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一個涼爽的夜晚。我久久地矗立在窗前，月華如水，樹影婆娑，從不遠處的公園內(nèi)傳來時斷時續(xù)的音樂聲，時斷時續(xù)地傳送到我的耳畔。很久沒有這樣寧靜的心情欣賞這如水的月色了，很久沒有這樣聆聽風中的音樂了。這如水的月色，這風中的音韻，仿佛記憶的律動，輕輕地撥動著我早已塵封的記憶。滾滾紅塵，夢彈指間，就在這樣一個月朗星疏的晚秋之夜，我蟄伏已久的往事一一浮現(xiàn)，在星月疏朗、樹舞風吟的夜色中悄然綻放。

    北京的秋季，是四季中最美麗最宜人的季節(jié)。它沒有了春季的風沙肆虐，也沒有了夏季的酷暑難耐，更不會有冬季的寒冷凜冽。看那黃澄澄的柿子，紅彤彤的山楂、蘋果，還有那金黃色的銀杏樹，以及在北京郊區(qū)隨處可見，被風霜浸染而以最熱烈、最壯觀的顏色凜然現(xiàn)身的各種紅葉，秋季，奉獻給人們的則是更為凝重、更為絢爛的層林盡染，紅霞滿天。

    墻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思緒就這樣踏著時光的節(jié)拍回到多年前的一個秋天。在這個中秋之夜，我一個人正在妹妹的婚房幫她做最后的整理。明天就是她步入婚姻殿堂的時刻，是她最為重要的良辰吉日。據(jù)說，這一天結(jié)婚的新人會特別多，因為無論是陰歷還是陽歷，明天的日期都是雙數(shù)，陰歷逢6，陽歷逢8，眾多的新人及新人家長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一個黃道吉日。所以，妹妹、妹夫也將自己的良辰吉日選擇在這一天。可如此一來，他們?yōu)榱舜_定婚宴的酒店卻是頗費了一番腦筋與周折。

    妹妹和妹夫已相戀多年，妹夫的父母及他本人都在一家大型國企工作，單位的福利待遇非常好。這不，他們在一年前剛領(lǐng)完結(jié)婚證，單位就分了他們一套小一居，這在當時已經(jīng)非常難得了。據(jù)說，那次分房也是單位里最后一次福利分房了，他們能趕上這末班車也真是幸運。過了今晚，他們的人生將翻開嶄新的一頁，雖然婚禮的準備辛苦而瑣碎，但他們兩人卻樂此不疲。中國人對于婚嫁一向都是十分講究的，婚禮的形式，餐廳的菜品，日期的擇定，以及迎親的車隊及人選，還有聘禮、嫁妝、服裝、——等等，都要一一斟酌，仔細考量。還有妹夫的那些朋友、同事、發(fā)小，雖然妹夫已經(jīng)對他們提前進行了安撫工作，恐怕到時候還會百般刁難、不依不饒。我讓他們兩個人都早點回去休息，以免睡眠不足，明天會精力不夠。

    我將這個窗明幾凈、一塵不染的婚房，做最后一一的整理，把那米白色家具和全部嶄新的家用電器一一擦拭。床上的床罩和枕套也一次又一次地拉平，讓它們沒有一絲褶皺。我用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那床罩上面的大朵大朵的紅玫瑰，看了又看墻上妹妹、妹夫甜蜜的婚紗照，還有玻璃窗上和門上的大紅喜字。而床頭柜、茶幾，以及餐桌上幾大束嬌艷欲滴的鮮花，無一不烘托也祝福著他們未來生活的溫馨和甜蜜。我心中默默地向他們祝福著。嶄新的生活，美好的未來，一定要幸福、明媚。一切就緒，我將房間的燈關(guān)閉，把門鎖好，向自己的住所走去。

    今天，是陰歷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天高云淡、月朗風清。一輪明亮的滿月懸掛在空中，在云霧的繚繞中它時隱時現(xiàn)，也將我單薄的身影時而隱匿起來，時而又拉扯得更加纖細綿長。所謂天上月圓，世間人圓，今天該是多少家庭舉杯歡慶、溫馨團圓的日子。抬頭遙望那輪滿月，寄托著多少人的相思之情。今夜，月中的嫦娥面對人間如此眾多的團聚，她是否后悔當初的選擇？是否燭影深、曉星沉，夜夜心寒呢？這樣的一個日子，這樣的一輪明月，卻肆無忌憚地諷刺著我的孤獨，嘲笑著我的寂寞，也將我此刻寂寥的心情照亮，讓我無法面對亦無處可藏。

    據(jù)統(tǒng)計，如今的離婚案中絕大部分為一方，或雙方出軌。圍城之內(nèi)的男男女女們，在爭先恐后地搶占了陣地之后，卻又爭先恐后地殺出重圍，再次搶占下一個，也許是已經(jīng)有了歸屬的陣地。他們爭奪、他們廝殺、他們處心積慮、他們不擇手段。就在這樣一場場疲勞、疲憊、疲倦的爭奪中，有人樂此不疲、聲色沉迷，也有人身心俱損、意冷心灰。

    有人說，在如今的婚姻生活中，尤其是為人妻、為人母以后，要經(jīng)得起謊言、受得住敷衍、忍得住淚眼、放得下誓言。不知道，生活，什么時候已經(jīng)變成了如此刻薄、如此殘忍的模樣。亦如張愛玲所說：“生活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卻爬滿了虱子�！比绱藳霰〉恼Z言，恐怕沒有慘痛經(jīng)歷的人是不會說出口，更不會理解其中含義的。曾經(jīng)鮮衣怒馬的青蔥歲月一去不返，當初向往的“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zhí)子之手，與子偕老”也如鏡花水月一般，可望而不可即、可遇而不可求。

    沒有想到，就在妹妹大婚的前夕，我卻要將自己的初戀和婚姻終結(jié)。一句經(jīng)典的語言似乎隱含了這其中的深意：“初戀時，我們不懂愛情�！笔前�，也許正是因為不懂，才沒有任何利益的附加，也才更真摯、更原始、更純粹。不是嗎，青春年少的一對男女，只有彼此的愛慕，一見傾心、海誓山盟，多么的美好，多么的浪漫！所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本瓦B曹孟德那樣的大政治家、大軍事家，被人視為奸詐狡猾之人都能寫出這樣精美的句子，何其美好，何其癡纏！但是，也許正是因為過于真摯、過于原始、過于純粹，才會毫無保留、毫無設(shè)防。在危機四伏、險象環(huán)生的時侯，把自己傷得體無完膚、傷痕累累，這是多么的矛盾，多么的相詭！一場初戀會讓我們懷念一生，直至生命終止也難以忘懷，但也會讓我們傷痛一生，無藥可救也無力自拔。

    季祥，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他既是我的初戀男友也是我的第一任丈夫。也許在如今的80后，90后來看這簡直就不可思議，或者覺得其人根本就是傻瓜。如今看來，當初的我也確實既不聰明也不務(wù)實。季祥出生于60年代末，那時的孩子大多都有兄弟姐妹，家中有三四個孩子是極其正常的。我在上小學(xué)的時候，就有一個女同學(xué)家中一共七個姐妹，被人戲稱為“七仙女”。而季祥家卻只有他一個孩子，這在當時并不多見。他在高中畢業(yè)后便進了父母任職的國有企業(yè)，因為同事們都認識季祥的父母，并且母親又是單位的領(lǐng)導(dǎo)，所以他在同事與領(lǐng)導(dǎo)中間受盡優(yōu)待。

    季祥有著強烈的優(yōu)越感，家庭條件好，又是獨生子，從小備受父母的呵護。長大后又和父母在同一個單位上班，處處都感受著他人的禮讓和關(guān)懷。就連他的名字也寄托了父母對他無限的美好期盼，因為父親姓“季”，所以為他取名單字為“祥”，取“吉祥”之意。而他體型高挑瘦削，周正的臉上鑲嵌著濃眉大眼，很是俊朗。

    現(xiàn)在想來，也許當初我就是被他的相貌吸引，所以才會有那樣一場混沌不清、陰郁迷茫的婚姻。其實，在我們結(jié)婚之前，我隱約感到了雙方性格上的差異，卻沒有及時糾正自己的婚姻走向，導(dǎo)致我為了這一場初戀和婚姻，付出慘痛的代價而含淚收場。季祥的兩面性反差極大，在外人眼里他老實、乖巧，甚至有些怯懦。而在家則是固執(zhí)己見、自以為是，稍不滿意便會大吵大鬧甚至摔盤砸碗、甚至出手傷人，給那看似美滿、溫馨的婚姻殿堂，以沉痛的打擊和顛覆性的摧毀。

    而在我的腦海中，也經(jīng)常會有兩個完全不同的季祥交替出現(xiàn)。一個是我們初相見時，那個文質(zhì)彬彬甚至有些怯懦的季祥；另一個是狂躁暴怒，摔碗砸盤甚至出手傷人的季祥。這兩個完全不同卻又如出一轍的身影不斷地在我的腦海、我的眼前晃動。我不知道哪一個是真實的他，是那個怯懦的還是暴怒的，或是這看似完全對立的兩種個性同時集于他一身。我不知道人為什么會同時具備如此迥然不同、截然相反的兩面性。難道正如約瑟夫•普利策所說的那樣，人類“半邊臉是溫文爾雅的學(xué)者，半邊臉是肌肉抽搐的魔鬼�！蓖瑫r具備天使與魔鬼特性的人類，在心靈與思想上繁衍出理想、正直、愛心、廉潔、無私、歡樂和殘暴、冷酷、奸詐、貪婪、嫉妒、狂傲。這些完全對立，格格不入的特性，在與外界交鋒較量的同時也與自己交鋒較量。并且也就在這種交鋒與較量的勢均力敵之下將他人與自身都刺傷得遍體鱗傷、皮開肉綻。雖然我無法面對如此慘烈的真相，但我只能接受，并且凜然地正面相對。這也許是我的不幸，但我相信這更是他自己的不幸。

    帶著滿身的疲憊與憔悴，我回到這間大概只有五六個平方米的地下室，這是我在3天前租下來的。自從我發(fā)現(xiàn)季祥手機里的秘密，就下定決心結(jié)束我們這段混沌、陰郁而又讓我傷痕累累，不堪回首的婚姻。

    其實，早該結(jié)束了，只是自己一直沒有這個勇氣，沒有勇氣面對這樣的一個結(jié)局。如今，也許是老天給了我一個充分的理由，讓我親手終結(jié)我的這一場戀愛和婚姻。恰恰在這個溫暖的時候，在妹妹大婚的前夕，與她溫馨的、溫情的、婚房相比，這間地下室簡直就是對我最無情、最殘忍的奚落和嘲諷。我坐在那由幾張木板拼湊起來的凹凸不平的硬邦邦的床上，看著那在頭頂上方交錯的、時而滴下水滴的管道，感覺自己已經(jīng)到了崩潰的邊緣，一時間，澎湃的淚水洶涌而出，肆意地在臉上縱橫、流淌。

    一間似明非明、似暗非暗的教室；一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一張我永遠也不會解答的考卷；監(jiān)考老師已經(jīng)在催促交卷了，可我的考卷上基本上還是一片空白。眼看著考卷上的題目，好像自己都會做啊，可是怎么到了交卷時間卻都沒有解答呢。正在自己又急又惱的時候，監(jiān)考老師走到我的面前，咚咚咚地敲著課桌，大聲喊著：“童謠 ，該交卷了，快點！快點！” 我手忙腳亂，急得滿頭大汗，那咚咚咚的聲音也越來越大，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卻沒有站穩(wěn)，險些摔倒�；艁y中我的手碰到了什么，房間突然亮了，才發(fā)現(xiàn)自己坐在床上，滿頭的冷汗，而那咚咚咚聲音還在繼續(xù)，并伴著陌生人的喊話：“警察，檢查身份證！”

    警察走了。最近治安抓得緊，各個管片的民警都在檢查屬于自己管片的地下室。這也是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經(jīng)歷半夜被人叫起來檢查身份證。警察在接過我身份證的那一剎間，抬頭問我“你家是呼家樓的，怎么不在家�。俊薄拔壹已b修，在這臨時住幾天�！蔽乙贿叢林�額頭的汗一邊故作輕松地說著，警察把身份證還給我，臨走還囑咐我“插好門啊！”

    我重新回到床上，睡意全無�；叵雱偛诺膲�，想著自己上學(xué)的時候?qū)W習(xí)成績雖然說不上多好，但在班里的排名起碼也是中等啊，怎么在夢里試卷上就總是一片空白，解不出答案呢。這樣的夢境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出現(xiàn)了，為什么總是一樣的場景，一樣的結(jié)局，讓我好困惑。再想想剛才的警察，怎么三更半夜查身份證呢，以前住在自己家里就從來沒有發(fā)生過這種事情。家，一個字包含了多少溫情和溫暖，想當初，我與季祥住的那套房子，是自己辛辛苦苦奮斗了好幾年才買下來的，雖然季祥的父母也貼了些錢，可大部分錢都是我無論酷暑嚴寒拼命工作掙來的。如今這個局面，這套房子又應(yīng)該怎么解決呢。

    我坐在凹凸不平的床上，環(huán)顧著這間四壁蕭條、室如懸罄的房間，不知如何才能挨到天明。以前不論是在父母家還是在我和季祥的家里，也都偶爾有過失眠的現(xiàn)象，那時候我還可以隨時讀書，或看電視，直至把自己看困了再上床繼續(xù)睡。如今我身處這狹小的地下室，甚至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更不要說放電視或書架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望著頭頂上方交錯的管道，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那管線上的水汽漸漸凝結(jié)成水珠而滴落，在心里默默地暗數(shù)時鐘滴答的聲音，來等待黎明的來臨。

    我在這間地下室雖然沒住太長時間，但明顯感覺到了這里的壓抑。除了地下室那個所謂的房東，我?guī)缀鯖]跟任何人說過一句話，而且感覺住在這里的人本身就很少交流。在這里居住的人，應(yīng)該都是在北京漂泊著的沒有固定住所、沒有固定收入的北漂一族。大家大都懷揣心事，為了生活艱難地忙碌著。而靠里邊的有幾間房間應(yīng)該是一些歌廳“小姐”居住的，她們晝伏夜出，往往是凌晨才回來。有一次，我凌晨的時候去洗手間正好碰上她們回來，這些女孩子看上去年齡并不是很大，可麻木與默然卻同時出現(xiàn)在那濃妝艷抹而又蒼白灰暗的臉上。她們無所顧忌地相互打鬧著，并將更加肆無忌憚的嬉笑之聲隨意地灑滿了整個樓道。

    我無法適應(yīng)如今的生存環(huán)境，盡量早出晚歸。我每天一早就去上班，基本上到了睡覺的時間才會回來，晚飯也在外面解決。在地下室里住的時間越長，我越覺得自己要盡快與如今的局面做個了斷，盡快跳出感情與現(xiàn)實的泥潭。

    想想我與季祥，仿佛這樣的結(jié)局似乎在我心里早就有所預(yù)感，可當它真的發(fā)生了，我卻無力承受。當年的我們年少懵懂，初相識時也是情真意切，一見鐘情。而在我們成長的過程中，在歲月的磨礪中，不知是外在的因素影響，還是原本的心性萌動，已經(jīng)根深蒂固地影響并改變了我們眼中的彼此。我們眼中的彼此也早已不是我們理想中的那個唯一，是他變了嗎？還是我自己變了？或是愛情本身已有了質(zhì)的改變，這其中的變化我們卻無心洞悉、無從察覺。也許在他眼中，我越來越不能包容他的壞脾氣，不能容忍他的狂躁和暴怒了。而在我眼里，他也越來越野蠻任性得不可理喻，如今，卻又給予我和我們的婚姻最為致命的一擊——外遇。

    是否，當初的相識本來就是一場誤會，就像很多人那樣，因為誤會而結(jié)合，也因為了解而分手。古人也會說，“人生若只如初見”。初相見，一切都是美好的，所有的美好，是否也只能停留在初相見？溫柔與感動，渴盼與甜蜜，原來只是初相見。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有多少人可以遏制環(huán)境的變化，欲望的引誘，執(zhí)著于一段感情呢。時過境遷，多少愛侶成了熟悉的陌生人，如今，于我們，山不再絕色、花不再傾城、陽光不再明媚、記憶也在遠離幸福。雖然分道揚鑣，但并不愿惡語相向，只感嘆，一念起，萬水千山，一念滅，滄海桑田。

    看著這間陰暗的地下室，真不知道我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如何擺脫我心中的陰郁。想想人生有的時候真的像行駛在大海上的一只小舟，而命運的變遷就像那身處大海的小舟一樣，也只能隨著大海的喜怒哀樂而喜怒哀樂。時而安詳纏綿、彩霞滿天，時而凄風苦雨、陰云密布。如今的我恰似汪洋中這只迷失方向的船，沒有燈塔，沒有海圖，在風吹雨打中，已迷失了方向。自己亦不知自己已行駛到了哪里，也不知未來等待著我的將會是什么，卻不由自主被風浪卷攜著駛向陰暗濕冷而又神秘莫測的大海深處。雖然，我拼命地掙扎，那滔天的巨浪，還是一次又一次地將我就此推向黑暗深處，輾轉(zhuǎn)沉淪。

    有人說，“一場旅行，無關(guān)風月，只關(guān)心 �！蔽蚁矚g這句話，旅行，不僅是我的愛好，也是我的職業(yè)。一場旅行，也許是一次美麗邂逅的開始，也許是一次探尋真我的發(fā)現(xiàn)，也許是一次心靈修復(fù)的療養(yǎng)，也許是一場不堪回首的遺忘……

    我想走。我還是帶著疲憊而又受傷的行囊走了。我來到了四川，在那邊陲重鎮(zhèn)松潘、在那童話世界九寨溝、在那人間瑤池黃龍，我以最執(zhí)著、最虔誠的心情仰望著湛藍的天空和那圣潔的雪山。那湛藍的不染一絲塵埃的藍天令我神往，我對著它深切地凝眸，靜靜地冥想。它把我深深地吸引，讓我一刻也不想把眼神移開。望著眼前那白雪皚皚的圣山，我不禁想與它緊緊擁抱。還想去，想去探尋他，聽他訴說那纏綿悱惻的故事。

    那雪山是否就是傳說中的巨人，守護著他那身著華美衣衫，擁有著那美麗、深邃、憂郁凄婉的動人眼眸的姑娘。那湛藍的、那翠綠的、如同寶石一般的翠海，是否就是那美麗的姑娘，靜靜地依偎著她的愛侶。那雪山，那翠海仿佛有著某種魔力，讓我有一種想要投入其懷中，與它相融為一體的沖動。

    再次凝眸冥想那美麗的神話，是松贊干布與文成公主嗎，還是山神西亞爾與美麗的流云尼瑪。怎樣的風花雪月、燈火闌珊，又是怎樣的刻骨銘心、動容天地，才讓他們以這樣的方式，生生世世永不相離，生死輪回永不相棄。

    夜晚，我獨自一人置身于那繁星點點的夜空之下。那冰冷而稀薄的空氣似乎要把我的身體掏空。我的肌膚被這冰冷侵蝕，直至骨髓，奇涼無比。我真的好想把自己冰凍，或是像蟲兒那樣可以蟄伏，待到春花爛漫時再從容地破繭成蝶，那該有多好。

    在那繁雜的情感中，在那龐雜的社會里，我有多久沒有靜心看過那漫天的繁星了？我有多久久沒有看過天邊的彩霞了？甚我有多久沒有自由地呼吸如此純凈的空氣了？我有多久沒有痛痛快快地哭過了。我有多久沒有酣暢淋漓地醉一回了？

    潺潺的流水在眼前奔涌，耳邊似乎有人在呢喃。我閉上雙眸，靜靜地聆聽，風中傳來的天籟之音虛無縹緲而又譻譻空靈。是思念嗎？為何如此纏綿悱惻；是訴說嗎？為何如此情意綿綿；是哭泣嗎？為何如此痛徹心扉。我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磅礴的淚水洶涌而出，從我的眼角滑出，可它還沒有到達嘴邊讓我品嘗到它那苦澀的味道，便被迎面來的風一把揉碎散落于塵埃之中。我看到那淚水的碎片在塵埃中閃著亮光猶如舞蹈一般旋轉(zhuǎn)、飛翔。而我在這些碎片中，看到了我鮮衣怒馬的身影，看到了我激昂澎湃的熱情，我看到了我那縱橫淚水的眼眸，也看到了我滿身的疲憊和不敢示人的心碎。

    那點點繁星和如水月光，好像伸手可觸，又好像遙不可及。我矗立在海拔高處，恰似與世隔絕，如此清冷亦如此寂寥。我知道，在愛情里、在人生中，我無疑是想成就自己的神話，執(zhí)著地想成為一段傳奇。而在浩渺的宇宙中，無論我如何的不甘，卻無疑都將成為時間的過往。人生何嘗不是一場沒有歸期的旅行，而這場旅行，也許會沒有目標，沒有期限，隨時起航，隨風飄蕩。在不知不覺中，我人生的軌跡已經(jīng)被無法逆轉(zhuǎn)的洪流改變了航道。無奈也好，遺憾也罷，這就是人生，沒有預(yù)先的排練，每一次選擇都是唯一的一次航程。旅途中的經(jīng)歷，是意外的驚喜也好，是不測的重創(chuàng)也罷，我只能統(tǒng)統(tǒng)笑納。

    萬物皆有靈，此時的我，置身于繁星點點的夜空之下，只愿化作自然宇宙中的一員，與繁星、山巒、花草、樹木、風和雨，相知、相守、相融。我靜靜地聆聽，苦苦地冥想，晝夜交替，月舞風吟，驀然回首，剎那芳華。

    就在這原始、純凈，而又稀薄的空氣中，就在這神秘的星空下，就在這如水的月光里，就在這吟唱的夜風中，我將自己那疲憊的身心滌蕩，但愿浩瀚的宇宙和天然萬物能撫慰我心靈的創(chuàng)傷。將疲憊卸下，把傷痛冷藏，就讓一切成為過往。轉(zhuǎn)過身去，將陰影甩在身后，讓所有的不如意化為風中的一粒塵埃，或當作一場不近人情的夢魘。

    在空中，當云消霧散、陽光乍現(xiàn)的時候，太陽與我市如此地接近。我心有了以前不曾有過的悸動。這種悸動讓我已經(jīng)冷卻的心重新?lián)碛辛藢ι�命的留戀，對生活向往，對情感的憧憬，以及對落寞的釋然�?br />
    我終于回來了，帶著我內(nèi)心的一份頑強，也帶著我對以往挫折的一份豁然。自然，也帶著我對美好未來的一份期盼，更帶著我對如夢紅塵的一份積淀。我，回來了。

    當我走出首都機場，在眾多接機的人群中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這令我萬分詫異。他是來接我的嗎？此時此地，怎會有如此巧合。當他的目光與我相對的那一剎那，他一如既往在向我走來時，我頓時有些恍惚，雖然心中了然幾許，但還是有點茫然而不知所措。

    方舟，我的一位同行，我們雖然相識多年卻自信我們也只是君子之交。他不知是從何處知道了我的家事。只見他向同行的朋友告別之后，一把接過我的行李箱，一時間，我竟然不知該如何開口，甚至我連起碼的問候或掩飾都沒有。我們彼此緘默，也許，在此時，我們都無法找到合適的話題。

    說真的，我極不情愿跟著他走。介于我的行李在他手上，大庭廣眾之下也不便推推搡搡，我索性就默認了他來接機。綿綿細雨中我們各懷心事目視著車窗外那匆匆而過的樹木。雨刷器左右擺動，一次又一次地驅(qū)趕著前擋風玻璃上那些不解風情的綿綿細雨和枯黃的樹葉。塵封的記憶也好像被沖刷著，一次又一次地浮現(xiàn)眼前。我與季祥，曾經(jīng)是多少人眼中羨慕的一對，如今怎么會是如此結(jié)局。好像一場盛大隆重的演出，而男主角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念錯了臺詞，唱錯了曲調(diào)。事已至此，這場盛大的演出我又該如何謝幕呢？我不懂得世事因循，一切美好的東西，為什么到最后都會發(fā)生不可思議的轉(zhuǎn)變。我不懂得妙用卻又難得糊涂，庭院深深、花飛凌亂。糾結(jié)的愛情，又該怎樣續(xù)演。我不懂得如夢塵緣，揮手決絕抑或萬水千山，竟日凝眸，此去經(jīng)年。

    如今，不知在同行和同學(xué)的口中，我的婚變又是怎樣被大力渲染宣傳的。幾年前，同學(xué)們聚會時相互的問候都是“好久不見，最近好嗎？”或是“你結(jié)婚了嗎？”而如今，才幾年的時間，多時不見的同學(xué)，再見面時的問候語居然是“好久不見，你離婚了嗎？”本來同窗相聚的美好情意也被人調(diào)侃成“沒事辦個同學(xué)會，拆散一對是一對。”這是對生活的調(diào)侃嗎？這是對現(xiàn)實的無奈嗎？家庭堡壘將再不是銅墻鐵壁、固若金湯，它的防御能力早已形同虛設(shè)、不堪一擊。

    于我，方舟不過是一個同行，說是朋友都有些牽強。雖然我們在工作上經(jīng)常會有些合作，我也知道他一直都對我有好感，可是也覺得那不過是同行、朋友間的友誼，以及禮儀上的禮讓和關(guān)照。臨近晚飯時分，我們找了一家比較安靜的餐廳吃飯。飯后，他問我現(xiàn)在住在哪，并按照我所說的地址把我送回住處。他說：“好好休息，明天我來接你上班�！笨粗�方舟走遠，我將行李箱放回房間，然后打電話給季祥，約他出來談?wù)�。我意已決，既然事已至此，那就讓它早點結(jié)束吧。

    在季祥的堅持下，我們決定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暫不辦理離婚手續(xù)。其實，他從沒有想過竟然會為自己一時的放縱而買單，而我做夢也不會想到，與他有染的是一個并不年輕，在路邊修車行里打工且離異了的女人。一時間，我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生活的殘忍，現(xiàn)實的殘酷。難道真的是“情義千斤，不及胸脯四兩�！蔽业幕橐�，我的家庭，居然是如此的一觸即潰、不堪一擊。

    季祥把家里的存款給了我，不管是離是和也只能這樣了。雖然這些錢不足我們當時買房時的二分之一，可是我知道，他所在的那家國有企業(yè)如今經(jīng)營的并不景氣。他每個月能領(lǐng)到的也只是基本工資，而那些錢也只能夠他維持正常生活花銷。并且就在他給我的這些錢里面，還有他從單位里取出來的住房公積金。我不忍心看他為我而負債，更不忍心向他的父母要他們養(yǎng)老的錢，只能如此了。他有些尷尬地對我說：“對不起，我只能湊齊這些，你掙的比我多，我，盡力了�！�

    是的，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此時此刻，我再也沒有精力與心情跟他計較了。我們原來買的那套房子，本來就是他家親戚的福利房，在當時，不到年限那房子是不可以賣的。所以當初連買賣合同等一切手續(xù)都沒有，更沒有過戶。季祥和他的親戚完全可以不承認有這次買賣，而在之前的爭吵中他也確實口出此言。

    季祥就是這樣，他不是一個絕對的壞人，但他絕對是一個自私的人。在自身利益面前，他可以任性的完全不顧事實。在關(guān)鍵時刻心中只有他自己，我無法再相信并依賴他。也許，在他成長過程中形成了理所當然的習(xí)慣。今日的所作所為就他而言已然是“盡力”了，無論他是良心發(fā)現(xiàn)也好，還是對自己的行為歉疚也罷，他既然認為自己已經(jīng)“盡力”了，所以，也就只能如此了。他就是這樣有著如此強烈的、完全對立的兩面性，這也是我對他越來越不認可甚至抗拒他的癥結(jié)所在。

    一襲秋雨，心愁無限。如此的陰郁迷蒙、細雨霏霏，是天公應(yīng)離情嗎？笑自己也笑老天的“自作多情”，如此的離情，真是辜負了上天的“美意”。我相信明天的太陽一定是嶄新的，明天的陽光一定是明媚的。從此，星沉海底，雨過河源，我與季祥無論對錯，都終究成為彼此永遠的過往。

    地鐵車廂猶如一條巨大的蟒蛇，一次又一次地將明亮的站臺甩在身后，穿行于另一條更加巨大的黑漆漆的大地，疾馳而過。地鐵車輪與軌道發(fā)出的聲音簡單枯燥，仿佛一只巨蟒蛇發(fā)出的呻吟，讓人心煩意亂而又麻木茫然。正如有人說，人的成長猶如蛇蛻皮一樣，是要經(jīng)過痛苦和掙扎的。蛇蛻皮也好，羽化成蝶也罷，世間萬物面臨的挑戰(zhàn)恐怕首先都是自己。只有經(jīng)過痛苦與掙扎，只有擁有了戰(zhàn)勝自己的信念，生命才會更加的茁壯、挺拔。與命運無關(guān)，這是人生必經(jīng)的歷練。

    剛剛從父母家中出來，本來是怕他們擔心，一直都沒有告訴他們我與季祥的情況�？墒�，當我盡量以平和的口氣，輕描淡寫地把事情告訴他們的時候，他們臉上，雖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震驚，也沒有刨根問底地問這問那。妹妹結(jié)婚的時候季祥沒有出現(xiàn)，盡管我極力敷衍，但父母似乎也感覺出一些端倪。大概妹妹早向父母吹過口風，他們此時表現(xiàn)出來的平靜，不過是對我的一種巧妙的安慰罷了。雖然我以極其輕視的眼光看待這傷口，仿佛它是長在別人的身上，與我無關(guān)。但是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看似長在別人身上的傷口里，流淌著的卻是我自己血管中的血。

    后來，我在一家知名的房產(chǎn)中介那里看中了一套小一居，其實我只去了這一家房產(chǎn)中介，也只看了這一套房子。可是，在我第一次踏進這套房子便喜歡上了這套精巧的小一居。雖然這房子有將近10年的歷史了，但是小區(qū)環(huán)境很好，六層的板樓，而且是那種只有一個樓門的小樓。住戶要比那種擁有幾個樓門的住宅樓少很多，且樓距寬闊，陽光充足。我甚至連其他房產(chǎn)中介都沒有去，便當即決定，這套房子，我要了。

    也許，是自己太喜歡這房子了，或者太想要一個屬于自己的家了，恐怕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者兼而有之吧。雖然我手里的錢并不夠湊齊首付，可是無論如何，我無法接受自己那種漂泊的狀態(tài)，無法接受自己三更半夜被叫醒，檢查身份證時的尷尬和那種懷疑的眼神。 而就在前幾日，我看到警察將幾個歌廳小姐帶走時，更是讓我感到極其的不安。據(jù)說那些歌廳小姐中的某個人或某些人，與一起吸毒案件有關(guān)，警察已經(jīng)盯著她們好久了。而上一次夜里檢查身份證也不過是借著嚴打的名義投石問路，一探虛實的。并且，這次連地下室那所謂的物業(yè)公司老總也被叫走配合調(diào)查情況去了。

    無論是確有其事還是妄加揣測，我都被這樣的傳言嚇壞了。這地下室的管理如此混亂，入住的人員如此的魚龍混雜，再住下去真不知道還會遇到什么樣的尷尬。

    當我如釋重負地將我如今的狀況告知父母，父母給予我的卻是最大的包容和諒解。他們既沒有為我抱不平，也沒有指責季祥，只是深切地對我說：“婚姻不是兒戲，三思而后行。一旦做出選擇，就不要后悔。父母不能陪你一輩子，所以你自己的人生還要你自己把握�！甭牭礁改傅脑�，我如同犯人蒙赦了一般，酸楚的情緒一下子從內(nèi)心深處釋放出來，委屈的淚水頓時奪眶而出。

    在北京，我家是一個極普通的家庭，父母沒有豐厚的積蓄。當他們把攢下的退休金放到我手上的時候，我心里五味雜陳，復(fù)雜的情感難以言表，是歉疚、是自責、是羞愧。也只有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愛才會毫無保留、毫無條件。往往在這個時候卻會使我想起以前我每次把積蓄交給季祥母親的情形，每次看她都是以季祥個人名義在銀行開具存單。如此舉動在當時我也不認為有何不妥。然而久之，我心里多多少少卻有了些異樣。

    其實，季祥的性格與他的父親很像，表面上少言寡語，老實內(nèi)向，而在家里則相當?shù)膱?zhí)拗和易怒。季祥說過，他小時候經(jīng)常遭到父親的打罵，不僅如此，父親對他的母親也會經(jīng)常大打出手。他也記不清有多少次。他母親在與父親爭執(zhí)后，通常會拖著傷痛的身體帶著他一起躲回到姥姥家去。季祥漸漸長大，性格也越來越孤僻。尤其他與他父親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流與溝通，小時候每次挨打之后，他都會產(chǎn)生一種長大要找父親報仇的想法。而他的母親在對季祥父親極盡忍耐的同時也對季祥極盡寵愛。

    有人說，在戀愛的過程中，在彼此的感情里，男女雙方的眼睛里是揉不得一粒沙子的。而在我的眼睛里卻有一粒隱藏已久的沙礫，只是不會輕易被人察覺，久而久之，有時甚至連我自己也將它遺忘了。這也是他，我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饋贈于我的永久的禮物。一些雞毛蒜皮爭執(zhí)的后果，季祥像一只發(fā)狂的豹子，雖然我的理智告訴我不應(yīng)該在此時與他計較，但他的無理取鬧卻讓我實在忍無可忍。當他的手臂抬起，又在我的臉上落下時，我不僅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同時鼻子還有鮮血流出。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在左眼角的白色眼球上有一顆米粒大小的血塊。后來那血塊在漫長的歲月中慢慢消散，最終變成絲絲縷縷的細小血絲，永遠地定格在我的眼瞳里，成了我永久的烙印。

    我的思緒，就這樣伴隨著地鐵一次又一次進入隧道，也被一次又一次地帶向遠方，又被一回又一回擠進車廂的人群打斷。看著地鐵無數(shù)次的開門、關(guān)門，人們一次次的上車、下車，及這被甩在身后的站臺，以及來來往往絡(luò)繹不絕的人流，想我的人生何曾不就是這樣一趟單程列車呢。

    人生的單程列車在這趟路途中是無法預(yù)測你未來將會與何人相遇，會發(fā)生什么樣的具體事情，又會在何處停留。也許，從此你將改變所有的人生期望，或陽光燦爛、鮮花盛開，或星月暗淡、輾轉(zhuǎn)沉淪。而當你再一次啟程時，在繼續(xù)前行的路上，依然無法預(yù)測你將會與何人相遇，會在何處停留。而無論你曾經(jīng)是陽光燦爛還是星月暗淡，曾經(jīng)是鮮花盛開還是輾轉(zhuǎn)沉淪，在心里依然盼望著，未知的將來會更加美好。依然相信那更加怡人的風景，還在未來的路途之上。

    購房手續(xù)都照計劃在進行，原來的房主人很好，他在我交過定金還沒有辦過戶手續(xù)的情況下就將鑰匙交給了我，允許我提前使用那套房子。看著那陽光充足而又精巧舒適的房子，我決心將它按照我理想中的規(guī)劃重新裝修和布局。因為我手中的資金數(shù)額有限，本著少花錢多辦事的方針，對每一樣建筑材料我都要多方比較考量�？嘤谧约翰⒉欢�裝修材料的優(yōu)劣，也只得僅憑視覺和施工方的介紹酌情而定，力爭經(jīng)濟實惠。正在這個時候，方舟又一次次地過來幫我把關(guān)。最初本不想麻煩他的，可是在一番客套、謙讓之后，又不好辜負他的一片誠意，后來就由著他了。是選擇自己心儀而價格昂貴的材料，還是選擇略遜一籌的材料？每每當我猶豫不決時，他都說服我用自己喜歡并且質(zhì)量好的材料。他說：“裝修房子，不比別的，買一件衣服，你不喜歡了扔了就是�？墒欠孔泳筒灰粯恿�，你每天在里面生活，如果不符合你的需要和習(xí)慣，那么要想重新改造，可就太勞民傷財了。不僅如此，如果在材料上有什么質(zhì)量問題，等你住進去以后，今天這里壞了，明天那里壞了，你到時候怎么辦？況且為了身體健康，也應(yīng)該選擇質(zhì)量更好也更加環(huán)保的材料。”

    聽方舟如此一番講述，我也覺得十分正確。想想自己手中的錢雖然不多，但還夠裝修的費用，也就聽從了他的建議。

    在小屋裝修完畢后，我親自將那小屋的一燈一飾，一床一枕，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對其一一規(guī)劃、實施。當那小屋以簡潔、舒適的嶄新面貌展現(xiàn)在我眼前的時候，心中的親切感與滿足感油然而生，這將是完全屬于我自己的個人空間，一個可以讓我得到安全與慰藉的港灣。

    閨蜜葉燃來慶賀我的“喬遷之喜”。她與我同歲，祖籍江蘇，父母早年來北京定居，屬于“二代移民”。葉燃有著南方女孩的白皙皮膚和小巧玲瓏的身材，也許是南北方地域差異的吸引，看似柔弱如水的她卻從骨子里喜歡北方男孩粗獷的風情。而且特別喜歡北京那種從小在胡同里長大，插科打諢的胡同串子，她的前兩屆男友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北京男孩。她的初戀男友名叫魏鑫，是一個工廠里的普通工人，中等身材，并不帥氣，卻很有男子氣概，而且心靈手巧，據(jù)說會修理任何家用電器。葉燃對他十分迷戀，本來想著到了年齡就跟他結(jié)婚的，可天有不測風云，沒想到就在她與魏鑫相戀的第三年，在葉然心里在暗暗籌劃他們未來婚姻的時候，那男孩突然人間蒸發(fā)。魏鑫既不在家也不在單位，連魏鑫的父母也對他的去向不甚了了。葉燃每天給那個魏鑫的手機留言幾十條，就是沒人回。而幾天以后，當那魏鑫再次回到人們的視線當中時，他卻說只是去外地玩了幾天。

    有一次，葉燃撞上魏鑫和一個女人竊竊私語、糾纏不清，看那女人的穿著打扮絕非善類。葉燃上前質(zhì)問魏鑫，那女人居然開口說魏鑫是她老公。到這個時候葉燃才知道，魏鑫上一次人間蒸發(fā)，居然是跟這個東北女人回了老家，而這個女人竟然是個歌廳小姐。葉燃為此事痛苦不已，她開始酗酒，還曾在醉酒時經(jīng)用煙頭在自己的手臂上燙煙花。她以肉體的傷痛來麻木心靈的傷痛，仿佛只有這樣，她才能管住自己不去跟魏鑫見面，那殷紅的煙花有深有淺，一個個在她的心里烙下了永久的印記。

    葉燃的第二位男友同他的初戀男友在一個工廠上班，不過是管理層人員。他已經(jīng)暗戀葉燃很多年，也知道葉燃的所有情況，在葉燃最艱難最痛苦的那段時間里，他默默地守候在她的身邊。那男孩有個清新的名字，田野。其實，無論是身高、相貌還是工作、學(xué)歷，田野都要比魏鑫略勝一籌。有一次我和葉燃去東來順吃涮羊肉，可是到了結(jié)賬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們兩人的錢加在一起都不夠付賬。后來葉燃調(diào)遣田野前來結(jié)賬，這才解了我們倆的燃眉之急。正當葉燃下定決心慢慢地接受田野，將傷痛忘卻迎接新生活的時候，她的初戀男友卻再一次回到了他的生活當中。魏鑫懇求葉燃的原諒，希望兩人能夠重續(xù)前緣。就這樣，葉燃在兩個男人之間躊躇、徘徊，可是在她的心里，卻從未放下過她的初戀。當她懷著歉意告訴田野自己準備回到魏鑫身邊并且希望得到田野的原諒時，田野那雙傷心、絕望、憤怒的眸子里射出來兇光，像要把她凌遲一般，將她的心撕得片片凌亂。

    就這樣，葉燃懷著對田野的深深愧疚和對初戀依依不舍的眷戀，重新回到了魏鑫的懷抱。她知道，她對田野的傷害無法彌補，當初她和魏鑫的事情鬧得滿城風雨，大家不僅對魏鑫，就是對她也是頗有微詞。田野是在巨大的壓力與質(zhì)疑中選擇了她，而她卻以這種方式來回報田野，不要說田野，就是連她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

    在葉燃與魏鑫復(fù)合初期，魏鑫的確也是使出渾身解數(shù)討她的歡心，他將上班以外的所有時間都來陪伴葉燃。甚至在葉燃父母不在家的時候去她家給她做飯，幫她修理家中的電器，甚至幫她做任何事情，哪怕?lián)Q個燈泡，他都不會讓葉燃動手。這讓葉燃覺得此種感覺如同夢幻般的恍惚而美妙。即使是戀愛初期，她都從未感覺到有如今的如膠似漆、琴瑟相和。所有的一切都讓她認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是正確的，她所受的那些痛苦如今看來也是值得的，這是人生的歷練，也是她對將要獲得的幸福的代價。

    可是好景不長，魏鑫與那歌廳小姐藕斷絲連、瓜葛難了。當葉燃發(fā)現(xiàn)他們一次次在外幽會后，她居然也選擇了從人間蒸發(fā)。這一次，她是真的想徹底的蒸發(fā)。葉燃的母親打電話給我，問葉燃有沒有跟我在一起。我在電話里明顯感到了這位母親的緊張和不安。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后，我感受到在電話的那一頭瞬間凄風苦雨、空洞無邊。這時，我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于是通過我所知道的所有線索開始尋找葉燃，最終無果而終。就在接近傍晚的時候我接到電話，葉燃找到了，魏鑫在郊區(qū)的一家賓館里找到了她，她當時已經(jīng)面色灰暗、神志不清，葉燃已經(jīng)將自己帶去的整瓶安眠藥吞了下去。

    那家賓館位于京郊的一個風景秀麗的景區(qū)旁邊，這是葉燃與魏鑫戀愛初期，第一次出來郊游住宿的地方，也是見證她從一個少女轉(zhuǎn)變成一個女人這一歷程的地方。還是那家賓館，還是那個房間，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的一切，再也回不去了。如今，葉燃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爛漫、任性而自我的小女孩了。她曾經(jīng)不顧父母反對選擇了魏鑫，也曾經(jīng)悄悄將魏鑫帶回家里在自己的房間里過夜，即使他們被父母發(fā)現(xiàn)遭到痛打也不肯求饒。還曾經(jīng)在一片質(zhì)疑甚至譴責聲中放棄了溫文爾雅對她一往情深的田野，回到了魏鑫的身邊……

    在醫(yī)院，大夫說如果再多耽擱一個小時，上帝也無法將她從死神的手里奪回�，F(xiàn)在雖然葉燃的生命被他們從死亡線上拽回來了，但卻無法醫(yī)治她心靈上的創(chuàng)傷。也許在外人眼里她還是那個任性得近乎叛逆的女孩，但從她的眼眸中還是能看出她那憂郁的神情在眼底蔓延，在她的臉上，那如花般的笑顏中同樣有著一種凄楚的嫣然。

    那一天，我在外面的餐館點了幾個平時喜歡的菜，打包回來。又把我以前收藏的紅酒，和上一次出差買回來的一壇子女兒紅都拿了出來，凜然的準備一醉方休。我和葉燃就在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間，醉眼迷離、步伐凌亂。

    葉燃不僅是我的閨蜜，我多年的好友，我們更有許多共同的愛好。我們癡迷文字，無論是唐詩宋詞，還是中外名著，我們無所不愛；我們貪戀杯中之物，無論是瓊漿玉液還是清茶咖啡，我們無不鐘情；我們還奢望能獨自流浪，無拘無束，自然灑脫，如浮云一朵，直至浪跡天涯（至今為止除了跟團旅游還沒有一次真正實現(xiàn)過流浪的夢想）。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們?nèi)运�眼惺忪、昏昏沉沉。葉燃的手機一直在響，她拿起手機，原來是她現(xiàn)任男友的電話，說一會兒來接她回家。我收拾著前一晚我們醉酒后沒來得及收拾，狼藉一片的杯、碗、碟、筷，葉燃則先去洗漱，不到半小時，她的男友已經(jīng)在樓下等她了。葉燃的現(xiàn)任男友名叫李輝，是她讀中專時的同學(xué)，曾有過一次戀愛經(jīng)歷，他們曾多年沒有過聯(lián)系，后來在同學(xué)的婚禮上再次相遇，而這時，他倆都是單身。

    雖然葉燃覺得李輝與她的性格上有著很大的差異，可李輝的一再追求，并真誠地向她表示，他不在乎葉燃的過去，他會讓葉燃今后的生活幸福而明媚。就在這樣的軟硬兼施中她慢慢地接受了李輝的感情，用葉燃自己的話說，“他也許不是我最理想的愛人，但我認為，他卻是我至今為止最可以信賴的男人�！�

    在他們戀愛的那段時間里，雖然他倆也有過爭執(zhí)和吵鬧，但是都會很快化解，李輝也會盡量的忍讓葉燃。在這段清風明月的時間里，葉燃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常失眠、易怒，而且有時手部關(guān)節(jié)會隱隱疼痛。我也曾陪她去醫(yī)院就醫(yī)，大夫說她精神壓力過大，有輕微的抑郁傾向，至于手部關(guān)節(jié)痛也許是損傷或寒氣所致，也可能是因潮濕引發(fā)的炎癥，大夫讓她回家按時服藥還要保持愉快的心情，并且觀察自己的病情，有新情況及時就診。

    生活一天天地繼續(xù)著百態(tài)人生的喜怒哀樂，葉燃和李輝已經(jīng)開始規(guī)劃新的人生。李輝家里在東三環(huán)外有一套閑置的兩居室，他的父母已經(jīng)同意把這套房子作為他們的婚房，兩人精心設(shè)計著新房的格局和將要裝修的風格，津津樂道地討論著一切婚禮上需要置辦的物品。葉燃的心情，如今已經(jīng)從陰霾中擺脫出來，久違的笑顏也如花般在她的臉上綻放。經(jīng)過治療，再加上即將結(jié)婚的喜慶，她已經(jīng)基本擺脫了病痛的糾纏�？粗�幸福的他們，我慶幸葉燃當初的選擇，我相信她今后的生活一定是快樂而甜蜜的，畢竟一個幸福而美滿的婚姻會對一個人的身心起著決定性的神奇效果，而這也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財富。

    送走了他們，我繼續(xù)整理著房間，雖然是隆冬時節(jié)，正午的陽光和房間的暖氣把房間里烘烤得暖意洋洋。我那纏在暖氣管上的黃色的仿真芍藥花也越發(fā)明媚、嬌艷。喜歡芍藥花，據(jù)說在古時，它被視為愛情之花，古代男女交往，以芍藥相贈，表達結(jié)情之約或惜別之情，故又稱“將離草”。其實，我更喜歡它的另一個名字，“婪尾春”。婪尾被視為“最后之杯”，芍藥花開于春末，意為春天最后的一杯美酒。望著那明艷的芍藥花，我真希望生活也是這樣一杯濃郁的、甘醇的、芬芳的美酒，我寧愿沉醉其中，長醉不醒。

    將窗子打開，讓房間中酒精的味道飄散而去，讓清馨的空氣滌蕩著心靈。沐浴于溫暖的水流中，讓體內(nèi)的酒精升騰揮發(fā)，再將那煩惱絲輕輕梳理，就像是在梳理內(nèi)心的煩悶從而可以收獲清爽。然后，再將柔軟的發(fā)絲烘干，同時猶如烘干了紛亂的憂愁和煩惱。把我新買的酒紅色的V字領(lǐng)毛衣穿在身上，在梳妝鏡前的首飾盒里找出那條珍珠項鏈，佩戴在頸間。望著鏡中的自己，突然覺得今日自己如此刻意的打扮會不會有些欲蓋彌彰的嫌疑。是想掩蓋我落寞的心情，還是怕人洞穿我因婚姻失敗的消沉和頹廢。笑自己，還是不要想太多了吧，畢竟我不能控制別人的思維，也不可能向每一個人解釋一切。況且，也不需要解釋，不是說嘛，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我又何必跟自己這樣斤斤計較庸人自擾呢。也許，我只需要告訴自己，生活依然是美好的，未來依然是值得期待的。

    在鏡中看著那美麗的珍珠項鏈，感嘆這美麗外表的包裹下竟是一粒微不足道的沙粒。而人類，在歷史的長河里，在浩渺的宇宙中，不過也是一粒細小的塵埃。能夠成為美麗的珍珠，也許是沙粒的幸運，但是在世人眼中，只看到那珍珠的美麗，卻沒有人記起那孤寂的沙粒。那微小的、無足輕重的沙粒，在宇宙中無從選擇自己的命運，聽天由命地期待著一場華麗的轉(zhuǎn)變。也許是被選擇了建造樓宇，可以高瞻遠矚；也許是被選擇沉入河底，靜觀歷史的變遷；也許是被選擇凌風而舞，浪跡天涯；也許是被珠蚌選擇，將孤寂包裹，卻衣了重重的華裳……

    午后，伴隨著一段靜逸而慵懶的時光，我給自己沖上一杯咖啡，咖啡的香氣裊裊生煙，彌漫在房間的每個角落。然后打開CD，單曲環(huán)放Carpenters的《 Yesterday Once More》。每當我聽到這首歌曲，腦海中總會勾勒出一個我理想中的美妙絕倫的畫面。夕陽如染、麥浪金黃、山花爛漫、蝶兒蹁躚。在一個遙遠的小鎮(zhèn)，一家小小的酒吧內(nèi)，灑脫、悠然的鋼琴手投入地將美妙的音符，淋漓盡致的從自己地指尖自如地揮灑。一位美麗的女歌手，如浪花般翻卷的長發(fā)披肩，還有那修長而又玲瓏有致的身材，被一襲長裙襯托著，映襯著她那純凈、飄逸而又與世無爭、超凡脫俗的天使般的容顏。

    向往著有一天可以摒棄五彩霓虹，生活在那樣一個夢幻中的小鎮(zhèn)。有微風輕吟，有夏蟲呢喃，還有彩霞滿天。與自己心愛的人一起，或迷醉于無邊的花海中；或駕車徜徉在自然的曠野間；或庸懶地睡到自然醒；或淺酌緬懷自己遙遠的過往；或在悠揚的晨鐘暮鼓中，或口中銜著發(fā)間插著一朵野花，悠閑地守望日出日落；抑或是，就坐在那樣的一間酒吧，沉浸于那美妙的音樂，思緒隨著那跳動的音符慢慢地飄遠，于樹梢、于云端繚繞、蔓延……

    清脆的門鈴聲將我從那悠揚、婉轉(zhuǎn)、美妙、纏綿的幻夢中驚醒，當我將房門打開的剎那，瞬間恍惚。一陣沁人肺腑的花香撲面而來，方舟一手抱著一大束百合花，另一只手提著兩個吊蘭站在房門口，渾身散發(fā)的明媚神情將身后樓道內(nèi)的黯然驅(qū)逐再驅(qū)逐。

    方舟的突然到訪我并不感到意外，或者說，這本就在我意料之中。自從我裝修好房子，他這是第一次來我這里。他前段時間出差，所以，房子整體竣工煥然一新后，這是第一次呈現(xiàn)在他眼前。他進入房間，打量著眼前的一切，似乎有些迷離，他說道：“你規(guī)劃、布置的房間給人一種夢幻的感覺�！蔽逸笭栆恍Γ骸斑@里也有你的功勞�！� 我一邊把他遞給我的百合花插到花瓶里，一邊回答著他。他對我會心地一笑，并將手中的吊蘭整齊地擺放在了陽臺上。

    我請他先坐下，自己進廚房沏了一壺茶，斟了一杯遞到他的面前，他只說了聲“謝謝！”便沉默著品著我為他沏的茶。一會兒又問：“這是什么茶？好香�！薄疤m貴人�！蔽乙贿吇卮鹬�，一邊也為自己斟了一杯。“好雅致的名字，沒想到茶也有如此雅致的名字，而且這香味非常獨特。”方舟一邊品著茶一邊向我提問著。我再一次對他報以微微一笑，一邊給他的空杯斟上茶，一邊回答他的提問�！笆堑�，這茶是用蘭花和桂花烘制而成的，所以具有蘭花和桂花兩種花的香味，也因此叫‘蘭貴人’�！蔽覀儽舜瞬挥勺灾鞯叵嗤�，又繼續(xù)保持彼此的緘默。他總是這樣小心翼翼地與我接觸著，從來不問敏感的話題，當然更不會問“你以后如何打算”這樣的無聊話題。是怕觸碰我的傷痛嗎？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之所以如此緘默也許是對我的體諒和保護。

    方舟并不是那種少言寡語的人，但也不會長篇大論的夸夸其談，他身高中，、身材消瘦，臉上線條清晰，棱角分明，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真誠而又沉穩(wěn)，很有男人氣概。他做事認真、周到而又不會過于彰顯自己，讓人與之相處感覺非常的舒服。對于他，我只知道，他出生于60年代，比我大8歲，他的妻子在一家國有單位上班，與他年齡相仿，兒子上的是那種寄宿制的小學(xué)。

    “這次裝修，你幫我墊付的錢，我早就準備好了，這就拿給你。”我突然想起，當初我要跟施工方結(jié)尾款的時候，施工方告訴我方舟已經(jīng)跟他們結(jié)過賬了。我首先打破沉默，起身去拿存放在包里早已準備好還給方舟的錢。原來，這次裝修時方舟執(zhí)意要我選用最好的材料，但他看我的表情恰似有些遲疑，想到我可能手頭拮據(jù)。所以，除了我當初付給施工方的預(yù)付款，其余尾款都是方舟幫我墊付的。這一內(nèi)情，一直到裝修竣工時我才知曉。而這時候，方舟卻出差去外地了，在出差之前，他卻從未提起此事。

    無論我怎樣堅持，他都執(zhí)意不肯收回我還給他的錢。他還說：“你剛剛搬了新家，我理應(yīng)封個大紅包給你，如果不嫌少，你就別推辭了。”我知道他這都是借口，給紅包哪里有給這么多的。他一定是為了消除我心中的忌憚。只見他繼續(xù)說：“這真是我為你準備的紅包，怕你推托才以這樣的方式給你的，如果我送出去的紅包又被退了回來，我這人緣也太差了吧，這不是讓我也太沒有面子了嗎？再說以后我有事，你難道能置之不理嗎？”聽他這樣一說，我反而不知所措，堅持也不是，不堅持也不對。我在心中暗暗思量著，要不改天將這些錢單獨存到一張銀行卡上，在恰當?shù)臅r機再還給他。

    “走吧，慶祝你的喬遷之喜，你請我吃飯，這是你要盡的地主之誼�！边�是他打破了我們的僵局，他這番話將我從思量中喚醒。方舟為了緩解我的尷尬，還盡量將“你”字的音要比其他字音說得重了一些。我無法再固執(zhí)己見，便隨他一起走出了房門。在他得知我和葉燃昨晚的狂飲之后，便決定帶我去附近的一家日本料理。其實一直以來我都很喜歡日餐或西餐那種安靜的環(huán)境、精致的餐具，還有美味的各種壽司和木魚花湯。而他，每次跟我一起吃飯都會盡量照顧我的口味，還悉心地為我夾菜、添湯。

    晚飯后，他送我至樓下，說：“好好休息，有事隨時打電話給我，還有，以后別喝太多酒。”他的眼神一直都是那樣深邃、沉靜，還有那溫暖的體貼的信任感，從來都不會使我覺得生活空洞和迷茫。于是，我很快就沉浸在這種深邃而溫暖的氛圍里。當我回到家中從黑暗中的陽臺看下去，他仍默然地站在那里，香煙的暗火在黑暗中像星點一樣閃動著。我迅速回到房間，打開燈，拉上窗簾。當我沉靜片刻，再次悄悄地來到陽臺上，此刻的方舟已消失在了那片漆黑的夜色之中。

    陰郁的天空烏云密布，陰沉沉的，仿佛壓在了人的心上，讓人連心情都變得陰郁起來。幾只在空中掠過的黑色寒鴉的身影，給灰暗的天空增添了幾分恐怖色彩。一會兒，疏疏落落的雪花凌空飛舞，偶爾落在我的鼻尖、臉頰。頓時，絲絲涼意侵入我的肌膚，那從四周卷攜而來的凜冽的寒風與飛雪合謀，瞬時將周身的暖意無情驅(qū)逐。

    快過春節(jié)了，街上的行人日漸稀少，家在外地的人們都已經(jīng)回家與家人團圓了。在凜冽的寒風中不時傳來一兩聲炮竹的響聲，空氣中也有少許爆竹燃放后火藥的味道。每到這時候，我都會想起小時候，盼望春節(jié)趕快來臨的情形。盼望著爸爸、媽媽帶著我和妹妹到商場去買新衣服；盼望著爸爸、媽媽和其他長輩給壓歲錢；盼望著春節(jié)期間可以不受約束的隨便吃到所有愛吃的零食；盼望著和小伙伴們一起放煙花、守歲、熬通宵……

    而今年，就在大家都在急切盼望與家人團聚的時候，我卻利用工作之便，給自己安排了一次遠行。不是我不想念父母，也不是我不愿意與家人團聚，而是不想在這樣一個溫馨祥和的日子里，讓父母看到我形單影只的落寞神情。我知道，我這一次的變故，給父母帶來了無限的困擾和打擊，雖然他們極力掩飾，我仍然看到他們眼中彌漫的心焦和與日俱增的白發(fā)，所以，我選擇了遠行。

    海南島，這個酷似雪梨形狀，位于中國最南端的美麗島嶼。它橫臥在碧波萬頃的南海之上，其實，我不止一次來到這里。我曾經(jīng),在西島的露天酒吧，悠閑地品著當?shù)氐钠【�，聆聽著酒吧歌手那夾雜著椰風、海浪的浪漫歌聲；也曾經(jīng)，在那“東方夏威夷”——亞龍灣潛水，在陽光照射的斑斕波光中，化作魚兒水中游，癡迷地注目于眼前的珊瑚美景，和嬉戲舞蹈的水中精靈；還曾經(jīng)，駐足天涯海角，面對著那“天涯”“海角”，兩塊巨石，回味那凄美的愛情故事。為什么從古至今，美好的愛情總是以悲劇收場；為什么，在歷經(jīng)磨難之后，只有化成巨石他們才可以生死相依、不離不棄。

    如今，在這新春佳節(jié)，家家團聚、溫馨甜蜜的日子里，我卻孤身只影，流落到這“海角天涯”。我再無心品味那音律佳釀的美妙醇香，再無意賞玩那水中精靈的灑脫悠閑，也無法面對那“天涯”“海角”，的不離不棄，有的卻只是“風住塵香花已盡，物是人非事事休�！�

    在東山嶺，我無暇欣賞那女媧補天時剩下來的“飛來石”，也無從考證它與絳珠仙子與神瑛侍者之間有著怎樣的淵源和奧秘。百無聊賴之下，我以最虔誠的心情去求了一支簽。以前，面對寺廟內(nèi)外各種的問卦求簽我從不在意，既不確定也不否定。我并不是質(zhì)疑佛祖，而是質(zhì)疑那些以此謀生之人是否真的能參透命運的真諦給人指點迷津。無論是寺廟內(nèi)的還是寺廟外的，關(guān)于他們的各種曝光屢見不鮮。他們?nèi)绻�能參透天地機緣、因果輪回，那何必再以此為生。真正的得道高僧又豈能輕易地泄露天機，扭轉(zhuǎn)乾坤。

    世間之事就是這樣的矛盾，真正參透佛法的高僧不會輕易泄露，而想預(yù)知自己命運未來的人，就只有找那些連自己命運也無法扭轉(zhuǎn)的人一探究竟。結(jié)果如何想必也是充滿了戲劇性與荒誕性。不管以前如何，今日的我卻愿意相信我的命運，冥冥之中，必有所指引。出乎我意料的是，我居然求中一支上上簽，簽中言道：

    韓湘子登仙，劍射斗牛之兆。

    泓皓擊天得自然，逢時喜慶志錦軒。此日升騰得自在，翱翔之上九重天。

    栽桃生貴子，白屋出公卿。驄馬庭前立，名聲播四方 。

    家宅吉，自身安，失物速見，生意春夏阻，秋冬吉。謀望春夏阻秋冬成，婚姻遲成，六甲男 。

    求財大吉，六畜出阻后興旺，功名成，移徒大吉 。

    寺廟中的師傅為我解釋說：“事業(yè)、婚姻都會功到自然成，只是時機未到，而婚姻注定是晚成的，婚后的前兩個孩子都應(yīng)該是男孩�！蔽乙粫r迷惑，這一切是因果還是天意，我注定“婚姻遲成”，如今的結(jié)果，難道真的是天意難違。我凡事不愛迷信，一直都視為求簽算命不過是好玩而已，而且我對這些事情從未認真過。偶爾同事用紙牌或電腦算命，我也一概一笑了之，所有算命所得結(jié)論，我也總是好的信，壞的不信。而如今這一次抽簽，我卻在心里完全接受它，無論是命該如此，還是上天的眷顧和安慰，我都愿意相信這種種事實皆為命定。既然如此，就讓這一切盡早了斷吧，就讓這起于微瀾，止于瞬間的情感，隨風飄散，漸行漸遠。

    也許，在我的一生當中，很多事物在冥冥之中真的早已注定，只是我自己無從知曉、不曾察覺。而無論是什么人，卻無時無刻不在追求與掙扎之中探索，雖然明明知道前方是海市蜃樓、幻象虛影，可最終卻還是抵不住誘惑的牽引，決然的仍去追尋；明明知道有萬丈深淵，卻依然心存僥幸，而全力掙扎，卻忽略了，一旦稍有閃失，自己將萬劫不復(f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