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蒙對姐夫在殯儀館的表現(xiàn)感到很不滿意,很不理解,在家中,他要死要活吵鬧瘋癲的要尋找金莓,真正見著了,卻又一幅無動于衷的樣子,他這算是怎么一回事嘛,難道人死了就不再是那人了嗎?怎么可以完全無視她的存在呢?不過,金蒙繼而又開始慶幸起來了,幸好姐夫在當(dāng)時表現(xiàn)得極為冷靜,沒有像在家中那樣沒理智的胡鬧,不然可就有得他好受的了。
當(dāng)骨灰捧在手里的當(dāng)兒,馮啟泰的理智便完全清醒了,那硬邦邦的雕花小木盒子冷冰冰的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他詫異那么大的一個人竟然可以容身在如此小的一個空間里,住在里面難道就不覺得憋屈嗎?也許,這就是活人和死人最根本的區(qū)別吧,無論盒子怎樣花哨精致,終是屬于死人。從現(xiàn)在這刻起,他的金莓都不得不呆在這個小盒子里了,任他多么不情愿,也不得不接受這個現(xiàn)實,他知道她是真的死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身邊來了。
以前,她是一個有生命的人;剛才,她還是一具有具體形狀的尸體;但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成了一小堆灰燼了,一個人在這么短暫的時間里,已經(jīng)發(fā)生了質(zhì)的改變。人的生命竟是如此脆弱,竟是如此無常。這個殘酷的現(xiàn)實,讓他又改變了初衷,讓他舍不得再將她埋進泥土中了,什么入土為安,全是騙人的鬼話!要是連僅存的這點骨灰也埋進了土里,那豈不是什么也沒有了,豈不是將她徹底拋棄了?不,絕不!他可不想讓他的金莓一個人冷冷清清的流落在外,他要帶她回家。
他不顧金蒙的規(guī)勸,固執(zhí)地將骨灰盒抱回了馥園。
他徑直上樓來到金莓的房間,這里還保持著金莓生前的樣子,他不允許別人作任何的改變。他將骨灰盒放置在金莓過去睡覺的床上,他要她依舊住在這里,依舊是這里的女主人。
然后,他打電話叫來管家老周,鄭重其事地囑咐道:“從今天起,誰也不許再踏進這間屋子!
“知道了,少爺。那打掃呢?”老周問道。
“我自己來!
“知道了。少爺還有什么吩咐嗎?”
“給我倒杯水來,我要獨自在這里呆一會,記住,別叫任何人和任何事來打攪我!”
“知道了,少爺。請問水里要添加什么嗎?”
“不用,就是白水!
“知道了,請少爺稍等。”管家老周答應(yīng)著退了出來,很快,他就將馮啟泰要的水端來了,他將水放置在床邊的茶幾上,說道,“水放這了,少爺慢用!彼麑︸T啟泰投去關(guān)切的目光,遲疑了一會,還是忍不住勸解道,“人死不能復(fù)生,少爺還請節(jié)哀順變!笨瘩T啟泰沒有什么反應(yīng),他又大著膽子說道,“少奶奶這些年真是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現(xiàn)在也算是得到解脫了,對她未嘗不是樁好事,少爺應(yīng)該為她感到高興才是!
這話其實是對的,馮啟泰也這樣想過,但是末了總還是會回到原點,還是會重陷于死別的無盡哀傷之中無法自拔,對死人有利的,不一定對活人有益處,死意味著寂滅,意味著無知無覺,但是活人卻有記憶和思想,在有生之年根本擺脫不了它們的鉗制,除非他有意識地回避與其相關(guān)的一切事物,不然他永遠走不出去。
“謝謝你老周,這些我都懂。”馮啟泰抬起被痛苦折磨得沉重異常的頭,對管家硬擠出了一絲笑容,他心里十分的感激他。忠仆其實是等同于家人的,某些時候甚至?xí)跤诩胰。老周是馮家的老人了,在老宅的時候就是管家,他搬到新宅結(jié)婚的時候,他的父母便讓老周跟了來,目的就是要老周代他們照顧好他們的獨子。
“那我先出去了,少爺有什么需要再叫我!崩现苤さ耐肆顺鰜恚瑢㈤T輕輕帶上。他很熟悉很了解自己少主人的脾氣性格,知道多說無益,這種時候,留他獨自療傷未嘗不是一個合理的處理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