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史健秋
真幸運,我剛好不偏不倚地摔在了那塊厚厚的白云上!
好舒服啊,那么柔軟而富有彈性,感覺就如同摔在了一張大大的席夢思床上。我不由得舉目四處打量起來,可目光所及之處,卻只有黑暗。
我驚慌又膽怯地伸手去摸身下躺著的地方,真令人難以置信!憑手指端的觸感,我敢保證自己摸到的是床單、被子之類的物品,更可怕的是我摸到了一個人!
“是個死人嗎?”我驚恐地問自己。
我馬上就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答復。從那么高的空中摔下來,我肯定會粉身碎骨,肯定會必死無疑,那么,不用說,躺在身邊的自然會和我一樣是個死人了。
難道我真的死了嗎?可是為什么卻連一點點死了的感覺也沒有呢?那么死到底又會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呢?我實在說不清楚,因為我以前沒有死過,所以不敢妄自推論。不過常常聽人說死會是非常痛苦的,因此,人人才懼怕死亡!
但是我現(xiàn)在卻沒有一點點痛苦的感覺,相反卻感到非常的愜意!這難道不奇怪嗎?轉念想想,又覺得不足為奇了,人會失去痛苦的記憶似乎并不難以解釋,不是常聽人說:“死就是一了百了”嗎!人一死,自然就會喪失痛苦的記憶?蔀槭裁次疫能保留住感受美好事物的那部分知覺呢?唯一的解釋只能是——我的靈魂已經(jīng)升入了人人向往的天堂,因為只有那里會是一個充滿快樂的地方!
這一想法令我頓時釋然了,并且還感到了一種受寵若驚,真不知道自己憑何德何能獲得了如此殊榮!回想剛才在墜落的過程中自己是何等的懼怕著死亡啊,而現(xiàn)在卻正在享受著死后的安逸,這樣巨大的反差,實在叫人始料不及!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那里胡思亂想著,身邊躺著的那一位這時竟然翻了個身。如此一來,又讓我難以區(qū)分生與死之間的差別了,就我所知,死亡就代表著生物從有生命的動物,轉變?yōu)闊o生命的靜物,死亡有時甚至就意味著灰飛煙滅、消失無蹤?墒,我現(xiàn)在面對的死亡,卻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這是因為我和我身邊的這一位不但會動,而且我還和過去一樣擁有著思想的能力,只是不知道是否還具有說話的能力?
我當即就決定要試一試這項功能,便張了張嘴,從喉嚨里輕輕地發(fā)出了“哎、哎”的聲音,雖然很輕,但那聲音卻依舊是那么的清晰,和過去并沒有什么不同之處。我的心隨即又安定了下來,死亡的恐懼終于被徹底地趕走了。
現(xiàn)在對我來說,死不過是一次有驚無險的空中墜落的過程而已,我認為死不過是一個可怕的字眼,讓人以為會因此而失去一切,其實,死一點也不可怕,死后的我不就發(fā)現(xiàn)并沒有因此而短少什么嗎,相反,此時的我倒倍感輕松舒適,就仿佛是經(jīng)過了一天辛勤的勞作后,終于可以躺進暖和的被窩里去睡了一樣。
眼睛已經(jīng)慢慢適應了黑暗,可以大致看清周圍的物體了,我連忙坐了起來,想看看自己究竟是在一個什么樣的地方。這一看,卻又讓我大吃了一驚!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一切竟然會如此的熟悉,好像和自己的臥室沒什么兩樣,而此刻的我就似乎正坐在自己的床上。
為了印證一下自己的這個想法,我伸手摸向應該有床頭柜的地方,如果我的想法不會錯的話,我會在那里摸到一盞臺燈。天啊,我果真摸到了它!不會有錯,確實是它!它是一盞造型別致的臺燈,座基是一個瓷塑的金發(fā)碧眼的美少女,她的頭上還戴著一頂綴滿鮮花的漂亮草帽,而這草帽恰好是被當做燈罩來用的。
我果斷地撳下了開關,燈頓時亮了,房間里的一切陳設,便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簾,臥室一如原樣。此刻,燈光昏昏黃黃、輕輕柔柔的從少女的草帽底下鉆出來,給房間里的物件送去款款甜蜜的飛吻,我敢肯定自己的確是在家里!這簡直太令人難以置信了,人死了之后,竟然依舊還會回到自己的床上來睡!
我把眼睛轉向身邊躺著的這一位,天啦,這怎么可能!這人竟會是潤沁!她難道也死了嗎?這時的她已不再丑陋,不再巨人般高大了,她又恢復了以往的模樣。也許,人死了就會丟開一切虛假的東西,回復本我的吧!
我的本我又會是個什么樣子呢?但愿不要和我生前的樣子差得太離譜了,我可不想要一張毫無內涵的太過于年輕的臉,雖然人人都向往青春永駐,但卻不包括我!我喜歡自己的臉被歲月刻上印記,這些印記可以幫助我記憶流失的歲月,更可以讓我保持頭腦清醒,令我一直處在一種緊迫感中,始終提醒自己不要辜負了眼下的時光。
何況,年老也不是一件壞事,歷史上的智者大多是白發(fā)長髯,一臉溝壑的老人,年齡大的人至少比年輕人經(jīng)歷過更多的事情,他們的經(jīng)驗之談便是一種財富。我喜歡自己生前的樣子,那張雖然說不上英俊的臉,卻充滿了智慧的神情,那可是我十年寒窗苦讀精修出來的靈光,要讓我放棄這張成熟的臉,我可不愿意!
唉,潤沁呀潤沁,你可真是一個難纏的女人,怎么到死了還沒能擺脫你呢!瞧你蜷著身子一臉紅暈的躺在那里,好像沒事人似的,可你的嘴角兒翹翹的,分明是在笑嘛!難道你還在幸災樂禍地笑我嗎?哼,你別做夢了,我才不怕你取笑呢!
“做夢”——這個詞語的出現(xiàn),就好比一道閃電劃過漆黑的夜空,又好比機器接通了電源,令我的頭腦頓時變得清醒了,猛然間,我意識到自己只不過是剛做了一場夢而已!
我怔怔地坐在那里,努力使自己說不出是喜還是悲的心平靜下來。
剛才那么豐富的經(jīng)歷,竟然只是南柯一夢!我雖然從夢中起死回生了,但卻高興不起來!這怎么可能只是一個夢?我付出了那么多,卻原來不過是幻夢一場!此時,我倒真指望自己是死了,似乎只有死,才能撫平我心中各種激蕩著相互碰撞的思緒,才能還我心緒寧靜。
可是現(xiàn)在,我并沒有死,我只好直面人生,正視自己,只好把一顆四分五裂的心臟用線縫一縫,再放回空置的胸腔里去,我必須讓它重新跳動起來,我還得活下去。
這個夢為什么又回來了呢?我曾經(jīng)日思夜想著它,可最近它就像當初不約而至那樣,又突然地不告而別了,它就像一個頑皮的精靈,總是想方設法出其不意地跳出來攪亂我平靜的生活,把我?guī)У剿瓶氐膲艋脥u上,讓我感受最刺激的夢的魅力,讓我的心愿在瞬間得到滿足,可是當它瞧出我高興的時候,就會布下些陷阱磨難來折磨我,讓我痛不欲生!
我清清楚楚的知道回到這個夢中會有些什么樣的經(jīng)歷在等待著我,我討厭夢中那群丑陋的畫中人,害怕聽見他們發(fā)出的那種鬼哭狼嚎般的吼聲,那種聲音的穿透力就像一把利劍,會直刺耳膜,足以摧毀一個人的精神,讓人神經(jīng)錯亂;我討厭他們骯臟又冰冷的手爪子摸在我的身上,那種可怕的骨質感,讓我毛骨悚然,恍惚間會以為自己是被一群僵尸鬼包圍著;我討厭他們身上散發(fā)的陣陣惡臭,那種可怕的腐爛垃圾似的怪味,深深的刺激著我的鼻腔,令我胃腹翻騰,更可怕的是這種氣味會長久的保留在我的記憶里!
我不喜歡那個奪走我心上人的騎士;更不喜歡那個兇神惡煞似的潤沁,要不是她貿貿然然地闖進我的夢境,拆散了我們這對正沉浸在愛河之中的情侶,說不定現(xiàn)在我還在繼續(xù)譜寫著我的戀曲!我敢肯定,就是由于她那撒潑的哭鬧聲,才將那個騎士引了來,讓他一下子就收回了屬于他的權利;同時,在夢中我更領教了她的無情,她的那些懲罰實在太過分了,怎么可以拿自己丈夫的生命當兒戲呢!
我也弄不懂,潤沁怎么一進入我的夢境,就會變得如此的猙獰可怖!我想 ,這可能是因為我自己的心理不正常才造成的吧,潛意識里,我一直都在為自己的背叛尋找著借口,所以才會盡量地丑化她,只有這樣,才可以讓我心安理得,才可以讓我問心無愧。
唉,可憐的潤沁!到現(xiàn)在還蒙在鼓里,依然過著無憂無慮自以為非常幸福的日子。這樣也好,知足常樂嘛!每天看她嘻嘻哈哈的,我也替她高興!我沒理由把自己的痛苦強加到她的身上去,我自己種的苦果就由我獨自來吞咽吧!
雖然,我對潤沁的背叛只不過限于心理層面上,但我仍然會感到良心不安,仿佛是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丑事。更要命的是我明知不對,卻不肯放棄,就像一個癮君子那樣,對入夢尋覓那不切實際空空然飄渺無痕的愛已經(jīng)上了癮,心靜的時候,我也想過要戒除,并且也努力過,但卻失敗了。
潤沁還是那個潤沁,可我卻怎么也提不起以往那種狂熱的勁頭去愛她了,這一切都源于另一個女人,是她的出現(xiàn)才打亂了我平靜的生活,翻攪起我心中從來不曾有過的愛的風暴,當我第一眼看見她的時候,潤沁在我心里的位子就降低了。從那一刻起,我的心便被另一個她占得滿滿的,我知道自己這回完蛋了,無藥可救了。也就是從那一刻起,我才真正感受到愛上一個人的不可抑制的強大魔力,我才感悟到在自己的身上,還蘊藏著一種原本不被自己知曉的,來自于心底最深處的,巨大的愛的能量,這種能量,就好比是地心最最熾熱的巖漿,一旦找到了突破口,便會一發(fā)不可收地噴涌出來,讓我就這樣無法克制的愛上了她!
就是為了她,我開始了對潤沁的背叛;就是為了她,我開始有了痛苦;同樣是為了她,我走進了那個夢,開始了一次又一次夢的旅行。在夢中短暫的擁有,便可以慰藉我的相思,便可以滋潤我那被愛火烤干的心田。
同時,背叛潤沁的負疚感,也在如同烈火般焚燒著我的心,令我在愛與內疚的油鍋中苦苦煎熬,每天,我都過著魂不守舍的日子,在潤沁的面前,我得偽裝,得一如既往地待她,讓她以為自己仍被丈夫寵著愛著?蛇@樣的日子對我來說,是多么巨大的負擔!我已經(jīng)越來越力不從心,越來越徘徊于崩潰的邊緣,我無數(shù)次地問自己:“接下去該怎么辦?”
不是找不到答案,而是我沒有努力去找,沒有主動去找。我的內心一直處在混亂的狀態(tài)之下,但我卻不想改變現(xiàn)狀。有時,我會為分裂的人格感到痛苦;有時,卻又很享受這樣的生活。
是啊,除了我自己以外,誰不羨慕我呢!我的妻子潤沁不僅人長得漂亮,而且還十分聰慧,她最擅長用工筆重彩技法畫蝴蝶,在她的筆下,那些蝴蝶簡直栩栩如生,令人稱絕!她常常利用業(yè)余時間為我畫蝴蝶圖,幫我整理資料。因此,她幾乎成了我的工作伙伴,是我不可或缺的助手。
在過去的歲月里,我倆相敬如儐,一直恩恩愛愛,有這樣的妻子相伴,我感到很知足。但是,由于另一個她的出現(xiàn),這一切已發(fā)生了質的改變,生活似乎仍然一如既往,但我的心卻再也無法平靜,我已經(jīng)再也不是原來的我了。
潤沁也不是沒有察覺到我的變化,一開頭,她就挺當回事,一面觀察我的言行舉止,一面盯梢調查,結果卻一無所獲,但她卻不肯放松警惕,把我看管得比過去緊了,好像生怕我會被別的女人搶了去。
后來,她察覺到我的反常怪異行為是同一個夢有關,便一直纏著要我說出這個夢的內容,我當然不能實話實說。有一次,實在被她纏煩了,只好現(xiàn)編了個故事來糊弄她,我說:“我和你正走在一座大山里,突然,天昏暗了下來,頓時飛沙走石,眼看就要大雨傾盆。我急忙拉了你便跑,跑著跑著,身后傳來了一陣陣的咆哮聲,我好奇心一動,回過頭去,就只見自己正拉著一只張牙舞爪的大老虎。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我一時弄不清是你變成了老虎,還是老虎已經(jīng)吃了你!正在猶豫間,那只大老虎竟一下子撲向了我,嚇得我魂靈兒差點出了竅,我立即松開了那只抓著老虎爪子的手,拔腿往山上跑去,老虎在身后緊追不舍。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了山頂,卻發(fā)現(xiàn)無路可逃了,腳前是萬丈深淵,身后是張著血盆大口、齜著鋼牙咆哮著的斑額猛虎。在這左右為難進退維谷之際,我必須做出選擇,到底是做老虎的食物,還是跳崖留個全尸?最后,我打定了主意,縱身向深淵跳了下去。”
聽了這個故事之后,她竟信以為真,她先為自己總算找到了我冷淡她的那個原因而松了口氣,緊接著,她就開始恨我了,她指責我根本就不愛她,理由是我寧肯跳崖自殺也不肯給她當點心。更可笑的是,她竟為此與我慪了兩天的氣,整整兩天不和我說一句話。而我卻樂得如此,她這愚蠢的舉動正中我的下懷,我正好趁此機會重溫夢中的奇情妙景。
女人真是一種奇怪的動物,性情總是變化無常,讓人捉摸不透。在熱戀中被愛沖昏了頭腦的男人,會以為這正是女人的可愛之處。正因為女人充滿了一種神秘感,才更加激起男人的探索欲。
可終有一天,男人會被女人的變化多端給嚇住,他們這時只會認為女人是一團理不出頭緒的亂麻,是一個丟之可惜拿著棘手的麻煩。所以,沒有多少男人肯真正化心思去理解女人,肯真正去研究她們的心理意圖,因為,這對于大大咧咧的男人來說,實在太浪費時間和精力了,他們只需要直接明了的感官享受。
也正由于此,女人才會指責男人婚前婚后判若兩人,其實,她們應該尋根究底地問一問自己。
我不是因為自己是男人,便為男人說話,說真的,我從不為自己是男人而沾沾自喜,相反,卻很羨慕女人,我認為她們是這個星球上,除了蝴蝶之外最美麗的動物了。蝴蝶的美麗在于有一對精致而漂亮的翅膀,而女人的美麗卻是整體的,除了形體結構的巧妙,皮膚的細滑之外,女人更擁有一顆慈愛的心。女人是母親、妻子、女兒的代名詞,男人再怎么強大,卻是女人生出來的,所以,無論你是尊貴的帝王將相、王公貴胄,還是平民百姓、販夫走卒,在女人的面前,你都不得不低下你的頭顱。
我對女人的了解尚處于表面階段,我喜歡她們美麗的外表,喜歡她們的鶯聲燕語,喜歡她們嬌羞動人的神態(tài),卻討厭她們的刁蠻任性和無理取鬧,尤其是對女人所擁有的一種特殊武器感到由衷的敬畏,那就是她們的妒忌心,那可真的是一種非常厲害的武器,可以上天入地,可以出現(xiàn)在任何的時間空間領域里,可以摧毀一切男人筑起的防御工事,哪怕是在夢里,也同樣逃不出它的追擊,它可是無孔不入、無堅不摧、所向披靡。它是人類古往今來所擁有過的最具威力的武器之一,我總是在努力地避免著與它發(fā)生正面交鋒,我希望生活可以平平靜靜,不然,我哪里還有時間和精力去趕赴夢之精靈安排的約會!
想到在夢中終于投入了那個夢寐以求的懷抱,我的心就充滿了甜蜜,一種心滿意足的快感,即刻如電流般淌過了全身,令我心情愉悅萬分。可是快樂過后,卻又把我拋入了痛苦的深淵,令我在對潤沁的深深愧疚中苦苦掙扎著。
我把愛情想象得異常華美又脆弱,就如同蝴蝶的那對令人稱羨的翅膀,我認為愛情也同樣擁有著這樣的一對翅膀,有情人可以借助它飛到愛河中去盡情地暢游。我和潤沁也曾經(jīng)擁有過這對翅膀,只是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我撕碎了。為了能夠和潤沁繼續(xù)生活下去,我必須去尋找愛的殘片,用過去的柔情蜜意將它修補起來,說不定借助這對異常脆弱的翅膀,我和潤沁又可以飛回愛的故鄉(xiāng)去重溫鴛夢了。
潤沁這時又翻了個身,春被從她的身上滑落下來,露出了她的大半個背部,她那裹在一件天藍色半透明絲綢內衣里的身體,還和過去一樣豐滿圓潤,此刻更顯露出一種成熟女人所特有的韻致。她睡得那么熟,模樣兒好安祥啊!
突然,我有一種要哭的沖動,而且是想抱起她,把頭埋入她的懷中,大哭特哭一場的那種沖動。我想向她敞開心扉,一五一十地向她坦白我的過錯,我要告訴她,我已經(jīng)回心轉意,我已經(jīng)作好了放棄那不切實際的幻想的準備。
但是,我不能這么做,我不知道潤沁究竟能有多大的承受力,我不敢拿我的婚姻做賭注,我不能傷害無辜的潤沁,就沖她一如既往對我不離不棄的那份執(zhí)著的愛,我也不能傷害她!
“怎么辦?我該怎么辦?”我又一次問自己,我的心情這時已經(jīng)愁亂到了極點,感覺自己就好象一只充氣太多的氣球,隨時都有爆裂的危險。
更要命的是,我的心里實在舍不得丟開夢中的那個她,雖然明知道這是個錯誤,可偏偏就不能舍棄,我已經(jīng)不能在現(xiàn)實的生活中擁有她,為什么還要放棄這唯一的夢中的擁有!現(xiàn)在的問題出在我太專注于夢中的她,而忽視了現(xiàn)實生活中的愛人,如果我能夠均衡地愛著她們兩個,不就皆大歡喜了!我只要像過去一樣去愛潤沁,她也許就不會來指責我了,那么,至于我的心中是否還裝著另一個女人,也就無關緊要了吧!
我真的要這么繼續(xù)生活下去嗎?我準是瘋了!只有瘋子才會有這種雙重的人格!可為什么不呢,只要自己快樂,又不傷害到別人,其行為是不應該受到指責的!
對面墻上的那只掛鐘的時針,就要指向凌晨三點了,據(jù)說這時是人體的免疫力最低下的時刻,如果此時尚不能進入深睡狀態(tài)的話,那么第二天就一定會感到疲勞不堪,勢必便會影響到這一天的生活質量。
我早已不在乎這種所謂的科學論證了,自從那個女人占據(jù)我心房的那一刻起,我的生活便早已混亂不堪了,失眠更開始像影子一樣緊緊地跟隨著我,讓我再不能好好地享受到睡眠的樂趣了。
以往,只要從這個夢中醒來,我就會了無睡意,整個腦神經(jīng)興奮得好似在火礫上舞蹈,片刻也停不下腳步。我會躺在那里,干瞪著兩只酸澀的眼睛,望著黑黢黢的天花板,回味著夢中的情景。
可是今天,我卻躺不住了,因為我的心里實在太亂了,仿佛驟然間經(jīng)歷了十二級的風暴,一切都變得面目全非了。我必須讓頭腦清醒一下,我要上屋頂?shù)臅衽_去吹一吹涼風。
給潤沁輕輕地蓋好被子后,我下了床,關了床頭燈,順手從床邊的椅子上抓起那件藍格子布棉睡袍披在了身上。
立在黑暗中,我默默地望著床上的潤沁,她的身形這時只顯露出一個模糊的輪廓,而她的呼吸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她睡得還是那么熟,呼吸勻稱平和。我真羨慕她,甚至有些嫉妒她,可此時卻又更愛她,當這回暖的愛緩緩流進心田之際,我對她滿是愧疚。
我應該把全部的愛給潤沁呢,還是分出一半去給那個女人?這實在是一個令人傷腦筋的問題!作為夫妻,彼此忠誠是最起碼的原則,而我卻背叛了潤沁,雖然那只不過是限于心里層面上,但終究是錯誤的。
此刻,我發(fā)覺自己對潤沁的愛,并不比對夢中的那個她少,相反,卻有一點點升高的趨勢,我與潤沁畢竟是朝夕相伴的夫妻,與那個她卻只能在夢中偶然相遇,而每一次的相逢,又都無可避免地會以失望告終,每一次,她都會義無返顧地丟下我,重投那個騎士的懷抱,留給我的只有痛苦。
看來,現(xiàn)在我應該作出明智的選擇了,雖然這是近來讓我最感棘手的難題,但我還是要面對它,因為我再也沒有徘徊于兩者之間的心力和體力了,我的精神瀕臨于崩潰的邊緣,再這么繼續(xù)下去,我準會發(fā)瘋的!我必須在自己真正瘋掉的前一刻拯救自己,哪怕會有錐心刺骨的痛,我也不得不勇敢地去接受了。
我躡手躡腳地走出了臥室,穿過黑暗的客廳,到廚房里去為自己沖了一杯濃濃的苦咖啡。
我端著咖啡,爬樓梯來到了閣樓上的小書房里。開燈,將咖啡輕輕地放在書桌上之后,便拉開那扇通向曬臺的玻璃門走了出去。頓時,帶有各色花香的夜風撲面襲來,令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zhàn),趕緊將棉袍的腰帶收緊,打上了一個結。
經(jīng)涼風一吹,頓覺神清氣爽,精神百倍了!
抬頭,只見灰色的夜空中,顆顆繁星如鉆石般閃爍著,一小片輕薄的云移向月亮,并很快遮住了它,夜色更濃了。可是,不一會兒,那如銀鉤似的月牙兒,就從云里半探了頭出來,像極了一位尤抱琵琶半遮面的嬌羞少女。
曬臺上沉睡在夜色中的植物被涼涼的風輕拂著,時不時舒展一下嬌嫩的手臂,用花唇向夜神獻上一個又一個香艷的吻,花香飛散在夜空中,倒讓我這不速之客沾了光,我貪婪地挺起胸猛吸了兩口,讓這清涼又馨香的新鮮空氣在周身上下游走,心里感到無比的舒暢。
我喜歡夜深的靜謐,喜歡這種眾人皆睡我獨醒的特殊意境,喜歡吹著夜風數(shù)星星,喜歡聽熬過寒冬活下來的鳴蟲的低彈緩唱,它們的那些愛情歌曲雖然是老調重彈,億萬年沒有改變,但由于它們是在用生命演唱著,才感人尤深。
夜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富有詩意!
我立在那里伸了個懶腰,在心里感謝著潤沁,是她把曬臺布置成了一個小花園,好讓我在書房里看書工作疲勞之后,有一個散心解乏之處。
她按植物對光照溫度的要求來合理栽種植物。在曬臺的中心位置,她用紅磚砌了個圓形的小花壇,種上月季、玫瑰、石榴、茉莉等長日照的花卉,以滿足此類植物對陽光的需求;她又在曬臺的四周種上玉簪、茶花、梔子花等短日照的花卉;還辟出一塊地方種上幾竿修竹,置了一方假山,山下栽了幾株蘭花、菊花,山前又種上紅、綠、白三棵梅樹,光是此景就雅致非常,是我常常駐足流連的所在,我特為在這里設了一張小小的瓷圓桌及兩張瓷鼓凳,我常來這里看書、品茶、聽音樂。
曬臺上,還有一處我最喜歡去的地方,就是東南面的那個葡萄架。一到夏天,濃葉遮蔭、碩果累累,白天熾熱的陽光從葉子間隙穿透下來,被濾去了熱力,化著星星點點的光斑灑落一地,有風吹動葉子,那些光斑即刻便活了,它們快樂地跳起舞來;到了晚上,柔和的月光代替了明艷的陽光,光斑也隨之變黃、變柔,但卻一樣停不下腳步,此時,那舞步會更加詭異萬千,隨著夜風的強弱,時快時慢,沒有停歇的時候,而我會搬把椅子坐在架下,納著涼想心事。
此時,我享受著潤沁的勞動成果,心里更泛起對她的無限憐愛。仰望深遠的夜空,掃視著滿天的星辰,我的心情激蕩起來,唉,家有賢惠嬌妻,夫復何求!我難道不是鬼迷了心竅,為什么放著好好的妻子不去珍惜,偏要去追求那水中月鏡中花!
難道潤沁帶給我的幸?鞓愤少嗎?不,已經(jīng)太多太多,多得我都快消受不了了!而夢中的那個她呢,她又帶給了我什么?痛苦!是的,只有痛苦!愛上她的同時,我就把浪漫愛情的甜酒,和著失戀的苦酒一并兒喝了,個中的滋味只有我自己才知道!這值得嗎?不知道!我沒法回答自己。
我失敗了,我投降了,我不想再沉淪于夢幻的迷谷,現(xiàn)在我要喚醒自己,走出去!走出去!永遠不要再去想那個女人了,她不過是一個夢中的幻影,并不存在于現(xiàn)實的世界中。我何必為了一個并不存在的女人,拋棄自己真正的妻子呢?何況她又從來沒有愛過我,至始至終她都只愛著那個男人,那個讓我羨慕得要死的男人,他們才是一對兒!
我沮喪地想著,心頓時被冰凍了起來,渾身上下泛起一陣陣寒意。我拖著兩條發(fā)軟的腿回到書房,一屁股坐到書桌后的那張椅子里,身子竟如爛泥般癱軟下來。如果不能繼續(xù)愛她,如果不能繼續(xù)想她,我的生命又如何會有光彩!
抬起沉重的眼皮,把無神的目光投到對面的蝴蝶墻上,不用找,一目了然就可以從眾多的蝴蝶標本中發(fā)現(xiàn)它的身影,它是如此的出眾,如此的光彩照人,它就是我在夢中孜孜以求的那只蝴蝶,我終于還是得到了它,如今,它就乖乖地呆在那面墻上,再也不能飛走了,但現(xiàn)在我要它飛,我要它帶我去到那夢開始的地方,去追尋我那快樂與痛苦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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