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與貓之國】如夢令
作者:沐辰如許
三周目
三周目 長河
    第六十一章 長河

    這一次的死亡若是可以描繪的話,那就像是他靜靜地懸浮在海中,無知無覺地以靈魂的形態(tài)俯視著,于是海水無法壓迫他,游魚視他于無物,他冷眼看著自己的身軀漸漸沉入光線一點(diǎn)點(diǎn)變暗的大海深處,伴著那上浮又消彌的珍珠似的泡泡。

    不不,怎么能這樣形容?

    龍小邪并未冷眼旁觀,他尚且未完全接受那突如其來的死訊,他看著逐漸下落的的身體不斷掙扎著,只是無能為力罷了。

    對自己的死亡無能為力。

    就像是前兩次罷了。

    為什么?怎么辦?

    他開始祈禱起來,因?yàn)橐环N隨波逐流地?zé)o力幾乎將他席卷;他開始懺悔,是他做錯了什么嗎,為什么會到這種地步?

    無人回應(yīng),唯有沉默的游魚經(jīng)過又毫不留情地棄他而去。

    是他做錯了什么嗎?

    他還會再次回到過去嗎,可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問題一遍又一遍盤旋在他的腦海,又一次又一次地詰問著他。

    左眼燙得駭人,卻也令龍小邪逃脫了當(dāng)下處境里那點(diǎn)小小的絕望。

    他還未反應(yīng)過來,肺部傳來劇烈的燒灼感和撕裂感,嘴便不由自主的張開,繼而海水涌了進(jìn)來。

    腦子快要爆炸。

    回應(yīng)他的只有寂靜的海,他并不需要這樣的回應(yīng),也無力關(guān)注。

    發(fā)昏,想嘔。

    待意識逐漸回籠,這兩個想法便牢牢占據(jù)龍小邪的腦海,哪怕他四肢無力也支撐著胳膊肘,迫使自己爬起來,干嘔不止,無法呼吸的 ,被擠壓的痛苦似乎仍然在這個少年身上徘徊并在他的身上灑下看不見的陰霾。

    不知過了多久,那樣的胸口仿佛被滾燙的發(fā)紅的碳燙開的窒息感消散到龍小邪能勉強(qiáng)接受,他才提起力氣透過散亂的,黏在臉頰的發(fā)絲去觀察周圍。

    白霧,白霧,還是白霧,伸手不見五指的濃厚到化不開。

    這是龍小邪上次看到它時的模樣。

    而這次,又多了嘩嘩的水聲,有些湍急,卻像是風(fēng)鈴輕拂。

    再次相遇,他更加的狼狽,而這片白霧卻如同被清晨的陽光照射一般,化為水,單薄了不少,也正因如此,龍小邪才窺望到了一隅白霧之下的曾令他分外心悸的事物。

    一條長河。

    白霧是它的岸。它的盡頭消失在白霧中,它的源頭亦被白霧遮掩,又不算寬大,彎彎曲曲地向著遠(yuǎn)方延伸。河內(nèi)是流動的銀水,無數(shù)幻影映著流光,浩浩蕩蕩地向前游動。也許是水流的太涌太急,浪翻涌成白色的泡沫。猶如一尾銀色的巨蛇,于光下的鱗片熠熠生輝。

    萬籟俱寂,唯余鐘磬音,寧靜而又安詳。

    又如晴天霹靂,震的龍小邪不知所措。

    龍小邪只淺淺瞧了一眼那些幻影,左眼所見便經(jīng)不住模糊起來,被溫?zé)岬囊后w聚滿,滾燙的,好像是巖漿一般。

    積蓄的太多所以順臉龐流下的液體卻是涼涼的,又黏糊糊。

    像是淚,又像是血。

    那胸口的緊悶感逐漸平息。

    “龍小邪······”

    冥冥之中仿佛有人在喊他,飄渺又虛無的,像是一片潔白的羽毛,不不,倒像是在喊另一個名字,是······
三周目 臉蛋
    第六十二章 臉蛋

    密而柔軟且呈現(xiàn)乳白色的菌類將這片區(qū)域占據(jù),之間或有如同連綿起伏的雪落后白茫茫的山?上н@片菌類的顏色不比雪色澄瑩,又不比柳絮輕盈隨性,雖有幾分柔軟可愛,像是牛乳一般醇厚,此刻此景卻如同用白膠凝固而成的大網(wǎng),牢牢蓋住下方可能出現(xiàn)的生機(jī)。

    慢慢的,有些許烏黑色,頭部細(xì)小如蛛網(wǎng)的繩狀絲狀的看著格外光滑的東西一點(diǎn)一點(diǎn)攀上這層“白網(wǎng)”,像纖細(xì)的蛇一樣彎曲爬行,而后這東西越來越多,先是一把,而后一堆,隨后竟成了有一人大的一團(tuán),散發(fā)著陰森的寒氣。

    這種菌類大抵還是喜愛陰暗潮濕的環(huán)境并無發(fā)生多少異變,因此當(dāng)這些黑色絲狀物體一點(diǎn)點(diǎn)挪動經(jīng)過這些乳白豐美到要冒汁水的菌類時,這些菌子便如潮水般涌動,簇?fù),像向日葵追隨太陽一樣,膜拜著這團(tuán)黑色異物。

    直至黑線團(tuán)的蠕動停止,附在上層的黑線紛紛讓位,露出一張慘白的仿佛漆刷似的臉,毫無生氣的,死尸一般,被黑發(fā)眾星捧月的環(huán)繞著,比那片菌類還不透光澤。與之相對的,那躺在這團(tuán)黑發(fā)中的臉卻是一個不大的小姑娘的臉,鵝蛋臉,睫毛彎彎長長,嘴唇厚厚的,若這顆腦袋真屬于一個花一樣年齡的小姑娘,定是臉蛋兒圓乎乎,害羞時會咬著嘴唇,拿那雙大眼睛,帶上點(diǎn)羞怯的像只躲在旮旯角落里的山間小獸那般偷偷窺視著,臉上起一抹天然腮紅的小姑娘。

    可惜不是,起碼現(xiàn)在不屬于了。

    像黃泉花開似,黑發(fā)“綻放”從而露出的腦袋,風(fēng)路過并挑釁那花蕊般輕微晃了晃,那被長睫毛遮擋住的眼睛費(fèi)力掙開粘住膠水似的,睜開。

    老掛鐘鐺——鐺——一下一下敲,余音不絕,那眼皮也跟著,啪嗒——啪嗒——一點(diǎn)一點(diǎn)抬起。

    直至眼中的那潭死水徹底顯露,沉寂的,無趣的,死板又呆滯的。

    這是一溝絕望的死水,清風(fēng)吹不起半點(diǎn)漣漪。

    當(dāng)然,這個漸漸漫起白霧的地方有無風(fēng)都尚未可知,若是有風(fēng)也不知愿不愿意趟這渾水。

    想必是不愿的。

    只是不知是風(fēng)不愿,還是這渾水不愿讓風(fēng)趟。

    話雖如此,那被團(tuán)團(tuán)黑發(fā)捧著的人臉上那兩顆黑溜溜沒有眼白的眼珠子咕嚕咕嚕向上移,直至快移進(jìn)上眼皮子里,才肯罷休。

    她大抵是想向上望,但這顆腦袋下方?jīng)]有脖子的支撐,自然不能使喚其為頭抬起。

    于是四周濃密的黑發(fā)涌動聚成一股一股,如章魚回收觸手將自己包裹住。

    自然,這些“黑發(fā)觸手”并非是籠住這顆腦袋,反而是向墊在她頭下方的黑發(fā)里鉆入,像老舊的醫(yī)用病床,搖動把柄,床頭便咔咔,一頓一頓地將這顆腦袋抬起來。

    倘若選了那些隆起的菌子包也未嘗不可,怕只怕是各種是中空,反倒深陷,白白給這些菌子做嫁衣。

    遠(yuǎn)處,隔著紗一樣的白霧,是高聳入云的牢牢占據(jù)中央的參天巨木,翠綠的葉叢中,間或有一個人影掛在上面,又或是沒有。
三周目 清醒
    第六十三章 清醒

    “咕嚕!緡!

    入耳似隔了層膜,隱有沉悶的水聲。

    一片黑暗,龍小邪費(fèi)力地抬著眼皮子,奈何眼皮如有千斤頂,怎么抬都抬不動。

    短暫嘗試無果,不如另辟新徑。

    他便灌點(diǎn)注意力向周身四肢,各個神經(jīng)都在叫囂用力動彈。

    紋絲不動。好像他只是用石頭砌成的雕塑,鬼壓床一般。

    鬼壓床,他曾用花言巧語外加一些十分恰當(dāng)又不失生動的電影片段向溫莎介紹,了解到溫莎那段時間差點(diǎn)改了明面上的信仰,他還友善地幫溫莎畫了,不,是從家鄉(xiāng)得道高人那里求得個驅(qū)邪的符咒,溫莎得了后馬不停蹄地奔到臥室貼在床板上,甚至還自發(fā)地下載了大慈悲咒,成了覺前必點(diǎn)搖籃曲。

    只是“差點(diǎn)改了明面上的信仰”還是有失偏頗,畢竟溫莎那會十字架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綁在脖子上,哪怕龍小邪百般苦口婆心的科普“西方上帝是管不到東方鬼的”,卻被溫莎振振有辭的“你怎么知道鬼是東方西方”給問得啞口無言,罷了罷了,隨后龍小邪警覺地看向溫莎,質(zhì)問他是不是背著自己做了什么虧心事,卻只得到溫莎支支吾吾的糖塞,末了他自反倒胡亂大叫喊了一句“好啊,你小子”,未曾想這鬼壓床最終體驗(yàn)到他自己頭上。

    思維擴(kuò)散到這里,龍小邪習(xí)慣性地扯起嘴角。

    沒扯動。

    那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到隔了一個世紀(jì)的事了。

    龍小邪旁觀卻已經(jīng)有些不能代入。

    可為什么要用“代入”來形容,那不就是他自己所經(jīng)歷的事嗎?

    于是他的腦漿凝固,思緒停在那里。

    身體沉重如泥土塊,下沉至融入大地之中。

    冷,不知何處冷。也許是哪里都冷。

    冷的源頭在哪里?

    他已經(jīng)無心抽絲剝繭。

    他只想好好躺一躺,不愿起身。

    他大概只是……有點(diǎn)累了。

    鬼壓床雖說是無法動彈,不過周身的觸感還是存在。后背梆硬,如同倒在什么被砌出的極為平整的石頭上,又像是睡在武俠小說里的寒冰床里,膈人。

    聽覺自然也還在。

    只聽一道破空聲愈來愈清晰,伴隨著涼風(fēng)聲。

    龍小邪下意識掙扎,卻只覺比待宰的捆在案板上的雞更無能為力,比拍在案板上的魚更無可奈何。

    卻聽清脆的“啪”地一聲,額頭被清清涼涼地有些硌手的東西拍下,龍小邪就同跟去了上身鬼,破了魘了似的噌一下展開了眼。

    有些昏暗,而映入眼簾竟是目測距離自己一手之隔的白珍珠色似的大圓燈籠,拳頭大小,搖搖欲墜地被一細(xì)細(xì)的深褐色的線牽住,若是直到這高度還好,持續(xù)往上那線到兩個大圓洞處,連接著一張巨大而扁平的且長長白須須的魚臉——一只巨大的安康魚倒吊于龍小邪上空,還活著,烏漆的黑眼似乎瞧見龍小邪醒來,便張開扁而闊的的嘴,沖他露出長短,大小不一的利齒來。

    龍小邪頓時被戳破了個泡泡似的,清醒了。
三周目 做夢
    第六十四章 做夢

    那一下額頭上清脆的拍打,仿佛不只是拍去了龍小邪那上身的“鬼”,更如無形的泡泡自上方絲絲光線而下,籠住沉溺大海的身體,散去了來自幽幽深海四面八方對他的無形壓力;一縷淡淡的清風(fēng)闖進(jìn)了久閉不開的房門,途徑陰暗的角落,發(fā)霉的書本,吹散了些久悶之下滋生的積郁與腐敗。

    只是僅憑一抹光線,能驅(qū)散多少幽暗;一縷清風(fēng),又能吹散多少塵灰。

    突然瞻仰到距離自己不過一手距離,夜明珠似的大白燈籠上方那張過于超出龍小邪審美的,甚至沖他露出牙齒的鮟鱇魚臉,龍小邪那跟聞了良心十足的風(fēng)油精,清醒到可以再連上四節(jié)凱瑟琳的歷史課的精神狀態(tài),反倒恨不得再萎靡下去直到昏闕。

    不用凱瑟琳的數(shù)學(xué)課來描述,是因?yàn)閯P瑟琳的數(shù)學(xué)課與她的歷史課是萬萬不能相提并論的,畢竟聽一位得道大師口若懸河般念著咒語與聽熟悉的語言呱呱講述泛善可陳的故事是不在一個檔次的,有著天壤之別。

    該說不說,凱瑟琳老師巾幗不讓須眉,一開學(xué)便同時擔(dān)任數(shù)學(xué)與歷史老師。但無奈自發(fā)際線開始上移后,凱瑟琳果斷讓位給了另一位中年資深數(shù)學(xué)老師,只是未過去幾年,那位數(shù)學(xué)老師為了保養(yǎng)他那光滑到反光的發(fā)際線與寸草不生的毛發(fā)毅然決然辭去數(shù)學(xué)老師一職位后,學(xué)院里竟無人愿意繼任這一光榮職業(yè),于是凱瑟琳老師先提刀追殺到那中年男老師家里,不知商定了什么,總之最后她站在講臺上撩起她那件利落的黑色西服外加里面那件干練的白襯衫袖至胳膊肘大手一揮,在一眾哀嚎聲中,毫無異義地領(lǐng)起了兩份工資。

    要說不痛苦自然是假的,原本凱瑟琳在歷史方面布置的就已厚厚幾碟子,還時不時就考試,她在數(shù)學(xué)這科上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包括但不限于答案對但過程不夠簡便,打叉,畫星,抄原題按“最適當(dāng)”的方法重寫,上課默寫數(shù)學(xué)公式,錯一抄十等不犯法但變態(tài)的方法。甚至一度令龍小邪享受到了精神上鄉(xiāng)情,當(dāng)然,這份感情,額,這份鄉(xiāng)情好不好得另說。

    當(dāng)初凱瑟琳要教一課的消息傳播出去之后,整個年級都轟動了,有人祈禱,有人在買定理手。

    于是期盼著期盼著,這個消息成真了,大家都被天上的餡餅砸得那叫一個暈乎乎,一浪一浪接一浪,而更振奮人心的消息也一并來了,那新上任的數(shù)學(xué)老師大腹便便,平易近人,不需要筆記,不需要額外作業(yè),不需要錯了重抄寫。

    這數(shù)學(xué)老師來了,數(shù)學(xué)太平了。

    若不是情況不允許,恨不得接連一周的鞭炮齊鳴,鑼鼓喧天,轟轟烈烈。

    然而這美妙的光景卻在幾年后,灰飛煙滅。

    每當(dāng)那種時候,才會發(fā)現(xiàn)祈禱宛若那數(shù)學(xué)老師挽留的頭發(fā),心意有了,卻無可奈何。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凱瑟琳老師又擁有了兩門科的教學(xué)任務(wù),啊——教師學(xué)生雙方皆不知如何談起那復(fù)雜的情感。

    數(shù)學(xué)聽天書,歷史聽流水似的故事,如抓水流般強(qiáng)記重點(diǎn)。

    倒是說不清哪個更難熬,卻絕對都會打結(jié)眉毛。

    但大抵是歷史,因?yàn)閯P瑟琳對她所最擅長的領(lǐng)域有著謎一樣的掌控欲望,因此講得內(nèi)容非常容易延長,延伸出來;也有再教一次數(shù)學(xué),有前人作例,故而放松數(shù)學(xué)的緊張線的緣故。

    所以——看著那巨大魚頭里參差不齊的利牙的龍小邪陷入沉思。

    他一定是在做夢,是吧,只不過這夢格外清晰而已。
三周目 游魚
    第六十五章 游魚

    光線不是特別充足,因此略有黯淡,如是這鮟鱇魚的大臉半隱在黑暗中,留了幾分白,因?yàn)槲粗湍X補(bǔ),便又恐怖幾分。

    只是可惜渴望昏厥的龍小邪并未得償所愿,他與那魚來了場暗面上無聲的比拼,兩個、人……生物皆彼此大眼瞪小眼毫不相讓。

    而表面上龍小邪仿佛冷靜得不動聲色,左手抬起,摸上貓神貝斯特之眼,雖然兩眼瞪兩眼變成了一對二從數(shù)量上略占劣勢,但龍小邪面無表情也處之泰然地與之對視,如同在思考、觀察隨時準(zhǔn)備有所動作,于是在氣勢上有仿佛略勝一籌。

    可惜要不是他本人躺在硬硬的板子上,而是做著一套優(yōu)雅而帥氣的動作不斷掩護(hù)自己后退,那么這種冷靜的感覺會更逼真,然而事實(shí)卻是——龍小邪心中的弦繃——到快斷掉了,后背也出了密密的汗,因?yàn)樘芍跃o貼著沾濕了白校服襯衣,一片冰涼。

    而他之所以還能裝成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只能說……

    感謝亞瑟。

    如若不是與亞瑟呆久了,這種面癱的裝模作樣被龍小邪拿捏了幾分,龍小邪根本做不到這樣的唬人…哦不…是唬魚。

    龍小邪當(dāng)下是萬萬不敢眨眼的,生怕自己眼睛一閉一睜,一睜一閉,人就直接被一口悶掉。沒了,或許可以重新再來,但他顯然不敢賭。

    開玩笑,小賭怡情,大賭傷身。

    要他這么賭,絕對比溫莎主動且自覺地掏出他那些寶貝收藏送人更難以置信,也比亞瑟開口沖他露出甜甜的微笑更匪夷所思。

    “哎——”一聲淺淺的嘆息,龍小邪眼中從旁處中伸出一只瘦削又慘白像餓死的挺了幾天尸一樣的手緩緩拍打了下面前鮟鱇魚黏糊糊且凹凸不平的表皮,那鮟鱇魚朝龍小邪咧了咧嘴,利牙外露得明顯到再無突出的可能,顯出嘴內(nèi)一壁口腔,方擺了擺魚鰭,磨磨蹭蹭地一點(diǎn)一點(diǎn)扭動碩大的如同一輛小車大小的身軀,越是擺動,身軀則越是往上游去,反而有幾分不清不愿的樣子。

    而上空是幽深泛著波濤的深藍(lán)液體,仿佛藍(lán)墨水中參雜些許黑墨,蔚藍(lán)天空與深沉黑夜的交錯雜糅,大概像是剪了一角深海,鋪攤在天花板上,成了幽謐的壁紙畫,或是投影。

    偶爾的海水涌動,從視覺上似乎真的涌現(xiàn)出來,于是又如同他所躺得地方才是上空,漂浮在一片海的上空,但沒有一點(diǎn)潮濕感或者有關(guān)海的咸咸氣息有分外明顯地告示著真相,連同那背后硬邦邦的觸感。

    鮟鱇魚磨嘰地鉆回了那處壁紙畫,又輕松的,一掃剛才的笨拙,敏捷地游動著,向遠(yuǎn)方,向深處又似向淺處游去,如同空中翱翔的飛鳥,雀躍的,自由的。

    顯然,這一幕又突破了一些小小的人類認(rèn)知。

    但是龍小邪已經(jīng)有了一些免疫效果。

    所以他在內(nèi)心長長舒了一口氣——比溫莎白嫖到好東西所發(fā)出的快樂笑聲還要延綿不絕,又緩緩眨了眨生澀的眼睛,內(nèi)心的警惕倒是懸在半空中,既繃不回原來的狀態(tài)又完全不敢松弛。
三周目 瞎子
    第六十六章 瞎子        

    龍小邪深深地吸上一口氣。又一口長長地呼出。距他一拳左右有擋板似的黑色木板,他伸手拽住這木板,有些實(shí)心,冰涼又厚實(shí),但一只手掌勉強(qiáng)可以攀附住。

    龍小邪一個用力,腰一挺,順勢坐起來。

    剛抬眼便看見剛才那只拍了下鮟鱇魚的那只蒼白無力的手的主人。

    入目是沉尸幾天一般的白膚色,病怏怏的這么個人,一條黑布纏繞在他的眉眼處,五官不算突出,卻也沒有那么扁平,不顯老,有點(diǎn)放久了的雞蛋的意思,頭戴一頂有些寬大皺巴巴的道巾牢牢套在頭上,以使鬢角都未露出半毫。

    龍小邪先是粗略地掃了幾眼,看清了這人的大致輪廓,不禁留了幾許慶幸在心中,但未曾表現(xiàn)出來。

    是個人,雖然仍舊不太正常,但龍小邪歷經(jīng)幾回,一回生二回熟,見到這類非正常生物學(xué)傳統(tǒng)定義的“人”都已經(jīng)差不多習(xí)慣了。

    大概。

    龍小邪默默補(bǔ)充了一詞。

    待龍小邪正要細(xì)細(xì)端詳,眼神卻是突然一凝固,幾分難以置信,像是六月飛雪天,暖融融的小溪結(jié)成的冰。

    但見這人脖子上掛著銀鏈串的十字架,身上就一襲灰撲撲紅錦緞袈裟,手上倒是干干凈凈啥也沒帶,就這樣揣著手,臉上掛著一絲詭異的微笑,靜靜站在一旁任由龍小邪直戳戳上下打量他。

    略顯正常精神沖擊,但造成的影響反而有點(diǎn)大,直觀到龍小邪皺起臉蛋,眉毛打結(jié),發(fā)出“嘶——”的一聲長嗟嘆。

    他下意識又向那人上方臉處望過去,還是舉棋不定這人的所屬地區(qū)。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冒昧的“嘶”了一聲,又惶惶不安,似被驚動了的豎起耳朵的貓。

    壞了,多國混血哦不是,多教混血,嘶也不對,幾大教的交換生。

    巧克力餛飩皮的餃子。

    你信仰很雜,很全面啊,兄弟。

    龍小邪內(nèi)心嘀咕了三句。

    吐槽不過三,龍小邪見好就收。

    龍小邪現(xiàn)在凝望著這個露出詭異不露齒微笑的仁兄,一邊揣測他是否與意大利有點(diǎn)瓜葛,畢竟關(guān)系都那么冗雜了,再多一個少一個也沒關(guān)系,一邊又暗自苦惱如何開嗓以致能聊上那么一兩句。

    套點(diǎn)話,聊聊天,打破這個詭異寧靜的氛圍。

    于是龍小邪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

    “你好!

    有些低沉的聲音。像月下的礁石。

    跟木頭一樣長期擺著個姿勢的仁兄突然出聲問候,龍小邪便因這聲真誠的問候而“感動”的血壓飆升,他呆頭呆腦地報以一個傻傻的露出兩大門牙的笑來。

    “哈哈、你、你好哇!

    場面一度又尷尬起來,一股看不見摸不著的寒風(fēng)簌簌吹過,冷到龍小邪打個寒顫,微微抬起胳膊試圖抱住自己。

    他以后再也不說亞瑟冷心冷情了,這如此溫暖貼心的小伙子啊!

    龍小邪恨自己認(rèn)人不識。

    憋了半天,兩人相對無言,這時這精通信仰的仁兄方緩緩開口道:

    “你可以稱呼我為‘老瞎子’!
三周目 談?wù)?/a>
    第六十七章 談?wù)?br />
    “老瞎子”……“老瞎子”……

    嘶,有點(diǎn)耳熟。

    我是不是在哪里聽過?

    并且,我敢打賭,就在最近才聽說過。

    因?yàn),太早以前的聽聞,我是絕對不會記得。

    龍小邪洋洋得意又信誓旦旦,篤定地想著。

    他不自覺微皺起眉頭,然而這自以為隱蔽又迅速地翻閱腦袋近期里的記憶碎片的舉動其實(shí)在外人看來明顯至極,他寫凱瑟琳布置的數(shù)學(xué)作業(yè)那樣思索著的,如同便秘一樣的痛苦也是這般清晰可見。

    而那個自稱“老瞎子”的蒙著眼睛,不知信仰何教的人也不言語,就那樣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十分禮貌地看著他,既不出言提醒,也無起身另尋他事的打算,像個興致勃勃的觀眾一樣細(xì)細(xì)打量著面前戲劇,揣測演員的細(xì)微表情;又似在馬戲團(tuán)拭目以待著魔術(shù)師的表演,繼而對那即將創(chuàng)造奇跡的雙手目不轉(zhuǎn)睛。

    然而,這反倒更加奇怪,因?yàn)樗难劬κ潜缓窈竦暮诓妓谏w,但觀看的又是場“無聲”的默劇,便造就了幾分滑稽感。

    “老瞎子”,難不成是我順帶起的外號?龍小邪下意識從自己最容易接觸的領(lǐng)域入手,但這個想法迅速被他否決。自從經(jīng)歷了這樣的,不知怎么形容的類似能在一段時間內(nèi)重來的有些像重生文似的離奇經(jīng)歷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許久沒這般符合他,嗯,胃口的事了。

    那就是這三回的事了,讓我淺淺地沉思一下,我這幾次都在干什么。

    逃命、逃命以及找出路。

    等等……

    靈光一現(xiàn),電光火石之間,龍小邪記起了上一次享受到的短暫的松懈。就是有人指引,并且有亞瑟作伴的那段歲月。

    他,亞瑟與應(yīng)玲在等待那個小圓提供「世界寶藏」交易期間,小小的得空忙里偷閑。在類似論壇交流上的聊天里,這個“老瞎子”被提到過。在此之前,他被稱呼為“老獨(dú)眼”。也就是說,他之前就只有一只眼睛。

    而之后,他因?yàn)槟承┰蚍艞壛肆硪恢谎邸?br />
    所以,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在阿蘭星落島的“陰影”處,也就是部分島上居民,他們的前輩所待的地方。

    他這……到底算沒算又死了一次,還是其實(shí)又糊里糊涂跑到這“陰影”處哪個旮旯里?

    不,應(yīng)該死了,畢竟在模糊的記憶里,他又回到了那片白霧里,見到了那條難以言喻的河流。并且,他只是揭開了那條河淺淺的一角那河里到底有什么,他還不得而知。

    罷了,先著手于眼前。

    回過神,龍小邪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那個“老瞎子”一眼。

    眼睛蒙著塊黑布的“老瞎子”看著老神在在地端坐著,仿佛入睡一般,看不出任何動靜。

    龍小邪緩緩眨了眨眼,按耐住右手想要上抬至遮住右眼的舉動,從躺著的周圍覆蓋黑陰影的深處直起身子,慢慢吐出一口氣,強(qiáng)裝鎮(zhèn)定地淡淡說道:

    “我們談?wù)劙,‘老瞎子’!?/div>
    第六十八章 遭遇

    不知道現(xiàn)在是進(jìn)入“陰影”后的哪個時間節(jié)點(diǎn),為什么會與上一次的記憶不同,那這變化會不會影響到之后的發(fā)展,再者就是,亞瑟人在哪里。

    光靠我一個人是無法在這片區(qū)域獨(dú)自行動,不如與這位“老瞎子”交流,先套出一些話來,若是能解決先前想到的問題自然是滿載而歸,若是能額外獲得一些情報便更是好上加好。

    哈!

    他再也不是之前那個擾亂亞瑟套雷薩德警官話的隊(duì)友嘍。

    龍小邪暗嘲一句。

    不過,他還是不是特別會委婉地套話啊。

    打定主意之后,龍小邪直接說出了交談的要求。

    不能放任自己的被動,反正他現(xiàn)在底牌不多,也就左眼睛和可以“重生”值得拿出來說道說道。擁有不多,成不了事,所以,為什么不能拿出來賭上一賭?

    “好!

    “老瞎子”用毫無波瀾的語調(diào)答復(fù)道,他像是風(fēng)平浪靜的大海,掀不起一絲感情的波瀾。

    得到這個答復(fù),龍小邪頓時感覺輕松不少,畢竟他剛剛已經(jīng)往最壞的打算想了,比如死亡。那他得。祈禱這“重生”還能繼續(xù)下去。

    “你,哦不是,您見過亞瑟……嗯,就是一個看著好像所有人都欠他錢的面癱,咳……就是看著挺聰明的,長得也還行,就是臉很圓的藍(lán)發(fā)少年嗎?”

    “老瞎子”緩緩搖頭的舉動令龍小邪臉上浮現(xiàn)出了掩飾不了的失望,未曾想,這“老瞎子”慢吞吞地補(bǔ)上一句。

    “但我知道他,也知道他現(xiàn)在的處境,就如同我知道你一樣,龍小邪!

    龍小邪對“老瞎子”知道他的名字,并不感到一絲一毫的意外,若是不知道,那他出現(xiàn)在“老瞎子”的地盤反倒令他格外警惕。

    這表明“老瞎子”對他有所圖謀,但是好事。

    有時候我都覺得不想自己,跟某個黑心同桌有些像了。

    龍小邪內(nèi)心悲嘆一聲,轉(zhuǎn)而問道:

    “是因?yàn)轭A(yù)言?”

    你之前透過眼睛所看到的東西?

    龍小邪是猶豫著問的,并且吞掉了下句——為了不激怒這位“老瞎子”。雖然他坦坦蕩蕩地承認(rèn)這個外號。但,這“陰影”里的人……如果還能稱之為人的話,精神狀態(tài)都不是很好,隨時有發(fā)瘋的潛在表現(xiàn)。

    因此,龍小邪只能謹(jǐn)慎,謹(jǐn)慎,再謹(jǐn)慎。

    他不想死。

    而他又必須知道亞瑟的情況,因?yàn)樗杏X得出來,上次的失敗和死亡源于應(yīng)玲,她狀態(tài)十分不好,而現(xiàn)在的世界線變動了,他不能保證應(yīng)玲還是之前比較穩(wěn)定的狀態(tài),就更不希望亞瑟與之接觸。

    “是的。另外,亞瑟在‘老王’那里!

    聞言,龍小邪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與他而言,“老王”比應(yīng)玲看上去有理智一點(diǎn),雖然不知道能保持多久。還是盡快匯合的好,如果他還能出得去。

    還有……嗯……

    是我多想了嗎?

    “老王”和“老瞎子”乃至他之前的名字“老獨(dú)眼”有些相似……是我的臆斷嗎?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龍小邪一點(diǎn)一點(diǎn)抬起,盯著“老瞎子”那蒙著黑布的眼睛的位置,緩緩斟酌又聲音帶點(diǎn)不為人知的顫抖道:

    “你知道……我……為什么會遭遇這些嗎?”

    他緊張到按照潛意識將“你”替掉了原來強(qiáng)迫說出的“您”。
    第六十九章 棺材

    這些……

    哪些?

    是自己與父母分離,寄宿在這與世隔絕的阿蘭星落島。

    還是被迫接受這莫名其妙的什么貓神貝斯特之眼。

    抑或是這場帶走了他許多同學(xué)、好友,詭異的、墳?zāi)拱愕摹罢邕x”。

    又或者是他龍小邪自己,哈,其實(shí)是個木乃伊……他根本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他只是、他只是……頂替了一個叫“龍曜”的拙劣偽造品。

    亦或是自己多次荒謬的死后復(fù)生……

    如此種種,皆是自己希望遭遇的嗎?

    他,為什么會遭遇這些?

    他,為什么會遭遇這些痛苦?

    他,為什么要忍受這親、友之間的離別?

    他為什么要直面這些不幸?

    是他做錯了嗎?

    可他……

    明明什么都沒有做啊。

    龍小邪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看著“老瞎子”,一言不發(fā)的、就這么固執(zhí)地看著他,等待著一個答案。

    他從那只木乃伊貓那里得到了貓神貝斯特之眼的時候就希望獲得的答案,至今才過了一天。

    無比漫長的一天,仿佛永遠(yuǎn)不會結(jié)束的一天,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

    可“老瞎子”就那般老神在在地坐在那里,只是抬手摸了摸蒙著眼睛的黑布,用淡到幾乎不可聞的嗓音輕輕的,像是在講述一場云煙。

    他說道:

    “所有命運(yùn)饋贈的禮物,都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注釋一)”

    龍小邪緩慢地眨了眨眼。這一刻顯然過得很快,快到僅是眨了眨眼睛,像是一絲雨的劃過,他便反應(yīng)過來。又似乎過得極其漫長,仿佛為了這個回答,他用盡了這一生的等待,為這虛無縹緲的須臾。

    他下意識緩緩抬手虛放在安放著貓神貝斯特之眼的左眼上。

    在他記憶里,這是苦難的開頭。

    他的仰仗,他的災(zāi)難。

    然而得到的卻是“老瞎子”小幅度的搖頭,他只是遲緩地抬起那十分蒼白到無力的手,遙遙指向龍小邪心臟的位置。

    于那剎那間,如同有一條銀龍樣的閃電迅疾地游過他的心臟。于那剎那,心臟仿佛停止了跳動,有小幅度的,小幅度地上下起伏,直至鐘鼓一樣如雷震耳,振聾發(fā)聵。

    那閃電、那鐘鼓般的心跳聲仿佛一同游過他的大腦,于是他像歷經(jīng)一道晴天霹靂,霍然清醒。

    龍小邪不自覺伸出手來茫然地想要抓住什么,又有什么東西即將呼之欲出。

    心臟在發(fā)燙。

    興奮的,驚恐的,冷熱交匯的,不知身在何處的。

    龍小邪瞬間就感覺眼睛酸澀了起來,無論右眼還是左眼。

    那是一種自然的情感流露,像是第一次看到無垠的大海那般。

    扭過頭,龍小邪望著被遮住,甚至沒有眼睛的“老瞎子”沉默著“注視著一切,以一種自己沒有察覺到的哽咽開口道:

    “我……”

    話音未落,他下意識垂手握住邊緣冰涼的有些光滑卻又帶了點(diǎn)粗糙的堅(jiān)硬有硌手的方形事物仿佛吸住了他,要和他的手溶于一體!

    龍小邪倉促地低頭,卻發(fā)現(xiàn)自己坐著的,剛剛躺著的地方是一副漆黑的棺材!

    注釋一:出自茨威格的《斷頭皇后》。
    第七十章 棺蓋

    那是一副純黑的棺材,沒有任何裝飾,黑是主調(diào),在這幽幽的海一般的深藍(lán)下,更顯得比黑夜無情得多。它的大小與龍小邪現(xiàn)在躺下的身形是嚴(yán)絲合縫的,而自龍小邪清醒便躺在這副漆黑棺槨里到前一刻,他卻并未感到過分的陰冷與怪異。

    此刻,也許是往前未感受到的陰冷疊加,在這副棺槨如一陣漩渦一般不斷增強(qiáng)吸力試圖將龍小邪融進(jìn)其內(nèi)外。

    龍小邪內(nèi)心升起了一股難以抵御的寒潮,令他的牙齒情不自禁地打起寒顫,且全身微微顫抖。

    龍小邪流著不知是冷是熱的汗,一頓一頓如提線木偶一般企圖抬手去觸碰那左眼的貓神貝斯特之眼,但身體發(fā)出“咔嚓咔嚓”聲如上了發(fā)條的機(jī)械木偶,行動異常遲緩,像是生了銹的機(jī)器。

    他緩慢蠕動嘴角,試圖說上一句話。

    說什么呢?

    也許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那一句“Vasairy Ethremourla”。

    他對這句一無所知,又略有耳聞。

    不知怎么的,他始終對這咒語包含畏懼。

    這是潘多拉魔盒,也是一條不歸路。

    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茍活了那么久——呵,從12月24日到12月25日甚至算不了整的一天。

    但當(dāng)那個“老瞎子”用有些悲憫的語氣說出“所有命運(yùn)的饋贈禮物,都已在暗中標(biāo)好了價格”的時候,龍小邪這才徹底地,清晰地意識到——回不去了。

    他是水上浮萍,他是風(fēng)中柳絮。

    那天真的以為只要逃過“甄選”,找到爸爸媽媽就能回歸正常生活的想法先浮現(xiàn)出一道道裂紋,隨后“咔嚓咔嚓”裂成了無數(shù)透明的小塊,四分五裂以致再也找不出它曾經(jīng)的樣子。

    還算美好的遮羞布就被揭開了。

    他意識到了嗎?

    或許意識到了。

    但,那又怎樣?

    他現(xiàn)在甚至連抬頭看一眼“老瞎子”都做不到。

    可惜,生了銹又生澀的機(jī)器零件尚且還得倒點(diǎn)潤滑油,龍小邪絕望之中只能發(fā)出“嗬嗤嗬嗤”的從肺里擠出的殘氣,他眼睛睜得極大,到眼膜干澀,到身形卡頓著,一點(diǎn)一點(diǎn)向后仰,躺在這如同專門為他制做的純黑的棺材。

    這個過程龍小邪沒有閉眼,他只是看著自己不受控的一舉一動。

    但又怎么能只是看著。

    精神與未知搏斗,張牙舞爪地宣告著身體的主權(quán),拍打著屬于控制權(quán)限的大門,“砰砰砰”作響,敲啊,打啊,撞啊,踹啊。若是精神有實(shí)體的話,龍小邪的手上,關(guān)節(jié)處早已是青紫交加。

    而那只如烈焰般熾烈的眼睛里飄了場大雪,絮狀的雪點(diǎn)飛揚(yáng)。琥珀一樣的貓神貝斯特之眼仍是金光璀璨,流光溢彩。

    透過如此這雙眼睛,他見那副漆黑甚至沒有光澤的棺槨一點(diǎn)點(diǎn)亮了起來,那木制的棺槨竟如同被施了點(diǎn)木成金的幻術(shù),整個棺槨自下而上的色澤明亮起來,露出其中金燦燦的光澤,連同那色彩鮮艷的彩繪,隱隱之中若有幽香傳來,清清,草木的味道。

    他見那深藍(lán)的天花板翻滾出片片白浪下,那不斷打落下的水滴透過天花板灑落下,泛成黑色,懸在空中,逐漸勾勒一幅黑色棺蓋。

    “噠——噠——噠——”

    由遠(yuǎn)及近傳來有節(jié)奏的木魚聲。

    棺蓋的黑影在視野里愈下愈大。

    “唉—————”

    一聲嘆息,卻是一旁原先坐著的“老瞎子”發(fā)出的,他站起來,輕放下一旁的木魚,略過闔上的,發(fā)出璀璨金光的棺槨,微微偏頭,蒙著黑布的眼睛“望”向空中的某點(diǎn),不知望向哪里。
    第七十一章 保護(hù)

    像是在風(fēng)平浪靜的海中沉浮許久。

    眼皮一點(diǎn)點(diǎn)抬起,入目是一顆光澤柔和的珠子,粗略望去與尋常珠子別無二致?扇羰羌(xì)看這珠子則又會被它在幽幽深藍(lán)下所發(fā)出的那一線微光所吸引,攝人心魄。

    而那珠子往上卻是一張碩大的五官扁平的魚臉,嘴里長著有些雜亂無序的倒刺般的利齒,眼睛鼓鼓地呆在頭頂——那是一條巨大鮟鱇魚。

    “可好些了?”龍小邪側(cè)過臉,見“老瞎子”仍坐在那里,那黑布蒙著的眼睛所在的地方對著他。

    龍小邪忽地有些恍惚,像是睡了個長久的午覺,醒來后腦子漿糊似的。他遲鈍地看著那條鮟鱇魚又憑空“游”回那深海似的天花板內(nèi),皺起了眉頭,緩緩直起身,按著一旁的黑色扶手,用力向下一按,身子一抬,翻出了那副處于幽光之下模糊成一團(tuán)的漆黑而冷硬的“床板”。期間甚至因?yàn)榭床磺,手腳又有些笨拙,險些被“扶手”絆了一腳。

    等龍小邪晃晃悠悠下來,發(fā)現(xiàn)一旁早已放置好一個木扎的小板凳,于是彎下腰,撈過小板凳就坐下。

    又因這腿正經(jīng)擱置在這小板凳旁實(shí)在有些施展不開,龍小邪便把腿盤起來頭由下往上抬起,仰視這“老瞎子”。

    借助這一但從舉動上算得上審視性的目光,龍小邪有些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瞎子”那寬大的錦緞袈裟下竟空無一物。

    他呆滯了一下,用目前還處于待機(jī)狀態(tài)的大腦簡單處理了一下。

    也就是說,“老瞎子”沒有腿。

    好吧,身殘志堅(jiān)。

    那——

    “一開始你的情況不太好,借了小安的‘誘導(dǎo)’將你的心神暫時安定了下來,但若不根除,長此以往——你必會‘瘋’。”

    未待龍小邪開機(jī)思考,“老瞎子”反而先開口,語氣淡淡又帶了那么點(diǎn)篤定,如同給病人下診斷的經(jīng)驗(yàn)豐富的大夫。

    聞言,龍小邪皺起了眉頭,沒動腦子直接脫口而出:

    “但是我,大概也許可能——嘶——沒有問題,應(yīng)該!

    話一出口,龍小邪就感覺若是這“老瞎子”有眼睛,必是冷冷的,鄙視地掃了自己一眼,再加上他自己也不確定,因?yàn)橛蟹N說法是——當(dāng)你的身邊人全是瘋子,你自己難道沒有絲毫問題?

    思及此,又想到那身著青衣的應(yīng)玲,后面跟著應(yīng)玲的只剩頭的黑發(fā)女,還有那兩個沒有比較沒有正常的謝絮和“老王”,所以他的聲音越來越小,勉強(qiáng)哼哼般說完這句。

    “’瘋‘”從某種方面講是對自己的一種保護(hù),太過痛苦的時候,你未嘗不可嘗試一下!

    龍小邪連連擺手:

    “謝謝但是算了!

    “那個——”

    撓了撓頭,龍小邪看著“老瞎子”說道:

    “我想去’老王‘那里找…………”

    龍小邪突然停住,他那經(jīng)過漫長時間開機(jī),打敗00.1%同類的大腦終于上線。

    如果,這個“老瞎子”沒有腿,那他記憶里站著嘆氣“遙望”遠(yuǎn)方的“老瞎子”又是何方神圣?

    又或者……他哪里來的這段記憶?

    “不要想這么多!
    第七十二章 下注

    “不用在意,那只是個夢。”

    “老瞎子”放低聲音、嗓音輕柔,緩和著說道。

    只是個夢……

    渾渾噩噩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抬頭那剎那龍小邪頓覺清醒不少,撥云見日,像是嗅到了強(qiáng)烈的風(fēng)油精味,如同每次考試當(dāng)前,他沖進(jìn)小賣部買了分享給溫莎一起奮斗到夜晚的風(fēng)油精一樣。

    龍小邪的眼里清明了不少,他抿了抿嘴,幾次啟唇猶猶豫豫又最后堅(jiān)定地開口說:

    “我得走了。”

    說完,他抬頭瞄了一眼“老瞎子”。

    “老瞎子”面無表情,更無所表示。

    兩人一時不相顧也無言。

    用余光掃了周圍一眼,龍小邪還是對于找這間房的門這件事一無所獲,不禁有些失望。

    大概由于太過幽暗,他對周圍的感覺總是朦朦朧朧的摸不太清。

    這……我該怎么出去?

    龍小邪拽了拽脖子上圍巾,向下拉了拉,正當(dāng)他借著理圍巾的動作思索到底該不該請教一下“老瞎子”門在哪里時。

    “老瞎子”不算渾厚,聽起來略微有點(diǎn)虛的話輕飄飄的傳來。

    “你大可以相信阿爾伯特.艾薩克的才能,但若是相信他所謂的善心,你可就離死不遠(yuǎn)了。”

    龍小邪聽著先是一愣:原先“老瞎子”說話淡淡,一副游離于事外的旁觀者,他與龍小邪說話大多只是輕描淡寫,而這句話卻無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些他個人的情感。

    一些……嘲諷。

    …………

    一座庭院內(nèi)。

    陽光不算強(qiáng)烈,而院內(nèi)修剪的齊整的奇花異草卻色彩鮮艷,對比強(qiáng)烈,然而著兩棵不合時宜的光禿禿的開著花的梅樹和一株枯死的干巴巴的小樹。

    一旁的石桌旁有兩道身影。

    一道不算高,只有一米二三的樣子,另一道身影的藍(lán)發(fā)在這陽光照耀下竟有些刺眼。

    “還有什么要問?”

    亞瑟扶了扶紅赭色的眼鏡框,面無表情,他略微抬眼,那雙玫紫色的眼睛緊緊盯著對面露出一抹事不關(guān)己旁觀者微笑的阿爾伯特.艾薩克,果斷地提了出來:

    “為什么選中龍小邪?”

    阿爾伯特.艾薩克收斂了笑容,他挑了挑眉,避重就輕的攤開手:

    “怎么,對你的好朋友沒有信心?”

    亞瑟鄭重地?fù)u了搖頭,他的聲音有些冷,包含著一種篤定的語氣:

    “結(jié)合你之前所揭露的,你決不可能做出這種選擇。否則,就是你隱瞞了事實(shí)。”

    “哈……”

    干笑了兩聲,阿爾伯特.艾薩克又勾起了嘴角,手指輕敲了幾下石桌,用一種玩味而輕佻的語氣反問道:

    “呵……為什么不能是我大發(fā)善心?”

    聽完阿爾伯特.艾薩克的話,亞瑟還是沒有顯露出一點(diǎn)情緒,沒等他再沉思片刻,阿爾伯特.艾薩克緊接著上句,笑嘻嘻地仿佛隨口一說:

    “嗯,大概是——有一個有實(shí)力的賭徒將注全下給了那個有些傻傻的小伙子!

    “雖然我并不看好那個小伙子,但我呢,相信那個人的實(shí)力——一個足以讓我跟著下注的實(shí)力!

    “代價嘛,微乎其微,剛好又可以看樂子,所以我何樂而不為?”

    亞瑟微表情有些松動。

    端詳著亞瑟的表情,阿爾伯特.艾薩克哈哈大笑,像是一個欺詐成功的騙子。

    “現(xiàn)在才知道你所知不過冰山一角,哈哈哈,可惜啊……”阿爾伯特.艾薩克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zāi)樂禍,“太遲了!

    ————作話————

    龍小邪:(嘴角抽搐)所以……你因?yàn)閷懽鬈浖录埽苯铀阒貙懥吮拘≌f?(一把把文拍在桌面上)

    鴿子本人:(瑟瑟發(fā)抖)(抬頭欲言又止)

    龍小邪:(露出“猙獰”的笑)你有本事重寫,怎么沒本事說話啊,你看你之后寫了啥啊!

    鴿子本人:(眼神躲閃)這算……這算……升華……

    龍小邪:(垂頭喪氣)我的一世英明……

    鴿子本人:(瘋狂點(diǎn)頭)對對對,全被我毀了,我的錯,我的錯,下次還敢。
    第七十三章 書頁

    “咚、咚、咚……”

    正當(dāng)龍小邪思索怎么優(yōu)雅而不失禮貌地詢問這間房的門的所在地,似乎是應(yīng)其所愿,整個房間內(nèi)響起了悠長的敲門聲。

    然而這敲門聲聽不出來是從哪個地方傳出來的,好像從四面八方聽來都有余音。

    整整三下,敲門的人似乎很是禮貌,敲完后安靜的等待著主人的回應(yīng)。

    龍小邪張了張嘴巴沒有出聲,他偏頭看向了“老瞎子”,打算瞧瞧他是什么反應(yīng)再做打算,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老瞎子”那明朗到有些淡墨色的眉頭很突出地皺起來。

    頓時龍小邪呆滯了一下,還沒等他轉(zhuǎn)過腦筋思考事態(tài)的突發(fā)性和嚴(yán)重性,那個不受歡迎的不速之客似乎耐心有些耗盡,于是冒昧出聲,一點(diǎn)也不客氣,幽幽之聲從四面?zhèn)鱽怼?br />
    “打擾了。龍小邪,和我走!

    那說話之人正是應(yīng)玲!

    龍小邪面部一僵,偏過頭瞧了“老瞎子”一眼。

    “老瞎子”擺擺手,狀作無奈,但臉上除了一開始聽到門聲后皺起眉頭外,沒有起伏。

    “你可以選擇跟應(yīng)玲走,或者溜出去找你朋友!

    溜……?

    龍小邪太陽穴一陣突突。

    由龍小邪之前在阿蘭星落學(xué)院多次犯事兒且全身而退的經(jīng)驗(yàn)來看,“老瞎子”大概管不了此事了,他得自行解決。

    所以……和應(yīng)玲走?

    他上一次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這……

    屋內(nèi),“老瞎子”說完這句話后不過片刻,甚至龍小邪都未能抉擇出自己的選項(xiàng),這幽幽的小房間就有些顫動著,天花板上的深藍(lán)的海水在不斷地泛起一陣又一陣的浪花,海水翻涌,甚至卷出了不少水珠灑落出天花板外。水中游魚被這異動驚擾,驚慌地在水中橫沖直撞。

    “老瞎子”微微轉(zhuǎn)頭,“看”了龍小邪一眼,不慌不忙地對龍小邪說道:

    “記得別死在「陰影」里!

    龍小邪一陣驚愕,但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當(dāng)然,在這樣的場合下,就算他反應(yīng)過來做大概都只是無濟(jì)于事。

    他對他身處的境地雖說不是一無所知,但也全然沒有掌握到真正的關(guān)鍵竅門,所以龍小邪一直處于被動之中。

    “老瞎子”轉(zhuǎn)過身低語了一句。隨即,龍小邪看不清的墻角處一道黑影迅速襲來,越來越大。

    龍小邪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那黑影是一朵巨大的白花,路邊隨處可見的品種。那白花著實(shí)大得嚇人,一度遮蔽了龍小邪眼里的半壁視角,花瓣和黃色花蕊組成了血盆大口,仿佛一口就能將龍小邪吞下。

    而事實(shí)上,這花真的一股腦向龍小邪撲過去,花瓣一蓋,“咕!币宦,躲避不及的龍小邪便被花吞了下去。

    等天花板中的水緩下來,像是淺水區(qū)那般湛藍(lán)而清透,抬頭望去干干凈凈之后,身著綢緞制的青衣,套上白袖的應(yīng)玲才不急不慢地拿著一張流光溢彩的神諭紙牌對著那朵吞掉龍小邪后變小不少至正常大小的白花。

    由于光線清晰了不少,那花瑟瑟發(fā)抖,連帶它扎根的那個被用黑顏料畫滿了奇怪符號的花盆那顫抖起來。此刻,“老瞎子”坐在那花盆一旁,用手輕輕摸了摸花的白瓣,他那紅袈裟的袖口隨著手上動作就那樣垂下。

    那白花如蒙大赦,翠綠的莖干一彎,竟硬生生將自己的根從土里拔了出來,抖了抖根上的土,花的根竟分成可兩撥,像人的雙腿一樣站了起來,順著“老瞎子”先前摸他的那只手,拔腿就跑進(jìn)了他垂下的袈裟袖里。

    “老瞎子”摸了摸那袈裟袖,收手,抬頭向應(yīng)玲笑笑,淡然道:

    “不知應(yīng)玲小姐來這里,有何貴干?又何至于如此急切地闖進(jìn)我家,拿著神諭紙牌對著你的學(xué)長?”

    應(yīng)玲漠然道:

    “找龍小邪有要緊事,以至于輕慢了,很抱歉,‘先知’。”

    “以及——”她順著“老瞎子”的那只藏了花的袖口望去。

    “他說不用在意。”攏了攏衣袖,“老瞎子”說了一句,而后他并沒有順應(yīng)應(yīng)玲的話,輕輕地說道,“我記得我們的盟約早已不在。我很好奇你是瘋得更進(jìn)一步還是徹底清醒了?”

    應(yīng)玲同樣也對此避而不談,她只是微微歪了歪頭道:

    “我得在之前找到龍小邪!

    而“老瞎子”用一種說不清的語氣陳述道:

    “但是你明知現(xiàn)在見不到他。”

    “……是「命運(yùn)」?”

    “不,是「選擇」!

    …………

    像是在坐滑梯,龍小邪順著滑道在一片漆黑中左拐右拐,“呼啦啦”向下延展的道路一路下滑。

    也大概沒有多久,頂多就是開個小差的功夫 愣了一下神,在無知無覺中,龍小邪“嘭”地一聲,在突然涌現(xiàn)的柔和光明成功著陸,砸出一堆飛揚(yáng)的白紙屑。

    “嘶————”

    長長的抽了口氣,龍小邪面目扭曲地手撐地面緩緩坐起。

    他回身看了看自己砸到的地方,是各種散落的書與那些書頁。

    隨手粗略撣了撣全身,龍小邪隨手撿起腳底下的一頁書頁一覽而過。

    “主自遙遠(yuǎn)的異世而來,辭別故土。

    祂們創(chuàng)世,祂們造物,終制出吾等卑劣之軀。

    主以高尚不塵之身賜下不朽的神跡,此即該世之榮,此即為吾等所仰望的曠世奇能。

    吾等只能以粗鄙才識稱其為「世界寶藏」。

    主的棲息之所——阿蘭星落,是吾等所不能及的圣土。吾等祈望親吻主所走過的圣土。

    而那些接受主無上恩賜榮寵之人等竟以丑陋低賤之心企圖褻瀆主。

    他們出賣自己輕賤的靈魂向深淵的魔鬼做出交易。

    但那些骯臟之人只能貪享一時表象。他們愚笨的大腦將沉迷于噩夢的表象。

    在此世沉淪之際,吾主終將重回圣土,收回那些贈予無限貪婪之人的權(quán)柄,以此肅清一切!

    “嗯?”龍小邪讀完翻過,驚訝發(fā)現(xiàn)背面還有一些字,上面寫著:

    “然而,吾等終將取而代之。

    吸取先輩的教訓(xùn),汲取靈魂和血肉,

    吾等終將成為……”

    不像是同一頁上的字,龍小邪迅速做出判斷。

    正面的字是工整到了極致,甚至龍小邪懷疑是不是書印刷出來的,但這字的筆鋒卻令他有些懷疑。

    書的背面同樣是用鋼筆寫出來的,但相較于正面而言,背面則瘋癲了許多。字不再是工工整整,飛揚(yáng)了很多,像是在急急忙忙中寫的,甚至字的主人可能由于太過匆忙并未能等寫下的墨水干,小拇指蹭過,所以導(dǎo)致字糊了不少,所幸字少加上之前龍小邪也對自己的龍走神時寫出的龍飛鳳舞的字多加辨認(rèn),湊合湊合還能認(rèn)全出來。

    有些荒謬,有些肉麻,龍小邪心想。

    托他之前是個堅(jiān)定的無神論者的福,他對宗廟之事雖不能說一概不知,但也是兩頭抓瞎。

    神明,大概是他考試時常說的口頭禪。懷抱著有用就拜這種極具功利性的想法,龍小邪他還真的……不參與那些有神論的話。

    面對他不少的知識盲區(qū)中尋常的一種,龍小邪看著這張紙有種瀏覽某科目的試卷最后一題束手無策的無措感。

    這大概是西方的人寫的……吧……

    龍小邪用他有限的知識推測。

    要是亞瑟的就好了,他肯定知道。

    龍小邪內(nèi)心悲嘆一口氣,此刻他才知道擁有一個知識面比較廣泛的同桌的好處。

    他上一次知道是在作業(yè)沒寫完的時候。

    罷了,這頁紙大抵沒什么用。

    他隨手將這頁紙扔掉,低頭看向了地上。嘩嘩啦啦白的一堆,甚至有些寸步難行。

    唉,罪過罪過。

    該不會全是我砸壞的吧?

    龍小邪內(nèi)心嘀咕著,蹲下來將面前的書頁拾起來扔到一旁的同時瞄了一眼給自己開個小道出來。

    可惜的是,龍小邪同學(xué)運(yùn)氣不佳,他拾起來的書頁上面記載的文字他不認(rèn)識,而且他也沒有找到那片書頁的原本。

    等他連拾帶瞄帶扔地開完這條小道,抬頭愣了神。

    平心而論,這里大概是屬于龍小邪最不喜歡的地方之一。

    淺褐色原木式,高的快頂?shù)教旎ò宓臅褚慌排,不?guī)則的排列,從龍小邪處向遠(yuǎn)方望去連綿不絕。而書柜里的書是胡亂擺放的——看樣子排列順序既不按大小,也不按顏色。

    四周是白的墻壁,上面都勾勒出藍(lán)色奇怪的有些像翻頁的書的圖像。同樣是原木式的地板,堆起了一些雜亂的書籍。

    而他所在的地方,大概是這所能被稱之為圖書館的一個小角落。

    由此向外,依次有一尊金色的埃及貓雕像靠在墻角。

    天花板亦是潔凈的白,與墻壁一樣涂有圖案,卻不過是一條水墨風(fēng)的長龍部分身軀和尾巴并有一只龍爪,龍小邪并未能一眼瞧見這條龍的頭部,但由這條龍的鱗片處理來看,倒真是栩栩如生。

    這圖書館實(shí)在是太大了,龍小邪這般望過去竟一眼望不到頭。

    墻臂上的奇怪的書的圖案,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龍小邪深思,但無奈腦里雜事太多,思考這種事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眨了眨眼,力圖將這個圖案塞進(jìn)他cpu過載的大腦,不過到底記沒記住,他自己也說不清。

    ——————

    咕子本人:(小心翼翼從牌背朝上的牌堆里左挑右點(diǎn)的拾出一張牌)

    龍小邪:(無意識伸手抓住圍巾邊邊,眼睛死死盯住那張牌的背面,仿佛借此能看透)

    亞瑟:(氣定神閑)

    咕子本人:(顫抖著將牌翻面,瞄了一眼,歡呼)來來來!各位說一下此生做過的最后悔的經(jīng)歷吧。我先來,我先來,目前大概就是后悔已決定以后都是三合一了。

    龍小邪:(攤手,態(tài)度堅(jiān)決)沒有。

    咕子本人:(指指點(diǎn)點(diǎn))此書此處禁止說謊。

    龍小邪:(苦著臉)你!……在甄選的開始……面對朋友的離去的無能為力,悔恨自己當(dāng)初得到貓神貝斯特之眼的無所作為。

    咕子本人:(狐疑地瞧了一眼)這么文藝?你是龍小邪?

    龍小邪:喂你!(回頭不看亞瑟)

    咕子本人:(偏頭看亞瑟)

    亞瑟:(眨了下眼睛)沒有。

    龍小邪:?沒有?(質(zhì)疑)

    亞瑟:(緩緩搖頭)沒有。
    第七十四章 紙繭

    這般呆愣愣地站著也不是辦法。

    龍小邪低頭看了看一地凌亂的書頁,有些無辜地揉了揉靠耳側(cè)的頭發(fā),那根白化絲隨著這個舉動輕輕晃動了下。躊躇了不到一分鐘,最終在心的指引下,龍小邪迅速蹲下憑著感覺隨便拾了幾頁。

    站起來,龍小邪低頭掃視了自己一圈,順手將那幾張幸運(yùn)的紙張塞進(jìn)自己奶奶輩兒審美的大燈籠褲口袋里。

    但愿亞瑟同志認(rèn)識這些字,不然就白“借”了。

    龍小邪對于破壞了這堆書又拿了幾張書頁這事沒有一點(diǎn)羞恥感,甚至苦于口袋太小,反而不能將這些一鍋端掉。

    而他這么自信,首先是因?yàn)椤麃怼⑺鴫倪@些書完全是被迫的,絕對絕對不是主觀的。

    其次是因?yàn)椤x書人的事能叫偷嗎?

    但愿沒有“圖書管理員”,龍小邪一點(diǎn)沒有自覺性地想著,甚至估摸著要是真有就說他是亞瑟,亞瑟干的事,關(guān)他龍小邪何干。

    可惜正待龍小邪預(yù)備拍拍褲腿站起來,接下來突然出現(xiàn)在寂靜的圖書館里的不大但格外清晰的聲音讓龍小邪愣住。

    “左!”

    那是……此次龍小邪出行尋找的目標(biāo)——亞瑟帶點(diǎn)急切的聲音,從龍小邪右側(cè)方傳來。

    得來全不費(fèi)工夫,然而……

    龍小邪按耐住下意識要轉(zhuǎn)頭去看亞瑟的沖動,逼迫自己向左看去。

    一根白的,有棱角的針狀物刺來,是帶著一種如離弦的箭一般的速度被甩過來的,最終……“呲”的一聲,濺出無數(shù)血花——那是穿透龍小邪眼睛所飛濺而下的。

    以上則是龍小邪左眼看到的場景,是原先的未來所發(fā)生的事。

    龍小邪立刻向右撤兩步,只感到耳畔涼涼的以及那簌簌破空聲,一抹白影劃過。

    也許是一擊不成,這根“針”在本該以這種速度牢牢扎進(jìn)圖書館涂有詭異圖案的墻壁上,但略過龍小邪后,就在半空中停頓住,慢悠悠的,散開,變成一張皺巴巴的白紙緩緩落到一片狼藉的地上,歸入一堆四散飛離的紙張中去。

    抓住轉(zhuǎn)頭那一剎那,龍小邪窺到了襲擊者的一絲真容,臉皮不禁抖了抖。

    或許之前說的圖書管理員真的在,他萬分懺悔不該瞎想,F(xiàn)在,心想事成了。

    隔了龍小邪三個書架距離的襲擊者并非人,卻有人形。由白紙疊成的紙人,甚至折出了類似長袍的外衣,以及齊肩的頭發(fā),卻沒給這個紙人本身更深層次的細(xì)化——這個紙人沒有五官。

    此刻紙人右手懷抱著什么,左手這向右手抱著的東西探過去。

    而龍小邪的左眼則看到紙人的左手抖著,又甩出一張白紙,“唰”地刺向他。

    這次,是他的脖子。

    而且,這個紙人似乎吸取了上次的教訓(xùn),不再甩過來一根針,而是一張A4紙。比針寬了很多。

    如果龍小邪不加以行動,那么這張A4紙就會精準(zhǔn)地刺破他的大動脈,噴出的血染紅了淺褐色的地板。

    龍小邪心一緊,順勢向右一個翻滾,遠(yuǎn)離那張飛來的A4紙的同時,一面向書架貼近。

    隨后,龍小邪迅速抽了本書向遠(yuǎn)處襲擊者“圖書管理員”扔去。

    急急忙忙的慌亂之中,龍小邪連瞄準(zhǔn)都沒有做,只是順手為之的牽制,自然是不可能砸中。

    而從結(jié)果上來看,牽制明顯起了作用。這個紙人襲擊者頓了一下,僵硬的紙袍子微微抖動幾下,緩緩向前幾步,伸出左手。說來也怪,這本飛出的書像是一段固定好的程序,穩(wěn)穩(wěn)落入那紙人的手中。

    紙人不急不慢地將書擱置一旁的書架上,仍是從右手懷里的紙堆中抽出一張紙。

    就在紙人借書、放書、抽紙的這段功夫內(nèi),龍小邪聽到從右側(cè)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到龍小邪身側(cè)。

    龍小邪愣了一下,偏頭刻著一種“壞事了”的面部表情,咬牙切齒地問:“講道理,難道不該是你在門口接應(yīng)我,然后一起跑出去嗎?”

    耳旁傳來亞瑟冷靜到聽上去胸有成竹的聲音。

    “沒門!

    “鉿?”

    龍小邪嘴角抽搐,下意識發(fā)聲來表達(dá)他強(qiáng)烈的不解。他邊發(fā)出難以置信的語氣感嘆詞,邊繼續(xù)摒棄凝神向左前方看去。

    好了,這下打擊物又升級了。白紙翻折,變成了一個……月牙形的飛鏢。

    像是半個呼啦圈,不過頂端和末端都是尖的。

    最絕的是,這紙飛鏢居然還能跟長了眼睛裝了智能遙控似的,繞了個大圈向龍小邪割過來。

    倘若不加以回避,龍小邪的腳腕就會被這只飛鏢跟割麥子似的割斷下了!斑青辍币幌,非常輕松。

    龍小邪眨了眨眼,哀嚎著恰準(zhǔn)時間跳了一下。

    “干嘛啊,這是!”

    旁邊是亞瑟沒有起伏的聲音。

    “看來,圖書也不是好惹的,起碼它們有圖書管理員。”

    龍小邪的腦回路這時刻和亞瑟對上了,他翻了翻白眼,像跳繩一樣,又落地,忙不迭懟上一句:“我又不是——”

    話說道一半,龍小邪感到自己的手臂被另一只有些涼的手一把扯住猛的向右側(cè)拉一下,一個踉蹌,向一旁栽過去。

    而龍小邪這才發(fā)現(xiàn),這鬼紙飛鏢居然還回扎,目標(biāo)直指他后腦勺。

    驚得龍小邪那剎那出了一身冷汗。

    他的左眼是能看到未來,卻做不到后腦袋長個眼睛來。

    說到底,通過這個紙人前兩次的襲擊,龍小邪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摸清了紙人的襲擊規(guī)律,卻不想還是大意了,或者說他對擁有貓神貝斯特之眼的自己太自信了。

    就在龍小邪因?yàn)閼T性,即將因?yàn)槟蔷人幻睦c冰涼的地板進(jìn)行親密的接觸的時候,那只扯住他手腕的手又向上提了一下,萬龍小邪有個支撐,好歹沒有摔下去。

    反手按住邊上的書架,暈頭暈?zāi)X地站起來,龍小邪側(cè)身,見那紙飛鏢散開,分解成兩張滿是折痕的紙,孤零零飄落下來。

    “呼——”

    深吸一口氣,龍小邪再向遠(yuǎn)處望過去,隔著一層層書架見那圖書管理員又動了,它向右手處所環(huán)抱的東西里掏一掏,最終一鼓作氣緩緩掏出一條長鞭。

    龍小邪立刻扭頭看向亞瑟。

    面龐清秀的少年此刻像一個老學(xué)究一樣推了推眼睛,一副老成持重的樣子。

    他推完眼鏡的手垂下扯住龍小邪的手臂,另一手撐著書架,那厚重的眼鏡于亞瑟的眼睛下方勾勒出一塊小小的陰影。

    “它在不斷完善自己,或者說……進(jìn)化!

    亞瑟說。

    這句話剛落下,那紙長鞭就落下了。但這長鞭像蛇一樣,不斷的延伸,不斷的扭曲。

    這長鞭并不急著攻擊他們,而是在一個他們無法在短時間內(nèi)作出逃離的范圍內(nèi)先圈出一塊地,而后慢慢收縮,試圖將他們兩個纏繞,絞殺致死。

    龍小邪看著不斷收縮的白墻,甚至連上方也被蓋住。他們現(xiàn)在就仿佛在一個不斷縮小的繭里面。

    即使不是被絞死的,也會被卻氧窒息而死。

    龍小邪粗暴地伸手去砸,不曾想這雖是紙做的,但無論他撕碎了多少的紙張,總會有新的填補(bǔ)回來,并且越來越迅速的收緊。很快,不斷的退后,龍小邪與亞瑟就背貼著背。

    “嗬……呼……”

    龍小邪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這個紙繭里明顯悶了起來,有更加的寂靜,近到仿佛只有他自己和亞瑟的呼吸聲。

    龍小邪甚至只是略微側(cè)目,就能見到水藍(lán)色的頭發(fā),淡淡的,像是洗滌過的天空。

    “看來這次……”

    龍小邪剛想扯扯嘴角,說點(diǎn)不太吉利的話,還沒說到事呢,驚覺這個繭不再縮小,甚至……還隱隱約約的在擴(kuò)張。

    龍小邪明悟了,在繭擴(kuò)張到一定程度的同時他扭頭就去看亞瑟。

    亞瑟伸著手,手里是一本書。

    這本書像是什么利器,又像是一火把每靠近一點(diǎn),就逼得紙張頗有靈性的節(jié)節(jié)后退。

    “果然是、圖書管理員。”亞瑟冷著臉,徐徐解釋道。

    “它不能傷害這個圖書館,書也是!

    所以,這紙做的包圍圈,明明可以像蟒蛇一樣絞殺他們,卻是緩緩的收緊,如同更傾向于悶死他們。

    那么龍小邪一開始受到傷害,就有可能是他違反了圖書館的規(guī)則——他損壞了書籍,作為圖書管理員就有資格、有權(quán)利去處罰傷害書的人。

    這也就是為什么,亞瑟在一開始并沒有受到圖書管理員的攻擊。而現(xiàn)在卻受到了,他剛剛拿起了一本書。

    所以目前這個圖書館的規(guī)則是不能拿取書嗎?

    稱之為什么博物館啊。

    想清楚這一竅門,龍小邪松了一口氣又不能按耐本性,小小地吐槽了一下。

    但是問題并沒有完全解決。

    這紙做的繭愿意退步,但也僅限于退步。它們?nèi)原h(huán)繞成一個圈。饒是亞瑟舉書怎么向前進(jìn),都沒有露出空隙。

    這大概是一小會兒被悶死和一大會兒被悶死的區(qū)別。

    過了一會兒,他們并沒有看見這個繭露出一個半個的書架。

    這就有問題了。

    龍小邪眉毛一擰。

    明明他們一開始是極為靠近一個書架后面的,亞瑟都有意識的向那個書架那邊走去,為什么顯露不出來,或者碰不到?

    仿佛這個繭里的空間是無限的。

    “龍小邪……”

    正在龍小邪因?yàn)檫@件事愣神之計,亞瑟沒有停止住他緩慢且堅(jiān)定的步伐,隨手后拋擲過來一個東西。

    龍小邪下意識一接,低頭一看,一本書。

    耳畔又響起了亞瑟沉穩(wěn)的很有安全感的聲音。

    “貓神貝斯特之眼,時空旅人系列的「世界寶藏」,擁有有關(guān)時空的能力。假設(shè)這個圖書管理員不能傷害圖書館有關(guān)的所有物品。試試創(chuàng)造一個讓它傷害的機(jī)會,看看會怎么樣!

    說罷,亞瑟頓了一下,加了一句。

    “不用緊張,它現(xiàn)在還在完善,進(jìn)化自己,沒有到無漏洞可鉆的地步!
    第七十五章 紙張

    如果這算“安慰”的話,龍小邪大概只想呵呵一笑不說話,他絲、毫、沒有被“安慰”到,反而,被激起了某種莫名其妙的斗志。

    白紙將視線中的前方遮掩,入目一片白,而透過白紙照出的燈光仿佛預(yù)示著紙的淡薄。

    龍小邪看著這似乎觸手可得的掙脫的機(jī)會,深吸一口氣,手里抓著那本被拋過來的書。

    書皮應(yīng)該是用某種動物的皮所制成,沒有書名、沒有作者,也同樣不是很硌手。龍小邪就這樣握著書的一角,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對背對著的亞瑟道:

    “哦!我親愛的老伙計呦,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呢?”

    龍小邪拉長語調(diào),怪里怪氣的帶著一股怪味的翻譯腔,但又說得嚴(yán)肅,卻略微夾雜了些以往的不著調(diào)和輕松的語氣。

    他明顯感應(yīng)到與他背對背的人停頓了一會兒,大抵是終究罕見地猶豫了下,最終坦坦蕩蕩回答:

    “有!

    聽到這簡短的回答,龍小邪用力扯了扯嘴角,企圖勾起一抹笑,卻又抿住嘴,最終扶額感嘆著:

    “拜托,為什么這么坦誠啊——我現(xiàn)在又少了一個對你指指點(diǎn)點(diǎn)的機(jī)會了,可惡…”

    不等亞瑟回答,龍小邪快速地繼續(xù)問了一句:

    “我不能知道?”

    背后傳來亞瑟簡潔的輕飄飄的話。

    “現(xiàn)在不能!

    現(xiàn)在不能就是以后能。

    于是,龍小邪眨了眨眼,隨即便用一種歡快的語氣,從鼻子里裝模作樣“哼”了出來,懷抱著即使惡心死自己也要先惡心死對方的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毅然決然、英勇就義的心態(tài),調(diào)侃著:

    “哦——伙計,說不定我以后就不想知道了呢——”

    龍小邪故意拉長語調(diào),他瞄了一眼伸縮逐漸緩慢的紙繭,連氣都不敢多喘一口,生怕驚擾了什么。

    背后的亞瑟沒再說什么,只是傳來了“唰唰”的翻書聲。

    顯然,龍小邪對這樣的信任并不受用。他忍不住無聲呲牙咧嘴,要是他們不是現(xiàn)在這般動彈不得的境遇,他絕對會和亞瑟掐起架來,可惜沒有要是。

    于是,拖延了好一會兒的龍小邪終于下定決心不找由頭來逃避那個“嘗試使用貓神貝斯特之眼”的主線任務(wù)了。

    不知怎么的,有一種他若是自己孤軍奮戰(zhàn),絕對不會嘗試,但在亞瑟略顯無情緒的“安慰”下,卻涌現(xiàn)出了一種類似賭氣的好勝心。

    就好像龍小邪自己本怕的東西,自己私下里遇到慌忙逃竄什么的都可以,但是,若是在亞瑟面前這么做倒是萬萬不能的,他甚至在亞瑟面前可以克服這種恐懼,板著臉,抖著面皮和嗓子,裝作不在意的樣子。

    他忐忑不安地思索了一陣,終是想著不能再拖下去了,抱著一種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閉上眼睛開口。

    正念到“Vasairy ——”卻被背后的亞瑟驟然出聲嚇了一跳,龍小邪自他出聲起就睜開眼睛,有種劫后余生的感覺,便結(jié)結(jié)巴巴說不下去。

    亞瑟問:

    “有感覺么?”

    雖然只有簡短的一句,沒有前因后果,但畢竟龍小邪與亞瑟多年室友兼同桌,自然懂他的意思。

    于是他像之前看病時面對醫(yī)生描述病癥那樣,有些束手無策地描述起來:

    “那只眼睛熱了起來,額、全身有種、有種……”

    龍小邪結(jié)結(jié)巴巴從腦子里翻箱倒柜,最終擠出一句“有種沸騰的感覺!

    亞瑟霎時間內(nèi)又默不作聲。

    那一刻,龍小邪甚至又有點(diǎn)慶幸不像是看病時醫(yī)生一問一答的形式。比如“某某某的時候肚子疼嗎……?”“額……額……不記得了!

    “好了,”隨后出聲的亞瑟的口吻帶著龍小邪聽起來詭異的像老媽子一樣的囑托,“不用試下去了。記住,少用「世界寶藏」!

    “那是一種交易!

    見亞瑟開口解了他接下來的問話——類似為什么不能少用。龍小邪抽了抽嘴角,他的注意力又放回眼面前的紙繭,有些哀愁地問:

    “那怎么出去?”

    但亞瑟不急著回答這個問題,他的嗓音一直那么淡淡的,沒有多少起伏,仿佛天大的事都不能使其牽動一絲情緒,所以很適合當(dāng)個講述故事的見證者,因?yàn)槿藗儠嘈潘墓C。

    “阿蘭星落學(xué)院甄選考試通關(guān)率存活率綜合第二的那一屆,有應(yīng)玲、阿爾伯特.艾薩克、謝絮……,他們聯(lián)合試驗(yàn)出了將「世界寶藏」的某階段能力鐫刻下來的方法,就像已經(jīng)畫好了的符紙,雖然使用次數(shù)有限,但不限使用者的職業(yè)。當(dāng)然,開啟的密語仍是——”

    “Vasairy Ethremourla。”

    隨著這聲密語的脫口,整個紙繭像是退潮時的海水,慌不擇路的向外擴(kuò)展,松散開來。又似乎從哪里點(diǎn)起了看不見的火焰,將這寫紙點(diǎn)著,消失了個干凈。

    比起之前在紙繭里略顯微弱的陽光,面前的光在剎那顯得有些刺眼。龍小邪下意識眨了下眼睛,緩和了一下,便馬不停蹄地扭頭向著記憶中圖書管理員的方向看去————并無一物。

    龍小邪又側(cè)過臉向他最開始的角落看去,那之前掉下的那些疊起來的奇怪玩意兒都不見了,徒留那些書和書頁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見狀,龍小邪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但不多。

    于此同時,龍小邪心里也喘了口氣。他這才忙不迭地回頭找亞瑟。

    他笑嘻嘻地預(yù)備給亞瑟來一個好兄弟之間的“勾肩搭背”,準(zhǔn)備拎著交情以“咱倆誰跟誰啊,那事我真的不能知道嗎”來盤問。

    可惜,亞瑟只是略帶嫌棄的掃了他一眼,就以不急不忙的姿態(tài)以及讓龍小邪以現(xiàn)在這副浮夸樣追不上的速度,抬腳與其說是溜開倒不如說是光明正大地走到一旁,順手還將書塞回了書架,可謂是優(yōu)雅至極。

    可憐龍小邪姿勢大起大落,又沒有亞瑟做個扶手,一時不查失去了平衡。嚇得龍小邪大驚失色,連忙連比帶劃,在空氣中表演了什么叫旱鴨子撲騰,最終堪堪保持平衡。

    當(dāng)然,若是龍小邪想,自然可以觸碰到一旁的書架,不過他下意識將這個方法排除。

    莫要對這里的物品輕舉妄動。

    掌握平衡之后,將手里書學(xué)亞瑟一樣塞入書架,龍小邪便急匆匆向亞瑟那里連跑帶走地追趕上。

    就在那個圖書管理員消失的地方。

    龍小邪歪著臉,看著亞瑟手里托著一些黯淡的、灰燼一樣的東西像是風(fēng)中的飛塵一樣,不斷被消耗殆盡,玫紫色的眼睛看著那個圖書管理員曾站過的地方,一臉若有所思。

    “有些靈性!

    亞瑟說。

    “額——所以,它剛剛是不是在聽我們的談話!

    龍小邪推測著試探著問道。

    亞瑟沒什么感情地應(yīng)了一聲。

    “所以說啊,所以說啊,吃瓜、吃瓜害人不淺。你手上這是什么?我記得我那四肢不勤的親愛的室友將寢室近乎所有衛(wèi)生打包給我,所以笨手笨腳,沾了一手的灰?”

    亞瑟懶得理一臉惡趣味的龍小邪,他迅速地抬起那只“沾滿灰塵”的手,就揪住龍小邪的臉,先發(fā)制人,并錚錚有詞:

    “六星級「世界寶藏」美神阿芙洛狄忒·糾紛金蘋果第六階段的鐫刻物,能力為[不懷好意的暗示],一次性消耗品!

    一邊聽一邊翻個白眼,龍小邪將半副精力花在解決揪住自己臉的那只手上,半幅精力花在聽亞瑟的解釋上,并試圖反將一軍,奈何自己的半邊臉還掌握在敵方手中,遂落入下風(fēng),不得已,先繳械投降,鳴金收兵,改日再戰(zhàn)。

    亞瑟貌似胸有成竹地轉(zhuǎn)過身來,留有忿忿不平的龍小邪捂著自己的半面臉,極不情愿地跟著亞瑟東竄西竄。

    “話說,那個「世界寶藏」是不是之前在那個什么什么拍賣上,我們遇到的那個?這么看來,我之前還以為老王是個‘事外人’呢!

    龍小邪一連嘆了好幾口,看亞瑟微抬起頭,似乎在看頭頂?shù)哪莻天花板上的龍像,沒有搭理他的欲望,瞬間像個被戳破了的氣球。速度逐漸加快,那遠(yuǎn)超時髦的校服褲子硌著龍小邪的大腿,他一愣,發(fā)現(xiàn)忘記了一件事,趕忙三步并作兩步路,上前抓住亞瑟的肩膀。

    亞瑟被抓得滯住,他回頭,見龍小邪掏著褲兜,掏出幾張皺巴巴的紙,遞過來,低咳一聲:

    “感覺出了這個地方就消失了,你看看有沒有什么用!

    亞瑟則用一種“果然如此”的眼神看了龍小邪一眼,龍小邪下意識又低咳一聲,別開視線,無意識地揉搓起自己垂下的圍巾,他甚至還能腦補(bǔ)出亞瑟的眼神那更深層次的意思:圖書管理員果然沒冤枉你。

    輕微的紙張響動的聲音,龍小邪知道亞瑟在打開這不負(fù)以往光滑的紙張,于是他好奇地轉(zhuǎn)過頭來湊熱鬧。

    “上面是啥?”,龍小邪的手臂擱置在亞瑟的肩部,被眼神警告但毫不在意地朝亞瑟手里拿著已經(jīng)攤開了的紙努了努嘴問道。

    亞瑟抖了抖紙張,紙張上纖細(xì)的字符也跟著抖了抖。

    他念道:

    “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

    毀的,里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F(xiàn)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shù)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么?(注釋一)”

    “額……訊哥兒的話……”龍小邪抬起手揉了揉太陽穴。

    “也許,寫下這句話的人是也像我們這樣知道甄選考試的學(xué)生?”

    “不止!

    亞瑟沒有多說,他翻開下一頁,很自覺地念道:

    “他們是沉醉在永遠(yuǎn)的歡悅中,在彼岸

    她歌唱的是古時絕望的曲調(diào),

    是在民眾痛苦哀泣的時候,

    能將他們送入昏睡中的,

    那天上的催眠曲調(diào)。

    我知道這些旋律,這些歌詞,

    知道這些詞句的作者大師們!

    他們在屋里私自飲酒,

    在門外卻假意用水勸人。(注釋二)”

    ——————

    注釋一:出自魯迅的《吶喊》

    注釋二:出自亨利!ずD摹兜聡粋冬天的童話》

    ……

    我考完目前該考的試了,遂來更文。不過這么久不更文,我都快找不到感覺了?蓯海

    《德國,一個冬天的故事》,本來想弄原文的,太難了,我掙扎了幾個小時,遂放棄。
    第七十六章 支流

    “《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

    還不待龍小邪加以眼神暗示,亞瑟如同一個好用的智能的百科全書,迅速且自覺地補(bǔ)充了剛剛念出的詩的來歷。

    “嘶——我怎么有種微妙的熟悉感——”龍小邪一臉深沉地半張著嘴,伸著脖子微抬頭與天花板邊兩兩相對,時不時發(fā)出“額——額——”的聲音,像一只沒有被命運(yùn)捏住脖子且已在農(nóng)村稱霸所以無所事事思考鵝生的大鵝。

    “啊對了!”龍小邪猛地一拍大腿,“是南丁女士說過的……額然后……前面忘了,后面忘了。靠你了,亞瑟,我的老伙計,助我一臂之力吧!”

    校醫(yī)南丁女士除了本職工作外還十分喜愛歐洲古典舞蹈,尤其是芭蕾舞,并且為人心善。她可以包容同學(xué)在她的醫(yī)務(wù)室里多坐一會兒,喝口水,小睡一覺。龍小邪就曾多次收到她的照拂,躲避無聊的班會課之類的。當(dāng)然,除上述事件以外,也可以選擇和她聊天,但她總是穿著白色大褂,內(nèi)套一件高領(lǐng)毛衣,也不嫌熱,亞麻色頭發(fā)盤在腦后,臉上掛著恬靜的笑,有一些神往地從天鵝湖一直聊到——

    “吉賽爾!

    吉賽爾——“芭蕾之冠”確實(shí)是從《德國,一個冬天的童話》汲取了些靈感。

    龍小邪“啊”了一聲,他張口想說“對,就是吉賽爾”卻頓在那里,愣了半天才緩緩不知對誰又或是自言自語,“我聯(lián)想能力是不是太強(qiáng)了?怎么老是記不得要緊事反而記起這些雜七雜八的東西了……”

    回應(yīng)他的只有亞瑟干脆利落的一個爆頭栗子。

    有時,適當(dāng)?shù)奶弁锤写_實(shí)能使人脫離一定的自我懷疑或者腦洞過多沒處使的境遇。

    龍小邪嘛……呵呵,當(dāng)然是不屬于前者。

    他“嗷”的一聲叫了出來,摸著后腦勺,看著亞瑟優(yōu)雅地拽了了拽袖口又順勢將這兩張紙整理好抬手放到書架上,霎時一口老血堵在胸口要出不出,當(dāng)即一把抓起紅圍巾就往臉上抹,邊抹眼睛邊嚷嚷:“想我龍小邪與你數(shù)載同桌,包了衛(wèi)生,通小道消息,想來到底是生分了,罷罷罷,如今倒是一刀兩斷為好,少惹了旁人笑話,省得各自……”

    哭訴得正起勁,龍小邪抽空還偷瞄了一眼亞瑟,見他用一種無法言語的表情看著自己,眉微微低垂。

    龍小邪形容不出來,只覺得這時,亞瑟的眼睛像是夏季的西伯利亞里大片大片的藍(lán)得透徹的湖泊,焊在無人的褪去雪色的森林與山脈之內(nèi),映著廣袤的土地和無垠的天,就像其他任意的鮮有人踏足的富饒的地方,是獨(dú)屬于西伯利亞的生機(jī)勃勃。

    哪怕他從未去過西伯利亞,更別提待在那里的夏天。

    亞瑟抿著唇,不說話。

    他的嬰兒肥還有些明顯,這么看上去,就好似他養(yǎng)的花栗鼠悠伊犯了錯一樣,鼓著腮幫子,那黑溜溜的眼睛看人,也不吱吱亂叫。

    悠伊……現(xiàn)實(shí)……

    啊、這可不行,怎么能讓氣氛在他阿蘭星落NO1的搗蛋大王手里冷落下去。

    于是龍小邪笑了。

    他笑得沒心沒肺。

    “這叫適當(dāng)發(fā)瘋!

    龍小邪笑著注視著亞瑟,眼睛都笑得瞇起來,眼前有些模糊。慢慢的,他一點(diǎn)一點(diǎn)收斂起笑容,又安靜地透過那副厚重的眼鏡那看著亞瑟剔透的眼珠子。

    凝視著亞瑟徐徐遞出手來,龍小邪呆愣了一瞬,又很快反應(yīng)過來打趣道:

    “我跟你講,送板栗這種事呢要講究適可而止——”

    他不說話了,又這般傻愣愣地看著亞瑟伸到他面前攤開的手掌,停住,一動不動。

    仿佛龍小邪不加以動作,這只手也就執(zhí)拗地停在那里,不肯動彈。

    嘴唇蠕動,龍小邪抬頭深吸了口氣,他感受到胸腔的擴(kuò)張以及鼻中流動的空氣,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到面前的手掌上,一聲清脆的“啪”的一聲就這么回蕩在這屋空空的圖書館內(nèi)。

    那么說好了,一言為定。

    雖然此刻氣氛有種微微妙的恰到好處,但龍小邪是何許人也?

    只見他非常自覺地收手理了理脖子上的圍巾,問道:

    “所以……請教一下這位同學(xué),咱們到底怎么出去呢?”

    話音剛落,就見亞瑟以一種別樣的難以琢磨的眼神掃了他一眼。

    龍小邪發(fā)誓,他絕對絕對在其中品出了一絲難以言說的看樂子心態(tài)……——他硬扣也要扣上這層帽子——總之不會是擔(dān)憂的同時,只聽“哐當(dāng)”一聲,像是門被猛地推開,撞上墻的聲音。

    他緩慢的,像機(jī)器人一樣一截一截地扭動自己的脖子,向聲源地張望。很好,此“墻”非彼墻,此“墻”是地板。

    那一道很普通的原木門框框在地上,厚實(shí)的原棕色木門與同色系的地板緊密相連,此外從那通行的地方看來,就像這圖書館浮空一樣。

    哎,怎么不算垂直下墜呢,龍小邪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處之泰然。

    顯而易見,這個門……它不固定。嗯……可移動的門,對比之前遇到的也不算新奇。

    此外,瞧,他來這圖書館的方法與這個也算大同小異。比起之前的“偷襲”,這次顯然柔和一些。

    他伸長脖子試探性地往門框里夠,一大塊由青石磚鋪成的著陸點(diǎn),距離在兩米內(nèi),一米有余,彎著腰跳下去應(yīng)該沒問題。

    龍小邪抬手蒙住右眼,內(nèi)心默念“跳下去、跳下去”。在左眼貓神貝斯特之眼里所看到的幾秒未來,龍小邪跳了下去,最后平安著陸。

    貓神貝斯特所看到未來幾秒的能力有點(diǎn)像被動,截至目前,他已經(jīng)大致能掌控這個被動的開合,不會使貓神貝斯特一直不受控制地開著。畢竟,他已經(jīng)直接或間接因它與死神擦肩而過。

    也不知算不算一種幸運(yùn)或是不幸。

    龍小邪半轉(zhuǎn)頭對亞瑟點(diǎn)了點(diǎn)頭,隨后彎下腰、蹲下來,扒著門框小心翼翼地跟初次下游泳池死死拽著下階梯那段的扶手一樣。

    若是從貓神貝斯特之眼所看到的未來是虛假的呢,龍小邪半截身子都下到門外時,突然冒出了這種想法。

    不動聲色地強(qiáng)迫自己忽略掉這個想法,龍小邪咬了咬牙,朝蹲下來如同游泳池旁的救護(hù)人員在觀察膽大包天的初學(xué)者那樣看著他的亞瑟喊道:

    “我先走一步,下面等你!”

    說完,就手一松,閉著眼下去了。

    便聽強(qiáng)烈的“嚓——”一聲,問題不大,就是龍小邪膝蓋以下的部位少了幾年陽壽罷了,其中這青石板磚路可謂是功不可沒。

    顫顫巍巍站起來,龍小邪一拐一拐走到旁邊,防止干擾亞瑟的操作,他也有自己的小小心思,比如也找個好地方看他可親可愛的好室友兼同桌出個丑什么的!鞍ァ弊叩穆飞,龍小邪不斷小聲碎碎念,“權(quán)當(dāng)鍛煉、權(quán)當(dāng)鍛煉……”

    估摸著差不多了,龍小邪抬頭,才發(fā)現(xiàn)這門就這樣憑空飄在那里,準(zhǔn)確來說,只有個門框。

    對此,龍小邪已有些司空見慣的麻木不仁。

    別問,問就是魔法,就是量子力學(xué),反正,他們這些凡夫俗子不懂。

    不過龍小邪眼尖,看到了他在一開始被安上貓神貝斯特之眼時;從醫(yī)院出來舒舒服服地并未看清水面之下的浪涌時,亞瑟暴起傷害他這個無辜的可憐同桌,質(zhì)問他為什么不好好照料悠伊的那雙黑灰色帶高跟的長靴。

    長靴往上是亞瑟,整個人縮起來,輕輕巧巧地跳下來。

    輕輕巧巧的跳下來……

    比這更令人心生不平的是,亞瑟輕輕地瞟了一眼龍小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

    “你該多喝牛奶了!

    龍小邪聽了這句,差點(diǎn)一口氣沒喘上來。

    這是什么意思?說他缺鈣?

    還是說他……

    龍小邪裝作不經(jīng)意地掃了一眼亞瑟的頭頂。

    他倆差不多高,但是眼如明尺的龍小邪一眼斷定:他、比亞瑟高的。

    這下龍小邪松懈了心情,他輕松地問起了亞瑟:

    “你有什么打算?我親愛的同、桌!

    龍小邪將重音放在最后兩個字,以此暗暗提醒一些小小的身高問題。

    “我們接下來找應(yīng)玲女士!

    亞瑟推了推眼鏡。

    說不出什么心態(tài),龍小邪只領(lǐng)悟到了什么叫終點(diǎn)就是起點(diǎn)。

    他,一開始不能說是費(fèi)盡心思地躲應(yīng)玲,但也算是順其自然,沒成想啊沒成想……

    “但是……”龍小邪捂臉,“額……怎么說呢……應(yīng)玲的精神狀態(tài)……”

    “我知道,但我們還是得找到她。”

    亞瑟的聲音異常平靜,他的目光投向龍小邪。

    也是,解鈴還需系鈴人。

    而且,也難為人家跑到別人家里找自己。

    龍小邪內(nèi)心悲嘆一聲,只能眼一閉牙一咬說道:

    “行。”

    說完,瞄了一眼亞瑟,龍小邪見他側(cè)過臉看什么看得怔住,赭色眼鏡下的眼睛里掀起一片波濤。

    他也一面跟著轉(zhuǎn)過頭,一面想調(diào)侃一下亞瑟,咱們都是見過世面的人,卻也隨之愣怔。

    一整片冰冷的死水一樣不再流動的緋紅色的河流,靜謐得沒有一絲波紋和漣漪,就好像一條上好卻死氣沉沉的綢緞,于黯淡中稍稍閃著磷光。它像是礁石上化身美人魚的魔鬼,美麗外表下藏著與之外表不符的利齒,蠱惑著每一個看到它的人,微笑著看著他們因?yàn)檎T惑一步一步走近送死,本身還悠閑地等待著他們走到最后一步,最后惡趣味地露出利齒,享受一般看著人們驚恐的眼神,伴著恐懼,一點(diǎn)一點(diǎn)吞噬它的獵物。

    龍小邪見過它——這條妖冶的河,在好似有些久遠(yuǎn)的第二次重生里,在那場詭異又滑稽的「拍賣會」里。

    “這是一位偉大煉金術(shù)師的后裔,在他的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用自己的全部作為代價,以先祖遺留在自己血脈中的「世界寶藏」為媒介,模擬煉化出了甄選中所遇見的冥河支流的——仿照品,作為他此生中最偉大的作品!

    …………

    還有兩章這周目結(jié)束,目前預(yù)計七周目本文完。

    如果是三合一之前的話,每周目是三十章結(jié)束。但自上上章開始三合一,所以之后每周目都是十章結(jié)束。

    七在宗教意義上也是個很重要的數(shù)字,so……

    此外,對于原著第七冊的內(nèi)容,我并不是全盤都納入設(shè)定。

    比如病毒龍曜和吉賽爾,本文傾向于他們是至交好友(我愛無cp,并且個人喜好是自由的)

    以及……我個人傾向于奧丁不是亞瑟,盤古不是龍小邪……以此推類。

    “龍曜”大概六周目出現(xiàn),因?yàn)榱呋鼗辏ú皇牵?br />
    該劇透的我劇透了,接下來(拿膠帶粘嘴巴)
    第七十七章 是吧

    那條冥河仿制品就這樣緩緩流動,仿佛一只懶散的、處于沉眠中的巨獸,因?yàn)榻^對的實(shí)力,所以毫無防備地將柔軟的肚皮呈現(xiàn)出來。

    龍小邪歪頭向后看,那光禿禿,破舊又傷痕累累的青石板擁著這條冥河仿制品一路向下,直至消失在視線中。

    他掉頭向前看去,同樣是那青石板歪歪斜斜地如押送犯人一般裹著這條河從稍高的遠(yuǎn)處而來,帶點(diǎn)不大的斜度。

    除此以外,上游有一塊深褐色的巨石豎立在那里,如同界碑。

    他又向河的對岸看去,青石板外是一片漆黑的虛無。

    怎么走,走哪里成了問題。

    龍小邪一頭霧水,他抬手敲了敲亞瑟的肩膀,亞瑟那套繁雜的深藍(lán)外套肩膀上冗雜的條狀帶突起的金屬裝飾物讓他望而生畏,不敢造次,只敢輕輕碰碰,傳來一陣涼意。

    “狐貍公爵,現(xiàn)在——我們怎么走呢?”

    亞瑟定定地看著他,那雙出彩的玫紫色眼睛望著他,從從容容地?fù)u頭。

    “哦——————”

    龍小邪的眼睛睜大了些,他拉長了語調(diào),以一種浮夸的、不敢置信的語氣。

    “真是沒想到,咱們聰明絕頂、學(xué)富五車的學(xué)霸、學(xué)神亞瑟同學(xué)竟然有不知道的東西,誒呦呦,哎呀呀,真是讓我開了眼了!

    龍小邪勾住亞瑟的脖子,盡力扭曲身子防止與亞瑟外套上漂亮卻害人的金屬裝飾親密接觸,自己遭罪。

    兩個人腦袋挨腦袋,一副上課偷偷摸摸聊天的架勢。

    “那咱們現(xiàn)在該怎么辦?”

    亞瑟撥開龍小邪的手的進(jìn)度暫緩,沉吟片刻,隨著他的赭色眼鏡閃出詭異的光,他緩緩?fù)鲁龅囊粋字:

    “等!

    什么鬼策略,龍小邪按耐住自己試圖回贈給亞瑟一個栗子吃的念頭,他松開勾住亞瑟脖子的手。亞瑟的體溫不高,跟他的那外套上的金屬的溫度不遑多讓,有點(diǎn)像摸冰塊一樣。

    亞瑟抬手將龍小邪手壓垮的領(lǐng)子翻起來,龍小邪退至一旁?粗鴣喩杆僬硗戤,龍小邪不自覺摸了摸圍脖子上不成體統(tǒng),能戴就行的圍巾后,他指了指那邊的那個界碑一樣的褐色巨石。

    “去看看?”

    他問。

    得到肯定的答復(fù)后,龍小邪先用那只九星級「世界寶藏」貓神貝斯特之眼看了看。在確定沒什么問題后,他走了過去。

    “話說……我剛剛算看了我接近這塊大石頭后的「未來」,但如果我將看見未來的目光投射在我「本身」上,那也就是說我看到的未來是否就是「未來」的我看到的大石頭的內(nèi)容!饼埿⌒白咴谟行┢露炔⑶矣行┠p的青石磚路上,一邊沉思一邊走,所以沒有察覺為了讓自己走得輕松些,他本能地略微彎了點(diǎn)腰,像個佝僂的老大爺。

    亞瑟在后面走著,有些希望手里能出現(xiàn)個手機(jī),照相用。

    沒辦法,他還是挺記仇的,尤其是針對龍小邪。畢竟,用他同桌的話說,他可是個“小肚雞腸”的人。

    根據(jù)近大遠(yuǎn)小的特點(diǎn),最終接近這塊巨石時,它并未沒縮水,抵得上龍小邪一人高,窄窄瘦瘦高高的。

    很好,符合一定的、健康的科學(xué)觀念。

    上面刻了字,用繁體中文,如同用毛筆沾了墨寫的。

    上書五個字:

    “亡者不可渡”

    也許是風(fēng)雨侵?jǐn)_,這幾個字模糊的很,有種墨汁向下流,于是這些字不分彼此的感覺。

    龍小邪也不能確認(rèn)自己辨認(rèn)的真實(shí)性。畢竟怎么說他也只是依靠連貫性,以及刻徳并不牢固的DNA連蒙帶猜地揣測而已,單獨(dú)拿出來,他基本上一個字都認(rèn)不出。

    可悲的學(xué)渣罷了。

    那塊大石頭下面還有點(diǎn)東西。

    刻的,是:“Magi”。

    小小的,對比上面那行好像墨寫的清晰得多,雖然龍小邪照樣不認(rèn)識,但有點(diǎn)熟悉感。興許是哪天課上擦肩而過過,可惜錯過。

    他剛想詢問一下不疾不徐而來,像個蝸牛的百科全書,轉(zhuǎn)過頭,心臟驟然猛跳了一下,那聲跳動從左部一路傳遞到耳畔,不亞于一聲響雷,就像暴風(fēng)雨來臨時的平靜又悶熱的下午。

    有什么蹭過臉頰,起初是一片冰涼,而后是火辣辣。

    他好像聽到了亞瑟的聲音,卻聽不真切,無意識抬手摸上那片火熱的地方,摸到滾燙的、黏膩的液體,翻過手,那一片沾染上液體的手部是鮮紅的。

    他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聲。

    冷靜、冷靜!

    上齒咬緊嘴唇,那剎那的疼痛讓龍小邪瞬間脫離了失神的狀態(tài),鐵腥味在嘴里經(jīng)久不散。

    回神剎那,他的左眼即刻向那個襲擊的源頭望去。

    一根黑色的發(fā)絲狀異物襲來,恍若一根發(fā)絲,長約五十厘米,筆直的像根箭。

    龍小邪的瞳孔一陣收縮,他向一旁撲去。

    那根黑發(fā)“錚”的一聲回響,扎進(jìn)了那青石板磚里,徒留大概二十厘米的長度留在外面微微搖晃。

    龍小邪心一緊,他沒顧有些火辣的手肘與膝蓋,手一撐,迅速站起來。

    他偏過頭,看見亞瑟半跪在一旁,離他不過五米。

    亞瑟那件風(fēng)衣外套自袖口處破破爛爛,露出亞瑟蒼白的皮膚與大片大片的血漬。血漬還未干涸,將袖口連同內(nèi)里的那件白襯衫染紅后,滴滴答答地落到那塊布滿無數(shù)黑絲的青石板磚上。

    黑色發(fā)絲扎在磚石上,如同生長在灘涂的蘆葦,露出的部分輕輕搖晃著,像是輕風(fēng)刮過了這片長勢極佳的蘆葦?shù)。又像是待在某人頭皮出。

    “啊……”

    幽幽一聲從龍小邪身后傳來,涼意貼著肌膚向心臟出發(fā)。

    一種戰(zhàn)栗不已的感覺,伴著害怕與未知。

    龍小邪捏緊雙拳,轉(zhuǎn)身。

    那塊刻有字的巨石早已被一片黑發(fā)所籠罩住,黑發(fā)翻滾,像是潮水又像是一條吞噬食物的蟒蛇。那些黑發(fā)眾星拱月般擁著巨石頂端的那顆頭顱。

    慘白的人臉,線條比較秀氣,是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姑娘臉,鵝蛋臉,睫毛彎彎長長。

    她那張沒有血色,猶如油漆涂抹的臉上那雙沒有眼白的眼珠子“咕嚕咕!彪S著龍小邪緩步后移而有所移動。像兩顆掉進(jìn)碳里的玻璃球,與之相對的那鮮艷的唇,像是染上了永不干涸的血液,紅艷艷,就像那一旁“冥河”里的水鬼,抓住過路的行人,帶著怨念試圖拉人共沉淪。

    她勾起唇,饒有趣味地看著龍小邪帶著防備與恐懼以及一點(diǎn)如風(fēng)中殘燭般的勇氣地對視著她,一步步后退直至置于后背的手握住那個半跪在地上的人臂膀,仿佛吃飽喝足的貓兒挑逗自己爪中的獵物。

    “反正都會死,不如讓我送你們個痛快,嗯?”

    她彎起那雙大眼睛,好像在笑。嗓音混雜著少女的甜美與沼澤一般的昏暗。

    龍小邪背后的手扯住那有些冰涼的手,用力一拉。

    他分出一半的精力放在搖搖晃晃站起來的亞瑟。

    亞瑟臉色蒼白,但赭色眼鏡下的那雙眼睛仍是有神的,他對龍小邪搖了搖頭。

    “或者——要是你們自己動手的話,我可以只要一條哦~”

    話音剛落,她很滿意地看著兩人身體一僵,又緩緩對視一眼。

    只一眼,兩人便開始動作起來。

    龍小邪向后一躍,借此打消亞瑟預(yù)備鎖住他雙手的企圖。

    接著,龍小邪抬雙手,交錯成十字,護(hù)住額頭,狼狽地后退幾大步甚至要倒在地上才堪堪抵住亞瑟突然的飛踢。

    “亞瑟!”

    他大喊,帶著不可思議與不敢置信。

    但亞瑟若充耳不聞,只一味進(jìn)攻。

    那袖上的血斑隨著他的舉動也逐步擴(kuò)散到腹部的衣物乃至腿部那條紅燈籠褲上。

    “亞瑟。 

    龍小邪又喊了一聲,他狼狽地借助翻滾躲過亞瑟的又一記橫踢,帶著不理解與怒氣。

    “這是……最優(yōu)解。”

    亞瑟喘了口氣,以極為冷靜的語氣通告著,他看了眼自己傷痕累累的手臂,沒有什么觸動地出拳。

    肺激烈地運(yùn)作,那瞬間身體上的疼痛仿佛盡數(shù)消失殆盡,龍小邪先一步拽住亞瑟的手。

    他看著亞瑟那雙冰冷的好像冷漠到?jīng)]有情感的眼睛,咬著牙吼道:

    “去tm的最優(yōu)解!

    話音落下,亞瑟似是有些怔忪,趁著這個機(jī)會,龍小邪拽著亞瑟的那條臂膀,借力一拉,兩人雙雙向后似乎將要栽倒。

    隨著這個動作,龍小邪另一只手仿佛松開了什么,隨風(fēng)而去。

    兩人跌倒在地上。

    而那顆在巨石之上,密密如潮水般黑發(fā)圍繞的頭顱興致盎然地觀看著,嘴角一直保持著好奇的微笑,直至此刻,她才緩緩收斂了笑容,陰測測地開口:

    “讓我想想,啊、啊——[ 圣戰(zhàn)士]途徑的八星級世界寶藏——雷神托爾之錘妙爾尼爾!

    “哪怕只是拓印品……啊、啊……老王真是下了血本呢!

    “只是……”

    她欲言又止,然而又慢慢浮現(xiàn)出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帶有些許嘲諷意味。

    未待她說完,龍小邪便感覺手癢的不行,仿佛有什么要吞噬他的血肉,鉆透他的表皮。他慌忙地低下頭,驚悚地發(fā)現(xiàn)那些擦傷的地方,乃至握住亞瑟時染上的血里長出了一些……黑發(fā)……

    臉頰處也傳來一片癢的感覺,是一開始被黑發(fā)擦破的地方。

    那些黑發(fā)已經(jīng)寄生在他體內(nèi)!

    那……亞瑟呢……

    他趕忙向亞瑟望去,帶著點(diǎn)仿佛已知曉的絕望和那夾縫里生存的幾乎已經(jīng)消弭、不知何處而起的渺小的希望。

    但顯然,希望并不會憑空冒出。

    龍小邪那有些蹭亮的眼里倒映出亞瑟那已經(jīng)瘋長的黑發(fā)的身體,眸子里的光一點(diǎn)一點(diǎn)黯淡了下來。

    還有辦法嗎?

    他攤坐在地上,輕輕地向亞瑟那里爬去,黑發(fā)已經(jīng)開始吞噬他的血肉。

    好像開水越過皮囊,直直傾倒在血肉上。

    痛、痛……

    還有辦法嗎?

    龍小邪睜大眼睛,喉嚨干涸。

    耳畔傳來那片黑發(fā)的主人的聲音。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朋友之間相互信任的戲碼,我也很清楚呢~”

    “可是我并不怕死呢,小朋友!

    “為什么不念啊?”

    龍小邪嘶啞的聲音,擦著起碎皮的嘴唇:

    “V……”

    “你說是吧,應(yīng)、玲?”

    ——————

    這周目最后一章是著重寫應(yīng)玲還有黑發(fā)妹妹的,寫完領(lǐng)便當(dāng)。

    澄清一下,就是我寫我原創(chuàng)的那些角色并不是要喧賓奪主,他們都有作用,但是具體接示來的那一天,大概要在比較靠后的篇章啊。我快憋不住了,光靠伏筆感覺不夠。要不然我這周目完結(jié)寫個番外再暗示一下?可是這真的劇透,而且再看到揭示的那一幕的時候,恐怕沒那種感覺了。額,如果真的想看的話,要不在評論吱一聲?超過十個我就寫。

    然后不想被劇透的注意一下,那個番外不要看。

    額,之后是我的一些打算。

    三周目完結(jié)后,我并不打算立刻更四周目。我準(zhǔn)備開個新坑,叫《魘》,有些非傳統(tǒng)末世文。

    四周目大概八月份更,具體視情況而定。

    額,最后,其實(shí)之后我打算還寫:

    武俠文,《逍遙游》,寫龍小邪和龍曜

    電競文,《來,帶我躺一把》,全員(?)

    網(wǎng)游文,全員(?)

    快穿文,全員(?)

    西幻文,全員(?)

    傳統(tǒng)末世文,全員(?)

    全無cp。

    以上大概就是我10萬字及以上預(yù)備寫的,短篇不談。

    上述幾個文里有想看的可以評論里提,我看先準(zhǔn)備哪個。
    第七十八章 紅杏

    聽到那個名字,龍小邪渾身一僵,同時他也察覺到那些在他體內(nèi)攪動的黑絲攻勢暫緩。他緊緊地閉了下眼睛,沙啞的聲音停頓住。

    龍小邪在等。

    等應(yīng)玲的態(tài)度以及「她」的態(tài)度。

    雖然八星級「世界寶藏」雷神托爾之錘妙爾尼爾的破壞力是頂端的,但是它有一個致命限制——它一旦啟動,敵我不分;再加拓印品的一個致命條件——無法遠(yuǎn)距離啟動,所以他和亞瑟對視一眼便默契決定先順從她的互相殘殺的要求,借打斗調(diào)整位置,再進(jìn)行“威脅”。而原先的那件拓印品早在龍小邪退后扶起亞瑟時就順勢遞到手里。

    整件事都非常順利,除了———打斗假戲真做,雖說原本他們就為了不露餡就打算認(rèn)真來比劃一場,可當(dāng)龍小邪對上亞瑟那雙波瀾不驚而沉穩(wěn)的眼睛,那雙若如一對盈盈而剔透的紫翡翠——的時候,他就明白,亞瑟他要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他并未幾次跨越生死之前那樣離他遠(yuǎn)去,就像被凱瑟琳吞下去那樣。

    選擇獨(dú)自離他遠(yuǎn)去。

    亞瑟想將他手里的拓印品奪走,再將他踹出「世界寶藏」威能范圍外。因?yàn),在某些方面遲鈍于人性的亞瑟意識到這個方案的不可行性,于是借助遞拓印品,他欺詐了龍小邪的信任。

    自「她」打完那聲招呼,就罕見地沉默至今,仿佛在回味又好似在回憶剛剛龍小邪和亞瑟狼狽的一舉一動,逐漸醒悟過來一樣。

    醒悟了這場默契之下的雙方的對峙。

    「她」癡癡大笑起來:

    “啊哈哈……真是一段感人的友誼啊!

    “好像咱們之前曾經(jīng)也有過像這樣的友誼,在——”

    像是在講一段笑話,在講自己曾犯過的一個愚蠢的可以作為笑料揭示的東西,她抬眸繼續(xù)接上那段未竟之言,

    “你用手里那把劍砍掉我的腦袋之前啊,應(yīng)玲。”

    龍小邪奮力挪到亞瑟身旁,他低垂著頭察看亞瑟傷勢。

    亞瑟的臉慘白,連同那唇一樣都沒有血色。豆大的汗滴從他蒼白的臉頰流過,黑發(fā)雖照舊扎在亞瑟的體內(nèi),看上去卻沒有再劇烈的生長下去。

    他聽到了應(yīng)玲的聲音。

    比之與應(yīng)玲之前相處時,她的沉悶陰測,現(xiàn)在她的聲音清明了許多,仿佛從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那個沉悶的昏黃的夜晚一轉(zhuǎn)到秋天晴朗明媚的用白云作淡淡花紋的蔚藍(lán)天。

    輕柔的羽毛從耳畔劃過。

    簡直有些不像……應(yīng)玲了。

    原先的應(yīng)玲如同一個懷揣著痛苦與茫然徘徊、不知?dú)w處的旅人,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于是苦苦行走在這世間。

    然而,此刻,應(yīng)玲輕聲說,

    像是一群白鴿給簌簌飛過天空。

    “我們將要走到終點(diǎn)了,杳杳!

    她緊接著似嘆非嘆、似笑非笑像是在一句能獲得幸福的咒語: 

    “Vasairy Ethremourla。”

    龍小邪動用剩余的力氣扶起亞瑟,他睜不開的兩眼像是被汗水黏在一起,伴著心驚膽戰(zhàn)。

    隨著這聲似悼念似感概的咒語脫口,好似過了許久,耳畔好像響起來放置久的樂器彈奏的聲音,有些沙啞,有些輕盈,慢悠悠的被彈奏著,與之相伴的是若有若無的輕吟,那些自拿起便不斷飛揚(yáng)的灰塵在影影綽綽的陽光下像是漂浮在空中有質(zhì)感的沙礫,透過頂樓那扇五彩斑斕的窗,窗外樹枝的碎影,光點(diǎn)點(diǎn)片片深深淺淺。

    眼內(nèi)突然酸澀起來,干涸到龍小邪不由自主閉上了眼。

    于是在剎那間,都靜了下來。

    待到他再睜開眼,許多都變換了個模樣。

    無論是「她」,還是那條青石板路,又或是那條冥河仿制品都隨著那聲古老的咒語留在了龍小邪記憶里的過去。

    而現(xiàn)在,龍小邪第一時間扭頭面色急切地看向原先深受重創(chuàng)的亞瑟,緊接著,放松了不知何時緊皺的眉頭。

    亞瑟攤開手,面色緩和地展示了那些曾傷痕累累,黑發(fā)駐扎乃至成為身體一部分的手腕等部位。

    他們?nèi)允嵌鬃,但蹲坐的地方由原先硬冷的青石板去掉了冷,徒留下個硬。

    巨大的枝干臥在二人腳下,平坦而堅(jiān)硬。干枯的樹枝像是焦了的碳。

    兩人沉默地對視一眼,有懷揣著截然不同的心情轉(zhuǎn)過頭去。

    只見一位女子坐在他們對面的樹枝上。那樹枝不大,剛好容下她坐上去,距他們也不過兩三米。

    那應(yīng)該是應(yīng)玲,卻又不像。

    她仍是那樣柳葉眉,嘴角隱隱有顆痣,頭發(fā)盤在腦后,卻留了額前堪堪到眉頭的劉海,而不著那件青色絲綢旗袍,轉(zhuǎn)而是一件淺粉色右斜襟襖和一條下至腳踝的青蓮色馬面長裙。

    她也并未帶著之前的苦大仇深與女鬼一樣陰測測與幽怨的狀態(tài)。

    像是榮光迸發(fā)。

    但物極必反,反倒如同回光返照。

    這樣的裝扮使她脖頸處顯現(xiàn)了出來。她仿佛被人用鋒利的利器砍斷了腦袋,那腦袋卻沒有掉,而后傷口長出了一圈淡粉色的“項(xiàng)鏈”牢牢套在脖子上。

    應(yīng)玲看著他們,帶著輕松而又得體的微笑。那笑仿佛一個疲憊的人面對即將得到的永恒的休憩。

    龍小邪盤起了腿。

    他聽見亞瑟的聲音,清俊的似月下潺潺流水,用龍小邪的話來說就是“聽起來就很貴”。

    “您曾是阿蘭星落的締造者的一員,對嗎?”

    應(yīng)玲搖了下頭,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在她的動作下,額前細(xì)碎的劉;蝿又,像是崖邊的藤蔓。

    她不急著回應(yīng),反而問起了一個問題。

    “你們相信這個世上有神明的存在嗎?”

    亞瑟輕緩地?fù)u了搖頭,他神色自若。而龍小邪則撓了撓后腦勺,嘟囔著“也許大概,信就有,不信則無”之類的話語。

    應(yīng)玲輕笑了一聲,隨著她別在耳邊輕輕搖曳的黑發(fā)逐步歸于停止。她彎了彎那雙細(xì)長的霧蒙蒙的眼睛,放空,又或是在回憶。

    “我是…我曾是梅利校長在這個世界里最初的學(xué)生——自盤古創(chuàng)世之后!

    “我是一個平庸的人,唯一的優(yōu)點(diǎn)大概就是運(yùn)氣不錯。因此,我才可以在那一年成為梅利校長的學(xué)生,然后我們懷揣著夢想,死在這場夢里。”

    “盤古是我們那一屆最優(yōu)秀的,他走得很早,我已經(jīng)忘了他的模樣。他走在這個世界開創(chuàng)之前,所以免了很多蹉跎,這很好!

    “而他之前關(guān)照有加的北歐神王奧丁——”應(yīng)玲對著神色緊繃的亞瑟搖了搖頭,“不是你記憶中那個,那位奧丁倒是飽受折磨。他像是極端理想主義者,野心勃勃卻又夾雜著不足夠的現(xiàn)實(shí)!

    她輕微扭頭,看了一眼龍小邪。

    “以及與你很像的女媧!

    說完,她不再繼續(xù)關(guān)注面前的人,而是低垂著眸,一心沉浸到從前。

    “他們都是梅利校長最喜歡的學(xué)生,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不朽的奇跡,實(shí)現(xiàn)人類由三維向四維的邁步。當(dāng)然,他們也是梅利校長最討厭的學(xué)生。因愛而生厭!

    “我與他們這樣天之驕子交集不多!

    但她依稀記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在這個世界未被開辟,他們一行人縮在貓校長的那艘小船上,那些天之驕子,那些后來被封為神明的少年們此刻卻都幼稚地打鬧一團(tuán),大咧咧坐在地板上,傳著佳釀,不顧及形象地大吵大鬧,累了就躺倒下去,就這樣仰著頭口舌不清地繼續(xù)說下去,一片狼藉,十分輕松。

    那時盤古、雙子以及奧丁在玩四角追逐。宙斯捧著他那一沓小說原稿亮著眼睛尋找下一個狗血愛情小說的主人公的原型。貓校長被灌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倒了下去,引得大家哄鬧著一擁而上去吸貓校長的肚皮。所有人、那個時候的所有人都洋溢著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連帶著她也沉溺在這場璀璨而輝煌的夢中。

    仿佛這夢一直存在,永遠(yuǎn)那么斑斕,如同夢幻泡影。

    而她一入夢,便又是多年未醒。

    “后來,我們辭別故土,來到此世,創(chuàng)造阿蘭星落,以及人。人的劣性永存,我們也無法跳出人的概念。于是,戰(zhàn)爭爆發(fā)了,一次、兩次、三次,死去之人遺留下來的東西成了「世界寶藏」!

    她想起了妙音。

    妙音向來寶貝她的鳳頭琴。

    彼時已相隔第二次戰(zhàn)爭數(shù)載,環(huán)釧瓔珞等配飾裝點(diǎn)妙音那烏黑亮麗的長發(fā)上,白皙的臉上不經(jīng)意透露出悲憫。妙音是一個喜歡清靜的姑娘,她就那樣抱著她的鳳頭琴,琴弦上是白與紅的交織。

    那是妙音的鳳頭琴,所以除了妙音誰也無法彈奏。

    無法彈奏的樂器怎么能叫樂器,所以后來那些人不得不把它劃分到另一個職業(yè)里。

    “最后,我們輸了。得勝的人們重新組建了阿蘭星落,開始圈養(yǎng)人類作為食物。”

    “而我機(jī)緣巧合之下,渾渾噩噩開啟了新的人生。我并不是我們中唯一個還留存意識,但我們確實(shí)都死在那里。那之后我作為一個嶄新的人,選擇在阿蘭星落就讀,最終死在這里。抱歉,很多事我已記不大清!

    應(yīng)玲吸了一口氣,沉重又輕松地將它吐出:

    “這、便是我的故事了。”

    她對著瞠目結(jié)舌的龍小邪和神情肅穆的亞瑟露出一抹淺淺的微笑。置于膝上的手心翻轉(zhuǎn),應(yīng)玲露出了握著的東西。

    一個小巧精致,即將漏完的沙漏。

    樹上開始落紅花,紛紛揚(yáng)揚(yáng)。等落了地,又成了一片白。樹上是紅的花,樹下是白的落紅。

    “再見。”

    她輕聲說道。

    ……

    “我以為你來是為了找我喝一杯茶呢——”

    阿爾伯特.艾薩克敲了敲那大理石桌面,帶著些遺憾地說道,

    “佘杳小姐!

    長長的黑發(fā)環(huán)繞在她的周圍,佘杳遲緩搖頭:

    “此番前來,為表謝意!

    “只是交易而已啦,況且——”阿爾伯特.艾薩克上挑著褐色的眼看她,那顆似墨點(diǎn)的痣也跟著上移,“你不是急著要去見她嗎?去吧去吧!

    阿爾伯特.艾薩克笑了一聲,他臉上的皺紋也隨之笑了起來。

    他的眼神茫然了一會兒,好半天才回過神,回到空空蕩蕩的小庭院。

    人走茶涼。

    再次閉眼,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甄選。

    “救、救她……”

    他本來是要向前走的,但是一股力扯住了。阿爾伯特.艾薩克便順勢看去。

    少女的脖頸與臉已全是噴薄而出的血液,連同那頭黑發(fā)。她一只手扯住他,一只手死死捂住歪向一旁的脖頸,卻怎么也抵擋不住血液流逝。

    畢竟她的頭已與身體分離,回天乏術(shù)。

    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于是阿爾伯特.艾薩克索性蹲下來,靜靜聆聽。

    重復(fù)著那句“救、救她”。

    老王,也就是阿爾伯特.艾薩克手指抵住下巴,他勾起嘴角,話語里卻帶著猶猶豫豫:

    “可以是可以……不過……”

    纖弱卻又清晰堅(jiān)定的聲音肯定地回答了他,手無力垂下。

    老王指尖點(diǎn)著她的額頭。

    額頭也有血,不過血早已冷得凝固。

    “既然愛不行,那就恨吧。恨起碼比愛長久,不是嗎?”

    “Vasairy Ethremourla!

    ……

    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輕輕哼唱的小曲回響在這片無人的角落,這里被紅色的菌類植物占領(lǐng),空氣中漂流著紅孢子。

    應(yīng)玲仍穿著那件粉紅色襖與青蓮色馬面裙。她神色溫情地懷抱住懷里的長發(fā)頭顱,黑色的長發(fā)甚至將垂到地面。

    她向著遠(yuǎn)處高聳入云的樹走去。樹干干枯,沒有蔥翠的葉,卻鄰著枝頭綻放著火紅的花。

    花落到地上成了一朵白。

    應(yīng)玲漸行漸遠(yuǎn),她的身影愈來愈小,恍惚間如同牽著手的兩個人。

    兩個相依為命的小姑娘。

    她們慢慢的,向著天邊去。

    就似不多時前,應(yīng)玲這般牽著佘杳的手,默默看著她長久居住的宅子在火舌舔舐下,逐漸化為烏有;鸸恻c(diǎn)亮了半邊天,宅里卻安靜得很。

    火映亮她尚顯稚嫩的臉,她瞧見自她那院里死去多年的杏樹向外伸出一根干枯的枝也燃了起來。

    一枝紅杏出墻來。

    另有沖天火光自外而來,由遠(yuǎn)及近。

    被牽著的手被輕柔地拉了一下。

    矮了半頭的女孩仰著頭看她:

    “我們走吧!

    她有些恍惚,問:

    “去哪里?”

    而那個在火光下映出一身粉的小姑娘有些意外卻還是認(rèn)真答道:

    “阿蘭星落。”

    (三周目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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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寫不出來我想要的感覺,抓狂:(

    貼吧那邊由于字?jǐn)?shù)限制,會提前更0.66章。

    前期太膩了,后期簡單處理,發(fā)現(xiàn)都不符合我心意。

    我因?yàn)槲墓P差被抓進(jìn)去了.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