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貓之國】如夢令
作者:沐辰如許
二周目
二周目 死亡
    第三十一章死亡

    他的靈魂在不斷上飄,身體卻沉重地呆在原地。

    龍小邪的魂體在不由自主地脫離身體,通俗地來講,他死了。

    但他的意識發(fā)揮著本能,拼命連接著虛幻與現(xiàn)實,使自己能活回去。

    只是,靈和身,對于此刻的龍小邪來說,兩者是不能兼得的。

    于是他自動選擇了追隨靈魂,像是斷了線的風(fēng)箏。

    線可以斷了可以再接,但風(fēng)箏丟了便不是原本的風(fēng)箏。

    借助于靈魂出竅,以及不知哪里來的輕車熟路感,龍小邪很快結(jié)束了似氣球似般的漂浮狀態(tài),沉到地上,適應(yīng)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

    并且,在變成靈體之后,龍小邪所能“看”到的范圍放大,不再局限于眼睛所能看見的,只要他愿意,他能“看”到自身所能感觸到的一切。

    他能看到被留在塵世的肉身一個后仰倒在地上,腦殼“啪”地一聲磕在光滑又堅硬的地板上,讓龍小邪下意識后腦勺一涼。

    他的臉依舊面色紅潤,只是鼻前不再起伏。

    一旁倒在地穿著茶胡子上校肥碩的軍服顯得有些瘦弱的少年正弓著身子,滿是繭子和疤痕的手安放于有一道劃痕露出血色的胸口前。那蒼白的臉上神情恬靜,他靜靜臥在地板上,如同睡著一般。

    可龍小邪卻心情復(fù)雜地看著他:

    這個少年已經(jīng)算是死了,他曾經(jīng)頂替了茶胡子上校的身份活著,龍小邪用了貓神貝斯特之眼讓他沉浸在過往的一段歷史,讓他意識到真實的自己,以假亂真的魔術(shù)被揭示,真相大白,于是觀眾便不能在自欺欺人,自然而然,這位不知名者回歸了自己原本的命運——死亡。

    龍小邪盯著這人沉默片刻,放于一側(cè)的手微微動了動,最終撇過頭去,不再看向他。

    此刻,那厚重的金屬門開了,有一群人鉆了出來,為首的的那人有一頭水天藍(lán)色頭發(fā)。

    那人雖走路帶風(fēng)卻很穩(wěn)妥,看起來是個領(lǐng)袖式的人物,卻面色緊繃。

    雖然他面不改色,依舊一派從容淡定,但龍小邪卻看從中看出驚愕。

    雖然這人平常都是這一副面癱樣,但龍小邪還是可以從中品出一絲匆忙。

    嗬,真是罕見吶。

    于是他笑著準(zhǔn)備上前打趣,剛抬腳卻先是一愣,恰逢那人擦肩而過,卻似穿堂風(fēng)般,龍小邪穿過那人的肩膀。

    兩人便剛好錯過。

    他這才緩緩意識到,第一,他的腿好了,第二,他死了。

    那人只是蹲下伸出手,摸了摸龍小邪的脈搏,頓了片刻,轉(zhuǎn)頭向一旁的人說了些什么。

    隨后,一頭黃發(fā)滿臉雀斑的友人費力地剝開人群,奔過來,“啪”的一聲,坐在他尸體旁,淚如雨下,甚至鼻涕欲滴不滴地在他尸體上懸空。

    咦。

    龍小邪皺著眉頭,起了一身雞皮圪塔。

    在那人之后,人群主動為一匆匆趕來的紅發(fā)胖子勉強擠讓開了一條路。

    那紅發(fā)胖子便擁上去抱住他。

    雖然已經(jīng)身死,但龍小邪仍能感到被死死抱緊后的窒息。

    角落里,蔥綠發(fā)色的女孩在低頭抽泣。

    那銀發(fā)魔女上前一步,不知對那玫紫色眼睛的少年說了些什么。

    說了些什么?

    龍小邪試圖湊過去聽,卻什么都沒聽見。

    于是,他便茫然盯著起身的少年。

    少年那漂亮的眼睛深處有一抹亮色,像是另一個高光,又或者只是一未落的淚滴。

    少年視線下移盯著龍小邪那雙闔著的眸子,依舊淡定從容。

    龍小邪卻覺得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同桌兼室友有些難過。

    硬要說也說不出來,但龍小邪就感覺到得到他的難過。

    …………

    ……

    他以為那人會高興來著,畢竟少了他這么個大麻煩,少了他那么個禍害。

    ……

    …

    等等,他的室友兼同桌是……誰?

    ………

    那人是……?

    ……

    銹蝕的腦袋在瘋狂運轉(zhuǎn),龍小邪卻只從中品出了一條明顯的事實:

    他在潰散。

    他馬上就要真正的死去了。

    意識到這點后,龍小邪眼里的整個世界突然抽象起來,在他的感知里,他先是變成了平面,接著又成了一條線,最后變成了一個點,最后這如同鉛筆隨意點下的點,像是被一塊橡皮擦掉一般,什么都沒留下。

    先是聲音,隨后便是記憶,對自我的認(rèn)知都在逐漸離他遠(yuǎn)去。

    他看見自己虛幻的靈體漸漸消散,像是一點一點的螢火。

    他拉著一個人在夏夜里心心念念蹲了好久都沒等到的螢火蟲啊。

    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也不知道那人有沒有看見。
二周目 今天
    第三十二章今天

    “亞瑟…………”

    “亞瑟……?”

    放于一側(cè)的指尖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亞瑟輕輕閉上眼,對娜塔莉輕微搖了搖頭。

    眼圈微紅的;ㄐ〗阋活D,她看著水天藍(lán)發(fā)色的少年,下頜緊繃,一如往常的面無表情,像是什么都勝卻在握一般。

    但也就是這樣的人,眼睜睜看著龍小邪身下那塊地板突然化成血水,將龍小邪的……龍小邪的尸體吞噬殆盡而無能為力。

    龍小邪他……真的死了嗎?

    娜塔莉有些恍惚地想著。

    明明昨天大家還一起圍在烘培房里吃她做的蛋糕,紅發(fā)少年額前那束白發(fā)絲在空中晃動,露出一點小小的虎牙,紅著臉說很好吃,轉(zhuǎn)頭又和一旁神色冷淡的少年斗起嘴。

    一臉正經(jīng)的少年優(yōu)雅地吃著手里的點心,撇了一眼一旁的張牙舞爪的同桌。

    自討沒趣后,紅發(fā)少年轉(zhuǎn)了轉(zhuǎn)脖子上的圍巾,晃著桌下的腿與對面金發(fā)少年竊竊私語,最后亮著眼睛問她能不能多拿一點。她說,好啊,她還明天打算嘗試東方的糕點,能不能請他來品嘗。

    他說話時,那雙漂亮的生動的紅色的眼睛發(fā)著光。

    ……

    今天打算嘗試新品種的糕點。

    今天海島地震,將她的小烘培房給震塌了。

    今天她的面粉,她的糖漿,她天天擦拭的廚具于一場塵煙中化為烏有。

    今天那個說要來品嘗的少年也死了。

    ……

    怎么會這樣呢……?

    怎么會這樣呢……?

    娜塔莉喃喃自語,眼中人又開始逐漸模糊。

    她不自覺盯著眼前側(cè)對著她的少年,于胸前的左手仿佛緊握著什么。

    長長的睫毛伴著厚重的眼鏡將少年眼里的光全部遮掩。

    那人半低著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剛剛沒有試圖去挽救他好友漸漸離去的尸體,只是拾起并篡住手里的那個暗金色的沙漏。

    “咔嚓!

    暗金色的碎塊落地,沙漏里的流沙宛若御風(fēng)的蒲公英種子散開,伴著猩紅的血跡,金色的沙礫星星點點,在燈光的照耀下宛若翻飛的螢火。

    亞瑟下意識伸手去抓。

    什么都沒抓住。

    ………………………………………………

    白霧、白霧、還是白霧,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厚到化不開。

    睜開眼龍小邪便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這片白霧當(dāng)中。

    他胸口有些發(fā)悶又有一股沒有來的煩躁。

    大口大口地做著“深呼吸”,勉強將自己內(nèi)心洶涌的煩躁壓下去。

    龍小邪打起精神來,他抬起手來摸摸自己的鼻尖。

    ——沒有呼吸。

    他有將手下放到胸前。

    ——沒有心跳。

    不敢置信般,他又抬起手握成拳,對準(zhǔn)自己的腦門。

    閉著眼睛仿佛光榮犧牲一般,緊繃下巴,對著自己來了一拳。

    不疼。

    行吧,他大概真死了,還成鬼魂了。

    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但有亞瑟帶隊?wèi)?yīng)該不成問題。

    無奈“嘆息”一聲,龍小邪四處打量起來,尋找出路。

    他腳底踩著白霧,頭上是白霧,周圍還是白霧,看不清遠(yuǎn)處。

    剛要抬起腳走向遠(yuǎn)方,他的腳卻如陷入泥潭一般,怎么也拔不動,仿佛有個巨人握著他的腳正和他玩拔河。

    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告訴龍小邪,遠(yuǎn)處有些什么。

    他本能想要靠近。

    像是觸角感受到甜味的螞蟻。

    那是來自血脈里的渴望,面對遠(yuǎn)處的呼喚。

    頭越發(fā)有些疼痛,但龍小邪卻忽然想起來什么是的,抬手就往左眼眶里摸。

    硬邦邦的,像塊石頭,還有些涼絲絲的,像塊石頭,得,貓神貝斯特之眼跟他綁定了似的,他都成魂體了,還不放過他。

    等等……涼絲絲的?

    意識到這點地那一剎那,龍小邪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下墜感。

    他仿佛站在云端之上,而地球引力突然重新生效,于是他從高空墜落的那種窒息感。

    看來拔河的巨人猛地用力了。

    心臟都堆到嗓子眼,差點要跳出去。

    龍小邪無力地擺著手臂,絕望地看著白霧擦肩而過,又涌上來,擦肩而過,又涌上來,還是擦肩而過。

    有種熟悉感上來,龍小邪甚至已經(jīng)熟稔地提前有所意識:

    他又要暈了。

    心中不禁開始罵罵咧咧起來。

    但到最后,他的想法卻是:

    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二周目 還來
    第三十三章還來

    滴——

    滴——

    阿蘭星落市的醫(yī)院里。

    “圣梅洛公爵殿下,”龍小邪的主治醫(yī)生——諾蘭•桑德拉,正望著略顯焦慮的亞瑟,認(rèn)真地解答道。

    “您朋友得的,是一種罕見的‘古墓真菌綜合癥’,以現(xiàn)在的醫(yī)學(xué)技術(shù),無法對他進行治療!請問……?”

    “問”字剛鉆出喉嚨,諾蘭醫(yī)生便被迎面突來的白被單蓋了一臉。

    聽到一旁一陣驚呼,勉強壓抑住自己的怒火的諾蘭拉下被單,看到面色慘白的龍小邪正坐在病床上,張大嘴巴,用自己剛?cè)娱_被子的手,把自己渾身上下摸了一遍,略過眾人驚奇的目光,光著腳跳下床,來回踩了踩。

    悠伊蹦到一旁的桌上,圍在病床一圈的人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一旁拿著病理報告的護士小姐帶著一股難言的語氣扭頭看向諾蘭醫(yī)生:

    “諾蘭醫(yī)生,要不我們?yōu)檫@位同學(xué)再做個腦部ct吧!

    諾蘭提了提架在鷹勾鼻上的錢金絲眼睛,點了點頭。

    “停停停!

    龍小邪低著頭,面部表情有些扭曲地制止了諾蘭醫(yī)生的行為。

    他花了時間克制自己不去聯(lián)想這位醫(yī)生在地震之后所展現(xiàn)的可怕模樣,才抬頭正視他。

    “我想和圣梅洛公爵殿下單獨說會話,可以為我們騰出一些空間嗎?”

    他的重音點在“圣梅洛公爵殿下”上,聽得原本平靜如水的亞瑟詫異地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

    溫莎則即刻瞪大雙眼,他上下打量了龍小邪。

    發(fā)色鮮紅,額前有一束白化絲,圍著一條紅圍巾,有點矮小的人。

    嘶。

    他有些舉棋不定地又離了遠(yuǎn)一點,不知從哪里掏出個十字架,對著龍小邪舉,驚恐地說道:

    “什么妖魔鬼怪敢占我好友的身體,快快退散!

    龍小邪則沖溫莎做了一個熟悉的蒙娜麗莎版的微笑。

    溫莎瞳孔一震,更匪夷所思起來。

    “我媽媽說,病人養(yǎng)病是要有一副好心情的!

    所以生病的好朋友的請求都要做到。

    庫庫朗撓了撓頭說出這一句,然后根據(jù)他好朋友的請求,率先走出門去。

    “我沒事,給我點私人空間,OK?”

    龍小邪又催了一句。

    諾蘭與護士小姐對視一眼,無奈搖了搖頭,也都跟著出去。

    溫莎則是一步三回頭。

    龍小邪沒在意這些,他轉(zhuǎn)身對他的未來儲備糧——花栗鼠悠伊,投以溫柔一笑。

    悠伊頓時被嚇得后面那根毛茸茸大尾巴炸起,一蹦一跳地跳走。

    龍小邪滿意地點點頭,但隨著而來的確是他變臉一般,全然不見之前散漫放松的模樣,一把跳上病床,拉起被子就蓋住自己。

    亞瑟默不作聲地走到門旁關(guān)上門,又回來做到床邊的椅子上,皺著眉頭問道:

    “你剛剛說得名字真難聽!

    “什么事?”

    龍小邪從來沒稱呼亞瑟為圣梅洛公爵殿下過,甚至連亞瑟這個名字都很少說要么玩心大起喊他“狐貍公爵”“臭狐貍”,要么捏著嗓子喊“親愛的同桌/室友”。

    龍小邪不說話,豎起他明明修長卻因肉肉的,看起來一點也不骨節(jié)分明的手做起手勢來。

    那速度連中央電視臺新聞聯(lián)播里,因朱志權(quán)講段子而被迫害的手語老師都望塵莫及。

    他“說”:

    (幾件要緊到有些離譜的事。第一,我之后會死,死了兩次,但時間倒流,又都活過來了。第二,阿蘭星落島不正常,不加以行動,所有人都會在今天死掉——以甄選的形式,海島地震,居民變成怪物,還有一個圖謀不軌的監(jiān)考官。情況緊急,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但你之前曾講述你坐的飛機墜落獨的事,徽章上寫著:

    阿蘭星落校訓(xùn)——

    夢想不死,希望不滅。)

    龍小邪停頓了片刻,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他沒有抬頭看亞瑟臉上的表情。只是麻木地繼續(xù)抬手做著動作。

    (有種叫做[世界寶藏]的東西,像是魔法一樣,我現(xiàn)在左眼就是一個九星級[世界寶藏]貓神貝斯特之眼,與時間有關(guān),我會因為它,被你讓過機票的埃米莉追殺。)

    他是木乃伊這件事要說嗎?

    龍小邪催眠自己:目前最緊要的是活命,這件事先放緩一些吧。

    就當(dāng)是為狐貍公爵再保存一些“正!卑。

    不要再想了。

    報著這個心思,龍小邪更加全神貫注地簡潔地將這兩周目比較重要的經(jīng)歷概括下來,又對之前因為分心沒做好的擇內(nèi)容,又提煉了一遍。

    他沒有說任何推測,因為他知道,亞瑟會推測出來的。

    龍小邪剛要抬起頭,但又像是想到什么,他又補充了一句:

    (二周目接近末尾時,我們遇到了……)

    “宿管阿姨!

    亞瑟突然出聲,將龍小邪驚得呆住。

    他索性也不做手勢了,畢竟舉著做了那么久又沒有班里的課桌抵住手肘,酸得要死,該保密的都講述完了。

    他問:

    “你怎么知道的?”

    “她正坐在那里!

    亞瑟指了指窗口。
二周目 邀請
    第三十四章邀請

    來人一襲奇怪的青色長領(lǐng)旗袍,白色長袖,下巴一顆痣。

    正是上世在廣場遇到的宿管阿姨。

    此刻她半倚在窗臺,半邊露在外邊,左手耷拉在一側(cè),右手撐扶著墻邊,腦袋正對著龍小邪,白多黑少的眸子緊緊盯著他。

    龍小邪寒毛豎起。

    他沒察覺到,因為房間里沒有任何變化。

    窗是關(guān)著的!

    而眼前這個“人”不知怎地,大搖大擺地一半身子被窗戶穿過,且不受影響。

    高達十幾樓的風(fēng)不是蓋的,將她后腦勺那顆隨意扎起的丸子頭吹得飛起。

    宿管阿姨緩慢又僵硬的,像是要將石頭板成彎的似的,扯起嘴角,那血紅的唇一開一合,吐出了個單詞來:

    “hi!

    hi個大頭鬼呀。

    龍小邪一驚,背后冷汗霎時貼住他的學(xué)院襯衣,兩側(cè)的胳膊生出一地雞皮疙瘩。

    他下意識撐起雙手向后一點一點地挪。

    而亞瑟在他身后,龍小邪看不清他的神情,也無法向他解釋。

    龍小邪可以鎮(zhèn)定下來面對諾蘭醫(yī)生,是因為他知道,在“甄選”開始后,在海島地震前后,他們才能變成怪物,時間未到,他還安全。

    但誰來告訴他,這宿管阿姨是為什么這個時候就變成這樣,甚至還動身來找他?

    是單她一個“人”這種情況,還是大家都有。

    如果是大家都有,那門外溫莎他們怎么辦?

    雖說現(xiàn)在之前宿管阿姨沒有表現(xiàn)太大敵意,甚至可能幫他們驅(qū)趕走了一個怪物,可保不齊她這次不會對他們動手。

    先離和她保持一段距離。

    這么想著,龍小邪抓緊時間挪動,但無奈他精神太過緊繃,以至于完全沒注意到醫(yī)院床是在距離不夠他發(fā)揮。

    于是,“咚”地一聲,龍小邪一屁股栽到地上,徒留兩只腳搭在床上。

    臉色扭曲地兩手撐著地面爬起來,龍小邪沒側(cè)臉看亞瑟。

    畢竟他沒好意思在亞瑟面前伸手揉一揉屁股。

    這會導(dǎo)致他英明不保。

    雖然屁股瓣火辣辣,像是上了風(fēng)油精似的。

    但眼前有更重要的事。

    龍小邪后悔沒手動得再快一點,將宿管阿姨這件事告訴他亞瑟了。

    這樣他便可以稍稍“仰仗”一下亞瑟了。

    他琢磨著,要不大喊一聲,讓門外人闖進來,萬一能逼退宿管阿姨呢?

    但要是把諾蘭和那個女護士喊“激動”起來,或者兩邊一對頭,手指對手指,大喊一句“是你?”,聯(lián)盟了,局勢就不太美妙。

    龍小邪咬咬牙,正猶豫不決,袖口突然被人拉了一下。

    他側(cè)過臉,看到了亞瑟正沖他微微搖頭。

    那就是不要喊的意思。

    龍小邪放下心來,便抬起頭看向?qū)Υ耙凶娜恕?br />
    大約是嫌現(xiàn)在這姿勢不舒服,女人將漏在外的一半身子抬進室內(nèi),兩手手背虛虛地?fù)沃鴫ι,雙腿并合攏。

    像是坐秋千一樣。

    隨后這雙手疊起便下放至腹部前。

    龍小邪眼尖看見她手里拿著的一張流光四溢的紙牌。

    ——神諭紙牌。

    還好他剛剛沒喊“救命”,龍小邪撫摸著自己的小心臟。

    鬼知道這張神諭紙牌的作用是什么。

    嘶,說不定,面前的女人就是某一種意義上的“鬼”呢。

    被兩雙生機勃勃的眼睛牢牢盯著,沒有生氣的宿管阿姨絲毫沒有緊張。

    那猩紅的嘴蠕動著,從喉嚨深處擠出那么幾句話:

    “我們又見面了,我來——”

    “邀請你們!
二周目 離開
    第三十五章離開

    女人說得極緩,每個字音在空氣中都仿佛被無限拉長。

    這時候,龍小邪到有些對這醫(yī)院極好的隔音效果感到?jīng)]有來的惱火。

    他迫切地想要散發(fā)一點注意力。

    所以,因為被一些文學(xué)和影視作品茶毒的龍小邪,在內(nèi)心不斷微笑,吐露一些不敢放在現(xiàn)實的話語,來緩解一下他緊張的心情和不斷打顫的手臂。

    像是等待判刑的罪犯期望而又恐懼著。

    比如以下這句:

    又、見、面、了。

    他在內(nèi)心不斷挑刺:

    這句話的原本含義難道不是兩方偶然相遇,帶點驚喜,機緣巧合碰上才說的話嗎?

    什么叫機緣巧合?

    您閑逛從外面上到十幾樓是嗎?

    還有,什么叫驚喜?

    翻譯翻譯,什么TMD叫驚喜?(注釋1)

    但等到龍小邪聽到“邀請”的時候,渾身一僵。

    邀請?

    邀請他和亞瑟到哪里去?

    但坐在窗邊的女人沒理會面前這兩人。

    講完,她定住,目光緊隨這面前藍(lán)發(fā)紅發(fā)的毛頭小子,也不急著發(fā)聲。

    下意識,龍小邪扭頭轉(zhuǎn)向亞瑟。

    亞瑟果然不負(fù)眾望,開口確是大跌龍小邪平白生出來的莫須有的眼鏡。

    他說:

    “為什么,又或者,我們能獲得什么。”

    這么說,也真是太……太直白了,也太不“亞瑟”了,甚至到了有些無理的地步。

    這么想著,龍小邪眼中的宿管阿姨卻突然喘了口氣,像是松懈了一點。

    “這幾千年來,沒有人可以離開這里。但如果你們接受了邀請,那么,你們就會擁有機會——一個求生的機會。”

    “不對!”

    異口同聲的一句。

    按住太陽穴,龍小邪與亞瑟對視一眼。

    一眼了然。

    拼了!

    他清了清喉嚨,目光灼灼地盯著對面像是木偶一樣的女人。

    “起碼,在這我呆在學(xué)校的這些年里,就親眼目睹有一個人離開這里!

    就是那個養(yǎng)著一頭白狼,看著二十來歲的臨時文學(xué)課老師,耳上釘著藏銀耳釘?shù)睦醢l(fā)色的有些毒舌的看起來不太正經(jīng)的大哥哥。

    那個聽到亞瑟自我介紹后,對亞瑟有些特別關(guān)注的,布置作業(yè)憑心情的,下課比他們還積極的一位別致的老師。

    龍小邪還記得,那位老師離開阿蘭星落島的時候,坐在那頭白狼身上,微微伸了個懶腰,對一旁的人道:

    “借口泡了快十年的溫泉,估計有些人都以為我給泡發(fā)嘍!

    那時,他躲在草叢里,看見月光透過云層,照亮了他的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海浪陣陣。

    他開口說話,不知是不是由于這月色,他眼里顯出一種別樣的溫柔與懷念,有種超乎尋常的生機。

    他揮揮手,朝身后人告別道:

    “走了!

    他是……

    “唐老師!

    亞瑟若有所思地看了龍小邪一眼,推了推鏡框道:

    “應(yīng)玲女士,顯然,你的說法不成立!

    宿管阿姨,也就是應(yīng)玲,微微點了點頭,承認(rèn)了這個名字。

    她將抬起捏著那張神諭紙牌的手與龍小邪和亞瑟之前,隨即道:

    “看來你們記起來一些內(nèi)容,但又沒完全記起。”

    “難道不想記清更多東西嗎?”

    ……………………………………………………

    注釋1:改自《讓子彈飛》。
二周目 也去
    第三十六章 也去

    記清更多……?

    龍小邪略帶疑惑地皺著眉。

    什么記得更多。

    難道說,他們有什么遺忘了的人或物嗎,因為這個阿蘭星落學(xué)院的緣故?

    “比如說……”

    那個本是宿管阿姨,但令龍小邪無比陌生的,名為應(yīng)玲的女人,微微偏了偏頭,緊盯著亞瑟,像是盯緊獵物的獵手,接而求證似的,拋出一個人名:

    “奧丁!

    奧丁。

    “奧丁……”

    “奧丁……?”

    “奧丁……”

    龍小邪看見那向來從容不迫的少年,在聽到這個名字后,先是喃喃自問,在不知不覺中,他半彎著腰,低頭一邊又一遍地念著這個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詢問著自己。

    他的手掌按住額頭,水天藍(lán)色的短發(fā)擦過修長的手指,遮住了他那雙玫紫色的漂亮眼睛。

    “那么你呢,龍小邪。?對你來說————”

    扎著丸子頭的女人,沒在意亞瑟的異樣,她無動于衷地看著龍小邪輕微扶了扶一旁彎腰不起的少年,唇瓣微啟,描繪出一個名字。

    但沒有聲音。

    龍小邪本能的心頭一跳。

    她剛剛,在說誰的名字?

    “說不出來啊。”

    應(yīng)玲有些失望地?fù)u搖頭,但又像早有預(yù)料一般。

    對她而言,只是個嘗試罷了。

    “現(xiàn)在還未到你認(rèn)識他的時候,起碼,不應(yīng)該透過我改變你對那個人的認(rèn)知,以及這個既定的事實。”

    隨之而來的,是她的一句補充。

    “而你,龍小邪,就算現(xiàn)在知道奧丁,也只根據(jù)你同桌的敘述,憑這點認(rèn)知,還構(gòu)不成對未來的改變!

    “畢竟,連你同桌自己,都未必真正了解他!

    應(yīng)玲輕快地抬起手,“啪、啪”地拍了兩聲,做了個總結(jié)。

    “你們有一天不到的時間!

    這算是認(rèn)定他們兩個會同意嗎?

    “去發(fā)現(xiàn)阿蘭星落的真相,去變強,強到可以活過甄選。”

    “雖然——”

    “幾率小到可憐,但畢竟還是有可能的!

    房間內(nèi)彌漫著刺鼻的消毒水味。

    龍小邪不著痕跡地偷瞄了亞瑟一眼,但遺憾于發(fā)絲的遮擋,隱隱綽綽,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

    老實講,他從未看過亞瑟這副樣子,緬懷而又悲痛。

    他像是做了不愿醒來的一場美夢,又仿佛程序矛盾的智能機器似的。

    最終,他像是確定了什么一般,冷靜下來,像是要證明什么一般,挺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向應(yīng)玲,簡短有力地回答:

    “我必須去!

    “喂喂,真的不再多做考慮嗎,她可是連什么地方都沒說啊?”

    龍小邪拉著亞瑟的衣袖,試圖打斷他,又連忙舉起另一只手朝應(yīng)玲揮了揮手,說道:

    “等一下啊,等一下啊,他一個人說得不算,得討論一下,你稍等一下哈!

    他側(cè)過身子,終于看清楚了亞瑟的神情。

    神情落寞的,帶著絲縷的悲戚。

    見鬼,這奧丁是何方神圣也?

    竟然將冷漠,不近人情,還小氣吧啦的狐貍公爵迷得如此神魂顛倒,活像被渣男拋棄了的怨婦一樣。

    與亞瑟做了這么多年的同桌,龍小邪早就知道這人看似很好說話,但實際上對某些原則執(zhí)拗得很。

    只那么一眼,龍小邪內(nèi)心“咯噔”一下,便知道,這時無論說什么也阻止不了他了。

    好吧。

    好吧。

    真是服了他了。

    龍小邪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什么也沒說,偏過頭,盯著慘敗的墻壁說道:

    “商討完畢!

    “我也去!

    應(yīng)玲點點頭道:

    “好,那走了!

    “對了,那可不可————”

    應(yīng)玲話音剛落,房間里,他們?nèi)烁髯缘哪_底下地板那一圈仿佛被像筆擦擦掉一般,露出像是電子屏幕上的白圈。

    那白圈側(cè)看就像一張白紙,但正視著多看幾秒,卻宛若深不見底的奇幻隧道。

    龍小邪呆愣的滯空幾秒,那半句“再帶幾個人走”還沒說出口,便身如跳崖一般直直墜入那白圈里。

    只不過跳崖大多數(shù)都是有準(zhǔn)備的,而他頂多算是被推入懸崖。

    倉促之下,他只來得及伸手攀住什么。

    但那原本只比他肩寬寬不了多少的白圈,此刻像是無邊無際似的。

    無論他如何伸手勾向遠(yuǎn)處,都離白圈的邊差那一點。

    而在這剎那間里,他一直沒有動靜的左眼卻微微有些發(fā)燙。

    于是那瞬間的所有,在他的左眼里都如慢動作鏡頭一般,他看見頭頂一片被他稱作“拆房鳥”的羽毛像涂著奇怪花紋的極樂鳥,組成的鳥群飛過,聽見它們翅膀劃過的撲棱棱聲。

    仿佛觸之可及。

    那群“拆房鳥”不知從哪來地飛過后,醫(yī)院地板上的白圈范圍慢慢縮小直至消失。

    “拆房鳥”齊刷刷地穿過窗戶,不斷遠(yuǎn)去的影子變得透明,仿佛從未來過。

    一切都似乎回歸常態(tài),除了本該在這的兩個人消失不見。

    除了一張飄落在空中,閃著流光的神諭紙牌。

    牌上有一看不清相貌,身著破舊圓領(lǐng)袍衫的人睡著,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牌身慢慢消散,化作流光四散開,透過慘白的天花板和墻壁,一點點融入這家醫(yī)院人的體內(nèi)。

    本來滿臉好奇的趴在門口的黃發(fā)少年神情一陣恍惚,兀自打開了門把手。

    蹦跳著的花栗鼠突然呆滯地捧著一塊餅干沒有了動作。

    紅發(fā)色的小胖子原本一點一點地頭突然頓住。

    ……

    一樓打著招呼的兩個護士僵笑在哪里。

    乃至更遠(yuǎn)處,穿著一身黑衣蒙著戴著頭套的一伙人……

    ……

    醫(yī)院周圍的時間仿佛除了紕漏,那一秒似乎被無限拉長又扭曲,。

    然而下一秒,一切又回歸原樣。

    像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你們總算聊完了,事先說明,本少爺可沒有偷聽!

    溫莎看著屋內(nèi)的兩個人,哼一聲,如此說道。
二周目 扎血
    第三十七章扎血

    一片空白。

    下落,下落,不斷的下落,仿佛沒有盡頭。

    似乎下一秒就要著地,又可能一輩子都要這么下落下去,永無止境。

    不知何時,但仿佛半輩子那么久,龍小邪的背部像是撞著了什么棉花糖一樣的東西,軟綿綿的將他一整個都“吞”進去了。

    龍小邪陷在這團棉花里,掙扎著揮舞雙手。

    直到腿被冰涼的滑膩的條狀東西抓住。那東西貼住他的小腿繞了一圈甚至還打了個結(jié)。

    而后,那條狀物稍稍一用力,龍小邪便跟拔蘿卜似的,身體被拔了起來。

    于是他眼中天旋地轉(zhuǎn),頭部的血液也急匆匆往頭頂涌去。

    脖子上的紅圍巾掛落下來,毛絨絨的蹭著龍小邪的臉,又擋住他的視線。

    他左手忙撩起直到這時還遵循引力科學(xué)的圍巾。

    下一秒,龍小邪就看見一雙玫紫色的眼睛。

    這雙眼睛的主人站著與倒轉(zhuǎn)的他對視。

    “亞瑟?”

    龍小邪只覺都快得腦淤血了,按耐住不適感叫道。

    然而幾乎是他說話的一瞬間,那纏住他小腿的東西,大抵是上沿開始晃動,連帶著他也開始晃動。

    像是蕩秋千一樣。

    只不過,龍小邪是那塊連著繩子的木板。

    現(xiàn)在這秋千開始蕩起來,且幅度越來越大。

    龍小邪感受到風(fēng)經(jīng)過耳旁那嘩啦聲,眼睛里那藍(lán)發(fā)少年的形象愈來愈清晰,但可看到的面部卻越來越少,最后趨近于一片宛若湖水一般淡淡的藍(lán)色短發(fā)的頭頂。

    這時,那東西也不講武德的,滑溜溜的松開結(jié),以龍小邪挽留不住的速度離開。

    自然而然,龍小邪以一道不甚優(yōu)美的拋物線著落了。

    幸而著陸的地方雖然也很柔軟,但不至于陷下去。

    拯救了他岌岌可危的臉蛋和不堪重負(fù)的小心臟。

    這話……?

    好家伙,我怎么跟溫莎學(xué)起來了。

    難道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者黑嗎?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

    龍小邪在著陸那一剎那胡思亂想,又立刻緊急中止自己的腦洞亂飛。

    待龍小邪顫顫巍巍地爬起,,試探性地踩了幾腳后轉(zhuǎn)身,就看見他的親親好室友兼好同桌亞瑟環(huán)抱著雙臂在一旁站著,一副與他絲毫不相干的無辜看熱鬧的模樣。

    龍小邪微彎腰,垂下手拍了拍褲腿,拍掉了本不存在的灰塵后才揚起腦袋,朝亞瑟露出個大大的“燦爛”笑容,問道:

    “您在看什么呢,圣、梅、洛公爵閣下?”

    亞瑟一本正經(jīng)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鏡回答道:

    “在看笑話!

    “好看嗎?”

    “還行!

    行吧,還能和他對著嗆兩句,看來狀態(tài)還行。

    扭過頭,龍小邪四處大量一番,接著開口:

    “這里是哪?”

    “應(yīng)玲女士的衣袖里。”

    衣袖里?

    哦對,既然人都可以重生兩回,既然這個世界連魔法都有了,連可以說話的貓都存在,那為什么衣袖里不能藏人呢?

    歷經(jīng)兩次重生的某人已經(jīng)麻木不仁地表示自己可以接受任何東西而面不改色了。

    他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jīng)了解。

    但隨后,亞瑟也一臉平淡的,像是說今天天氣很好似的說道:

    “奧丁是我的哥哥。”

    龍小邪蹙了蹙眉。

    據(jù)他所知,亞瑟的母親只有三個兒子,亞瑟是最小的那個,他的兩個哥哥沒有一個叫奧丁的。

    還是說,沒有血緣的?

    “龍小邪下來了!

    他正思考著,一道帶有他名字的話語卻透過這白的不真實的世界傳達過來。

    略帶沙啞的女聲。

    是應(yīng)玲。

    緊接著,這白色世界像是袋子破了道口子,露出外面那若黃金般的細(xì)沙。

    那破開的口子帶有股無法對抗的吸力,使得剛剛落地的龍小邪又如遇著強風(fēng)的棉絮被迫進入那道口子。

    “嘣”的一聲砸在沙子上,砸起一陣沙霧。

    趕忙閉上眼睛,晃了晃頭,龍小邪不禁悲嘆一聲:

    他這輩子都不用去玩大擺錘,海盜船和過山車了。

    “你下來得很慢!

    一身青衣的女人,離他三步之遙處。那雙白多黑少的眸子盯著他,不帶一絲感情的說道。

    “哦,那抱歉啊!

    龍小邪下意識回答道。

    應(yīng)玲緩緩眨了眨她連續(xù)十幾分鐘沒有眨動的眼睛,那白得發(fā)光的衣袖甩了甩,飛出一暗色的金屬物。

    被亞瑟接過。

    “扎出血。”

    應(yīng)玲又順勢食指中指并攏摸向衣袖,抽出一張神諭紙牌。

    “滴到這上面!

    龍小邪側(cè)過臉,看著亞瑟右手手心里躺著個暗金色的鑲嵌華美寶石的短匕首,但沒開過刃,匕首身極寬。

    這玩意兒,這能刺破皮膚?

    像是想到什么,龍小邪喊道:

    “等等,亞瑟他有貧血癥啊!

    聞言,應(yīng)玲挑挑眉,看向亞瑟。

    哪知亞瑟不帶一點猶豫地伸出左手,只輕輕一劃,那左手指尖便滲出一滴鮮紅的血珠來。

    那滴血珠像是聽從某種召喚一般,緩緩飄起,飛向那張捏在應(yīng)玲手里的神諭紙牌。

    而那被短匕首劃破的地方,在那血珠飛離后,傷口便立刻自主愈合。

    失敬失敬,無論是對亞瑟還是對這把匕首。

    “拿著!

    應(yīng)玲手里那張紙牌飛向亞瑟,又依法炮制般抽出另一張神諭紙牌,看向接過短匕首的龍小邪。

    拜某位銀發(fā)魔女的福,他可能,大概,也許對短匕首有點PTSD。

    龍小邪握著冷冰冰的匕首,低頭看著手,狠了狠心,一咬牙一閉眼,向手指劃去。

    那匕首在劃到手指前頓住。

    “這兩張神諭紙牌都是一次性消耗品且為都有時效性!

    應(yīng)玲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嘶,好吧。

    龍小邪把心一橫,扭過頭去,匕首極速劃過手指。

    有點麻,帶了點刺痛。

    血珠滾落,晃晃悠悠地飄向那張流光溢彩的神諭紙牌。
二周目 進入
    第三十八章進入

    “Vasairy Ethremourla。”

    隨著詠誦似的低吟,前方仿佛忽起一陣強風(fēng)。

    龍小邪下意識一手捂住頭上那頂自制的插了根羽毛的棒球帽,另一只抓著神諭紙牌的手勉強伸出兩個指頭揪住脖子上的紅圍巾。

    那神諭紙牌輕如鴻毛卻紋絲不動,如同最堅硬的擋風(fēng)墻,壓住了像是要被風(fēng)吹跑的少年。

    似是被風(fēng)堵住門戶,雙眸緊閉不睜。粗糲的沙礫蹭過臉龐兩側(cè),像是砂紙輕微劃過。

    翻飛的圍巾漸漸不再張牙舞爪,龍小邪試探性地抬起眼皮。

    原是還稱得上早晨的,是龍小邪思索著午飯的,被稱作“熬課”的時光,太陽像添了麗素紅的雞蛋蛋黃,霸道地占了天空一席之地。

    但黃沙之后,太陽就只在天邊可憐巴巴地露出個小角。

    若今天是個正常的一天,龍小邪怕是要因這沒有云的黃昏而嚷嚷。

    入目是有些殘破的金色圓柱,粗的需得五六個成人合抱,下端厚重的底座延伸進黃沙之中。

    而那僅剩的太陽邊還被這黃柱遮擋,讓本不明亮的地方更加昏暗,但看起來,也令這根柱子像長了對橘黃色的翅膀似的。

    借助僅剩的不充足的陽光抬頭上望。

    那圓柱竟是一巨大天秤的軸。

    龍小邪近乎是垂直上望,才能看清這古老的杰作。

    暗紅色的橫梁,兩側(cè)打孔扎繩。

    孔洞被雕刻成頸部皮褶兩側(cè)膨脹,頭部為黑色的眼鏡蛇頭像。它張大蛇口露出尖銳的毒牙,麻繩宛若被咬住的獵物,繩端被深深扎進毒牙之中。

    軸的最上端雕刻著通黑尖耳,栩栩如生的手持神仗的胡狼首人身像。

    那嘴長而窄的犬首微微低下頭,像是在膜拜什么不可直視之物,恭敬而又虔誠地闔上眼眸。

    而在這犬首人像之上,刻著凹陷的圓球,向下伸展著直線。

    直線布滿整個天秤。

    這天平似乎許久不見天日,帶有一股陳腐的埋在地底幾千年的氣息,卻令龍小邪忍不住仰視與敬拜。

    它在不斷地呼喚著他,吸引著他。

    “啪啪啪!

    突顯的鼓掌聲強行將龍小邪從詭異的氛圍中拉出。

    瞬間回魂。

    他側(cè)過臉,發(fā)覺前方的應(yīng)玲正攤開雙手看向他們。白多黑少的眼珠一邊一個,同時盯著龍小邪和亞瑟,血紅的唇蠕動道:

    “念:我請求接受——”

    話到這里被自動截止,應(yīng)玲耐心地用大拇指在食指指腹摩挲了幾下,過了幾秒,又開口續(xù)道:

    “您的審判!

    “你先來!

    她看向亞瑟。

    “順著走完,之后等待即可!

    末了末,應(yīng)玲像是想到什么,挑了挑細(xì)眉補充一句:

    “不用怕,就當(dāng)走個過場!

    龍小邪稍稍瞇眼,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亞瑟那略帶嬰兒肥的臉全程沒有表情。

    但他仿佛有所察覺一般,頭偏過一個極小的幅度,掃了龍小邪一眼。

    眉頭一挑,龍小邪手背至后腦勺,扭過頭,別過眼去。

    “我請求接受您的審判!

    話音剛落,亞瑟腳下那片黃沙散發(fā)著柔光,像是小小的星辰,飄浮著,匯融著,合成一條不足一米寬的小道,直通向那天秤的一端秤盤。

    龍小邪注視著亞瑟踏上這條由飄浮著的黃沙組成的小道,一步一步地走近其中一個秤盤。

    與此同時,那凹陷的圓球順時針翻滾了一圈。

    一根羽軸較硬、豐滿飄逸的黑灰色羽毛從中緩緩飄出,似是順著風(fēng)的軌跡,徐徐飛向另一端的秤盤,幾乎與亞瑟同時抵達。

    本平衡的,對軸相立的秤盤頓時緩緩地移動起來。

    龍小邪不知不覺間捏手成拳,掌心已有些許汗意。

    只是他本人未曾察覺,還牢牢地盯著那個漸漸縮小的身影。

    載著亞瑟的那端秤盤先是艱難地上下挪動,搖擺不定,似乎下一刻直墜而下,又或是扶搖而上。

    最終天秤像是有了意識般,下定決心似地往上一點一點蹭。

    直至蹭到與那刻有圓球的地方平行。

    “嘭”的一聲。

    那羽毛居然像發(fā)出了與氣球爆炸相似的聲音,那根羽毛化作兩根一模一樣的羽毛,兩根又化作同樣的三根……

    就這樣,在電光火石之間,化作了無數(shù)羽毛,溫柔地將亞瑟裹起。

    等羽毛散開,亞瑟也不見了蹤影。

    應(yīng)玲朝龍小邪點了點頭道:

    “到你了!

    龍小邪咽了口唾沫。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僵硬的,一板一眼的,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的開口背道:

    “我請求接受您的審判!
二周目 太陽
    第三十九章太陽

    話音剛落,原本自亞瑟踏上秤盤“啪”的一下,像下雨似的齊刷刷回歸原位的沙礫,隨著這句話一如之前那般,重又組成沙的小道,供龍小邪通過。

    這沙礫組成的小道一看就是個豆腐渣工程,薄薄的也就比一張白紙厚一點的厚度。

    龍小邪深吸一口氣,小腿不受他控制似的微微抖起來,顫顫巍巍地伸出一只腳靠在上面,重心還是在后半身。

    踩了踩便淺嘗輒止,見好就收。

    還算牢固。

    像是踩在堅硬的黃色石塊上。

    龍小邪抬手摸了摸腦門上薛定諤的汗。

    “時間不等人。”

    在他一旁保持同一個抱胳膊肘動作的應(yīng)玲突然冒了這么一句,無聲地催促起來。

    但是小命要緊,龍小邪無聲嘟囔了一句。

    只是加快了腳步,踏上了秤盤。

    秤盤是由通黑發(fā)亮的說不出式樣的繩子吊起,被刻意地扎成鱗片狀。

    腦袋上那顆橫梁也擋住了一片夕陽光,視線又頓時暗了一節(jié)。

    開始了。

    龍小邪扭過頭,眼睛直直盯著一柱之隔的另一處秤盤,奈何這柱子太粗,他啥也看不見,只能依稀看清柱子上的浮雕,找點心里安慰。

    只是他用來作心里安慰的浮雕動起來了。

    動起來了。

    動起來了……

    那胡狼首人身的浮雕伸長脖子,側(cè)過臉,那雙黝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龍小邪。

    龍小邪僵在原地。

    并非說是動彈不得,只是這高達十幾米的高度,他又不會飛天遁地術(shù),又沒學(xué)過輕功,保不齊人就直接沒了。

    救命,為什么亞瑟就那么正常地通過了?

    那胡狼首人身的浮雕似乎活了過來,只是被封進這天秤中,掙扎著探出前半個身子。

    古銅色有力的長臂膀因撐著秤面而露出塊塊青筋,那張窄而長的狼嘴開開合合道:

    “你是……”

    “不會錯的、不會錯的,那種感覺……”

    伴隨著他的話語,大片大片的濃黑物從其身后掙脫天秤而出,仿佛永夜的墓土,向龍小邪涌來。

    龍小邪不自覺后撤一步,但沒有多撤,因為怕秤盤會翻。

    他的心跳有些急促地彰顯自己的存在感,連帶著呼吸粗起來。

    異端突生。

    那原本刻于天秤最上方的圓球由著秤身徐徐散發(fā)出四溢的五光十色的白光。

    五光十色的白光?

    龍小邪目瞪口呆,但在視覺角度,只能如此描述它。

    秤盤開始穩(wěn)定地上移。

    然而那浮雕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完,瑪特的羽毛便裹挾龍小邪而去。

    視線即將被黑灰色羽毛全部占據(jù)之際,他看見那下半身如同被釘如秤里的,胡狼首人身的雕像徒勞地掙扎著想要追隨他的影像。

    像是在追隨著太陽。

    可是太陽已經(jīng)落下了。

    …………

    應(yīng)玲微仰著頭,靜靜地旁觀一切恢復(fù)原樣,像是一位全神貫注看著演員的觀眾。

    她的紅色的高跟鞋旁不知何時纏繞著黑色的發(fā)絲,但她本人卻恍若未察。

    那一叢叢黑發(fā)擰成一團,像是響尾蛇一下一下擺動尾部發(fā)出警告。

    “哎呀哎呀,這是第二次了,應(yīng)玲。”

    忽的,那一地黑發(fā)中央那一些黑發(fā)向旁攏去,顯出一張蒼白的女孩臉來,慘白的唇帶了那么點怨婦的口吻,像是調(diào)侃似的說道。

    應(yīng)玲輕“啊”了一聲,像是無動于衷地道:

    “是嗎,看來你也……”

    那黑發(fā)中的人臉“呵”了一聲,聲調(diào)低沉,似是由原先的四月天的艷陽日突降到寒冬臘月,她冷漠地陳述道:

    “不會再有下次了,應(yīng)玲!
二周目 老王
    第四十章老王

    木屋檐下,微風(fēng)輕拂,風(fēng)鈴緩緩搖動,如寒玉般冰涼的鈴聲透過層層物什,點醒了屋中枕臂而眠的人。

    “叮鈴——”

    一個走神,像是課上開了小差的功夫,一睜一閉眼,又是下課的人攘人熙的嘈雜。

    恍然間,飛鳥的羽翼褪去白的光澤,古色古香的庭院如同一副水墨畫卷,徐徐展現(xiàn)于龍小邪的眼前。

    薄霧靄靄,遠(yuǎn)處小橋流水,近處鵝軟石鋪就的羊腸小道彎彎曲曲抵達遠(yuǎn)方。

    近處尚無高木,只有寥寥數(shù)株小灌木,間或種著不足一人高的梅樹,枝干枯黑,三三五五的紫檀和白心花苞共生于枝杈上。

    而一旁各種搖曳著風(fēng)姿的花于這十一月的天忽視時節(jié)一并開放。

    近處卻是一株半死不活的桂花樹,獨自蔫蔫在一旁,于群花圍著的梅樹形成鮮明對比。

    “你——”

    龍小邪正望得起勁兒,蒼老的聲音隨著徐徐暖風(fēng)闖入他的耳內(nèi)。

    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一旁坐著個人。

    龍小邪急扭過頭,帶著耳旁的發(fā)絲撩過臉頰,帶些癢意。

    “和他很像。”

    如同這一眾開錯時節(jié)的花卉,又或是西方宗教畫出現(xiàn)荒誕的明艷色彩,說話的人是個穿著深色毛呢大衣,內(nèi)套一件白色襯衫,托著腮盯著他的老小孩。

    身高如同八九歲的孩童,年輕的面容上即使不多做表情,卻也夾雜著許多的皺紋。

    這些皺紋使他看起來蒼老,卻又帶了一股說不出的生機。

    像是魚離不開水,蒲公英離不開風(fēng)。他那本是孩童的臉,也少不了重重的皺紋。

    他笑,皺紋便隨之笑;他哭,皺紋便隨之哭。

    深邃的眼眸,筆挺的鼻梁,明擺著是西方外貌,發(fā)色卻是黑的,額頭正中還長著個黑色豆大的痣。如同家鄉(xiāng)人在外地嘗家鄉(xiāng)菜,總有寫不倫不類的感覺。

    這人臉色又紅潤,褐色的眼睛占著上半邊臉的大半,眼睛又亮得發(fā)光。這簡直是將孩童與老人的靈魂雜糅,可不顯生硬。

    “阿爾伯特.艾薩克!彼呐男馗,白色的襯衫“噗噗”作響。

    “當(dāng)然,我還有個中國名!

    他沖龍小邪眨了眨左眼,勾起嘴角,略浮現(xiàn)出片片皺紋,笑道:

    “叫老王!

    龍小邪幾近兩眼一黑。

    先不談這奇怪的名字,奇怪的外表,單說現(xiàn)在的處境,他大概與亞瑟他們失聯(lián)了。

    感謝刻在基因里的中國人式客套以及見慣奇怪長相的經(jīng)歷,龍小邪硬僵出一個微笑,準(zhǔn)備借客套來套上幾句話,改變他不利的局勢。

    哪料這笑剛擠出來,這怪人就如那株院里的桂花,耷拉下嘴角,低低嚷道:

    “又不像了。”

    龍小邪扭過臉,皺起鼻子,生動展現(xiàn)了個“黑人問號臉”。

    “別看他這幅樣子,他畢竟也是阿蘭星落[第二人],是除那屆以外,公認(rèn)的甄選過關(guān)率最高的人了!

    身著青色高領(lǐng)旗袍的應(yīng)玲不知從哪里飄了過來,站在離他們不遠(yuǎn)處的鵝腸小道上。

    “現(xiàn)在應(yīng)該說是[第三人]嘍。”

    那老小孩,或者又該稱呼為“老王”的存在,忿忿不平地指著在一旁正在勾勒出的可以看見水天藍(lán)色頭發(fā)的身影,搖搖頭道:

    “仿的‘彌諾陶洛斯迷宮’,依據(jù)‘阿里阿德涅公主的迷宮線球’制作的偽[世界寶藏]這么快就被破解了啊!
二周目 遺跡
    第四十一章遺跡

    如被畫筆勾勒出的藍(lán)發(fā)少年手握著一張神諭紙牌,顯現(xiàn)身影的同時,抬眸,舉起手中的紙牌,似乎在警戒,觀察又或是在尋找。

    “果然,”那個名為老王的怪人,看著突然冒出的少年,滿意地點了點他淺金色且毛絨絨的腦袋,“勇者已經(jīng)找到了他的寶劍,是時候出發(fā)打敗惡龍了!

    “那么,冥河之水?”

    先前剛來便坐在龍小邪對面那石凳上的應(yīng)玲偏頭看向老王。

    老王孩子氣地吐舌,又帶起一片皺紋,回道:

    “之前帶出來的沒保存住,還毀壞了我好幾個煉出來的容器。”

    應(yīng)玲微微皺眉,并沒有過多表情,自然也就看不出有太多失望,像是早就預(yù)料到了這種事。

    不抱有希望,就不會有太大失望。

    她只是抿了下嘴,淡淡道:

    “無妨,就單論神諭紙牌的話,不成問題!

    老王搖晃著他的那顆小腦袋瓜,臉上的皺紋像是笑了一般,笑道:

    “不愧是把神諭紙牌當(dāng)飯吃的人!

    他話音一轉(zhuǎn),漫不經(jīng)心地聊道:

    “這次的遺跡在雜糅交錯的東又北南角,拍賣行還是老地方!

    應(yīng)玲輕頷首示意。

    “那個人可有下落?”

    她接而又問道。

    “畢竟是高血脈濃度的時空旅人嘛。”

    老王一邊答一邊聳聳肩,搖搖頭,臉上的整個皺紋都像垂下的花骨朵似的,失了活力。

    于是應(yīng)玲轉(zhuǎn)身看向不聲不響坐到一起去的,像是在抱團取暖似的兩人。

    “走了——”老王拖長語調(diào),站起身來,顯出他那如孩童般身形的個子,又不知從哪里拽出一頂紳士帽,按在胸前,微微彎腰,一邊緩緩向后退去,身形也一點點消散。

    “阿蘭星落島一直是只進不出的狀態(tài)!

    應(yīng)玲抬手按住眉心揉了揉,

    “尤其對阿蘭星落的學(xué)生來說。所以想要活命,看樣子只有通過甄選這一條路。”

    “但事實上,通過遺跡也可以!@里遍布著[法則]的效力,除[法則]之外的人,無人可避免。所以有人都在[法則]之下,不過,遺跡除外,因為它本身就是混亂的,并且它誕生的時間早于現(xiàn)今的[法則]!

    “譬如,你之前說的那個臨時文學(xué)老師就不在[法則]之下,他便可以一走了之!

    “就像是一本書,書里的所有人都要按照[設(shè)定]和[劇本]行動,想要逃脫控制,無非就兩種選擇。第一,變成[作者],第二,成為另一本書的角色!

    應(yīng)玲的目光仿佛錨在龍小邪身上一般,冷冷地卻又帶著火一般的燒灼感。

    “我們的目的就是借助遺跡里的混亂,短暫脫離于[法則]的控制之下。但首先,我需要一個高星級的時空旅人或者其對應(yīng)的世界寶藏!

    “等等!”

    龍小邪蹙眉道:

    “如果這么做就能逃離阿蘭星落島,那根據(jù)你之前所說,為什么直到現(xiàn)在,仍沒有考生真正離開這座島?”

    應(yīng)玲嗤笑一聲,像是想到了什么笑話,解釋道:

    “遺跡并不是一開始就有。說來,這還得感謝十幾年前的某一個考生。而且光論概率,通過甄選和進入遺跡都一樣。”

    她停頓了幾秒,似是在考量接下來的話音,斟酌了幾秒,以提趣的語調(diào)道:

    “這個考生,跟你同姓,叫,龍曜。”
二周目 拍賣
    第四十二章拍賣

    “至于拍賣會,在每一屆甄選考試當(dāng)天,都會有拍賣[世界寶藏]的活動。好了,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們有什么想問的?”

    話畢,應(yīng)玲抖了抖右手衣袖,疊起手指從衣袖里抽出一盞天青色的茶盞來,里還盛著金黃濃艷似琥珀的茶水,帶著一股馥郁的清香。

    盞置于石桌上,發(fā)出一聲極微的脆鳴。

    如法制炮般,她又取出兩盞,依次擺在龍小邪和亞瑟面前,便坐回原位低頭細(xì)細(xì)啜飲起來。

    而另一邊,龍小邪抬手半拉起圍巾遮住小半邊下巴,眼睛盯著盞里冒出騰騰的熱汽,猶猶豫豫地開口道:

    “我想知道、龍曜這個人!

    “龍曜啊,阿蘭星落[第一人],呵呵,他所在的那屆甄選考核可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最后他本人死在甄選的末端!

    “但要說更詳細(xì)的,那就沒有了,畢竟現(xiàn)在的我應(yīng)該沒有見過他。”

    龍小邪垂頭“哦”了一聲,談不上也細(xì)分不出什么感情,就是五味雜陳,像是把醋啊,醬油啊,糖啊之類的一股腦攪和在一起,嘗出的第一口甚至不能分辨出是什么味兒的。

    只是,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盡可能了解一下那個人。

    那個從某種意義上講,被他頂替人生,奪走爸媽疼愛的那么個……

    受害者。

    那他算什么呢?

    龍小邪抬手,揉起了太陽穴。

    “沒有通過甄選的人會變成這樣的…,并且他們血脈里的[世界寶藏]會外現(xiàn),是嗎?”

    原先端起茶盞,徐徐淺酌,只管默不作聲的亞瑟突然擱下茶盞問道。

    “這是在甄選第一階段失敗的人才會有的特權(quán),之后呢,直接就是那些阿蘭星落貴族們的[世界寶藏]提取庫而已!

    最先失敗的人反而成了“勝利”者,憑借幸運和實力的人到最后卻一敗涂地。

    應(yīng)玲垂眸敲了敲盞,看著茶里泛起一陣漣漪。

    “但也不絕對,這也是為什么說老王是阿蘭星落[第二人]……[第三人]的原因!

    “甄選對這里來說,是一次‘進貨’的機會,對嗎?”

    亞瑟抬眸,他的眼睛猶如最澄凈最清澈的湖水,卻總能倒映出人心底的陰影,令人自愧不如,心生卑微。

    語氣平靜,像是在敘述不相干的事,又或是聽講座的觀眾一般。

    但龍小邪敢肯定,亞瑟在生氣,并且怒火中燒到從內(nèi)而外都展現(xiàn)出極致的冷靜。

    他之前從未見過亞瑟如此生氣。哪怕是之前最氣急敗壞的一次,也只是板著個臉,放出的冷風(fēng)“唰唰唰”還殃及到他了而已。

    應(yīng)玲被這一雙透徹的眼睛直視得幾近有些晃神,不過她很快就反應(yīng)過來,扯起嘴角,贊揚道:

    “不錯,‘進貨’這個詞都被你推演出來了。拍賣行上的確會出售一批在地震時就倒下的考生血脈里的世界寶藏,但相對的,他們也會為這些考生提供一段時間保護。懷玉其罪,倒還不如交出去,不是嗎?”

    “而且,這樣的拍賣行還算有保障,起碼不會拿一些參雜著靈性的紙牌糊弄人。”

    龍小邪倒是多看了亞瑟一眼。

    之前,亞瑟也是靠這樣的手段,愚弄了茶胡子上校,保存下了哥布林的幻覺蘑菇。

    “接下來去拍賣會!
二周目 方球
    第四十三章 方球

    伸出右手,那白得不真切的衣袖,一面抵著胳膊,自然垂落,與肘處鼓成一個小包。

    應(yīng)玲伸出近乎透明,似乎只剩一張皮的手扯住那小包,甩了甩。

    隨后,衣袖垂下,掉落出一張黑金色的,沒有多余裝飾的硬卡。

    她像是遲疑了一秒,衣袖長得化成白綾,卷起硬卡,收縮,然后捏住。

    “Vasairy Ethremourla!

    她低吟道。

    龍小邪仿佛看到卡上有暗紅色滲出,漸漸的,視線模糊起來。

    他的眼睛度數(shù)在這段時間內(nèi)似乎猛增,以飛躍式的速度。

    于是,眼里的一切都不再清晰,應(yīng)玲和亞瑟都漸漸糊成了斑斕色塊。

    最后,甚至色塊之間互相融合,便又化為了只有濃重的如同用油畫抹成般的方塊,仿佛不斷縮小,這些多種顏色的方塊夾雜混合成了黑色。

    待眼中景顯示放大,而后猶如龍小邪之前測眼睛度數(shù)時用的電腦驗光儀那樣,慢慢調(diào)至清明。

    那些個方塊仍然未褪去,只是調(diào)高了像素而已。

    龍小邪甚至能清楚地看到方塊每一條棱角,每一個面都光滑到?jīng)]有紋理。

    但無論怎樣,還是改變不了這是方塊的事實。

    像素高但方塊。

    龍小邪看著一旁水天藍(lán)色的大方塊,“噗呲”一聲笑出聲來。

    尤其當(dāng)這方塊邊邊角還扭曲地轉(zhuǎn)過來的時候,龍小邪都能想象出他同桌眼里如同西伯利亞似的,刮出“颼颼”寒風(fēng)的目光。

    一時忍俊不禁下,捂著肚子繼續(xù)笑。

    然而笑著笑著,他眼睛不經(jīng)意往下一瞥,頓時頓住。

    他自己身體不但也方塊化,并且隨著他的笑,火紅色方塊還顫顫巍巍起來,像塊染上紅墨水的鹵水豆腐。

    “暫存靈魂的容器!

    旁邊幽幽冒出一句話,寒氣貼著龍小邪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胳膊,抖出他一地寒毛來。

    龍小邪轉(zhuǎn)過頭,因為有了些預(yù)估,因此,在看到一塊青色方塊時,還是能崩得住的。

    見左右兩個方塊沒有什么多余反應(yīng),龍小邪便環(huán)顧一周,看看情況。

    只是饒龍小邪有那么個思想準(zhǔn)備,擺在面前的景象還是令他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頭頂上空是一整片冰冷的緋紅色的河流,靜謐得沒有一絲的波紋和漣漪,就好像一塊巨型的魔鬼紅寶石一般,鋪滿了肉眼可及的所有范圍,在黑暗中微微閃著磷光。

    “這是一位偉大煉金術(shù)師的后裔,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用自己的全部作為代價,以先祖遺留在自己血脈中的[世界寶藏]為媒介,模擬煉化出了甄選中所遇見的冥河支流的——仿照品,作為他此生中最偉大的作品。”

    稚嫩的童音不知從何出現(xiàn),毫無感情地介紹起龍小邪眼中所見的妖冶河流。

    龍小邪猛然一驚,順著聲音低頭,看見了一顆浮空的白色的,貼著兩顆圓滾滾大眼珠正仰視著他的……

    球。

    見他望來,這顆球激動地在空中劃了一個圈,不說話時成一條黑色線段的嘴,變成了圓形,一張一合道:

    “嘿嘿,這位客人好生面熟,小圓都沒見過你和一旁那位藍(lán)色的客人呢!

    “需要小圓為你們注冊一下嗎?”

    “他們不需要!

    青色的方塊發(fā)出了聲音。

    “哦哦,尊貴的黑金客人,小圓知道啦。不過在開始您的購物之旅前,需要為大家掃描一下哦!
二周目 小圓
    第四十四章 小圓

    由于“前科”累累,龍小邪應(yīng)對這種事反而是經(jīng)驗老道,只不過,之前面對的都是講理的老師,他胡攪蠻纏效果出類拔萃,但這種情況可真是……

    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呢。姑娘心里沒譜,他也沒譜。

    他斂眸看似鎮(zhèn)定,心率正常,實則內(nèi)心緊張不安,哀嚎著接受迎面而來的掃描身份的紅光。

    面無表情下,他的那張臉極具欺騙性,看起來帶點女性的柔和美,格外秀氣。那額前微微翹起的白化絲更加深了這種感覺。

    而格外秀氣的龍小邪本人低頭正冥思苦想著:

    要是他們被發(fā)現(xiàn)了,是抱住面前這個小圓球大喊一聲“好漢饒命”呢,還是干脆利落地轉(zhuǎn)過身就溜呢?

    在他糾結(jié)之時,那小圓還正在兩面開工,一“眼”測一人,先把龍小邪和亞瑟給掃了,聲音歡快道:

    “讓我看看啊,這兩位小客人————”

    “嗯??!”

    小圓童稚的掩飾不住的聲音激動,他繞了龍小邪和亞瑟飛幾圈。

    龍小邪發(fā)覺它的眼睛變成了兩顆愛心,像注視什么珍寶一般注視著他們,看得龍小邪有種莫名的罕見的羞澀感。

    為了找點心理安慰,他悄咪咪地偏了偏側(cè)臉,看了一眼他共患難的好同桌兼室友。

    好吧,還是藍(lán)色方塊,然而“亞瑟微表情與行為研究”的十級專家——龍小邪,還是憑借他豐富的想象力與毫無理由的論斷,看出了亞瑟那微妙的緊繃的氣質(zhì)。

    于是龍小邪找到了一起受苦受難的同伙,心安理得地把即將跳出嗓子眼的心臟給順了回去。

    “你們兩個也太厲害了吧~好強!簡直是得天獨厚的優(yōu)勢!

    白球上掛著倆顆紅火的愛心,緊緊貼住紅方塊,就差沒長出個手牽住他那兩個棱角。

    而那方塊就跟躲瘟疫似的,向后倒啊倒,弧度越來越大,最后只有一條邊撐著地面。

    “小圓!

    那青色方塊此時才不急不慢地喊了一句。

    “嗚嗚,小圓知道了。”

    如是這圓有耳朵,怕是早就耷拉下去,殃殃地上浮,扭動著,為應(yīng)玲掃描了一圈。

    “您好,尊貴的黑金用戶,請問您今天來,依舊看神諭紙牌的嘛。”

    “嗯!

    “您選定的相關(guān)職業(yè)是和希望的[世界寶藏]星級是……?”

    “所有!

    “啊、啊,好的,正在為您匹配……”

    “已為您挑選出五十二種[世界寶藏],其中88、4615384615384615%都是中高星級的[世界寶藏]呢,小圓這是把壓箱底的庫存都給搬出來了哦!

    “五十二種嗎……也罷,畢竟甄選還未開始!

    青色的方塊的角向下垂了垂。

    “很抱歉,小圓需要一丟丟功夫申請一下權(quán)限吶,親~”

    小圓一邊說著,一邊飛向融入那懸天而流的紅河之中,與此同時,那紅色的方塊默默爬到藍(lán)色方塊旁,嘖嘖感嘆道:

    “嘖嘖嘖,面癱狐貍公爵,看看,這小人工智能都比你生動誒,嘿呀,難道我同桌前世居然是個老古董機器嗎,怎么連笑都不會笑了…………誒誒誒,痛痛痛,撇秋唔臉袋(注一)啊喂!”

    不知是不是龍小邪的錯覺,亞瑟那涼颼颼的目光竟然真穿過方塊的掩護,颼颼向他刮來。

    “哦對了,親,在此之前為大家開好了討論權(quán)限,放松一下吧!

    龍小邪剛想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正苦于這方方正正的,怎么找到臉頰,無從下手之際就被折而復(fù)返的小圓打斷。

    隨著小圓的話音落下,那妖冶的河流分流出三條,不過小孩小臂粗細(xì)的,如同綢布般的河流,飄飄悠悠地下來,近看,卻是如朱色的煙霧,飄渺似的連接了方塊的一面。

    連上那一剎那,煙霧瞬間潰散不見。
二周目 論壇
    第四十五章論壇

    眼前“噌”地一下,猶如畫卷展開一般,徐徐展開,白色的屏似紙張,上面卻并無栩栩如生的畫作,反而是黑色的文字占了大頭。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大字:

    [請給俺們做老師的一條活路吧!]

    看到這鮮活而富有強烈情感的標(biāo)題,龍小邪可恥地好奇起來,仿佛聞到魚腥味的貓,又像毛絨絨的逗貓棒撓他心肺。

    不料,這光屏竟十分的體貼,溫柔小意,比剛剛揪住他臉頰不放的某只臭狐貍好上個上萬倍。

    但一想到這東西是建立在交易血脈里的[世界寶藏]為基礎(chǔ)上的,龍小邪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

    對狐貍公爵的好感度是0,所以不論乘多少都是0。

    他龍小邪還是對這些報以橫眉冷對,一心的鄙夷的,絕沒有背叛革命!

    這邊他剛這對表出些細(xì)微的興趣,就好像在不知情中點了個鼠標(biāo),“咔嚓”點了進去。

    這“論壇”網(wǎng)速飛快,幾乎沒有周轉(zhuǎn),就轉(zhuǎn)了“頁面”。

    [是會背英語的小莫呀:救命!作為一個英語老師兼班主任,我已經(jīng)快被我們班學(xué)生搞破防了。某個紅毛臭小子偷了我不止一箱的粉筆拿去換錢了!最要命的是,點名舉報隔壁那個雜貨鋪的鐵公雞,還管我要那一箱粉筆錢,笑話!

    回復(fù)1:呵呵,你上學(xué)那會坑我一天作業(yè)的賬還沒算清,再說,你有本事去別的地方買啊。

    回復(fù)2:那個紅頭發(fā)的小子…哦,我知道是誰了……但是不管管嗎?畢竟他的長相和姓氏都和[那個人]有關(guān)。

    回復(fù)3:有本事你避開規(guī)則。

    回復(fù)4:有本事避開規(guī)則。

    回復(fù)5:有本事?

    回復(fù)6:……

    回復(fù)7:不是?你們難道忘了十幾年那場甄選了嗎?

    回復(fù)8:正因記得,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蛘摺日邕x那天第一階段就留住他。

    回復(fù)9:附議。

    回復(fù)10:+1

    回復(fù)11:1

    回復(fù)12:+10086

    …………]

    [今天也是在擺爛的一天呢:嘶,第一次做老師,好緊張。

    回復(fù)1:小同志,作為過來人的提醒,你之后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回復(fù)2:真好啊,還懷抱這種想法,讓我一度想起了我那逝去的青春……嗯,是一千年前還是一千零十二年前來著?

    回復(fù)3:往好處想,反正他們最后都會變成島上的工作人員,知識也沒啥用嘛(擺手·JPG)

    回復(fù)4:回樓上,島上還舉辦知識節(jié)來著。

    回復(fù)6:無所謂,反正是為了鞏固我們的靈而舉辦的,又沒什么值得的獎品,學(xué)個鬼啊。

    回復(fù)7:單扣一個六。

    回復(fù)8:謝謝同志們的關(guān)心,不緊張了,但求速效救心丸,急用。

    回復(fù)9:或許你可以找諾蘭醫(yī)生,一個大好人吶!

    回復(fù)10:你是指敲你竹杠,還喜歡邀請人當(dāng)“志愿者”的那種好嗎?

    回復(fù)11:下一屆我要競選掃地阿姨了,你們不要跟我搶啊。

    …………]

    [。:老獨眼算到這屆甄選有大變動,悠著點各位。

    回復(fù)1:該叫老瞎子嘍,天機不可泄露,他又廢了一只眼呵。

    回復(fù)2:什么叫又?

    回復(fù)3:一看就知道是新來的,十幾年前,老瞎子還被評為阿蘭星落最好看眼睛的榜首來著。不過話說回來,違抗規(guī)則就丟了只眼睛,也不算虧。起碼身還在,總比有些人……

    …………]

    “小圓弄好啦!”

    龍小邪正看的起勁,一旁冷不丁冒出這么一句,哪怕沒有惡意,也把他驚得不輕。
二周目 寶藏
    第四十六章寶藏

    小圓原本無機質(zhì)般透明清澈的孩子聲音,沒有感情起伏地響起,此時倒像是龍小邪所胡扯的人工智能一般。

    “第一張‘神諭紙牌’,是屬于[飛天大盜]途徑的六星級世界寶藏———美神阿芙洛狄忒·糾紛金蘋果。”

    “這是紛爭的代名詞,這是美的戰(zhàn)利品。亦是糾紛女神厄里斯的報復(fù),是不懷好意的贈品,掀起三位女神的爭斗之始。在眾神之母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和愛神兼美神阿芙羅狄忒較量中,維也納是明面上的勝利者!

    “它的作用為:無聲的教唆!

    “第二張‘神諭紙牌’,是屬于[煉金術(shù)師]途徑的七星級世界寶藏———世外挑源!

    “有緣無分,有分無緣。這是一位古老的煉金術(shù)師的杰作,當(dāng)他垂垂老矣,榮光不再,一無所有。出于緬懷,他將此生所有輝煌皆熔鑄于記憶中最開始的幽靜美好之所——世外桃源,是幻想,或者真實!

    “它的作用為:呈現(xiàn)一場現(xiàn)實且虛幻的世外美夢,心目中的桃源!

    “第三張‘神諭紙牌’,是屬于[通靈者]途徑的六星級世界寶藏———智慧與學(xué)習(xí)之神托特的死亡之書!

    “這是逝者的安魂書。亦是對死者的祝福,是對盜墓者的詛咒。是篤信來世的古埃及人用水生植物紙莎草芯制成長長的紙卷,其上寫著死者在來世渡過難關(guān)、得到永生的咒語,以求跨域死亡之國度,安然到達‘蘆葦之野’!

    “它的作用為:安撫與指引亡者,予以大夢一場!

    “第四張‘神諭紙牌’,是屬于[圣戰(zhàn)士]途徑的八星級世界寶藏———雷神托爾之錘妙爾尼爾!

    “雷電與力量之神·托爾,亦是戰(zhàn)爭、風(fēng)暴、農(nóng)業(yè)之神。他是阿薩神族最強的戰(zhàn)士,阿斯加德的守衛(wèi)者,以巨大鐵縋作戰(zhàn),其武器妙爾尼爾是力量的象征。在托爾死去之后,妙爾尼爾無法飛回它的持有者手中,于是自行融入了圣戰(zhàn)士的血脈中!

    “它的作用為:摧毀任意東西!

    “第五張‘神諭紙牌’,是屬于[智者]途徑的八星級世界寶藏———妙音天女的鳳頭琴!

    “智慧與福德之天神·妙音天女,是梵文與智慧的本尊,聰明而有辯才,能發(fā)美音而歌詠。她的琴是其力量與智慧的化身,內(nèi)勾為智,外勾為力!

    “它的作用為:迅速賜予智慧,增長福智諸功德!

    “第六張‘神諭紙牌’,是屬于[時空旅人]途徑的八星級世界寶藏———滄海桑田!

    “這是時間的偉力。東海三為桑田。這是一位長壽的時空旅人,曾于短暫旅途中,所見流年浩蕩,塵世微小不可阻,因此悟出縱她有千變?nèi)f化之能,也不過深陷時間洪流之中,終有一死,于彌留之際化一身造化所留。”

    “它的作用為:大幅度跳開時間,若置身事外,不受樊籠所擾。”

    …………
二周目 異端
    第四十七章異端

    猶如是在上冗長且下課遙遙無望的哲學(xué)課。老師講得妙言要道,且理也很多,但聽不進去,只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罷了。

    不過如同對以往哲學(xué)老師飛起的唾沫星子的哀悼那般,龍小邪不禁一下一下點起了腦袋,深沉悼念起來。

    可惜不比上課,小圓那堪稱三無——無音質(zhì),無感情,無停頓的童音聽多了,反倒似聽久了的起床鈴,令人肅然起敬。

    不過龍小邪還算是處理這經(jīng)驗的老手,點了寥寥可數(shù)的頭,便察覺到此為周公的呼喚,就起了一心想要趕趕瞌睡蟲的心思。

    何以解困?唯有尋趣。

    此情此景,方龍小邪之同桌兼室友可解。但奈何龍小邪知曉亞瑟在通過這乏味的講解了解情況,又清晰自己個半吊子,龍小邪為數(shù)不多的良心有些作痛,遂決定不打攪他的親親好同桌。

    而在場另一位方塊嘛……

    龍小邪選擇性視而不見,又硬著頭皮轉(zhuǎn)動漿糊糊起的大腦。

    只是大腦沒像CPU那樣運轉(zhuǎn)過熱,反倒是左眼率先宛若遭熱水袋貼住,一點點溫?zé)崞饋。這熱水袋里的水保不齊一直在燒,不多時,左眼就滾燙得像是拿炭火烤過一樣。

    在此期間,龍小邪看見四周漸漸漫上黑色絲狀像是頭發(fā)一樣的東西,如同潮水一般,帶著要將他們淹沒般的窒息涌來。

    這是‘貓神貝斯特之眼’告訴他[未來]發(fā)生的事。

    而此刻,除了他,在場兩人都恍若未察。

    龍小邪頓時心中一緊,轉(zhuǎn)身連忙扯住一旁水天藍(lán)色的方塊,張口,喉嚨卻生澀地擠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亞……”

    但話未盡,那黑發(fā)黑壓壓仿佛不計其數(shù)的蛇,很快占據(jù)了余地,攀上龍小邪的小腿,仿佛要將他這個人纏住,吞進。

    陰涼而滑膩的觸覺令龍小邪兩腿一軟,壓住試圖就地干嘔的欲望,彎腰,顫顫巍巍準(zhǔn)備去扯那些發(fā)絲。

    恰在此時,衣袖被拽住。

    “沒事的!

    龍小邪聽到亞瑟冷靜地低語道。

    而這些黑發(fā)如同受了刺激一般,將這一紅一藍(lán)兩個方塊團團包裹,密不透風(fēng)。

    “唰!”

    一張神諭紙牌帶著破空聲,如飛鏢一般扎來,但這黑發(fā)似銅墻鐵壁一般,竟不能深入。

    “Vasairy Ethremourla,火!

    隨著詠誦,這神諭紙牌燃起來,熊熊烈火將黑發(fā)團團圍住。

    火舌舔舐著黑發(fā)裹成的團。

    黑發(fā)節(jié)節(jié)敗退,一點一點化成灰燼消逝在空中。

    不多時,整個黑發(fā)團便消失殆盡,連同里面的人。

    火勢連綿不絕,有愈演愈烈之勢,連籠蓋住這一方的黑發(fā)都開始一點點散盡。

    但同時,一道陰沉,含著譏諷的女聲響起。

    “有點熱啊……Vasairy Ethremourla,海神·波塞冬的三叉戟,撲滅這點火苗。”

    “好算計。”

    應(yīng)玲看也不看待機在旁的小圓,皺著眉頭注視形成方框,關(guān)住她的黑發(fā)囚籠。

    “你把他們傳到哪里去了?”

    “哎呀,當(dāng)然是,幫你送他們一程嘍!

    那黑發(fā)中冒出一張蒼白無血色的臉,彎唇看著應(yīng)玲,眼里滿是嘲弄意。

    “遺跡,你把他們傳到了遺跡!

    應(yīng)玲盯著那黑發(fā)中的人臉肯定道。

    “你加深了我的想法,是嗎!

    那黑發(fā)中的人臉冷哼了一聲,聲音尖銳,不屑道:

    “別說得好像你是個好人了。”

    她的頭發(fā)充手,捂唇一笑道,

    “你難道沒有自己的私心嗎,應(yīng)玲?”

    “多說無益。”應(yīng)玲一邊從袖口中抽出數(shù)張神諭紙牌,齊齊甩出,一邊說道,“來戰(zhàn)吧!

    “樂意至極~”
二周目 文字
    第四十八章文字

    大腦像是被什么尖銳物體刺穿,又或是有什么要破腦殼而出。

    但也得多虧這疼痛感,龍小邪才能從昏睡中勉強清醒過來。

    他掙扎著扯開近乎黏在一起的上下眼皮,但眼前是拖著重影的一片漆黑,看不真切。

    龍小邪狠命咬著嘴唇,嘗試性地舞動一下手指,手腕不自覺地輕微顫動卻牽連帶動了環(huán)之于上的溫?zé)岬牧眍愑|感,但在此之前,這既富有柔軟彈性又帶點固定的硬的觸感仿佛與他的手腕是一體般,不分彼此。

    于是他仿佛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任務(wù)一般,終于臣服在連刺痛也抵擋不住的深沉困意中去,沉入意識海洋的深處去。

    那里,一身暗金色,毛色發(fā)亮的貓蹲坐著。

    小巧的架在鼻尖上的圓片眼鏡后,那雙碧綠的眸子像是春天的深潭那樣不見底。

    其實龍小邪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是什么,他覺得自己就是這一塊小小的空間,但看著貓的眼睛,讓他覺得自己是在與之對視。

    他想要看清那眼眸下藏著的東西,其他念頭便統(tǒng)統(tǒng)被拋至九霄云外。

    卻也因而拋卻煩雜,靜謐無憂地獲得片刻清閑。

    貓看著他,他看著貓,像兩座默默無言的雕像。

    直到胡須抖了抖,貓露出尖牙,竟開口說話。

    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

    “龍小邪,你題還沒答完!

    這句話像是什么秘鑰,一把抓住龍小邪將他拖拽出意識的大門。

    別無他法,意識的觸角一點一點開始試探起外界,他先是有些舍不得離開,但自接觸起外界,便再無重回封閉的可能。

    因此,觸角依依不舍又分外緩慢得向外繼續(xù)挪動。

    首先是自身。

    呼吸艱難又遲緩地自主進行著,見意識的歸來,主動將控制權(quán)移交給意識。首當(dāng)其次的是胸口的發(fā)悶,如同暴風(fēng)雨將至的前夜,又如炎炎夏日似的透不過氣。

    于是龍小邪刻意加重了呼吸。

    接著感受到了側(cè)腰壓住的地方的凹凸不平,硌得他難受,像側(cè)躺在鵝卵石堆上。

    他挺挺腰身,準(zhǔn)備一鼓作氣坐起來。

    但不自覺地手地擺動讓他倒吸一口涼氣。

    痛痛痛……

    像是風(fēng)油精涂傷口似的。

    龍小邪硬著頭皮,表情扭曲地直起身子,顫顫巍巍抬起那酸痛異常的手臂。

    背面慘不忍睹,盡是血干成的斑塊,甚至將他至上臂的白色袖口都染成褐紅色。

    一旁響起衣角摩擦的聲音,龍小邪保持這個姿勢,偏頭看去。

    就見亞瑟捂著額頭,半坐在一旁。深藍(lán)色的校服外套被刮破地露出線頭,用以捂頭的那只手上,原本戴著的白色手套“不留全尸”,七零八散地孤零零耷拉在腕部,露出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上碰碰磕磕,呈現(xiàn)一道道紅斑,徒減去不少美感。

    但總體看上去依舊比龍小邪幸運。因為亞瑟畢竟把自己包裹的就露小腿那一點,從脖子一直武裝到腳底,還套了個外套。而龍小邪則大咧咧的露出小臂和小腿。

    龍小邪視線剛移到亞瑟身上,就見對方將按住額頭的手垂下,伸至自己眼前。

    龍小邪嘴角抽了抽,但同時也毫不含糊地將混著血腥味的臂膀遞出去,一邊含糊逞強道:

    “沒事兒,就一點皮肉傷———嗷嗷嗷,大哥,輕點捏啊喂!”

    然而輩分突然拔高的亞瑟不答話,低頭斂眸神情肅穆地不知從哪里掏出一小瓶子和一卷紙。

    “圍巾!

    他說道,又埋頭注重手中的事,像是處理一臺手術(shù)的主刀醫(yī)生。

    龍小邪像觸電一般,表情做的像是要脫離整張臉,自覺別過臉去的同時也不忘另一只手扯出紅圍巾。

    頓感脖子一涼,少了什么。

    按耐住不適感,龍小邪將手中的圍巾輕飄飄投向亞瑟,又回身做著無聲的吶喊,頭也繼續(xù)做著圓周運動。

    “咳。”

    事畢,龍小邪低咳一聲,為了掩飾莫名其妙的尷尬,也為了追究一下那硌屁股的尖銳。他低頭向下掃去。

    霎時愣住。

    映入眼眸的是墨黑的,龍小邪不認(rèn)識的陌生符號,刻在巨大石板之上。

    石板是普通的石板,因為不能從中讀出歲月的流逝,也并無賞石界人士所吹捧的紋樣,太過石頭化了一些。

    而他自己流的血居然沒被氧化,鮮紅地灑在地上,猶如在滲透進這石板中,一點一點融入,像是這些符號在吞噬血液。

    “阿蘭星落的文字!

    似乎是察覺到了龍小邪的愣神,亞瑟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為龍小邪作解釋。

    “——并且,它們是活的!
二周目 墳?zāi)?/a>
    第四十九章 墳?zāi)?br />
    一條胳膊被層層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一條胳膊卻大大咧咧地裸露在空氣中,這種對比讓龍小邪不適地企圖抓抓緩解緩解。

    怎奈他剛悄咪咪地抬起那條自由胳膊,一聲“別動”就到了耳邊。

    哪知他面前埋頭刻苦鉆研石板上文字的亞瑟像是腦后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抬地冷聲制止他。

    龍小邪皺皺鼻尖,但同時也知道亞瑟是“含辛茹苦”,為了轉(zhuǎn)移注意力,在做了三次深呼吸,心中默念幾遍“靜心凝神”后,他默默觀察起這片約莫二十來個平方被砌得方方正正的石室。

    除卻他們腳底下這塊有文字外,其余三面自是普普通通的整塊的大石塊,只是太過工整,一絲凸起也無。規(guī)則倒是規(guī)則,但無美感,看久了便空多了幾分壓抑。

    太過古板,無趣得很。

    而不知從哪里來的光源,整個房間鋪滿了柔和的白光。

    腳底下那石板的文字更不用提了,每多看一秒都在提醒他在語法課的痛苦經(jīng)歷。縱然文字各不相同,但一樣生澀難懂。

    癢意又挑釁般的涌上來,像是在向龍小邪勾著手嚷嚷著“你過來啊”。

    龍小邪氣急敗壞,只想給這點癢意來點顏色瞧瞧,但同時也明白如是著了道,這已經(jīng)不算是自損八百,傷敵一千的問題。他,絕對穩(wěn)賠不賺。

    不過龍小邪其實還有另一個分散注意力的方法,然而,他本人并不愿去思考剩余的時間,以及甄選考試。

    逃避固然好,若是真找到什么能躲避甄選,返回現(xiàn)實的法子,那逃避自然更是無可挑剔。

    可是現(xiàn)在那個不知立場的引路人應(yīng)玲與他們失聯(lián),隨后被困在這石室。也不知這剩下時間里,夠不夠待他和亞瑟出去,找到出口再返回捎上溫莎他們。

    他忽而又想起這是第二次重生,假使這一次他又死……呸呸呸,多不吉利……

    假使這一次他又失敗,是否還能有第三次機會呢?

    龍小邪不知道,他也不敢賭。

    并且,還有一點,就是他能隱約察覺到,自己第一次經(jīng)歷甄選的記憶在逐漸模糊,離他遠(yuǎn)去。

    好像經(jīng)歷過,又好像沒有。

    “人類不會永生,因為他們過早放棄了夢想。”

    思緒被打斷,龍小邪驀地一驚,朝著聲源處望去。

    只見亞瑟蹲下身子,索性脫掉了不堪重負(fù)的手套后的手指撫摸著石板上的凸起,垂著的水藍(lán)色發(fā)絲掩住他的一只眼。那雙玫紫色眼盯著那些文字一字一句地緩緩念道。

    他面無表情,但眉間卻無故夾雜著一絲悲凄,就算是無感情地照著石板上的文字讀,卻也遮掩不了這文字中自帶的寂寥。

    “人類不會滅亡,因為他們足夠貪婪和瘋狂,足以貫徹所有的腐爛欲望。

    人類的尸骸,終將堆砌成一座又一座白骨森森的山巒。

    山巒底下,埋葬著他們數(shù)以萬計的苦難靈魂。

    山巒頂端,豎立著他們一世又一世積攢而起的盛世榮光。

    然而,隔著自己尸體堆積而成的山體,人類永遠(yuǎn)無法觸摸到自己身前創(chuàng)下的真正輝煌。

    所以,戰(zhàn)爭不止,衰亡不息。

    人類從未想起,在自己誕生的600萬年里,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九種象征著他們終極夢想的尊貴職業(yè)——

    第一種,能夠通曉宇宙間一切奧秘的智者,他們最早就被人類用恐懼的烈火所焚殺;

    第二種,能夠治愈一切疾病與苦痛的巫醫(yī),他們很快亦被人類用劇毒的沙礫所活埋;

    第三種,能夠斬殺一切魔物的圣戰(zhàn)士,他們在勝利凱旋后,被人類用象征權(quán)力的眼鏡王蛇絞死;

    第四種,能夠操控自然法則的魔法師,他們在平息災(zāi)難后,被人類用異教徒罪名判以腰斬之刑;

    第五種,能夠與靈魂私語的通靈者,他們被人類割去舌頭永遠(yuǎn)不許胡亂言談;

    第六種,能夠創(chuàng)造萬物的煉金術(shù)師,他們被人類剜去雙眼永世不可煉化神奇;

    第七種,能夠用藝術(shù)感動精靈之王的神樂師,他們被人類囚禁在黃金鳥籠里抑郁至死;

    第八種,能夠去往任何自由之地的時空旅人,他們被人類斬斷手腳禁錮在冰封的古墓;

    第九種,能夠搜尋世間一切寶藏的飛天大盜,他們被人類判以重罪扔進滿是毒蟲的沼澤。

    數(shù)千萬年以來,人們將這九種曾經(jīng)的幻世夢想,通通埋葬在現(xiàn)實和貪婪的墳場。

    所以,人類既不會永生,也不會滅亡。

    他們用枷鎖清空了自己奔向墳?zāi)沟穆氛稀?br />
    他們未曾看見,

    自己曾經(jīng)留下的苦痛之類中,

    左眼是無盡的欲望,右眼是慈悲的死亡。

    ——《阿蘭星落神諭書》墓之葬歌”(注一)

    龍小邪張了張口,卻啞了嗓子,說不出任何話來。

    他聽過的,在爸爸媽媽的敘述中。

    他愣在原地,遍體生寒,動彈不得。

    亞瑟站起身,他站得極緩,仿佛身上壓著什么重達千斤的包袱,太過沉重,接而又略顯僵硬地轉(zhuǎn)向他。

    那雙清澈的眼里閃著龍小邪讀不懂的光澤,太過復(fù)雜。

    他說:

    “甄選本身是一個謊言,這是場有去無回的墳?zāi)埂!?br />
    ………………

    注一:摘自原著第二冊
二周目 異樣
    第五十章異樣

    沉默是這一刻的主旋律,許是太過壓抑的氛圍吸引了他們絕大部分的注意力,致使角落處,龍小邪之前拋灑熱血的那一片詭異的鮮紅已慢慢全部滲透進石板的異樣沒被他們察覺。

    龍小邪垂在一旁的手指動了動,但最終還是歸于平靜。

    “《阿蘭星落神域書》墓之葬歌”,這是他第二次聽到了。第一次還是爸爸媽媽透過“希太族的遺書紙人”告訴他的。

    他以為他早就忘了的。

    原來還記得啊……

    酸澀不知從何而起,灌在氣球里被針戳破,一點一點流淌在心中,愈流愈濃。

    他格外地想爸爸媽媽,思念比待在阿蘭星落學(xué)院幾年所積累的還要多。

    他以為那段時間的想念就已經(jīng)算是極致。

    這種想念,他原以為在逃亡甄選的路上已經(jīng)被壓抑得一點都不剩了,可是那么一個碰巧,一段不太相干的話,就令他潰不成軍。

    他想爸爸媽媽了。

    很想,很想……

    想念家里小院的那幾株梅花樹桂花樹,想念橋頭雜貨店的小零食,想念那段在院里逗蝴蝶,纏著爸爸媽媽陪他嬉戲的時光……

    但,他好像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

    他是龍曜不甘心所造就的產(chǎn)物。

    他是一個木乃伊。

    他原本的樣貌不是這樣,而是干癟的,纏繞著繃帶的腐爛的木乃伊,躺在不見天日的棺材里。

    爸爸媽媽的愛是因為龍曜而產(chǎn)生愧疚和不安的補償,還是因為他是龍小邪?

    他……

    是龍曜的替代品嗎……?

    他偷了龍曜原本的人生了嗎……?

    無端泛上一股寒意,沿著他的四肢,慢慢向他的那顆跳動的心臟靠攏。

    龍小邪兀自掐了一把自己,指甲死死抵住手心的肉,刺激他的神經(jīng)。

    他不能再想了,他還有事要做。

    所以,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勉強回過神來,他才恍然發(fā)覺冷不只是從體內(nèi)冒出。

    在他陷入思想掙扎的時候,他已不再深處,剛剛那由巨大石板搭建的密不透風(fēng)的屋子。

    而是一片沒有樹干的密林。

    腳踩的地方異常柔軟,那是一層厚厚的落葉,斑黃的,正在腐爛。

    之所以說沒有樹干,是因為地上是巨大的長滿青苔和蘑菇的樹根,除此以外,沒有樹身,樹枝,更別提樹葉了。

    四周是空蕩蕩的,除了足有一人高的樹根,若隱若現(xiàn)的冒出,又藏入厚重的枯葉堆中,綿延,不知方向。

    龍小邪呆滯地站了足有一刻鐘,才緩過來,他正欲張嘴喊著,不遠(yuǎn)處卻傳了。腐爛的枯葉被壓著又松開的“嘎吱嘎吱”的聲音。

    他的臉色驀然一白,呆滯不動地如同一尊木偶一般,眼睜睜看著水天藍(lán)發(fā)色的少年沿著巨大的樹根跳下,走到他的面前。

    …………

    一點點昏暗的光勾勒出坐在一旁的人的如孩童般的身影。

    那人把玩著手中的閃著流光的紙牌。

    透過隱隱的流光,牌面正中那金色的蘋果流動著輝光,栩栩如生。

    牌在指間飛舞,但速度逐漸趨緩,最終停頓被食指與大拇指捏住。

    “呵……”

    那人嗤笑一聲,不以為意地將紙牌揮出。

    像是有什么無形的力量將紙牌一點一點的撕碎磨滅。

    “美神·阿芙洛狄忒的糾紛金蘋果”,其作用為:無聲的教唆。
二周目 眼鏡
    第五十一章 眼鏡

    落于地上的葉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破碎聲。

    隨著有著水天藍(lán)發(fā)色,有些嬰兒肥的俊美少年逐漸走近,龍小邪的臉色卻隨著腳步聲的增大一點一點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白,那張比標(biāo)準(zhǔn)東方白一些的膚色呈現(xiàn)出一片蒼白,像是被精怪吞了血色。

    他隨即抬手欲拽些什么,卻撲了個空,有些肉感的手抓緊了頭發(fā),隨后慢慢松開。手緩緩順著頭發(fā)而下,先是略過額頭,又在左眼處頓住,碰觸眼皮的手遲疑了一會兒,便沿著向下?lián)崦艘粫诓鳖i的紅圍巾。

    他深吸一口氣,張開口,沒有聲音。

    先是猛地一愣,龍小邪垂手,捏住沿著左手大拇指指甲蓋右邊緣,就這這個動作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已經(jīng)走到他面前的少年,啞聲道:

    “亞瑟……這里是什么哪里?”

    亞瑟那長的如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上下?lián)鋭訋紫,淺淺搖頭,向龍小邪伸手。

    龍小邪撇了一眼向他伸來的手,細(xì)膩而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像是大師用上好白玉雕成的杰作,只是上面有條條被勒出的紅痕,敗壞美感。

    他擺了擺手,兩手并攏,輕輕錘了下喉結(jié)后,垂下手,扯開嘴角自嘲道:

    “嗨,這不是反應(yīng)弧太長,被之前的離譜經(jīng)歷嗆到了而已!

    定定看著亞瑟,龍小邪一曬,接而又問道,

    “所以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亞瑟?”

    亞瑟微微搖頭。

    可能是嫌帽子沒了,劉海遮眼,龍小邪抬手插入劉海向后帶。

    “說說話嘛,哎呦喂,亞瑟,難不成——你被嚇住了?”

    話雖如此,但龍小邪還是跟釘在原地似的,腳是一步也不挪動。

    好像自從他緩過來,臉色照常之后,就恢復(fù)甚至更加“活潑”過頭,或者說嬉皮笑臉了一些。

    他輕佻地朝亞瑟眨眨眼,才邁開步子,走到距亞瑟一臂距離,彎腰歪頭側(cè)過臉來仰視亞瑟。

    這個角度可以任由他忽略亞瑟那副老花鏡一樣的眼鏡框,看見那雙玫紫色的漂亮眼眸。由于近視,眼眸顯得沒有如亞瑟人那般特別的耀眼。

    那副眼鏡跌過,被某學(xué)院最重的人壓過,但卻從來沒壞過。溫莎早先嘖嘖贊嘆,試圖托龍小邪問清廠商。但一向博學(xué),遇事侃侃而談的亞瑟只是茫然搖搖頭,回一句從他有意識就開始戴它,周圍人都不清楚。

    而且,那時的亞瑟像是想到了什么,微微瞇眼又補充了一句:

    “況且也很合適,也許是時間久了的緣故,戴著的話令我安心!

    龍小邪緩緩勾起一抹笑,他用余光掃視一圈周圍。

    “所以,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走呢?”

    亞瑟默不作聲,只是偏過頭略過盤根錯節(jié),遙遙望向根部更密的中間一帶,直至被其擋住視線。

    不等他說話,龍小邪搶先道:

    “去那里對吧,事不宜遲,我們馬上去發(fā)!

    話畢,他邁著輕快的步伐向前跑去,離至仍然站住原地的亞瑟招手道:

    “喂,快一點啊,亞瑟!

    回應(yīng)他的,是亞瑟低低的、幾不可聞的“嗯”的一聲。
二周目 蘑菇
    第五十二章蘑菇

    虬結(jié)的樹根背面是潮濕的,因此被蘑菇與苔蘚所瓜分和占據(jù),但腳下的落葉卻是干燥的,一踩便能發(fā)出“咔嚓咔嚓”聲,在一片寂靜中,宛若噬人的妖怪一點一點嚼碎骨頭品嘗美味。

    龍小邪兩個眉毛都快皺到一起,勉強繞過樹根和不知打哪里來的菌子、孢子植物找下角的地方前進的同時,還余光不時掃一下后面的人影。

    要不是情況特殊,他指不定像個偷窺狂魔,英明不保。

    兩人保持一個不遠(yuǎn)不近間距,或者說警戒線,彼此沉默著。

    由于一心二用的太過投入,因此龍小邪并沒有察覺白乳一樣的霧氣透過層層干燥的葉,一點一點彌漫。

    所以他只是在側(cè)身像螃蟹似的橫著過兩個樹根包夾的小道是徒然愣住,傻傻地看著苔痕遍布,被五花八門的鮮艷蘑菇蘑菇發(fā)呆,仿佛被招了魂似的時,他暗道一聲“不好,著了道”。

    無奈,若是給龍小邪額外第二條選項能選,他當(dāng)時肯定不走這崎嶇小道,然后被兩面包夾成夾心餅干。

    即使這小道其實能容納兩人并肩走。

    但無奈隨著兩人默不作聲埋頭趕路的樸實無華但卓有成效的作風(fēng),他們逐漸向中心靠攏,而那些根也越來越龐大。

    先前龍小邪順著亞瑟手指方向望去,受透視近大遠(yuǎn)小的理念的深害,還沒有這么清晰地認(rèn)知,等他近了,見識到了,可真是叫苦不迭。

    他又不想爬上樹根,更不想與那些濕噠噠地真菌和苔蘚來個親密接觸,哪怕一絲一毫!無措之下只能出此下策。

    不過還可暗戳戳又光明正大地窺視身后的人,可真是一石二鳥之……下策。

    龍小邪內(nèi)心苦笑著,死死咬住后銀牙,自己與自己的那還吊著紅圍巾的右手在拔河。

    算同時傷員的左手正暗自與那叛離自身意識的右手扳手腕。要不是全身甚至連面部肌肉都鼓起力來參與這場競賽當(dāng)中來,龍小邪保不齊在一開始右手失去控制時一聲“亞瑟”就脫口而出。

    龍小邪正暗戳戳較勁,絲毫沒注意到白霧慢慢攀上他的小腿,貼上一股涼意。

    他一抖,那右手借勢摸上那小片看著長勢喜人又瘆人的鱗狀乳白色菌類。

    不滑但是很柔軟,顏色也不是這么鮮艷,嗯,初步判斷,可以使用……

    個鬼啊!

    也不知是不是這蘑菇毒性太強,他一摸就頭就暈乎乎,腿也輕飄飄若踩在云端。

    閉上眼搖個頭醒個神的功夫,龍小邪發(fā)現(xiàn)他所在的場景就又變了。

    他知道有些蘑菇吃了會中幻覺,說不定碰了也會。

    安靜等會兒就可以了。龍小邪安慰自己這般想。

    但更詳細(xì)的,他也是一腦門白到一無所知。

    他對菌類的認(rèn)識只是源于在那個小院里所使用的菜,統(tǒng)共就那么幾樣:金針菇、平菇、雞腿菇……哦,還有放久了的砧板長出的不知名的灰色瘦小的傘狀蘑菇。

    天可憐見,他,龍小邪連怎么做這些蘑菇都無從下手,更別說它們之外的了。

    無法判斷。

    只是使出“等”字一法。

    但要是真又被神不知鬼不知地?fù)Q了地方,他龍小邪可能還會又緊張又松懈地嘆出一口氣吧。
二周目 眼熟
    第五十三章 眼熟

    意識反應(yīng)過來的那一剎那,龍小邪連眼前的變化都沒來得及觀察,就先動了動手指。

    好的,不出所料果然動不了,甚至連手都感覺不到。

    像是沒有手的存在。

    他低下頭,果不其然,空空蕩蕩,一無所有,輕飄飄的,如墜云端。

    意識可溶于空氣,就當(dāng)是在做夢。

    龍小邪不禁苦中作樂地想。

    這種“靈魂出竅”感已經(jīng)從陌生逐漸變熟悉了,但他還是沒能適應(yīng)。

    龍小邪在感覺里喘上一口氣。

    他精神繃得有些緊,此時松懈下來,疲憊感便涌現(xiàn)。

    甄選、甄選……

    龍小邪在意識里嘆了口氣。

    此刻又多了一個麻煩,令他糾結(jié)。

    亞瑟。

    念及此,龍小邪重又鼓起勇氣,便欲打量一下周圍。

    “誒誒,要我說——你這英文名叫起來一點都不方便,要不讓哥們幫你取個中文名?”

    隨意的話語頓時將龍小邪吸引過去。

    得,這次他是個觀眾。

    龍小邪抽空默默吐槽了一句,而后再次聚精會神地觀看。

    說話的小哥有著令龍小邪非常熟悉的亞洲人面孔,黑發(fā)褐眼穿著那件非常耐磨的阿蘭星落學(xué)院的標(biāo)配校服——那條辣眼紅配藍(lán)燈籠齊膝褲,僅且僅比秋褲好上那么一點,是老人家會喜歡的款式。

    這小哥個子含蓄點說不高,直說就是矮。然而他卻逞能地與另一位大概一米七的金發(fā)碧眼的小伙子勾肩搭背,有種說不出的滑稽感。

    這小哥有點眼熟但看得不太清楚,龍小邪不確定是不是他的同學(xué)。

    再靠近一點就好了。

    他心念一動,那說話的小哥便近在咫尺,盡到他可以看到那人。

    “咯噔”一聲。

    這說話的小哥不是龍小邪同學(xué),也就是說,他不是第3399界甄選生。

    不過龍小邪感到眼熟也不錯。

    這是因為,龍小邪可能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他個子不高,黑發(fā)褐眼,面色紅潤,額頭正中點了一顆豆大的痣。

    一如龍小邪在那庭院見到他時的樣子。

    但龍小邪也不敢確定這個小哥就是他隨著應(yīng)玲一開始遇到的那個人。

    像,也不像。

    起碼眼前的這個小哥沒有那沉重卻也富有生機的條條皺紋。

    這皺紋姑且還可以用流年的雕刻,只是還有個決定性的因素影響著龍小邪的判斷。

    這位小哥是亞洲人的面孔,五官較為扁平。而之前遇上的那個……老王卻擁有著歐洲人的骨相。

    但不管怎么樣,他們之間肯定有聯(lián)系。

    而眼前這人又也許是之前阿蘭星落學(xué)院的學(xué)生。

    “以我看啊——”

    那黑發(fā)褐眼的年輕人拉長調(diào)子,在掉足了人胃口之后,嘿嘿一笑,接而將大拇指擦過中指打出嘹亮的“啪”的一聲,道貌盎然地說道,

    “不如就叫——老王,聽起來那叫一個親切!

    老王。

    龍小邪下意識轉(zhuǎn)頭看向那個被戲謔稱作老王的小伙。

    細(xì)看之下才察覺,這人莫名的眼熟,但這次,叫龍小邪怎么想都想不出來在哪里見過他。

    與那個黑發(fā)褐眼的小哥正相反,這被戲謔為“老王”的小伙也無愧他金發(fā)碧眼的特征,他倒是個典型的歐洲人,個高,五官突出,白皮膚,臉上干干凈凈,連個雀斑都找不到,更別論什么青春痘了。
二周目 報應(yīng)
    第五十四章 報應(yīng)

    “阿爾伯特.艾薩克。

    當(dāng)然,我還有個中文名——

    叫老王!

    那個臉上布滿皺紋黑發(fā)褐眼的怪人自我介紹的似笑非笑的語調(diào)仿佛還在龍小邪耳畔回響。

    如果這個金發(fā)碧眼的青年是所謂的“老王”,那么那個黑發(fā)褐眼的小哥是誰?

    兩人的關(guān)系愈發(fā)撲朔迷離,但這也許是擺脫這一幻境的線索。

    龍小邪有些無賴且不抱有任何希望地想道:

    他先前想了一句希望靠近一點就真的近到人家眼睫毛的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他現(xiàn)在在心里再祈禱一句不知道管用不管用。

    哪怕無望也得試上一試。

    就像在做明知必死的殊死一搏。

    因為他實在忍受不了這樣永遠(yuǎn)被動的處境,任人宰割。

    所以,試一試,哪怕知道成功渺茫,沒辦法,就當(dāng)他龍小邪就像某個喜歡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笨蛋一樣吧。

    亞瑟……

    亞瑟。

    打定主意之后,接下來的一切反而輕松了很多,他默默盤算著。

    如果是“回到剛剛”,時間指向不確定,有可能回到一開始陷入幻境的狀態(tài),不能這么想。

    那就“脫離這里”?

    也不行,還是指向不明確。

    說到底,龍小邪知道這里是幻境,但具體卻是一無所知,而指向性不明會要了他的命。

    因為那代表未知。

    「我希望脫離現(xiàn)在的困境。」

    龍小邪默念著。

    不出意料失敗了,但也有額外收獲,比如他走神時,眼前的也如按了暫停鍵一般。

    他還真成觀眾了,只不過是被按著頭被逼看完一整部劇的觀眾。

    并且……

    也不知道算不算想法靈驗,眼前的景象變了,依舊是那兩人,但一個翹著二郎腿,后仰靠在椅背上,鼻尖頂枝筆,搗了搗一旁的金發(fā)青年。

    “老王啊,哥們有個大膽的想法。”

    “老王”捏了捏鼻梁,掛在臉上的溫和笑容頓時收斂,沒有回話,而那雙碧綠的眼睛一暗,像是藏了點點殺意。

    不過那個子不高的小哥沒有眼力見識也唯恐天下不亂,笑嘻嘻地說道:

    “嘿,哥們有個想法嗷!

    他上次有想法是給人另取名叫老王。

    他鄭重的咳了兩聲。

    “我給咱倆取了個代號,很酷的,你就叫[阿蘭星落第一人],我就叫[阿蘭星落第二人],怎么樣,帥不帥?我還把你排在第一,有沒有被我的真情給感動到涕淚交加?”

    他說的一派自信,甚至在中途翹起椅子,身子半懸在空中,而他面前的聽眾在不知不覺中青筋暴起,不過侃侃而談的演說家對此一無所知,甚至還在耗費唾沫星子洋洋自得地聒噪個不停。

    末了,白日夢想家又自以為是地撩起劉海,卻一不小心將頂在鼻尖的筆帶掉,他抬頭就是一愣,而一個沙包一樣大的拳頭接踵而至,直直映入他的眼簾,并不斷放大。

    “咣當(dāng)”一聲,是筆落到地上的聲音。

    “嗷”地一聲慘叫,配合著被捂住的鼻子。

    “咚”地一聲,是連人帶椅與大地的親密接觸,也是某人囂張的報應(yīng)。

    滿足了滔天的怒火。
二周目 鮮紅
    第五十五章 鮮紅

    天色昏暗,這個點本來還是阿蘭星落學(xué)院的宵禁時間,街邊零零散散掛著彩帶,小型的塑料松樹在黑夜中若隱若現(xiàn),下方擺放著包裹著的小禮物影影綽綽。

    不知島上哪個人才獻丑,露了一手,雕刻出圣誕老人雪橇像,在不知不覺中牢牢占據(jù)了街頭,成了一道靚麗的風(fēng)景線。

    那高達兩米的白胡子的圣誕老人不知是光線的原因還是其他,俯視著看向過往的奔跑著的學(xué)生,慈祥不再,反而像是暗中盯梢的獵人,勾起嘴角,瘆人而可怖地打量著毫不自知正一步一步逼近陷阱的獵物。

    海水的腥味越來越濃,而正在向港口沖刺的兩個少年里個子較矮的那人的眼睛卻越來越亮,盡管他因為身高原因吃了不少虧,被迫被高個子金發(fā)碧眼的男生拖著奔跑,幾步一踉蹌。

    直到目的地近在咫尺,他們放慢腳步,緩緩靠近。

    “呼哧、呼哧……”

    少年彎腰撐住膝蓋不斷喘息,腿都在打顫,但于此同時仍不忘多嘴道,

    “我就說……呼……還是走水路有用,誰要跟那個變態(tài)大叔啊喂。”

    他臉漲得透紅,仿佛下一刻就透不過氣,面部表情失控,張大嘴,但眼角仍透著活力與自信,還是那般意氣風(fēng)發(fā)。

    “逃出去之后,本大爺再也不會回到這鬼地方了!

    一旁原先沉默不語的同伴悶悶地“嗯”了一聲,隨后他眉頭緊鎖,那雙碧綠的如同深潭一般的眼眸里填滿了擔(dān)憂,抿著薄唇,一言不發(fā)。

    “喂喂,哥們,你怎么了?”

    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黑發(fā)少年一邊搗了搗同伴,一邊轉(zhuǎn)頭望向那波光粼粼竟顯得夢幻的海面。

    可惜不湊巧,烏云慢吞吞又以勢不可擋的氣勢一點一點遮住了散發(fā)著柔光的月,像是一點一點吞下了輪明月。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惟有身旁人的略顯沉重的呼吸可聞,沒有風(fēng),沒有海浪拍打,這樣安靜到寂靜的夜,注定難眠也同樣難熬。

    “再等一會兒就好了。”

    他自言自語嘀咕了一句,隨即扭頭憑著感覺與旁人安慰道。

    話音剛落,那一片黯淡的像是絕了生氣的海面迸發(fā)出一股強光。

    光刺了在場兩人的雙眼,隨之而來的還有那尖銳的刺。

    “唰啦!

    先是布帛撕裂的聲音,而后是刺入血肉的沉悶聲,隨著一陣破空聲,似乎有什么東西被沉重地拽下了水面,驚起一陣洶涌的波濤,水聲不絕。

    海面那一股鮮紅,久久不散。

    那逐漸高攀的月又為街頭那座圣誕老人像增添幾分光亮,也照亮剛剛那一會兒黯淡時栩栩如生的胡須濺上的紅色斑駁痕跡。

    他嘴角仍是微微勾起,但笑不語。

    幸存者尚且偷生,而唯余旁觀者垂眸不語。

    龍小邪目睹那海邊的幸存者悲痛也倉皇地逃竄著,最終那人像是下定決心,一轉(zhuǎn)身,向反方向奔去,一去不回。

    那人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直至于眼中消失殆盡。

    至此,落下帷幕。

    “Vasairy Ethremourla。”
二周目 圍巾
    第五十六章 圍巾

    “Vasairy Ethremourla!

    隨著心中一聲嘆息,龍小邪緩慢又堅定地默念起這句咒語。

    感知中有什么微微發(fā)熱,靠左半邊的視角逐漸開始模糊。

    那是融于他左眼的[貓神貝斯特之眼]。

    果然,龍小邪松了一口氣。

    那種融入空氣的狀態(tài)算是一種偽裝,淡化自己的意識的掌控力,在某種層面卻又不得不強化自己的意識。讓他覺得自己已經(jīng)失去支配權(quán),但也只是“覺得”。

    依據(jù)這點功夫,龍小邪在緊迫的時間里,潦草假設(shè)了零星幾點,但也不容他論證。

    但愿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證明第一條假設(shè)。

    龍小邪無奈想道。

    第一,[貓神貝斯特之眼]能連接意識或者靈魂。因此。無論是靈魂出竅還是陷入幻境,理論上[貓神貝斯特之眼]都可以使用。

    第二,他現(xiàn)在的情況應(yīng)該就是陷入幻境,意識被拉扯,就像是在做夢或者是得了癔癥。他仍待在原處,只不過受了蒙蔽。

    第三,甄選就是有去無回的死亡之路。

    所以,只有逃離甄選這一條路了嗎?那些引領(lǐng)伙伴一起通過甄選的不切實際的幻想在龍小邪無意之中躲在思想的角落獨自被點燃,一點一點化成灰燼。

    或許有朝一日,龍小邪碰巧回想起來,也只能透過死氣沉沉的塵土,拼湊著,艱難地想象一時的壯志凌云。

    他再看了一眼熟悉又陌生的阿蘭星落島,從那兩個人的身上,他仿佛窺探到了歷代甄選生所共同的影子。

    充滿希望而后又絕望地葬身于這座他們生活了多年的小島上。

    在此之前,他們甚至將這座島視為[家]。

    不寒而栗。

    [貓神貝斯特之眼]忠誠地聽從了使用者,或者說它的現(xiàn)任“主人”的召喚,微微散發(fā)著熱。

    暖洋洋的熱量傳遞給了龍小邪勇氣。

    于是,他再一次低聲念道:

    “Vasairy Ethremourla!

    它像是一種詛咒,亦或是一種祝福。

    如同夢幻的泡沫被“噗”地戳破,于是人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苦難而又真實的現(xiàn)實。

    從之前的黑夜一下轉(zhuǎn)換到霧沉沉的白晝,哪怕看不到明媚的太陽,也依舊令龍小邪不適地閉上眼。

    他抬手摸了摸纏在手臂上的紅圍巾。

    毛絨絨的帶點粗糙同時又很柔軟,而裸露在外的脖子有點冷。

    真奇怪,他原本帶這條圍巾是為了突顯個性,就像他與溫莎一拍即合在校服上掛些金屬裝飾,這些后來撞到大石板叫他吃了一頓暗虧。阿蘭星落島總是溫暖甚至炎熱的,島上甚至不賣冬裝,再加上他本就是少年人,火氣旺盛,所以他到平安夜都還露了小腿和胳膊,唯獨圍巾,不知是戴習(xí)慣還是什么,日常戴在脖子上常駐。

    或許是因為這是從家鄉(xiāng)帶過來的,是與故鄉(xiāng)的羈絆,又或者是他從很早就開始戴了,從一開始長到腳踝,到現(xiàn)在剛剛合適,早就習(xí)慣了這條由于太過久遠(yuǎn)不明來歷的圍巾。

    于是罕見地將它摘下,竟感到微微寒冷。

    龍小邪深吸一口氣,回首招呼似乎剛剛回神的同伴。

    “亞瑟!

    他喊道。
二周目 刺穿
    第五十七章 刺穿

    亞瑟那雙透明而亮的紫眸迷蒙了一瞬,像是隔了一層濃厚的白霧。

    他的臉色蒼白都毫無血色,在聽到龍小邪呼喚后的一瞬像是反應(yīng)過來,但還是慢了一拍,微微點了下頭,就算是回應(yīng)了龍小邪。

    龍小邪先是卯足了勁,一口氣挪出這小道。

    其實說是小道,但這兩樹根包夾之地卻不是十分的狹窄,但龍小邪像個螃蟹似地橫著走,只是為了能預(yù)留余地,預(yù)防突發(fā)事故,好作出反應(yīng)。

    這個身位若是突如其來的襲擊,則能讓兩旁的樹根擋上一擋做個天然盾牌,但也不會因為意外而直接觸碰到樹根,留下了足夠的反應(yīng)時間。

    他將七八分的注意力放到了左眼上。

    龍小邪挪出后,隨即轉(zhuǎn)過身,豎著耳朵不動聲色地看著仿佛沒有一點防備的,甚至正著身直直走過來的藍(lán)發(fā)少年。

    “還有一點點距離!

    龍小邪扭了扭一邊肩膀笑道,

    “你走得也太慢了吧,我等你啊!

    龍小邪刻意放慢了腳步,而離他半步之遙的亞瑟卻表現(xiàn)得好像不以為意。

    這片寂靜的地方就只剩下枯樹葉被踩碎的聲音……

    霧氣越來越重,身上有些濕噠噠的,輕盈的衣物都顯得沉重了少許。

    就連腳下的樹葉也不再干燥,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詭異聲音。

    龍小邪死死耐住一點一點被勾起的急躁性子,也許是這苦悶中唯一的聲音聽起來如同指甲扣著金屬片,不只是嘔啞難聽,還能勾起內(nèi)心的煩躁,由深埋心底的恐懼而勾勒出的憤懣幾近將他殆盡,將他吞噬。

    悶不做聲的亞瑟突然停下腳步,龍小邪也警覺地幾乎同時停下。

    于是更是萬籟俱寂,透出幾分蕭瑟。

    這鬼地方愈發(fā)陰森,乃至死氣沉沉。

    呼。

    龍小邪余光快速瞄了一圈四周,最終猛吸一口氣,同時撲上前去,一把擒住亞瑟的兩條胳膊。

    “你小子還嫩了點,亞瑟這狐貍化成灰我都認(rèn)的!

    龍小邪呲牙咧嘴地嘲諷了一聲。

    “亞瑟”沒有掙扎,只是扭頭,用那雙此刻看起來空洞的眼睛盯住龍小邪,似有千言萬語而說不出口。

    那雙眼睛里的蒼涼噎了龍小邪一下,他微微開口正想說些什么。

    只是那人的身體因為龍小邪的牽制而不可避免的向前傾,待到傾斜到一定程度,仿佛有什么東西刺破虛空而來,像是枯干而細(xì)長的樹枝,其末端的尖銳物品直直刺破他的心臟所處的位置,隨后那樹枝一揮,那人如同一個被串在繩子上的破舊娃娃,被隨意甩弄。

    尖端的刺刺破那娃娃的破布一般的身體,露出頂端的尖同時也帶出來一點溫?zé)岬难,仿佛潑灑墨汁似的落到龍小邪的臉上?br />
    唯有破空聲在龍小邪耳邊回蕩,他還保持著因為失去牽制的支撐點而半倒下的姿勢,一點一點地抬眼,就見那人的身體一點一點縮小、消失。

    有白色的絮狀物逐漸從高處飄落下來,輕輕的,好像風(fēng)一吹就能吹跑。
二周目 問答
    第五十八章 問答

    幾乎是在同一時刻,高聳入云的巨樹在白霧中隱隱顯出那龐大身形。

    好像突然出現(xiàn),也如同早就扎根于這里,立于天地之間,亙古不變。

    它占據(jù)了絕大部分的中心,四周虬結(jié)如盤龍樹根看上去就是它的基石。

    第一時間,龍小邪沒有將余力繼續(xù)投放到這棵參天巨樹上。

    他面色有些痛苦,輕微搖晃了下腦袋。保持著剛剛保持著半跪下的姿勢。

    他瞇起那雙像貓兒似的圓眼,沁透著迷茫,試圖看穿這厚重的深霧與星星點點紛紛而下的絮狀異物,尋找什么,這隱天蔽日,那些白霧與絮狀異物此刻竟如同熾烈的陽光。

    四肢冰冷,僵硬到在冰天雪地凍過幾天,甚至連心臟跳動的血液都生寒到發(fā)畏。

    他的眼睛仿佛被強光照射,勉強半睜著眼,眼巴巴地搜尋,而隨著時間推移,嘴角朝下的弧度在無意之間越來越大。

    “龍小邪!

    這聲不大但恰好能讓龍小邪聽清的呼喚響起,那雙圓眼蹭得亮了起來。

    他盡力順著聲音源頭望去,而隨著他的視線落定,白霧居然淡了一些,露出一道勻稱的比例恰到好處到像是上天最完美杰作的少年身形,是讓所有雕刻家畢生追求為其雕刻全身的杰作。

    那一瞬,龍小邪的內(nèi)心被各種情緒填滿,復(fù)雜到分辨不出,眼眶里混著因為眼睛難受而參雜其中的淚水。

    亞瑟的發(fā)被霧氣打濕顯得有些深沉,龍小邪仰視著,有那么一瞬間,他像是因霧氣而迷失在大海的船只,在陽光籠罩的那瞬間,透過無垠的霧氣窺見的瀚海。

    與此同時,他猝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姿勢的窘境,惶然站起身來。

    又想到亞瑟暈血,龍小邪倉促地抬手胡亂抹了幾把臉,連帶著摸了落于臉上的絮狀異物,似乎帶點溫?zé),又黏黏糊糊,令他有些束手無策,只能和亞瑟干瞪眼。

    他只是……不知道怎么辦才好了。

    亞瑟冷峻但又帶點嬰兒肥的臉此刻有些出乎意外的柔和,他走近龍小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低低安慰道:

    “沒事!

    困于霧中迷失航向的船只終于在柔和的陽光下,找到了它的路。

    依舊是冷淡的。

    他按耐不住與亞瑟匯合而產(chǎn)生的雀躍,卻也難掩剛剛的經(jīng)歷心中所帶來的悲戚。

    身陷囹圄,看不到出路的絕望。

    他撇了撇嘴,勉強笑了一聲,聲音有些沙啞道:

    “諒你不會連我都分辨不出來!

    龍小邪環(huán)胸哼了一聲。

    如果不是他的臉色異常蒼白無力,也許他真的像平時再尋常不過地與亞瑟打諢。

    而從那剛才起,不知何時,那巨樹不再飄灑出絮狀異物,四周的白霧漸漸散去。

    好像有什么東西要透過這白霧顯現(xiàn)出來。

    “呦,兩位小先生們,你們好呀!

    頭頂突然冒出一聲問候。

    陌生而又熟悉。

    龍小邪與亞瑟默契同時抬頭。

    黑發(fā)黑眸的穿著阿蘭星落校服的東方人正被細(xì)嫩的樹枝纏住腳腕。

    整個人倒掉在樹上。

    他與他的聲音一樣,熟悉又令人陌生。

    他垂下的發(fā)絲雜亂無章,衣服破破爛爛,但他勾起嘴角,看上去仍舊有是那副吊兒郎當(dāng),如同幻境里看上去那般。

    但有什么變了,龍小邪和亞瑟都清楚。

    “唔,看在是校友的份上——唔——一問一答,怎么樣,兩位小來訪者?”
二周目 回答
    第五十九章 回答

    他們與這人的關(guān)系說是相識也不恰當(dāng),素未謀面也不準(zhǔn)確。

    但這人仍然笑吟吟倒吊在樹上,環(huán)著胸,自然熟地、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龍小邪和亞瑟。

    “你想將我們留下!

    亞瑟冷淡地陳述道,毫無多余的情緒,仿佛只是在課堂上回答一個簡單至極的問題而絲毫不是一件生死攸關(guān)的大事。

    那人摸了摸下巴,由于頭發(fā)下垂而露出的飛斜的眉眼挑了挑,有些不以為意又略帶輕佻地答道:

    “啊啦——誰知道呢?也許是在這里待的有點久,想找個人做做伴而已。”

    抬手摸了摸下巴,他微微皺眉作出一副沉思樣但因整個人帶著的漫不經(jīng)心而抵消掉。

    “我想想啊……怎么看出來一開始的不是自己的同伴吶?”

    待在一邊回復(fù)一些血色的龍小邪忍不住開口回道:

    “太明顯了,感覺上就不對!彼钌羁粗郾坏沟踉跇渖系娜,“和旁邊這人待在一塊總有種陰嗖嗖的不詳感,所以這人面皮子底下才會是上帝嚼榴蓮味冰棍吐出來的冰碴兒,又臭又冰!

    聞言,那人的笑容卻逐漸加深,眉心卻微皺著,看著又像笑又像哭,怔忡片刻,他幽幽的、懇切地問道:

    “紅海是什么氣候類型?”

    這個突兀且不合理的、驢頭不對馬嘴的問題一出,反倒令龍小邪呆滯不解。

    亞瑟的回答一向簡潔明了,他的眼鏡折射一絲不明的光。

    “熱帶沙漠氣候!

    那垂在樹上的人支著額頭笑了笑。

    “熱帶沙漠氣候……熱帶沙漠氣候……”他喃喃自語,一遍一遍重復(fù),而后竟哈哈大笑起來。

    而與他保持身位的兩人沉默地看著他抖著身子笑了半晌。

    半晌后,他放下捂住半邊的臉,抹去笑出眼淚的淚珠道:

    “兩個……算了、也沒什么想問的,直接告訴你們也無妨!

    言罷,他隨即一個順力,腰一起,便坐在圈著他腳踝的那根樹枝上。

    腰力驚人。

    垂下的黑色發(fā)絲柔順地依靠在他臉龐,那雙黑夜一樣的眼眸像是旋著要將人沉溺的漩渦。

    他那條被綁著腳踝的腿支在樹根上,另一條自然垂下,如同一個俠客于夜深之時睹月思事。遙遙

    望向遠(yuǎn)方,他淡淡開口,像是一個說書人敘述故事,卻早已沒有那份激蕩的情感。

    “這里是遺跡的一角,也是阿蘭星落歷屆甄選生的回憶凝聚之地!

    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身下的參天巨樹接著說道,

    “這是吸收逝者回憶的,不過被梅利校長惡趣味地?zé)捇闪艘豢脴,它不斷自主地吸收著甄選生的過去,直至令他們徹底忘記自己曾是個人,安安穩(wěn)穩(wěn)變成怪物。而那些即將被忘掉的回憶就會滲出變成附著在樹根上那些不起眼的青苔蘑菇。”

    “至于再多,就會消散到空中,變成剛剛那些飄灑在空中的東西!

    “……將霉變的青苔汁液煉化成清澈的泉水;將腐敗的動物尸骸,煉化成美味的食物。它們將死者的骨骸,煉化成恢宏雄偉的城市。所有誤入它們巢穴的無知人類,都將在它們所構(gòu)建的海市蜃樓中,孤獨而絕望地死去。他們永遠(yuǎn)也無法活著離開……”

    他垂下眼眸淡淡地說著。

    “至于身份。”

    “老王是我,我也是……阿爾伯特.艾薩克。”
二周目 柳絮
    第六十章 柳絮

    “如你所見呢,小同學(xué),那天平安夜死了一個……不、是兩個人。我認(rèn)為老…”他噗呲笑了一下,似乎也是覺得這個稱呼有點好笑,意識到了自己的品味的獨特,“老王比我更有能力引導(dǎo)還活著下的甄選生,所以、我把[身份]給了他!

    “如果將這個世界就像是一本書,而我通過鉆[法則]的漏洞,將原本我的[身份]給他,所以,他現(xiàn)在扮演的是我的[角色]!

    他挑了挑眉眼,原本就勾起的嘴角弧度更甚,似乎是在得意自己的決策。

    “既然你們找到這來,那肯定是知道了[遺跡]的怪異之處,它是混沌,不受[法則]所控。[法則]規(guī)定不能同時存在兩個一樣的人,所以我啊……嗯……算是被拘禁嘍,出去兜風(fēng)都兜不了,可惡。”

    “還有什么有需要我補充的嗎?”那人淺笑著,他斜飛的眉眼染上半許松懈,余下幾分卻都叫無奈占了去!鞍、對了……遺跡內(nèi)時間混亂,不過這個紅毛小兄弟是時空旅人,走的候記得找好坐標(biāo),不然以遺跡為跳板不知道能歪到哪個旮旯角落里去了!

    話畢,黑發(fā)的少年人扯了扯過長的白校服襯衫。他個子不高,這樣倚在樹上,竟顯得身形修長。

    他不再隔著樹居高臨下地俯視樹下的兩人,而是緩緩又遙遙望向遠(yuǎn)方,用一種松懈的、愉悅的語調(diào)上揚道:

    “沒了!

    他低低瞄了一眼樹下,像是又被逐漸泛起的霧氣纏上一股冷意,聳聳肩打個哆嗦,接著道,“有人要來接你們嘍,還有啥問題盡管提啊!

    龍小邪偏頭觀察了下亞瑟,察覺他有些不明顯地沉著臉陷入沉思,不準(zhǔn)備出聲,又抬眼瞧見那人坐在光禿禿的枝椏上翹著嘴角看著他們也不說話,龍小邪唇幾度微抬,最終還是脫口問道:

    “你的名字?”

    仿佛感覺到了突兀,龍小邪連續(xù)眨動幾下,眼睫毛撲撲扇動,靠十幾年生涯從而扭動用了嘴部肌肉,連忙補充,

    “那什么,感覺都聊了這么久,還不知道對方姓名有些不太禮貌,我姓龍,就dragon,啊對,就那個龍;名嘛,小,大的反義詞;邪,額,我想想,邪祟的邪。旁邊這位面癱小哥呢,就有個外國人常叫的名字亞瑟,非常沒有心意,起碼沒有我的有…………”

    “謝絮!

    那人原本在樹上托著腮認(rèn)真地聽著,眼睛亮晶晶地盯著龍小邪,似乎在聽一段引人入勝的故事,嘴角的欣喜快要溢出來,只是他的眉眼卻是壓著的,于是又如同一個年邁的老者,看到了喜歡的事,但蒼老的不僅是他的白發(fā),也是他表達喜悅的途徑,一笑就牽扯出周圍許多皺紋,于是他明明是在笑,看起來卻在哀悼似的。

    “言射,柳絮。”

    忽起一陣輕風(fēng),于是那剛止住的星星點點的白又緩緩飄浮。

    發(fā)梢不知愁,隨意挑逗面帶凝色的臉龐。

    風(fēng)似乎被什么無形之物所擋,繞其而四處奔散。

    那無形之物漸漸顯出身形,青衣黑發(fā)的高挑女人。

    來人正是應(yīng)玲,但比初見這幅模樣時的從容,現(xiàn)在的她倒多了幾分狼狽。

    鬢發(fā)耷拉下來并且潮濕地黏在臉側(cè),白得失真的雙手如同橡膠被戳了繁多且細(xì)小的洞,透過洞口可以察覺到手里面沒有皮肉的填充,而其似乎中空,靠著破爛的長袖連接肩部,露出的頸部露出可怖的傷痕,幾乎貫穿了整個喉嚨。

    應(yīng)玲剛現(xiàn)身便微微一頷首,接著扭頭仰視坐在枝椏上的人,開口,但由于頸部的傷痕,而發(fā)出咝咝聲。

    “啊,是你!

    她一字一頓地說,

    “最初帶我來遺跡的時空旅人,看來我遺忘了什么!

    “不只是最初,這次也是啊!

    那滿天點點白落在謝旭的白襯衫上,他抬手?jǐn)n了攏,忽然將由頭拋給了龍小邪,他問:

    “嘿,紅毛小兄弟,你覺得身和靈哪個更重要呢?”

    他微笑著、好整以暇地等待著回答,勾起的嘴角在持續(xù)的沉默中漸漸繃不住。

    他眨了眨眼,對龍小邪做了個“請”的手勢,眼里的暗示快要突破這厚重的飄浮著的白點快要實體化,嘴形“拜托拜托”的比劃。

    莫名其妙被點到的龍小邪雖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瞄了一眼身旁藍(lán)毛的死對頭,這個問題如果是他平常被問道,那么他第一時間肯定會回答“靈”。但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龍小邪百般猶豫,最終還是憑著感覺勉強答道:

    “靈吧!

    所以他真的不是有意讓謝絮尷尬來著。

    這就對了,柳絮長舒一口氣。

    “也許是身……誰知道呢……”

    頓了片刻,他卻扯起一抹笑,狀作無意提了一嘴,

    “好冷啊……”

    應(yīng)玲神情肅穆,細(xì)眉蹙起,她原是端莊的長相,此刻披頭散發(fā),如同森森的女鬼。

    “是因為我嗎?”

    沒頭沒尾的一句,伴隨著逐漸模糊的周景。

    那棵參天的木,虬結(jié)起伏的根,附著的菌類與滿地的落葉,以及坐在枝干上的黑發(fā)少年,都一點一點模糊,最終到了臨界點,“噗”地一聲,潰散成了先前飄揚的白點。

    白雪紛紛何所似?

    未若柳絮因風(fēng)起。

    “好冷啊……”

    應(yīng)玲的睫毛扇動,抖掉了上面灑落的白點,此時她說話,那些紛紛揚揚的仿佛雪似的碎片如同雪地里吐出的白霧。

    也模糊掉了那些未盡之言。

    阿蘭星落就是那最冰冷的深淵。

    阿蘭星落學(xué)院坐落于紅海之中,是熱帶沙漠氣候。

    可為什么,它會下雪呢?

    而這場雪一遍又一遍,茫茫地、葬送掉那些少年熾熱的夢想。

    好冷啊……

    龍小邪的左眼又是熟悉的一陣溫?zé)岬拇掏,麻麻的。而他的手驟然被抓緊,亞瑟正焦急地看著他說著什么。

    只是他倉皇地、不由自主地轉(zhuǎn)身,見身著青衣的女人面色平靜卻又伴著恍然地陳述道:

    “哦,原來我早就死了!

    (二周目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