绺缫换貋恚⒖叹筒慌滤。
“我又不是沒在這吃過飯。我吃了晚飯就走!
聞麗英索性趴在桌子上,抖著雙肩。
“你走吧!甭勑毴讨
“我不想走!
“好,不想走。那你就滾。”聞小寶終于忍不住了。
“小寶,我和你妹鬧別扭,咱哥倆還是哥倆對不。你不能這么對我!
“滾!毙氃僖膊幌敫麑υ挕T谟H情面親,妹妹和外人相比,妹妹永遠沒有錯。
古月明看著聞小寶高大的身材,又看他動了真氣,趕緊站起來,一步三回頭的走出去。從此再也沒敢光顧聞家。
易小易沒有一絲表情,木木的看著眼前的場景。一下午,兩個人滿大街轉了一大圈,也沒有發(fā)現應該去哪里做人工流產更合適。兩個人的心底就都有些煩。尤其聞小寶,老是跟工頭請假,鬧不好會被開除。這是他最擔心的。如今不是學生身份,伸手向父母要錢已經不好意思。當然,易小易更讓他擔心。她畢竟是他最愛的女人,也是他的初戀。
眼下,看著趴在桌上的妹妹,眉頭緊皺了一下,白了她后腦勺一眼,隨后和易小易進了自己的房間。
第二天,小云就該出嫁了。家里該置辦的都置辦了,只等著大喜的日子,男方來車接走。
這些天,小云都沒有見到楊明。她不敢去見他,她擔心自己把持不住。會做出出格的事情來。他們相愛這么久,她都是把自己的身體當成最珍貴的東西。她可以任他撫摸,但絕對不能身體和身體之間有最直接的那種親近關系。
這一點,是大姑教給她的。大姑告訴她,女人一旦把自己完全交給對方,那自己就始終處于被動。小云的母親,在這方面也并沒有太多的經驗,想不起來告訴她有關女孩子方面的事情。農村婦女,知道的本身就少。在性這方面,更是保守的很,就算想告訴自己的孩子應該怎樣或者不應該怎樣,都覺得有些說不出口。
小云書讀的不多,可是她明白,女人,一定要潔身自好。 即使相愛,也不能在婚前把自己獻給對方。大姑說的好,他再怎么央求,都不能答應。如果答應了,麻煩就來了。如果娶她,倒還好,如果不娶她甩了她,那她將來嫁給誰?“再說了,他要了你,他心里不知得咋想你呢。你別看他巴心巴肝的想要你,你一旦給了他,他才不珍惜你。姑娘家的還是不要太隨便的好。你不給他,他才把你當個寶!
大姑的良言,一直讓小云記在心頭。大姑其實也挺苦的。按理說,她嫁給大姑夫,本來挺美滿的,偏小姑也要嫁給他們家,為這事大姑沒少說小姑,后來小姑嫁給大姑夫的弟弟,大姑還把他們院子給砌上了。罵自己的妹妹沒人可嫁了,非和姐姐往一個窩里嫁。到底是叫姐叫嫂子還是叫妹叫弟妹?大姑這些年都覺得丟臉。
一想起這些,小云心底就嘆息一聲。她一方面站在大姑的角度上看問題,一方面又覺得小姑為了愛情,追求自己的幸福,是正常的。現在,她也說不清自己的心里,明天就要出嫁了。其實,前夜,她最想見的人只有楊明。
要不要見她?不見?見?她在心里一遍遍反復地問著自己。從此,她和楊明真的算是一刀兩斷了,忍不住眼淚就流了出來。她知道楊明上次來提過親,當時她正在王屯對象家里。她特別想去楊明家看看楊明,看看楊明的母親,可她沒有這個勇氣。她知道,楊明肯定把她恨透了。她沒有向他解釋的機會。
天黑的不算太早,可八碗窯一旦罩進夜色,外面幾乎就看不到什么人了。小云一個人走在八碗窯的小路上,看著周圍朦朦朧朧又格外親切的街景。心底特別傷感。她曾經和楊明一同走在北山腳下的草叢里,一起放羊,一起割草。他還養(yǎng)了兩只兔子。他們把草帶回家給它們吃。
她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走到了楊明家后院。大門虛掩著,輕輕一推就走了進去。楊明母親的房間黑著燈。楊明在他自己的房間。正對著窗口往外看,就看到了小云。他吃驚地張大嘴巴看著。仿佛整個人就定格在了窗玻璃上。
小云一閃身走進他的房間。楊明第一次在他面前沒有主動說話,而是格外的生份著。要是以前,早把她拽過來。先親一口是真的。
“你不想親我了嗎?”小云臉一下子紅了!拔乙恢倍紱]讓別人親我,一直都沒讓。”
楊明沒有說話。小云就拉了下燈繩,燈滅了。屋里漆黑一片。小云坐在床沿上,也不吭聲。屋里很靜,掉一根針都可以聽得到。
“明天我不能送你。我也不能送你禮物了,本來想給你買件東西,可我想你不需要了!
小云心里就很難過。卻又不知道怎樣接他的話說下去。
“你好好的。我祝福你!睏蠲髡f出這幾個字相當費勁。
小云的眼里就漫上了眼淚。一下子撲到楊明的懷里,哭了好半天?匏滤龐寢屜笊洗文菢映檫^去,哭她不能和楊明在一起哭自己以后不知道會過上什么樣的日子,哭她根本不了解那個男人?捱^以后,她在黑暗里看著楊明的臉:“今天我是你的,我一直都是你的。”
“別鬧了。一會你媽該找你了,找不到就上這來找了!币娴恼业竭@里來,想楊明是沒臉見人了。也害怕小云挨父母的訓斥。他肯定又會心疼她。
“我不怕。你怕嗎?”小云很悲壯的,就象被綁縛刑場就義前的那一刻,心里面很坦蕩。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我們不能這樣!睏蠲餍睦锖茈y受,事實上這個晚上他沒少喝酒,如果小云留意,可以聞得到他唇邊那縷白酒的味道。楊明一般是不喝酒的,今天晚上早早吃過飯,楊母早已睡去。一個人就喝了一會悶酒。他明白,心愛的姑娘明天就要被別的男人掀去紅蓋頭。他的心是痛的。痛到絕望。
“楊明。我不能沒有你!笔窒戮蛽Ьo了楊明的脖子。都是年輕人,楊明難以抵擋小云身上這一縷柔情。他坍塌了。
兩個人都是第一次,做的很笨拙,一直找不到要領。很快楊明就泄了,小云在陣痛里,滾下了眼淚。
“你哭了?對不起!睏蠲饔蒙辔侵≡迫系臏I珠。雙臂就把小云攬在了胸前。很緊的,生怕她再次逃脫。小云羞怯的拉過被子,搭在身上。當兩個人相擁在被子里的時候,楊母喊楊明。楊明趕緊下地跑到母親房間。原來楊老太要喝水?粗永镆坏嗡紱]有了,楊明心底罵了下自己,最近自己有些魂不守舍。對自己的母親照顧的都少了。
“明啊,早點睡,媽拖累你了。”楊母說到這,就要哭了。
“媽,說什么呢。什么拖累啊。真是的。好好的,別亂想。我這就去倒水。”
楊明知道母親是不會聽到他和小云說話的。母親的耳朵在癱瘓之后,聽力不知道怎么就減弱了,可以聽到,但必須大聲跟她說話才行。
倒好水,又回到自己房間。月影下,床是空的,被子疊好了放在貼近墻的角落。小云沒了蹤影。他知道,她走了,永遠走出他的視線。內心無限悵惘。
聞麗英不想再回劇院后勤工作了。她害怕古月明的糾纏, 她真是領教了,她知道自己無法應付他。尤其上次二哥小寶把他攆走,還喊他滾,她覺得她說什么也不想再和他見面了。離開劇院,也就相當于減少了看到古月明的機會。
母親張玉榮巴不得聞麗英先在家待上一段日子。那個小孩子把她折磨夠嗆,夜里要起來沖奶粉。還要把尿。夜里睡不好不說,白天沒辦法去地里干活,菜地荒草長得比青菜還高,這會讓人家笑話的。
王奉林看到她就說可惜了可惜了。好好的工作不做,有多少人想去都沒有機會呢。
聞麗英卻覺得她寧愿失去這樣的機會,而讓自己清靜些。
孩子鬧的歡,哭哭啼啼的,讓聞麗英心煩。要抱著哄,拍著哄。這都不行。張玉榮就說這孩子被抱慣了,都抱出尖尖腚了。只要不睡覺就得抱懷里悠著晃著,才行。
聞麗英被小孩子捆住,就算不出去工作,連和好朋友玩的機會都沒有了。好在,瑩瑩也會來看她。
“他說給我找人,讓我去當兵。這是我現在最大的理想了!
“你真的能去?太好了,女兵!币幌氲浆摤摯┥喜筷牱b的樣子,聞麗英就心生羨慕。又禁不住羨慕起她有一個這么好的繼父。
“我想差不多吧,他說可以的!爆摤摱褐『⒆印!拔覀兂鋈ス浣职。”
“不行啊,我得看小孩。他爸和他媽鬧離婚呢!
“啊。干嘛要離婚啊。那小孩怎么辦啊!爆摤撦p輕的碰了下小孩的臉。小孩竟然沖她笑了下,還使勁撲騰撲騰雙腿。
兩人都看向這個可憐的孩子,一想到他將沒有媽媽了,都不免在心里難受一下。
“瑩瑩,你說,初戀是不是最美好的!甭匊愑⒄f完,臉就紅了下。
“不知道啊,我又沒有過。怎么了?你有?”
“不是。就上次你爸轉來的那封信,是我哥同學寫給我的!
“他追你?”
“哎呀,不是!
“那怎么了?”
“是我給他寫了信,可他告訴我有女朋友了!
“你還在想著他?肯定是了!
“也不能這么說我,我覺得他肯定沒有女朋友。他在信的后邊說我還小,只能做他的小小妹妹,讓我好好學習。他都不知道我已經不上學了!
“那你告訴他你是成人了,讓他追你!
“我給他回信了,他沒給我回吧?”
“沒聽說有你的信。”
“我想他可能也不會回我信了。”免不了又是一絲惆悵。
“我可不著急找對象,我得找個好工作。就算去當兵,也得當兵回來再找。”
看看瑩瑩,不知道為什么聞麗英就覺得這小丫頭雖然沒有她長得高,腦子里卻成熟的很。
“你姐還在服裝廠嗎?那里干的咋樣?”
“還在。干得還行,她會做衣服,我不會,我要是去了,也是干剪線頭的零活。我媽和他讓我先去做著,我不愛去,我就等著當兵了。”
“剪線頭也行啊。”一想到那是個工廠,自己如果能在那里工作,也是不錯的一件事情。”
“你以為剪線頭能掙多少啊。他們踩機器的還行!
“可我不行呵。我不會,沒學過!甭匊愑⒆猿暗男α诵,心想,那地方終究也不是自己能去的了的,自己家沒有縣城的親戚。她特想讓瑩瑩問晶晶一下,看能不能在服裝廠也給她找份工作,但終究是沒有張開口,何況自己現在要每天照顧這個小孩子,哪有時間去工作呢。
還好,小孩子也只照顧幾天。大寶媳婦被接回來了。接她的人有小云媽還有小云大姑,大寶也跟著去了。原本是要抱著孩子去的。小云大姑說:“不能抱,就讓她在心里想孩子,抱去再抱不回來不給你咋辦!
“不可能不給。要是不給,當初就抱走了。話說回來,這女人的心還是夠狠的!
聞麗英不知道他們講好話的場景是什么樣的,但她知道,大寶肯定要在媳婦面前講很多好話,然后許下許多保證,才能把媳婦領回來。被領回來的媳婦,一進屋誰都不看,先把兒子抱了起來。臉就貼到了孩子的臉上:“這誰給做的?男孩穿這個?”
聞麗英感受不到小孩子的性別。他還那么小。于是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小孩身上的紗料是聞麗英用自己的紗巾縫制的,類似裙裝的一個東西。她怕他肚子晾在外面。她是覺得自己的縫制手藝不錯,她還給這小孩用新毛巾縫了一件小上衣。她感嘆自己做的那么好看。
可眼下被嫂子一頓說,心里就不自在起來。
“聞大寶,給孩子換衣服,給孩子沖奶!甭劥髮毬牭较眿D的指令,顛顛的跑來跑去。一聲不敢吭。這媳婦算是花了大價錢請回來的,可不能再讓她跑了!安辉S抽煙。弄的滿屋煙味,臭哄哄的!
晚上,家里面住著就顯著不方便起來。晚上聞小寶說去楊玉忠家住。吃過飯,留下小兩口在家。聞鐵力和張玉榮就帶了女兒聞麗英去小云家串門。
小云已經嫁出去了。出嫁那天,她一個人躲在門后哭。鄰居們就說:“多好的閨女啊,這是舍不得媽舍不得家呢。這家里可一下子沒了一個棒勞力了!
只有小云自己清楚自己,從此她就是別的男人的媳婦,和楊明再也沒有一點關系了。她從此回娘家,都不能再去找楊明了。她的自由之身從此被**。
三天回門以后,小云有好些天沒有回娘家了。小云在家里屋里屋外很能干。地里的活兒什么都拿得起來,不象聞麗英,從來就不知道農活該怎么干。她感激父母是把她當城里孩子養(yǎng)著的,吃飯的時候,如果飯桌上有粗糧和細糧,父母都要把精細的糧食留給唯一的女兒。
他們長輩嘮家常。聞麗英就坐著看電視。到了該睡覺的時間了。三個人才離開小云的娘家。八碗窯的夜很安靜,
家門卻打不開,里面拴上了。聞鐵力使勁拉了拉,砸了幾下,里面沒有動靜。等了下,見沒人來開門。他們也沒報自己是誰,聞鐵力就帶著妻女又返回小云的娘家,在他們家窩了一宿。
聞麗英不知道大寶和媳婦搞什么名堂。竟然把自己父母拒之門外。成年以后的聞麗英再想這一段,終于明白他們在屋里做什么。**。不把門拴上被撞到怎么辦?一想到這些,她總會想到去儲藏室拿土豆的那一天。人生之中,尷尬總是無處不在。
易小易的流產做了。選擇在遠郊衛(wèi)生所。
兩個人終于決定在那個小門診做流產手術,一是離縣城和八碗窯都遠,不會碰到熟人,另一個是那醫(yī)生說了這是個小手術,沒問題,用不了多長時間,做完就可以走人。
來的路上,易小易一直摟著聞小寶的腰,還時不時把手里的小食品頑皮地塞到聞小寶的嘴里;厝サ穆飞,她仍是摟著他的腰,可不再吃任何東西。頭仍是靠在聞小寶的后背上,心里已經沒有了任何吃東西的欲望。剛才的痛,讓從沒吃過苦的她,流下了眼淚。
是聞小寶把她從手術床上抱到病床上去的。
臨出來之前,醫(yī)生告訴她,不許吃生冷硬涼的東西。別看是夏天,衣服要穿長袖的。醫(yī)生看了看她,說應該戴頂帽子的。聽了這些,易小易越發(fā)覺得有無限的委屈。
當然,易小易心底也是慶幸著的,畢竟自己穿的是牛仔褲和長袖衣服。這方面算是合格了。聞小寶的后背很暖,卻只能暖她的右臉頰。心里面那塊軟軟的地方,就冒了一點涼風。心想,如果聞小寶娶了自己,還會遭這罪嗎。
可他又不說娶她。那他什么時候能娶她呢?易小易心里面就有了一點苦,偏這苦她又不能說出來,連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去跟自己的父母說這事。說給他們,她清楚,他們鐵定了是不會同意的。也怪不得聞小寶不提結婚的事了。
“貝,屁股下面涼嗎?我把襯衫給你墊上吧!甭勑氝咈T車邊說。
“沒事,我牛仔褲厚。再說天這么熱!
“回去注意保暖,千萬別亂吃零食了。剛才醫(yī)生說的你記住了?”在易小易上了產床后,聞小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他清醒,按理說應該去大醫(yī)院,可通寶縣城的醫(yī)院不敢去,委屈女朋友在這么簡陋的地方做手術,他是把心都提起來了。
易小易的手臂就摟緊了聞小寶。剛才的疼痛已過,她的心整個全都是聞小寶的。她心底知道自己,如果聞小寶現在要她,她都會給他。盡管她剛才聽到醫(yī)生對她說一個月內都不可以同床?伤龕鬯瑦鄣桨炎约旱乃卸伎梢越o他的一種地步。
聞鐵力和張玉榮在地里干活。聞大寶不在家。只有聞小寶的嫂子李金鳳和小孩在家里。他們進屋,他嫂子沒吭一聲。聞小寶也沒吱聲。自他們回來,就占了聞小寶的房間。這倒無所謂,偏這嫂子一天趾高氣揚的樣子,讓小寶只要一看到她,就窩了一肚子氣。
這些其實都還是次要的。有一天早晨,張玉榮做好飯,喊他們吃飯。當時聞大寶還沒起床,聞小寶聽她喊聞大寶:“X你媽快起來!碑敃r,他握著拳頭就要去砸她,被張玉榮拉開,小聲說你別添亂了。這媳婦給接回來,架子大的不得了。他挺恨聞大寶,老婆走了,就把租的房子給退了,鬧到現在的地步,一家人住一個屋檐下,這個憋屈。
聞小寶安頓易小易躺在父母的床上。他最近就在楊玉忠家借宿。楊玉忠仍然在縣體校,這次借住,倒讓兩個人有機會聊聊天,不禁就提到了張建華。聞小寶就跟楊玉忠說張建華這幾天要給他寄來一套軍衣。楊玉忠就一副無比羨慕的表情。
易小易躺著,聞小寶就給她倒了杯白糖水。剛才心底的豪言壯語讓此時的易小易禁不住就蜷縮起身子,跟個蝦米一樣躺在床上。沒有脫鞋的腳伸出床外。
晚飯還是土豆白菜。吃著飯菜,易小易的眼淚差點掉出來。那土豆湯里很難見到油星。當然,她更安逸于在聞小寶的身邊坐這個小月子?伤靼,吃完飯以后,她還得回自己的家。
第二天到單位報個道,包里裝著幾個煮熟的雞蛋,就來到聞小寶家坐月子。聞小寶家沒有雞蛋,有幾只雞下幾個蛋,也都攢了就去集市上賣掉了。換點鹽和油回來。
易小易在煮那幾個雞蛋的時候,梁思怡就很不解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怎么還喜歡吃上雞蛋了?不是不愛吃煮雞蛋嗎?以前還喊著只吃煎雞蛋!
“雞蛋吃多了不是長肉嗎,你總說我長得太瘦。以前我是害怕自己胖,現在我不是在增肥嗎。我要大補!
聞小寶把她接到家里,工又是不能去打了。他得陪著她。陪了幾天再回去,工頭就說他被辭退了。忽的一下子工作就沒了,聞小寶有點懊惱?墒撬麤]有辦法,怎么辦,女朋友要他照顧,他總不能挺大個男人不擔事兒吧。
聞小寶把易小易的雞蛋用熱水燙了燙,易小易有模有樣的坐著月子。當然,她做的比較隱蔽。雖然躺在床上,可是穿著鞋子,頭沖床里面,腿是伸在外面的。誰也看不出她是在享受月子的待遇,表面看去她是有些累了躺一會而已。
李金鳳那邊孩子一哭,那女人就會嘰嘰歪歪地罵起來:“這個死人,也不道死哪去了。就會賭!
“你能不能說點人話?有本事把自己男人看好,別一天就知道在家里叫喚!甭勑殮鈶嵉卣f。
“我在教訓我男人,管你啥事!
“放屁,不管我事,他是不是我家人。”
“你用尿布擦嘴了?”
“你再說一遍!甭勑氁呀浾酒饋恚瑓s被易小易拉了回去。他的嘴差不多要氣歪了。自己哥再窩囊,這老婆在婆家這么霸道不講理,做小叔子的豈能容忍。他恨不得揍她一頓,替哥解解氣。
李金鳳看聞小寶的氣勢,也收住了亂跑馬蹄的嘴巴。把塑膠奶嘴塞到孩子的嘴里,孩子不哭,屋里也就靜了下來。偏她又把一口唾沫吐在了地面上。她心底的算盤應該是那樣打的,偏在回娘家的那幾天,準備計劃繼續(xù)行事的時候,男人差不多是低三下四地找了好幾個人把她給接了回來。不然,她現在應該在通寶縣城的樓房里住著了。
住在通寶縣城樓房里的那個男人有個六歲的孩子,死了老婆,在認識她以后,說要娶她。偏在這個人要娶她之前,她就看聞大寶不順眼。錢賺不來不說,一找他就看到他在賭錢。掙點錢不夠他賭的。那天她被接回來,幾天沒做,兩個人正拴了門在做夫妻之事。卻被回來的公婆和小姑子撞到,幸好拴了門。他們不敢出聲。開了門也是尷尬的,索性就不開門,裝聽不見。
她沒想到他們會在別人家住一夜。這事傳出去,她覺得越發(fā)讓自己沒臉在這家里待下去了。好象自己不讓這一大家人回家一樣。何況,她本就要跳出八碗窯。當初來八碗窯是為了跳出那個封閉的小山溝,那現在八碗窯離通寶縣城這么近,干嘛不再跳到縣城去呢。
她的欲望在心底無限膨脹。想那個死了老婆的縣城男人,想得已經是**中燒?催@孩子和男人就越看越不順眼。
那天晶晶問聞麗英:“我們服裝廠招工人,你去不?”
“好啊,好啊。我當然去了!奥匊愑⒉还芄ゅX多少,她是一定要去的。她看了幾天孩子,正苦于沒事兒可做。
“工錢不多,就是剪線頭的零活。”
聞麗英想總比待著強,何況是去工廠做工,這對于土生土長在八碗窯的她來講,的確有了一種進城的感覺。而且這活兒肯定比在劇院打掃衛(wèi)生要體面得多。
她當時就答應下來!艾摤撊?”
“瑩瑩在等著去當兵,不想去工作。這小丫頭,就認準了要去當兵了!本Ьυ挰摤。
每天在縫紉機的嗡嗡聲里工作,聽著姑娘們大媽們的逗笑嗑。聞麗英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童話世界當中。集體生活原來可以這樣美。她工作著,快樂著。回到家以后,她會寫出不少的詩出來。
姑娘大了,和父母在一個屋子里睡覺,越發(fā)覺得別扭。聞小寶天天就住在了楊玉忠家,他想他哥很快可以搬走。張建華給他寄來了軍裝,穿上軍裝,聞小寶覺得自己挺神氣的。他要去當兵,易小易勾緊他的脖子不放。他也就聽了她的,就這樣一有時間就纏在一起。
聞鐵力去生產隊找領導批地。一家?guī)卓谌俗≡谶@么小的空間里,按理說早該給批塊地了。他跟聞大寶商量了,批下地以后,兩家合伙蓋房子。然后把這房子賣掉蓋新房。
那邊地也批了,這正住著的房子就開始張羅著往外賣。李金鳳卻是鐵了心的要和聞大寶離婚,要和那個死了老婆的男人結婚去。這事她當然不能跟聞大寶說:“我對你太失望了。沒見過這么不會掙錢的窩囊男人,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住的跟豬窩一樣。整天吃喝賭抽。這日子沒法過了!
“金鳳,我說了我以后不抽了不喝了。你看我現在還喝酒嗎?你別再鬧了。孩子這么小,你折騰啥啊。”聞大寶近乎于求她。
“我折騰?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嫁給你吃不飽,穿不暖。住著這么破的茅草屋,你還說我折騰?孩子我留給你們,我不要。當初生的那么費勁,沒把我折騰死,他就是生下來跟我討債來了。我不跟你爭孩子。放我走吧。想分你財產你也沒有!
聞大寶不離。李金鳳和他吵著鬧著,一抬手就把玻璃給砸了聞大寶氣的看著李金鳳不知如何是好。恰巧聞小寶和易小易回來。聞小寶掄起拳頭,舉在李金鳳的眼前就要往她臉上砸。
李金鳳有些害怕。她終究是個女人。在潛意識里她也是害怕聞小寶的,聞小寶比他哥要厲害得多。和聞大寶吵架砸玻璃,她知道聞大寶奈何不了她,他如果能奈何得了她,當初她離開這個家,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走,那聞大寶如果換成聞小寶,又怎么可能讓她得逞呢,又怎么可能再讓她回來。當初,除了家具她沒拿走,該拿走的都拿走了。她是鐵了心不跟他過了。偏這次又給勸了回來,多半也是不想駁了自己家老太太的面子。
當時聞小寶不在家,如果當時聞小寶在家,她就是再敢折騰,也是不敢有這砸玻璃的行為的。想不到,她剛把玻璃給砸了,就給聞小寶碰上了。早知道這樣,她萬萬不敢動這手。
“離吧離吧。這種女人還跟她過什么過。”可聞小寶懂得寧破一廟不拆一婚的道理。他忍下了,沒說出這句話。只在李金鳳眼前揮了揮拳頭, 把李金鳳嚇得直眨巴眼睛,偏著頭欲躲。再不敢有任何聲響。
離婚回來當晚。聞鐵力和張玉榮吃完晚飯,正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說啥是好,就聽到聞大寶的聲音:“我吃藥了。我不想死啊。”
張玉榮蹭的躥出屋外。她這年齡,從來沒有這次反應這么迅速。聞鐵力還在那坐著發(fā)呆。張玉榮已經跑到屋后,抓著聞大寶哭開了:“我的天啊,我這是作了什么孽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不想死!甭劥髮毻纯嘀,嘴里正有白沫吐出來。張玉榮嚇壞了,使勁喊聞鐵力,“姓聞的。姓聞的。你還發(fā)呆,你快過來啊。”
聞鐵力出現在他們眼前:“沒出息的東西!庇终刍卦鹤,推出板車。這個時候旁邊已經圍來幾個看熱鬧的鄰居,幫助他們把聞大寶扶上板車。聞鐵力把繩子套在肩膀上,在前面拉著車,張玉榮在后面推著車子。他們快步往縣醫(yī)院奔去。
洗了胃以后的聞大寶,安靜下來。輸了液以后,被聞鐵力拉回家里。他不怕驚醒聞大寶,用力放著手里的東西。他恨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不就是一個女人嗎,一個女人就讓男人失去斗志,這在聞鐵力眼里,簡直是丟盡了老聞家的臉。這話傳出去,他都覺得寒磣。
手里的鐵鍬使勁扔到角落里。張玉榮也嚇得哆嗦了一下:“你這是干什么。他剛睡下!
“他睡?他倒想睡得香。害得老子,跑了大半夜。這種兒子,養(yǎng)著都丟人。”
“行了,你小聲點吧。大寶心里不是也苦嗎!边@時那個孩子竟然哇哇的大聲啼哭起來。聞麗英也不喜歡一天哄孩子的生活,幸好現在出去工作了。本以為他們夫妻合好,這孩子也算有個親媽照應了。偏偏是這個結果。眼下,她早懂事的把他抱在了懷里。悠著晃著哄他,想讓他再重新睡覺?伤静焕硭幕斡,仍是啼哭著。
“給他喂點奶粉吧。他八成是餓了!睆堄駱s有氣無力地說。她跟著手推車也跑累了。
聞大寶醒了過來,忍不住就輕聲痛苦的**著。
他喝的是敵敵畏。家里用來給蔬菜打蟲子的一種藥。他喝之前想,這日子沒法過了。喝進嗓子里,一瞬間竟然又有了求生的欲望,幸好是在家門口喝的。他喝的時候就在想,死也死在家門口,也好有個收尸的。
原來,好死還真不如賴活著。經過這次死去活來,他本該脫胎換骨吧。一家人都是這樣想的。
小云自從嫁到王屯以后,她真的以為生活從此象自己大姑所說的那么美好:“咱八碗窯的女兒嫁到下面村屯去,那就象皇上的女兒下嫁給平民一樣。自然威風八面。”
可實際上,小云竟然感覺不到快樂。她的男人,倒不在意女人**有沒有見紅的說法。他總會很憨厚的和她傻笑。讓人覺得他總有哪根筋搭的不對。他不在意她的**,這讓小云放心的同時,又為自己的幸福擔憂起來。和這樣的男人生活在一起,他懂得體貼自己嗎?縱然家有萬貫攥在自己手里,如果這個男人跟個木頭人一樣,那還有什么樂趣可言?小云止不住就悲觀起來。
說起來,他們在婚前也是幾過幾面的。只是,時間都很短暫,她也沒在意他是不是真的有毛病。原本以為他話不多,可能是有著男人的害羞,可現在看他總是偶爾傻笑,就讓她心里不踏實起來。
他不懂得**的紅,可老太太懂。老太太問兒子家明。兒子說沒有看見床單上有什么血跡。
“又沒劃破手,出什么血嗎!
老太太心下一涼,就知道這樣的女人養(yǎng)不住。
男人不掌權,那小云更掌不了權。家里大權全握在老太太手里。
小云在娘家干慣了家里的活,盡管大姑告訴她嫁過來以后,不用太勤快,能少干就少干點。女人結婚以后,要知道心疼自己?伤蓱T了屋里屋外的活,她又是閑不住的,以前在自己家,弟弟受寵,啥也不干,她象個男孩子一樣出了不少的力。如今,和婆家人一塊下地,頂著大太陽去,披著夕陽歸。她覺得,這樣才充實。
晚上再給自己的男人暖被窩。家明長得一點不丑,這也是當初她湊合看上他的理由。還有就是他看上去憨憨厚厚的,能讓人心里莫名的就有了一種很踏實的感覺?墒,真的過起日子來,小云發(fā)現她很操心。
他啥都不會干。
被家里人慣的。
他們家這代獨子,難怪肯出那么多財禮娶老婆。父母生養(yǎng)自己不容易,那些財禮,臨嫁之前,她全交給了父母。
“你不用太干活,為我們家生個帶把的就成。”老太太是當家的,當家的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過了蜜月,小云其實非常想去大地里干活,去了幾天,皮膚曬黑了,手糙了,男人不心疼。婆婆先疼了。“地里的活你不用管,我找?guī)讉親戚就干了。你呢,在家里把身子骨養(yǎng)好,給我們家生孫子。這就是你的活兒!
小云一聽,倒有了幾分感動。什么也不用干,只管生個孩子出來就行。那還不容易的。她見過別人結了婚,一年多就抱上孩子了,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一年以后,再回娘家 ,自己也一定是抱了小兒郎的。想到這,臉就一紅。
小云嫁過來以后,認識了鄰居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此齻兌际鞘邭q就訂婚,好象比八碗窯的女孩子結婚還要早上兩年。生過孩子的女人也才十八歲的樣子,比小云還要小。這無形當中,就給了小云壓力。婆婆那邊又急著抱孫子,她這邊就產生了快懷快生的想法。這樣,才能把自己融入到這個家庭當中去。也融入到這個名叫王屯的小村莊。
她是他們曾家的人,自然她的步子就要和上他們的節(jié)拍。懷孕這件事兒被曾家當成頭等大事,從此是小云的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追求。偏偏她的肚子就沒有一絲的動靜。
婆婆不讓她去地里干活,王屯這么小的地方,她又無處可去。她實在是覺得有些悶了?粗従有∠眿D們抱著自己的孩子,那也算個營生,再看到婆婆羨慕她們的眼光。她的心底就覺得自己整個一個吃閑飯的。她覺得有必要回娘家待幾天。嫁出來這么久了。沒結婚在娘家,她可是從來沒在外面過過夜,嫁出來按時間來說雖然不是太久,可在她眼里,已經過去千年。她有點想爸媽和弟弟。
“媽,我想回家待幾天。”
“這里還待不下了?”
“不是待不下。家里弟弟淘氣,我怕他又惹我媽生氣,我回去待兩天就回來!
“家明呢?那和家明一塊去吧!
“我也去我也去!痹颐鳒惲诉^來。
“不用了吧。我自己一個人回吧!币幌氲阶约旱亩亲舆不鼓,就有了一絲的怨氣。這怨氣不怪別人,只怪自己,家明對她很好,每次吃好吃的,都當著自己媽的面,給小云夾到碗里面。她對他是恨不起來的。
如果這樣下去,期望自己一年以后抱上孩子的愿望咋能實現呢?吹侥切┍е⒆拥男∨耍≡剖羌刀实。何況,她看不了婆婆焦灼的眼神。她似乎盼孫子盼了有千年的樣子。巴不得她小云立刻就給她生一個出來,捧在她面前,讓她抱著孩子招搖在王屯的街頭。她一定是想告訴所有的人,她也當奶奶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著。小云的肚皮卻沒有一絲的動靜。她所以有了躲到娘家待幾天的想法,過幾天回來再面對他們,再做新的打算?傊瑧焉蠎巡簧,也不是她一個人的錯。
打定主意,她一個人就回了八碗窯。離開之前,曾家明雙手就拉著她,舍不得放下。她的心也一動,憐惜這個男人對自己的好。
回到家,乍一見到爹媽和弟弟,那叫一個親。就忽的把在曾家的一切給暫時忘掉了。剎那間,她的心底忽的就又想起一個人。楊明。一想到他,她止不住輕輕的搖了搖頭。她想她是不會再去見他了。
易小易的小月子也算是過去了。當然,她并沒有一整個月都每天長在聞家。她畢竟要每天晚上住在自己的家里,而且第二天早晨都要去單位報道上班。
聞小寶仍是要找事做的。自己也覺得挺大小伙子,一天只和女朋友膩在一起不太象話。尤其當他看到父母扛著鋤頭或者趕著驢車拾柴回來,心底都是有著一種罪惡感的。只是易小易一柔情似水,他就會潰塌。他就在這種罪與享受之中,過著每一天。
“貝,我真得找事做了,我不能天天陪你。”
“你是不是變心了?你要跟李曉燕好去!
“你無聊不無聊啊。人家在上學,我惦記人家我就繼續(xù)念了!
“你就是想變心,嫌棄我了。是不是我就不該給你懷孩子。”
“天啊。你能不能為我想想,現在我走在八碗窯的路上,頭都抬不起來。你聽鄰居們都怎么說我?”
“說你什么了?”
“說我們是嬌生慣養(yǎng)的公子小姐。爹媽從來都不讓我們干地里農活!
“你大哥又不是沒干過地里活。地又不多,用得著這么多人嗎。”
“話是這么說,地不多可以不干,那也得在外面找事做吧!弊月劥髮氹x婚以后,他就住在了工程隊,多少天回一次家,這樣,聞小寶和易小易又有了自己的地盤。無奈這地盤也讓他們不太舒坦。那個小孩子每天都是在家里的。聞麗英只要倒班,白天在家就可以替母親張玉榮照看這個孩子。
那兩個人躲在小屋里,就顯得有些拘束。聞麗英也覺得別扭。
好在領導給批了地,這個房子馬上就可以賣掉,賣掉以后,就可以拿錢蓋新房子了。
“就先蓋幾間廂房,蓋正房的地方留著老大老二錢攢多了,你們再單獨打地基。到時候我們老倆口就住在廂房。姑娘一間我們一間!甭勮F力說。
房子由于價格不高,很快就有鄰居要買,聞鐵力要求對方給自己一定的寬裕時間,他拿了定錢好去買磚和水泥,先把廂房砌上。老大是學瓦工的,這活他也能干個大半。無奈工程隊的活還挺吃緊的,這事就只能先撂一撂。
這期間,聞小寶也在認真的工作著,出苦力他不怕,就怕有力量也不舍得出?傊,他還是知道努力的。
很久沒有和聞小寶在一起了,這一天,易小易就特別想和聞小寶好好團聚團聚。最近,她覺得抓他有些費勁。他沒有太多的時間,象以前那樣一整天一整天的陪著她,她覺得有些失落。
“我又不是不想見你。我總得干活,總得掙錢。就是將來娶了你,我不也得工作嗎。不然,喝西北風?”
易小易聽了也有道理,就原諒了他!澳俏医裉焱砩弦湍阋黄鹱。”
“你怎么和家里人說!
“就說在同學家睡了!
“能行嗎?”聞小寶心里有些擔憂。
“怕什么。我都不怕你還怕啊!币仔∫自诼勑毜哪樕虾莺莸倪屏艘豢。
小孩子又哭了。聞麗英今天是閑班,她就抱著孩子晃來悠去的哄著。剛剛寫完的詩的思緒又被孩子攪亂了。就不免有些煩。
“麗麗,你寫詩啊!币仔∫缀孟蟛耪J識未來的小姑子一樣,看著她剛才的信筆涂鴉。
聞麗英禁不住臉紅了:“沒有。誰知道是不是詩,反正就喜歡寫!
“我舅舅是縣文聯主席,他們也有雜志,以后你可以給他們寫。發(fā)在他們雜志上!
“真的?”聞麗英無比驚喜,先前易小易留給她的不好形象,竟然一筆勾銷!澳悄阌兴刂钒桑惆训刂方o我,我以后給他們郵!
“你直接送去就行啊,這又不遠。”
直接就可以送過去,聞麗英倒沒想過。一想可以把自己的字直接送給編輯看,而且這編輯不是別人,還是哥哥女朋友的親舅,不免就又多了一層欣喜。她以前從來沒想過,要把自己寫出來的字拿出去發(fā)表。這一次,就好象她寫的的東西,真的馬上就可以登在那本雜志上了一樣。
現在她才知道,縣文聯離她正打工的服裝廠其實一點都不遠。她想象著哪一天下班出來,拐兩個彎就拐到了文聯雜志社大院,然后把詩作奉上去,心里就止不住又美了起來。此時,看易小易也覺得她是特別順眼的女孩。只是,她仍是效仿不了她的穿著打扮。她也只會在心底欣賞她。
她冬天圍長長的白圍巾,要垂到膝蓋處,頭上戴一頂小白帽。穿紅色羽絨服。
夏天,穿簿的襯衫,里面只戴一個小巧的乳罩。從后面聞麗英就看出那輪廓來。細細的帶子。聞麗英還從來沒有買過這種東西,就算給自己縫制過,那也只能穿在背心里面。偷偷的躲在家里面欣賞。
八碗窯的女孩沒有這樣的穿著打扮。
在房間里,她的胸就挺了起來。然后對著鏡子,免不了自己就會偷偷的笑。她的胸不大,似乎剛剛鼓起來。可她對著鏡子,心情好到極點。覺得自己的胸也美的不得了。17歲的女孩,身材已經很有形了。
經歷了小月子,易小易越發(fā)覺得自己是成**人。盡管她才19歲。這個夜晚,外面的月亮很圓,易小易第一次留宿在聞家。
“她來月假,你離她遠點。”看到易姑娘沒有離開的意思,聞鐵力眉頭緊鎖。張玉榮把聞小寶叫過來對他交待。聞小寶一副嫌母親啰嗦的樣子。
聞麗英聽到這話,不知道什么原因,心里就別扭了好半天。
孩子喂了奶粉,安頓好睡下以后。大人也要睡覺了。八碗窯沒有什么夜生活,頂多在飯后相互到鄰居家小坐一會,然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媳婦兒,早早的關燈睡覺,沒有其它營生可做。
易小易和聞小寶在他們的小屋里,又找回了曾經那段日子相愛的感受。他們很久沒有這樣魚水交融。易小易的眼里就有淚流了出來。
“你怎么哭了!甭勑殙旱吐曇粼谝仔∫锥呎f。
易小易不吭聲,只顧任眼淚流著。聞小寶就慌了手腳,只好用臂膀摟著易小易,生怕她受了莫大的委屈。
“我要嫁給你。我要嫁給你!币仔∫讐旱吐曇粽f著,聲怕被聞家父母和聞麗英聽到。她希望他們已經睡著。她多希望二人空間不被人打攪。
“寶,我肯定會娶你的。我一定會娶你的。等我掙錢好嗎!
“我知道你也在努力?墒俏也幌氲饶敲淳,我要找機會和我媽說!
聞小寶不吭聲,他吃不準易家父母會不會同意他們的婚事。這件事他始終不敢想。聞大寶娶個山溝女人,都沒少花家里錢,折騰的家里東借西借算是把婚結了。易小易在城里,要是娶她回家,他難以想象要用多少財禮。
他的確是不敢想。
父親也沒少跟他說,說不行就結婚吧。結了都踏實。錢不夠就去借,慢慢還。要不是有易小易,估計家里也早給他相了親,娶個農村姑娘過來了。
兩個人就都靜了下來,仍然擁著。隔壁屋里傳來打呼嚕的聲音。夜,來了。聽得到誰翻身的聲音。聞麗英沒有睡著。她腦子里所有的詩,都跑到窗外圓圓大大的月亮上去了。
哐哐哐的砸門聲傳了過來,打破了寧靜。
易小易第一反應迅速穿衣服。她聽到那聲音來自她的母親,她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等到門被打開,所有人都穿好了衣服,那個孩子睡的正香。沒被吵醒。
“不要臉的人家,還敢讓人家姑娘留宿!绷核尖活^沖進來,看到女兒易小易,她簡直想抽她嘴巴。可在這個姓聞的家里,她還是穩(wěn)定了情緒,沒舍得動自己的女兒,倒先把這家人給罵了。
這時候,孩子忽然被驚醒。聞麗英趕緊跑過去把孩子抱在懷里悠著。
“媽,你小點聲,你別說了!币仔∫纵p聲說。
“我小點聲,我憑什么小點聲,我還要去院子里喊,我要讓附近所有人知道,這家人家有多不要臉。你們家也有姑娘,你讓你們家姑娘去別的男人家住去!
在聞麗英臉紅一塊白一塊的時候,梁思怡已經沖到院子里去罵了。這讓易小易格外沒有面子。就抽下鞋帶,往脖子上套。屋里亂作一團:“你這是干什么啊。作孽啊!睆堄駱s趕緊搶易小易手里的鞋帶。
易小易經梁思怡這一吵鬧,真的是沒臉見人了。
“快別喊了。易姑娘要自殺!睆堄駱s又跑到院子里對正叫囂的梁思怡哀求著。
梁思怡聽說女兒要自殺,趕緊跑進屋來:“死丫頭,要丟也丟他們家臉,你這是干什么。他們家教子不嚴,沒有家教。我們要把他們搞臭!
易小易不吭聲。她了解自己的母親,無論何時,都向著自己。就是在自己家里,父親管的嚴了些,母親都不愿意。母親這些年一直在嬌慣著她。這也助長了她這一次在外留宿的機會。盡管她和好友說了,如果母親跟她聯系就說住在她家了。當時她編的還挺圓,就說好友父母不在家,她陪她看家?伤恢肋@怎么就穿幫了。到底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興許,母親是去那個同學家了?她不得知,眼下,她也沒有心思考慮這個問題。
“就你們家這條件,三個碗八個碟的,也想娶我們家姑娘?也不好好掂量掂量。想什么想。做什么美夢啊!
易小易已是無地自容:“我跟你走!
“走就完了?沒完。不能就這么走了。告訴你們,以后少讓你們兒子**我姑娘!
聞小寶氣的渾身發(fā)抖,礙于眼前的是易小易的母親,他控制自己發(fā)作。易小易越發(fā)聽不下去:“你不走,那好!彼匦掳研瑤┰诓弊由。就要使勁勒緊。
梁思怡怕女兒真生出什么意外,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就到院子里。在院子的角落,聞家人這才看到有個男人站在那里。一聲不吭的看著這一切。那是易小易的父親,他陪著梁思怡一塊來找女兒,他和老伴想的不一樣。
“女兒住在人家,你罵人家有什么用。你不管教自己的女兒,就會指責別人。”
“你就會胳膊肘往外拐。他們不**我家姑娘,她會去嗎!
“管好自己的孩子再說話吧。也不怕人家笑話,還跑院里去喊,你以為你比別人強多少,你有多威風了!
“你個死老頭子。自己家姑娘被人家欺侮,不幫我教訓他們家的人,還倒跑回家來說我。你什么人呢你。就長了被人欺侮的德性!
易家住在三樓;氐郊依。易小易早跑自己房間去了。她根本不想參與到他們的話題當中去。他們的爭吵,讓她恨不能快速離開這個家,有自己獨立的家庭。
聞麗英自從知道縣里有文聯,還有雜志社以后。心里別提有多開心了。
她對易小易就有了很不錯的看法。先前對她的所有不喜歡,也就都沒有了。盡管那夜易母找女兒鬧的天翻地覆,可是在她的追求當中,詩歌不可少。眼下,易小易仿佛成了她的橋梁。她準備把寫過的詩歌全整理一下,然后直接給送到雜志社去。她給瑩瑩念她寫的詩,摤摮两谲娙说膲粝胫校瑢β匊愑⒌臒岢啦皇翘信d趣。
“瑩瑩,我準備跟你姐學踩縫紉機!
“我可不想學,這活才累呢,將來腰都不舒服。等我當兵回來,分配個好單位,才是我的終極理想!
“你覺得我這詩寫的怎么樣?我要給雜志社送過去,又擔心被人家笑話!
“那有什么呀。你直接送去好了。只有送過去了,你才知道好不好適不適合他們。我說好,人家看不好也不行。我說不好,人家沒準就還真的說好呢。”
“你瞧你,跟說繞口令似的!
“心里高興唄。他那邊還在給我活動著呢,沒準過幾天我就可以穿軍裝了!
“真好!甭匊愑⒂芍缘淖8K,也羨慕起她有這樣一個繼父!疤叵矚g那身軍裝,可惜我這輩子是沒福份穿了。前些天我哥同學張建華,就是給我寫信的那個人,他還給我哥寄來一套呢!
“是嗎。我也喜歡。我不是一般的喜歡!爆摤撛阽R子前美著。
“你姐他們踩縫紉機,還是比我們剪線頭賺的多。也不知道你姐啥時候有時間能教教我。”
“我看她可能是夠嗆。她一天兩班倒,回來就喊累死,她還有心情教你啊。估計你以后真想上機器,得花錢跟真正的師傅學。我覺得我姐水平肯定還差點。也就你們是流水作業(yè),要是單獨做衣服,我覺得她不見得做得特好!
聞麗英就盤算著什么時候去系統(tǒng)的學一學!澳菍W費一定不少。只能一點點攢了。”
“瑩瑩,你爸走了三年了,明天回去給你爸上墳。你姐也不知道能不能請下來假!爆摤搵屨f。
“她請不下來吧。還是我和你回去吧。”
一切都很平靜,可這平靜下面卻是暗涌不斷。聞麗英從瑩瑩家離開,她并不知道,第二天瑩瑩肚子疼,沒有和她媽回老家給父親上墳。
就因為獨自一個人留在家里,才改寫了瑩瑩的后半生。這事情自發(fā)生到聞麗英知道,竟然過去了一個月的光景。晶晶每天上班和聞麗英見面,一旦聞麗英提到瑩瑩,她都會巧妙的岔開。
去找過瑩瑩,不是鐵將軍把門,就是她媽說她出去了。
她想她肯定是在為當兵的事情忙碌著。
把詩送到雜志社去。當時易小易的舅舅在,她就提了下易小易,說她們認識。她沒敢說易小易是她哥的女朋友。當時她只覺得她要是說她是她哥女朋友,沒準人家還真不愿意給她看了。一想到那天夜里梁思怡的吵鬧,她的頭就會痛一下。
對方雖然沒有把她的作品留下,但是給她指出了幾點不足之處,讓她回去好好想想,再好好潤色一下。不管怎樣,聞麗英還是非常滿足的走出了縣委大院。
從此她筆耕不斷。以至于縣文化站站長親自去她家拜訪她。問她:“有沒有當作家的想法?”
聞麗英沒有回復他,只是笑了一下。其實她沒有當作家或者詩人的想法,她覺得這樣工作著生活著,抒發(fā)著情緒是一種挺好的生活方式?蛇@樣的生活方式,仍然會有人打亂她。
當她再次走在去縣委雜志社的路上,就碰上了古月明。古月明把她劫。骸靶℃,去哪啊!
古月明不理他,繼續(xù)往前走。他快步走上前,橫在她面前:“怎么,不認識我了。我可認識你!彼舷麓蛄恐匊愑,“你看你,現在走路的姿勢都和以前不一樣了,一看就不是**了。誰看你都知道你那個過了!
聞麗英的手就不知道怎么擺放了。她心底怨恨著自己,卻無力和他發(fā)作。但她也不想和他周旋。繼續(xù)往前走。
“怎么跑服裝廠來干了。跟了你挺長時間了。也不關照關照我!
“你不怕我。你不怕我哥?”
“我怕。我當然怕。我怕的要死!惫旁旅鲾[出一副無賴的樣子。
“警告你,離我遠點!
“這大道是為你家開的?我愛在哪走就在哪走!
聞麗英聞到了他的酒氣。她恍惚記得他以前是不喝酒的!安蝗シb廠,咋還遛達這來了!
“我上哪關你什么事!甭匊愑⒉幌朐俸退苄^續(xù)往前走,偏就不知道雙手雙腿怎么邁步。她被他剛才一句話點破。自己是不是走起路來真的走樣了?是不是滿大街所有的人包括八碗窯那些人,全都看出來她走路姿勢的不正常?這一刻,她怨恨起自己來。
但她堅決不理他,走進縣委,走進雜志社。
出了雜志社,門外看不到一個人,偏聞麗英就不知道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心底無限惆悵。
第二十一節(jié):大姑的怨氣
遠遠的看到羊群,也看到了羊群后面的楊明。小云知道那是楊明,可她立刻轉了身。楊明也看到了她,停下了腳步。
兩個人,對望了幾秒鐘的時間,誰也沒有說話,誰也沒有要靠近的意思。小云轉回身,進了屋以后,看到弟弟一邊聽著音樂一邊跳迪斯科。
小云把音樂關掉。
“姐。你瘋了。人家好好跳著,你搗什么亂!
“跳什么跳。跟個瘋子似的,你看誰不是好好學習,一天就搞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跳舞能把成績跳好了?”
“沒文化。懶得理你!币魳吩俅雾懫。小云一煩,就回了自己的房間。自嫁人以后,房間仍然沒有改動。她回來住在里面,就有一種睡在媽媽懷里的感覺。其實,嫁到曾家,她是想把那里當成自己的家,可又免不了時時想起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娘家。
“老聞家借了二百塊錢去,說要蓋房子。還說這個房子賣了,就能把錢還過來。小云大姑夫那家具錢,都還得那么費勁。你還有精神頭借給他!毙≡茓屧谀菄Z叨。
“鄰居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住著,誰還沒個難處。他這房子賣了,蓋那個廂房也用不了太多錢,也就是在咱這倒個手先用著。你看他們一大家那么住著,也是讓人為難!
“那天晚上那女人也真是不嫌丟臉。姑娘都那樣了,她還有臉在院里吵吵(讀一聲)。蔫不巧的把姑娘領回去,選個日子嫁過來得了。也不嫌寒磣!
“老聞家人就是老實,她說話那么難聽,也不道拿話噎她。要我我就把她嘴給堵上!
“就你能。人家也不得考慮兒子和那姑娘的關系嗎。鬧僵了也沒啥好處!毙≡聘赣H對小云母親說。
“怎么了?他們家?”小云走出來對他們說。
“就是易姑娘住在他們家,易姑娘她媽找他們算帳。吵的鄰居誰誰都知道!毙≡颇赣H。
“她都那么大人了,要說管也不是說管就管得了的。我看她總來。她媽要是明事理,就給他們結了就得了。”小云。
“話是這么說,誰家媽不想自己姑娘嫁給有錢人?條件不好,受一輩子累,不趕上跳火坑里了。啥都能沒有,就不能沒錢!
小云聽到這,不響了。她嫁過去雖說不掌權,可也不缺錢花。何況,在那小山溝里,有錢去哪兒花呢?這次出來,婆婆給她揣了點錢,讓她到通寶縣城買點衣服。再買點化妝品雪花膏之類的東西。她倒真是懶的去。以前住在八碗窯,喜歡和麗英去逛街,現在她哪都不想去。只想賴在家里。大門都不想邁出去,只怕碰到楊明。
走的時候,家明還摟著她的胳膊也要跟著。她心底一軟,卻又覺得渾身發(fā)冷。
她想去大姑家坐會兒。和大姑家只隔一堵墻,圍墻一角有個豁口,兩家隨時可以跨過豁口走入另一家。大姑和小姑家中間又隔了一堵墻,那墻是不可跨越的。大姑家住東屋,她只能再繞個遠,從東面門進大姑家。
她也不愿意去小姑家。她對小姑有成見,也多半是大姑給灌輸的:“天下男人多的是,偏跟我往一家里嫁。真是讓人笑話我們家姑娘沒有可嫁的男人了。”
大姑在織毛衣:“小云。這次多待幾天吧。嫁出去也不知道回家?窗涯銒屜氲。”
“我媽還攆我回去呢!
“她那哪是攆你。嫁出的女兒潑去的水。她也是怕你婆家有意見才攆你的。家明怎么不和你一塊回來?”
“他要來,我沒讓!
“你咋不讓呢。人家是你男人,你走哪,他要是愿意,你應該帶著他!
“大姑,我就是覺得他腦子里還是有點毛病。我有時挺恨我爸媽的,怎么就把我嫁給他了!
“相親的時候你不是也看了嗎。他其實就是比正常人看著憨了點,他這樣的人才沒心眼呢。你咋擺弄咋是。象你大姑夫,我想擺弄都擺弄不明白。你再看你小姑,巴心巴肝嫁這個男人,她將來不后悔都怪我多嘴。”
“她有啥后悔的,我看小姑夫對她挺好!
“也就現在看著好吧。我看能稀罕幾年。”
“還沒嫁過去就跟人家睡一起,等著人家把你當寶吧!贝蠊靡患泳桶驯静辉撜f的話給說了出來!把绢^,這話你可不許跟別人說去。你小姑也是把我給氣糊涂了。當初她那么拗著勁的非他不嫁,我也不是詛咒她,將來真過的不好,那就讓我說中了。做什么事兒都要過大腦。結婚這事也一樣!
“我還是不懂,小姑要嫁的是這個人,她有啥沒過大腦的。何況他們孩子都有了!
“孩子有了咋了?你沒見聞大寶孩子生下來,媳婦就跑了?算了,不跟你說了。反正她就是不該跟我往一家里嫁!
“大姑不講理了。”小云反過來笑話她。
“那他們就好好過,我也希望他們過好。還有你,你不要再對人家挑三揀四的了。人家是個好男人。老實本分,對你實心實意,這就是好。男人要是心眼多,你是玩不轉的。懂嗎!
“我回來老太太給我拿錢讓我去縣里給自己買點衣服和化妝品。我都懶得逛街去。聞麗英又去上班沒時間陪我!
“明天我和你去。我正好要買點毛線!
易小易從此被母親梁思怡嚴加看管起來。
早晨易小易去上班,她跟著去。直看到易小易走進單位的大門,她才向通寶河畔走去。她卻想象不到,她即使送易小易去上班,中間她還是會離開單位。沒有哪個單位領導愿意給你照看根本不是幼兒園的女兒,她會找出理由從單位撤出來。
每天早晨,梁思怡都要繞過市政管理所,然后去通寶河畔吊嗓子。從此,她和易小易一塊上班。一塊下班。每天跟看著幼兒園的小孩子一樣看著易小易。
易小易頭幾天會老老實實的服從管教。沒幾天的功夫,只要單位一有空閑,就遛達到聞小寶的工作單位。好象她半天見不到聞小寶,心里就抽筋。她就是在旁邊看著聞小寶干活,她也情愿。
怎樣讓父母接受他們的婚姻,這是讓她很費思量的事情。父母講究門當戶對,甚至讓女兒往上嫁,但絕對不能往下嫁。如果心里沒有聞小寶,她倒可以聽從母親安排,什么相親和派對的,她都可以接受。人在相處之中才會有感情,這道理她也懂。
可她不能放棄聞小寶。聞小寶對他的愛已經深入骨髓。是任人剝離不去的那一種。
他已經是她的親人了。親人,是不可以隨意放棄的?粗勑毮樕系暮,她就一陣陣的心疼。
聞小寶依然打著零工。沒有辦法,在這土的掉渣的縣城,也找不到好工作。何況又沒有文憑。
在聞小寶眼里,沒去種地,這就算不錯了。
又有這樣一個女孩子深愛著他,他覺得知足了。
一邊干活一邊回頭看著她笑。
易小易也看著他笑。很發(fā)自內心的那一種。
看也看不夠,待也待不夠。時間到了,易小易不得不趕回單位,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一下。偏看到母親梁思怡正等在單位。那張臉就黑給她看著:“去哪了?”
“有事啊。”
“有事?上班有什么事?說,去哪了!绷核尖贿吚仔∫滓贿呁T外走。
“我真哪也沒去。我能去哪啊!币仔∫紫胨﹂_她的手。卻偏甩不開。
“還跟我嘴硬。是不是又去找那個窮小子去了。我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哪好。你從今天開始就給我死了他這份心,你甭以為我會讓你嫁給他!
易小易不掙脫,也不走。就站在那看著梁思怡。梁思怡給她一看,就不知道臉上出了什么問題:“看什么看。我臉上有花啊。告訴你易小易,你給我老實點,好好上班,別哪天被單位開除,你哭都找不著調!
“媽,我要嫁給他!
梁思怡冷冷地看著易小易,終于擠出一句話:“你甭作夢!
從這一天開始,梁思怡發(fā)現這個女兒是說什么也留不住了。所謂女大不中留,就是指這個年齡段的女孩。再不給張羅找對象,將來出了問題,她才是哭都找不著調了。
不想在通寶縣城找。她看準了春城。從通寶縣城到春城,長途客車也就跑一個多小時的距離。嫁到省會城市去,回趟家也很方便的。于是梁思怡開始給住在春城的姐姐妹妹們打電話,讓她們幫著給易小易物色張羅下。
很快就有回信了。感覺條件不錯,約好時間之前,這事也沒跟易小易提。到見面當天,對方從春城趕到通寶縣以后,梁思怡才跟易小易打招呼。當時易小易有點懵。和陌生男人見面的時間,正是聞小寶來接她的時間。
“媽,我不要見這個人。誰讓你給我找對象了。我都有了,你還操什么心啊。”
“你那叫什么。你少跟我提姓聞那小子。你不提我還順點氣。你提了他,我更得急著把你找個好人家嫁了出去。不然,我還真不放心了!薄皨尣还,人我跟他說了,到時間他就會過來。我就不在旁邊陪你們了。你老老實實給我等他。聽見沒?”
“我不見!
“你個死丫頭。那行,我在旁邊候著。等到你們見了面我再走!
于是出現了這樣一個場面,下班的時候,聞小寶來市政管理所接易小易。從春城來的男子等在通寶橋南的一把石椅前。距離管理所幾百米的距離。
“小白,這就是我家姑娘,叫易小易。你們好好聊。我先回去。旅店我也給你找好了,就在我家附近。這幾天你要是不急著回春城,和易小易見面也方面。”梁思怡把易小易拽到石椅前。
她簡直就把小白當成了自己的乘龍快婿。說這話的功夫,還不忘恨恨地看了一眼聞小寶。梁思怡此番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女兒的照片小白早看過。易小易的姨媽在春城的時候就給他看過了。他當時就挺相中。這一次,來到通寶縣,梁思怡也把女兒的相冊給他翻了?吹贸,他很欣喜的樣子。
易小易站在小白面前,有點呆。她從來不呆,在聞小寶面前,在任何人面前。她對于相親這事就覺得整個自己就呆掉了。何況身邊還有聞小寶。她尷尬地看著聞小寶。聞小寶把臉扭向一旁。
梁思怡只看小白:“我先走,你們倆個人好好聊。那個是小易同學,你不用當回事!
梁思怡走了,扭著她自以為很蠻的小腰。老了以后的梁思怡,依然挺俏。
“我先走了。”聞小寶抬腿就走。
“等等我!币仔∫拙腿プ匪
“死丫頭,你給我回來!绷核尖鶝]走幾步,看到身后的變動。抽身又往回走。易小易不管。她只顧追著聞小寶的方向。
梁思怡氣憤地喊著易小易,易小易卻頭都不回一下。只有那個小白,木鈉的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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