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庭!”隨著審判長一聲錘響,全場肅穆。
四月呆望著原告席上的父親,眼前一片茫然,盡管眼中早已干澀全無淚水,但眼前的這個人依舊是模糊的。其實早在很久以前,無論是四月的眼中還是心里早已沒有了這個人的模樣。這個人,“父親”,她怕了三十年,也恨了三十年,長久以來的情緒積累讓她長久的沉浸在漫長的情緒漩渦中,而這個人的模樣也越來越淡。對薄公堂的畫面,四月曾想象過無數次,如今真的實現了,但不是設想中她來控訴他的種種,而是他要告她未盡贍養(yǎng)義務。
他磁性的聲音縈繞在耳畔,伴著往昔的夢魘讓四月一陣陣發(fā)抖,他開始在法庭上大講她的不孝行為,觀眾席上陣陣唏噓,她不用轉頭就能看到他們的指指點點,場下不知內情的眾人一個個仿佛站在道德的制高點上,不斷碾壓四月脆弱的內心。身旁的律師在為她據理力爭,她木然的坐在被告席上。所有的聲音嘈雜、混亂、無序,緊緊圍繞著她,充斥著她周遭每一絲縫隙。她默默地閉上了雙眼,想著這些年的種種,于她,父親這個詞,不過是金錢和打罵,再無其他。那么身為父親的他又怎么好意思這樣振振有詞的當眾指責她呢?她實在找不到一個能說服自己的答案。
父女關系到了對薄公堂的地步,情感上早已沒有了多少聯系,糾結的無非是金錢的多少。在四月看來,既然情感已經淡薄到這步田地,庭審的結果已經不重要了,她轉頭告訴律師,“錢給多少都沒問題,但請不要和我生活在一起,這是我唯一的要求。”語畢,四月起身離開,逃離了這個狼煙四起的地方。
事實上,作為一個重度抑郁癥患者,她的主治醫(yī)生趙漢陽早早就囑咐她不要來這是非之地,她的心理早已抵不住這種摧毀似的打擊,可她還是想要來看看,看看這個人到底會有多絕情。
四月出生在A市的鄉(xiāng)村,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四月出生的她理所當然的取名四月,都說人間最美四月天,四月的臉蛋美得無可挑剔,清秀的臉龐,精致的五官,再加上纖瘦的身材,不知被多少人艷羨?墒巧咸焓枪降模o了她完美的外表,卻沒有給她合適的出身。
都說貧賤夫妻百事哀,四月就出生在這樣一個貧窮的家庭,她的父母不過是在適當的年紀通過“相親”結合在了一起,門當戶對的婚姻,條件相當,勢均力敵,卻獨獨缺了愛情。兩個人結婚不久便有了四月,日日看著母親尖尖的肚子一心求子的兩人怎么也沒想到生出來的會是個女娃娃。在A市這個重男輕女的鄉(xiāng)村,剛剛推行國家獨生子女政策,政府嚴抓計劃生育問題。一家人面對這個女娃娃很無奈,爺爺奶奶因為四月是個女孩開始諷刺她的母親,母親在國家政策面前也無可奈何,父親常喚她破丫頭,四月在這個家里確實沒什么立足之地。
從小到大,四月見慣了父母的爭吵。如果說兩個正當年的異性攜手走入婚姻,無非兩個目的,一是因為愛情,想要一輩子長相廝守,白頭到老。另一個,更常見,為了傳宗接代。顯然,四月的父母大抵是為了結合后繁衍后代而在一起的,而生出一個不甚滿意的她導致了悲劇的發(fā)生。悲劇已經發(fā)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小而無辜的她順勢成為了他們的出氣筒和傳話筒。在那個極度自私且古板至極的父親那里,在那個強勢愛面子的母親那里,她卑微的活著。
小時候,父親經常小偷小摸,“順手牽羊”仿佛成了一種習慣,不拿點什么回來就手癢癢,仿佛自己丟了東西一般。四月看在眼里,恨在心里,她很不能理解,常常與父親針鋒相對,痛斥他這樣的行為。她一次次地想要講道理,用她寒窗苦讀的知識,用她從書本里學來的教養(yǎng),可是往往在她還未完整表達她的觀點,就被父親的巴掌打斷了。母親夾在中間,兩頭勸勸不了了之,四月從沒得到什么結果。那時,小小的四月明白了一個道理,原來現實中所謂的社會道德渺小的可以忽略。
四月是個心事很重的孩子,她常常反思自己。很多時候,在挨打過后她會靜靜的坐在角落里,思考整個片段,反復問自己她真的錯了嗎?有很多次,她找不到自己錯在哪,也沒有人告訴她錯在哪,她只有想自我催眠一樣反復告訴自己:“是我的錯”,什么錯?來到這個世界就是個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