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情書藏在哪兒了
作者:霍君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一節(jié) 一碗粥是個媳婦迷
    一碗粥其實不叫一碗粥,本名叫二順。我一直不太明白這個傻呵呵的男人為什么叫二順。他的父母只有他這一個兒子。后來我給他想出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在我們那個地方要說誰誰不聰明,就說,你看這個人真是夠二的,兩個人打架,也可以罵,你這個二X!總之,二就是不好的意思。二順的老爸,大概希望兒子不光是長得順順溜溜的,長大了小日子也過得順順利利的,便給兒子取名叫了順子?身樧悠浑S老人愿,人長得還算周正,這一點無疑是隨了他媽媽的?善樧拥膵寢屖莻傻媽媽,無疑,這一點又讓順子準確無誤地繼承了下來。順子的媽媽傻到什么程度呢,大白天的,光著雪白的大屁股跑到院子里撒尿,她撒尿能撒出花兒來。好像在跟誰比賽似的,將一泡熱尿撒到老遠老遠。本來平平展展的,不養(yǎng)雞鴨的院子,被傻女人的尿水沖成了一張不知哪國的地圖,上邊布滿了山脈和丘陵。開始,順子的老爸還追出來給傻女人披件衣服遮遮,可人是活的,也不能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專門看著她,久了,順子老爸也就聽之任之了,反正,全芝麻村的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傻媳婦。我們小時上學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傻女人光著大屁股在院子里撒尿。當我們向傻女人伸出大拇指,表示我們對她的欽佩時,傻女人就會非常開心地對我們笑,然后會把撒尿的功夫表演得更好。

    不過,后來被人叫成二順的順子好像比他的傻媽媽強一點,大概是他的那個比他的傻媽媽大出許多的老爸的正常的基因矯正的結(jié)果。傻媽媽的生活不能自理,二順還是可以的。我們曾經(jīng)很是羨慕不用去讀書的二順,只需跟他的老爸拾拾柴,沒事的時候就像野狗一樣在街上閑逛。有一天,一向很疼愛二順的老爸半夜把二順打了出來,二順看人的眼神就陰陽怪氣的了。二順的傻媽媽泄露了天機。原來,二順的老爸以為二順睡著了,悄悄地上了二順?gòu)尩纳碜,等下來剛想疲憊地睡去,聽見了動靜,睜眼一看,二順正往傻女人的身上爬。二順的老實木納的老爸大叫一聲,狠狠地喂了兒子一巴掌。好熱鬧的人拿傻女人尋開心,問傻女人,你兒子干什么來著?傻女人笑嘻嘻地說,他想和我干那個。

    大出我們好幾歲的順子,到底讓我們怕了他。大熱的天,人們都在家里睡午覺,順子又野狗一樣在街上閑溜,帶著他身上新長出來的怪氣。背著書包上學的我們猛的在一個拐彎處碰到了這條野狗。他沒有叫一聲,但我們卻著實被他咬了一口。

    二順的褲子褪到屁股下邊,一手拎著褲腰,一手拔拉著露在外邊的雞雞。最可怕的是他的肚皮還一鼓一鼓的。這個動作是最好的武器,一下子便擊中了我們,我們幾個女孩子,在經(jīng)過了一個短暫的驚愕之后,像炸了窩的雞一樣逃跑了。從此,二順對我們來說,就成了一顆炸彈,總是小心翼翼地繞著,生怕趟上了這顆雷。

    我讀中學時,二順的爸媽先后死去了。二順的七十歲的老爸是病死的,老爸死了,二順也不管傻媽媽,沒多久,傻媽媽連餓帶凍也死了。二順身上有的是力氣,就到離村很近的磚廠拉坯子。緊挨著磚廠的是一個規(guī)模不大的鴨場,場長見二順除了有點缺心眼外,干活挺實在,再加上家里里外就他一個人,白天在磚廠干完活,晚上便讓他看鴨子,吃住都在鴨場。這不是好事么。時間不長,二順就出了當子事。

    鴨場的對面是進京路,隔斷鴨場和馬路的是一條不是很深的小河。每天二順都要等到很晚才睡覺,一個人坐在河坡上做若有所思狀,癡癡的。面對著那條小河,二順究竟下了多大的決心,誰也不清楚。或者,他根本就不用下決心,想做的事就去做,他二順還用下決心?之所以遲遲不動,給人留下玄機,是因為他還沒有選中目標。在他認為他該跨過那條小河時,他便堅定地跨了過去。

    在服裝廠上班的多是女孩子,而服裝廠是經(jīng)常加班的。下了夜班的女孩子三一群兩一伙地走在進京路上。鴨廠混濁的燈光為女孩子們壯了膽,這時的她們是最放松的。誰會想到身后會撲上來一條野狗,死死地咬住一個漂亮女孩的衣襟。女孩從自行車上跌下來,還沒來得及落地,二順已經(jīng)像舉小雞似的把女孩舉在了半空。二順是多么得意,在他準備把小雞舉回去,或蒸或煮地享用時,他的設想遇到了障礙。已經(jīng)過去了的女孩子全都又折了回來,象小蜜蜂般帶著嗡嗡聲。很快,二順就被這群小蜜蜂圍住了,她們狠狠地蟄向二順身體的每一個部位。女孩子平時最愛養(yǎng)長指甲,一方面是為了美,更重要的,長指甲是女孩子的秘密武器。它的厲害程度相當于小蜜蜂的蟄人刺。只是一會兒,女孩子們便將各大河流搬上了二順的臉。二順的眼睛都快被撓瞎了,不得不乖乖地棄美味而逃。

    狐貍沒打著,惹了身騷。二順把自己當成了打狐貍的獵人。望狐貍興嘆的二順在氣急敗壞中沉沉地睡去了。他在睡夢當中被幾個壯漢死死地按住,被人扒了褲子,接著他的一直饑餓的雞雞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再接著,一道亮光劃過,他的雞雞光榮負傷了,被人從頭到尾地豁開了。

    受了傷的二順沒法去拉坯子了,回到他那個三間土坯房養(yǎng)傷。二順走起路來像個哈巴狗,村里的人問起,他一個勁地說,沒事,沒事。

    二順怎么又成了一碗粥呢?那是二順把傷養(yǎng)好之后的事。

    楊瘸子家離二順家不遠。楊瘸子有一個胖閨女,肉乎乎的很是討人喜歡。二順對楊瘸子的閨女垂涎已久,只是平日里怕了楊瘸子和他的幾個狼似的兒子,才沒敢把蛤喇子流到楊瘸子家的院子里。村里有一個叫更幫子的人,就逗二順,說,二順你現(xiàn)在好歹也是個掙雙份工資的工人呢,可著芝麻村誰敢和你比,憑你他媽的這個牛勁,大閨女還不可著勁地讓你挑?二順被說得血往腦門子上頂,轉(zhuǎn)身就跑到村里的小賣部,買了些糕點。又趁著熱血還沒散去,一腳跨進楊瘸子的家,把點心放在炕上,對楊瘸子說,我想要你們家閨女!楊瘸子一家正在吃晚飯,恰好一碗粥剛剛上桌,楊瘸子就勢端起粥碗,嘩地一下全倒在了二順的頭上。

    人們再見到二順,就開開心心地喊起了一碗粥。

    不過,二順好象落下點后遺癥,人喊他一碗粥時,他嘴里總是重復著一句話:你媽讓**!你媽讓**!更幫子揪著他的頭發(fā)問他,誰媽讓你操?他就嚇得不吱聲了,問得急了,他就說:我媽讓**!等更幫子走遠了,他回頭呸一口,小聲說:你媽讓**!

    誰也不會想到,忽然有一天,從天上掉下來一個媳婦。這個媳婦不偏不倚正砸在二順,不,是一碗粥的頭上。

    村里有人說這個女人是從**隊兒里下來的。

    女**?應該是漂亮狐媚的女人才能當**的,可是,眼前的這個一碗粥的媳婦怎么看都不像。她既不漂亮,也不狐媚,況且,況且還有點,有點什么呢?和一碗粥一樣,有點腦筋不夠用。

    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讓小小的芝麻村發(fā)生了些許變化。

    不到六個月,一碗粥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是個男孩子,夏天生的,孩子卻叫秋林。一個很美麗的名字不是?誰說傻人不會取名字。一碗粥好像不是很在意秋林是不是他撒下的種子,反正孩子長大了管他叫爸爸,只要回家上炕能摸著媳婦他一碗粥就滿足了。一碗粥媳婦腦筋理不出頭緒來,迎著風長的秋林卻長的靈靈利利,暫時還看不出愚笨的蛛絲馬跡。芝麻村的人都說,這野狗配的種還挺優(yōu)良呢。倒是秋林穿的衣服讓村里人飽了眼福。無論春夏秋冬,秋林的衣服上都綴著幾片樹葉子。是秋意很濃的葉子。做工很是精巧的樹葉子,像是被一陣秋風刮來,懶懶散散地沾在秋林的身上。秋林的衣服永遠都是臟兮兮的,唯獨那幾片秋葉一直是鮮鮮亮亮的。

    一碗粥因有了媳婦,也踏實了下來,跟著村里的包工頭打打短工,搬搬磚,和和泥,篩篩沙子。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二節(jié) 誰動了我的外套
    老妻先一步棄楊瘸子而去,到天堂給楊瘸子占位子去了。母老虎似的老妻肯定能占到好位子。人怕母老虎,估計天上的鬼也會怕母老虎。母老虎把楊瘸子**得老老實實,她指東,楊瘸子不敢向西走。楊瘸子怕老婆怎會怕成這樣?楊瘸子頂多一米七零,而母老虎卻足足有一米七五,體重少說也得有一百九十斤,別說打,光壓就可以壓死楊瘸子。想當初,母老虎之所以能嫁給楊瘸子,就是因為她遠近聞名,太厲害了,沒人敢娶。母老虎在家里等到二十好幾歲,也沒等到勇敢的武松出現(xiàn)。母老虎在她母親每天必念的“女大不能留,留來留去留成仇”中成了老姑娘。楊瘸子就在這時吃到了這塊天上掉的餡餅,而且還是好大一張的餡餅。哎,只好將就了,誰讓自己是個瘸子呢。一想到這些,楊瘸子心里真是又恨又癢。他恨誰?恨生他的人。恨生他的人把他生成這樣。他小時候,母親就像        講故事一樣給他講,說怎么就成了個瘸子了呢,都怪你爸爸,他和我打架,伸手要打我,手卻不往下落。你知道為啥呀,呵,我肚里懷著你呀!好像很得意的母親在小楊瘸子的臉上輕輕地擰了一把后,接著說,他越這樣,我越氣他,反正有我的寶貝兒子在護著我,嗨,哪成想這個挨千刀的,他連兒子都不要了他,一腳就飛了過來,正好踹在我兒的腳上,把我兒的腳給踹瘸了。小楊瘸子很奇怪,他的母親怎么會把這個故事講得如此地,如此地什么呢,小楊瘸子還不知道有精彩這個詞。總之,他覺得母親真的是在講故事了,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也許,楊瘸子是從那時開始恨他的母親的。

    如果沒有父親的那一腳,他就不會成了瘸子,不會成了瘸子,自然也就不會被動地吃這張大餡餅。不是所有的餡餅都好吃,不是所有的餡餅都是真的餡餅,有的餡餅不過是打了餡餅的旗號的。

    母老虎當然不知道楊瘸子會有這些想法。直到她死也不知道。相反,她很感激楊瘸子。眼前這個讓她欺負了半輩子的男人,在她生命的最后時刻,竟然這樣戀戀不舍,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一刻也不放松,生怕她走掉。女人眼里就汪了熱熱的淚。她的嘴蠕動著,好像要說什么,卻又說不出來。越是說不出來,她的嘴就越是抖的厲害。直到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氣,也沒說出她想說的話來。女人想說,瘸子,你打我兩下吧。母老虎睜著眼睛走了。合上女人的眼睛,楊瘸子哭了。他知道女人,他的母老虎想說什么,他從她的眼睛里讀到了。他頭一次發(fā)現(xiàn),女人的眼里注滿了柔情。他為這份柔情感動了。兒子和兒媳因為女人未說出口的那句話,把家里都翻遍了。他們一致以為那句話肯定和錢有關,和藏錢的地點有關。

    楊瘸子很是想念了一回母老虎。出殯那天,楊瘸子的眼淚讓整個芝麻村都動容了。他在村里女人們心里的位置一下就提升了一大截子,從一個普通科員,越級成了處級干部。女人一輩子圖得什么,不就圖讓男人象回事似的想一回么?

    母老虎不在了,上邊的兩個兒子都搬出去過了,女兒也嫁出去了。家里只剩下楊瘸子和小兒子。住的房子也是給小兒子蓋的,只因小兒子呆頭呆腦的,楊瘸子早對他放棄了希望。和一碗粥一樣,小兒子給包工隊做小工。工頭們也愿意用這樣的人做小工,讓干什么干什么,給塊肉就吃,不會挑肥揀瘦,再有,耕地的牛似的,身上有把子力氣,干起活來從不惜力。小兒子回到家,楊瘸子不說話,他也不說話。楊瘸子很是生氣。原先母老虎在時,沒有顯出來。家里只他們兩個了,兒子的缺點便顯山顯水了。楊瘸子就把罵兒子當成了活兒,趕上心情不好,隔三差五地還餓兒子一頓。一碗粥的媳婦救了楊瘸子的小兒子;蛘哒f,一碗粥媳婦的出現(xiàn),轉(zhuǎn)移了楊瘸子的注意力。

    沒人知道一碗粥媳婦叫什么。在芝麻村,女人是沒有名字的。只說誰誰媳婦就可以了。很少的幾個被村里人叫名字的人,不是國家的正式職工,就是打小長在村里,長大了又嫁在村里的人。我也不知道一碗粥媳婦叫什么,也只好管一碗粥媳婦叫一碗粥媳婦。

    連年的干旱,一碗粥家院子里的破壓井由于管兒下的太淺,已經(jīng)夠不著地下水了。沒水喝的一碗粥媳婦整天拎著一只生銹的水桶到處找水喝。哪家的水都喝不長,各家的主婦煩透了一碗粥媳婦身上的那股怪味。那是比騷、臭更難聞的一種味道。后來,一碗粥媳婦打水就固定在了一家。有時,楊瘸子還幫著一碗粥媳婦壓水。壓著水,楊瘸子的鼻子像狗一樣在空氣中嗅來嗅去,一起一伏的胳膊肘下意識地碰碰一碗粥媳婦的**。其時是夏天,一碗粥媳婦穿了一件質(zhì)地很粗糙的破舊連衣裙,里邊又沒穿胸罩,故而,一對還算豐滿的乳就要紅杏出墻了。盡管紅杏要出的是一截又破又老的墻頭。再不漂亮也是紅杏,是紅杏就會被人注意。一個沒留神,楊瘸子就做了那欣賞出墻紅杏之人。一日一日地過去了,然后又是月一月地過去了。一碗粥媳婦堅定不移地吃著楊瘸子家的水。楊瘸子呢,有時背著手在街上轉(zhuǎn)轉(zhuǎn),看著一碗粥媳婦的背影,大聲地自言自語,這個娘們兒!說這話時,身邊準是有了人的。很明顯,楊瘸子的自言自語是有弦外之音的。他想提醒他的左鄰右舍,他是和她們一樣討厭透了一碗粥媳婦,可她是個老娘們,他楊瘸子不屑和她計較的,不就是幾桶不用花水費的水么。哼,瞧他楊瘸子的姿態(tài)有多高哇。

    天很冷了。一碗粥媳婦再去楊瘸子家拎水時便穿了一件舊外套。也就是因為這件舊外套,一碗粥媳婦和楊瘸子熱熱鬧鬧地吵了起來。其實,是一碗粥媳婦一個人在那里吵。她說楊瘸子偷了她的錢,而她的錢就放在外套里的。她進院子時錢還在外套里的,臨走,放在外套里的錢就沒有了,外套曾經(jīng)放在楊瘸子家的炕上的。一碗粥媳婦是對著楊瘸子的窗戶在吵架,很明顯,楊瘸子是在屋子里縮著。站在大門外看熱鬧的人嘻嘻哈哈地笑著,說一碗粥媳婦的外套怎么就跑楊瘸子家的炕上去了,可能是一碗粥媳婦壓水壓熱了,甩了外套,本想放在地上的,楊瘸子怕外套沾上土,就給放屋里去了。原來是楊瘸子有透視眼,早掃見人家口袋里的錢了。嘿,楊瘸子不會是偷了自己的錢吧?真是的,給了人家了,就不是自己的錢了……

    一碗粥媳婦仍然到楊瘸子家去拎水。進了院子,就開始嘟嘟囔囔,左右還是繞著一個錢字,嚷嚷著叫楊瘸子還她的錢。楊瘸子呢,還是那副老姿老態(tài),他怎么會屑于和這個傻了吧嘰的女人計較呢。一碗粥媳婦前腳走出大門,楊瘸子的一口濃痰后腳就跟了上來,差一點便砸在一碗粥媳婦的腳后跟上?上麓我煌胫嘞眿D的水還是照拎不誤。

    更梆子媳婦原是打算刨著根地問一碗粥媳婦,一柄大號的鎬都舉了起來,事實上,她是大材小用了,只需一柄小鎬就把她需要的東西刨出來了。話頭兒是楊瘸子為什么會欠了也可能是偷了你一碗粥媳婦的錢。

    于是,一個新嶄嶄的,剛出鍋的還冒著熱氣的故事,以火箭飛行的速度,一眨眼就在小村里飛了幾個來回。

    還是一碗粥媳婦穿著裙子去拎水之時。面對著一碗粥媳婦,楊瘸子順利地完成了用眼撫摸,用肢體觸摸的初級階段,在他認為該為這個階段畫上一個句號,該往下進行時。他的手適時的探了過來。楊瘸子抻了抻一碗粥媳婦的裙角,說,辦事吧?一碗粥媳婦倒也痛快,伸出兩根手指做了一個捻錢的動作。楊瘸子豎起一根手指,一碗粥媳婦搖搖頭。楊瘸子一咬牙,又添上一根手指。一碗粥媳婦便棄了壓水井,進屋和楊瘸子辦事去了。一碗粥媳婦撇了撇嘴,我就沒看上這個死老頭子,可真是隔著門縫吹喇叭,我小瞧他了,他的勁頭還真大。更梆子媳婦的眼淚都笑出來了,那楊瘸子咋會欠了你的?有時侯辦完事他不給錢唄,老說下回一塊給,不給錢誰讓你辦事?

    不知誰把這事說給了一碗粥。月朗星稀的夜晚,一碗粥拎著一把板斧一腳踹開楊瘸子家的大門……

    靜悄悄的。沒有出現(xiàn)辟里啪拉的聲響,也沒有爭吵的聲音,更沒有呼救的聲音。過了一會,一碗粥又拎著板斧踏出了楊瘸子家的大門。一碗粥邊走邊不干不凈地罵著,老不死的,閨女不給我,還欠我媳婦的錢,哼,少一分都不行,看我不把腦袋給你切下來!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三節(jié) 肚三偷偷笑了笑
    肚三不像楊瘸子老年喪妻。他無妻可娶,當然也就無妻可喪。可肚三是精力旺盛的,是需要娶妻的。他的滿嘴支在唇外的大黃牙,并沒有攔住體內(nèi)荷爾蒙的增生。過量的荷爾蒙燒得肚三狂躁不安?裨瓴话驳亩侨幻饩鸵感┗虼蠡蛐〉腻e誤了。

    肚三之所以叫肚三,是他前邊還有兩個哥哥的緣故。除了兩個哥哥,肚三還有一個姐姐。肚三還是叫了肚三,并沒因多了個姐姐就叫了肚四。在芝麻村里,女孩子是另外排行的。偏偏肚三的大哥和二哥生的順順溜溜,全都早早地娶妻生子了。樹大了分叉,人大了分家。肚三的大嫂全權主持了分家的事宜。肚三的大嫂如何有這么大的權威性?這個女人可是個了得的人物,她在村里是個赤腳醫(yī)生,能說會道,把人和神分得清清楚楚,決不會見了人說神話,見了神說人話。肚三的大哥怕鐵了這個女人。有了這樣一個女人,家很快就分清楚了。肚三的父親和肚三的爺爺奶奶分給了大哥,肚三,肚三的姐姐以及肚三眼神不太好的瞎媽分給了二哥。肚三的大嫂一個勁地和雷鋒套近乎,她說爺爺奶奶和爸爸年齡都大了,讓她照顧是理所應當?shù)。把小姑分給老二,過不了幾年就會出嫁了,不會有什么負擔,老三呢,是個壯勞力,吃得了干得了,更不會有什么負擔。

    別說肚三一家子,整個芝麻村的人都服了肚三的大嫂。各家的祖宗往上追幾輩子,也沒見過這樣分家的。把老兩口子給活生生地分開,真是走道撥螺螄,轉(zhuǎn)著彎地缺德。漸漸地,肚三成了大小伙子,又漸漸地過了娶妻的年齡。沒人給肚三提親。肚三真的是好窩火,自己已經(jīng)把條件降得不能再降了,怎么連個母螞蚱都不往自己跟前蹦?后來他明白了,自己娶不上媳婦,不光是長的丑的原因,更主要的在他們的家庭上。全村的人對他們家深惡痛絕,只不過是埋在肚里,是從內(nèi)心散發(fā)出來的一種鄙視。在這樣家庭中成長起來的肚三,是連娶一個傻女人都不配的。肚三大嫂的用心顯現(xiàn)了出來。巨丑的肚三,假若娶妻的話,肯定得花上一筆數(shù)目不菲的銀子,這筆銀子呢,肯定是要寫在兩個哥哥的帳上了。肚三明白了這個理兒時,恨大嫂恨得滿口牙都活動了。

    肚三也恨他的姐姐。肚三曾經(jīng)打過姐姐的主意。他知道自己長得誰都對不起,為了自己的這副尊容,他首先就恨了爹媽,哥哥和姐都是優(yōu)種,到了他這兒,種子就秕了,不怪他們怪誰。肚三的姐姐二十大幾才出嫁是和肚三有關系的。只要是有媒人給姐姐提親,肚三先就一百八十個不樂意。他在尋找一個機會,想利用姐姐給他換一個媳婦來。姐姐心里明鏡似的,說不上媳婦的人家才換親,所以死活不干。不光肚三的姐姐不同意,二哥二嫂也都投了反對票。山可動,地可搖,他們的決心是萬年牢。肚三心里捫清,知道他們都在打著自己的小算盤。肚三便暗中給姐姐使壞,讓姐姐嫁不出去。有一回,媒人帶著一個壯壯的男人來相親,還沒到肚三家,上了年紀的媒人憋不住尿水,一邊解褲腰帶,一邊跑進了道邊的茅廁。機會來了。肚三忙湊到壯漢跟前,低低地耳語了幾句。進了家門,壯漢別處不看,光盯肚三姐的褲襠看個沒完。肚三姐姐又氣又惱,馬上給媒人回了話,說這人不地道,婚事免談。媒人也覺得面上無光,心說好好的人一見著大閨女咋就成臭**了,結(jié)了婚想怎么盯都成,可現(xiàn)在盯還不砸鍋呀。媒人就去壯漢那里討個說法。壯漢也自知失了理,如實地說了原由。媒人再把話帶回來,大伙都明白了怎么一檔子事。這回肚三玩大了一點,他壞了姐的名聲。誰家的好小伙子愿意要一個控制不住尿水的媳婦?要是落下一個遠近聞名的“騷褲襠”的外號,還了得!肚三的哥嫂那叫是個氣呀。本想早早打發(fā)了姑奶奶,肚三老是扒著縫兒的下蛆。晚上,肚三挨了好一頓打。被二哥吊在桃樹上打。皮鞭子沾涼水,鞭鞭在肚三身上開花結(jié)果。肚三的二哥早就想闊闊地教訓一下肚三了,憋足了勁要打他。肚三的二嫂不只一次地向肚三的二哥告狀,說肚三偷看她洗澡,說大嫂真是精明,早料到光棍子小叔子是非多。所以,肚三二哥心里的怨恨是雙重的,把對大嫂的那份恨也加在了肚三的身上。

    肚三的姐姐嫁了出去。男人就是那個盯著肚三姐姐褲襠看的漢子。肚三打在姐姐身上的主意也告一段落了。

    肚三的瞎媽媽給了肚三新的靈感。

    肚三雖然是跟著二哥二嫂過,但是他們卻是分開吃的。肚三出去打工,每天瞎媽媽自己靠著僅存的一點視線摸索著做飯。有時,灶里的火都燒在外邊了,瞎媽媽還不知道。肚三就有了讓父母團聚的想法。表面上肚三是讓老爸來照顧瞎媽媽,實際上,他是想扭轉(zhuǎn)一下現(xiàn)有的局面,他想,只要父母在一起了,他娶媳婦的日子還遠么。恰恰這時,剛從號子里出來的更梆子給肚三吹了一口氣,肚三的這把火便順勢燒了起來。肚三一路小跑,從大哥家抱來老爸的被子,和瞎媽媽的被子放在一起。分家都十幾年了,肚三的老爸和瞎媽媽沒說過一句話。兒媳婦有話,他們是不能隨便“串門子”的。聽見是老頭子的聲音,瞎媽媽顫顫地伸出兩只干樹叉似的手。還沒等兩雙手握到一起,肚三的二嫂一腳跨進門來,一手捏著鼻子,一手將公公的被子拎起來扔到了街上。被子落地的同時,惡狠狠地呸了一口,老不要臉的!

    肚三的這本經(jīng)又念歪了。

    肚三心里那個恨呀。他恨不得把二嫂那兩瓣胖胖的大屁股撕開了,還有她那兩只像面口袋一樣的大**,非把口袋里的面給她倒光了不可,省得人還沒走,它們先蹦了起來。蹦,我讓你蹦!如果不是一碗粥媳婦適時地和楊瘸子打了一場架,誰也不敢肯定肚三沒有膽量去倒二嫂身上掛的兩條面袋里的面。那架吵的好,肚三在他們的吵架中看到了希望,于是,他嘿嘿地笑了笑。

    肚三壞事也做過,壞主意也打過,可是他并沒享受過和女人**的滋味。倒不是他守身如玉,要把**留給那個未來的沒影媳婦。肚三偷偷地進城找過小姐,竟然連生意最差的小姐都不愿意陪他,見了肚三,就像見了一泡新鮮的狗屎。一碗粥媳婦雖說是一碗粥的媳婦,人也有點二虎,可必竟她長了女人的東西,是個如假包換的女人。媳婦沒娶上,先嘗嘗睡女人的滋味也不錯。選來選去,肚三把他的**選在一間廢棄的豬舍里。肚三還不敢和一碗粥的媳婦在一碗粥的炕上成就好事,一碗粥雖說沒把楊瘸子怎么著,但他還沒摸準一碗粥的脾氣。在自己的家里呢,他就更不敢了,二哥掛在門后的三角皮帶,看上一眼,他的骨頭都覺得疼。豬舍的主人搬走了,整個院落便都閑了起來,看上去隨時都會坍塌的豬舍,做夢也沒想到,它會成了肚三轉(zhuǎn)變成一個真正的男人的重要工具。盡管它是被動的。一切都準備好的肚三,假裝在街上剛好碰到一碗粥媳婦時,肚三學著楊瘸子的口氣說,嗨,辦事吧?我給你二十塊錢!手里牽著秋林的一碗粥媳婦停下來,看著肚三。肚三心里沒底,心說這個傻家伙怎么了,嫌錢少?一狠心,剛想說再給你加五塊,卻聽一碗粥媳婦說,幾年沒見你咋變得那么寒磣呢,辦事的時侯你得讓我閉上眼。肚三又氣又笑,一時拿不準該生氣還是該大笑,一股氣流就在鼻腔里亂竄。砰的一聲,一個超級鼻涕泡出爐了,見不起太陽的鼻涕泡羞澀地糊住了肚三的半張臉。

    肚三的**不太完美。都怪一碗粥媳婦手里牽的那個秋林,秋林站在豬舍的外邊,看見媽媽被肚三壓在身下,他就叫了起來。讓秋林不明白的是,媽媽被肚三壓著,并不惱,只是嘴里發(fā)出類似鴿子似的咕咕聲。難道媽媽要變成鴿子飛走了么?秋林就更大聲地叫了起來。秋林的叫聲加重了肚三的恐慌感,他滿頭都是大汗珠子,襠間的小鹿亂撞了一氣,還是找不到家門兒。好不容易找到了門口,剛進去,小鹿就疲憊地頹然不動了。媽的,這回不算,等我歇會再來!肚三懊惱極了。豬舍外的秋林明顯是在哭了,媽,媽,鴿子,鴿子……

    一碗粥的媳婦差點就拿不到肚三的錢。肚三呲著大黃牙說,這回不能算數(shù)!結(jié)果,一碗粥媳婦硬是補了肚三一回。后來,肚三再和一碗粥媳婦辦事,就辦到了一碗粥家的炕上。辦事的錢數(shù)也不等。有時給十塊,有時給五塊也能把事辦了。那天,肚三工地放了假,去找一碗粥媳婦辦事。秋林被插在門外,一個人在院子里玩石子。肚三正和一碗粥媳婦辦著事,一個人從外邊把門撥拉開,一腳跨進屋子,大喊,抓**!肚三的魂都嚇飛了,以為是一碗粥回來提著板斧要殺了他。肚三的眼睛從護住頭部的雙臂縫隙間望過去,更梆子直挺挺地順著炕沿立著。

    更梆子大罵肚三,你他媽的憋死你,滾蛋,老子替你完成你未完成的事業(yè)。肚三平日里就怕了更梆子的,再怎么說,更梆子也是在獄里坐過飛機的人。肚三剛要不舍地,怯怯地離去,更梆子一手攔住他,給錢了么?肚三不服,沒辦成事也給錢?你說沒辦成誰看見了?無耐,肚三只得放下十塊錢,蔫蔫地走了。

    更梆子沒怎么費勁,只用了一只手,像拽一條死狗般把蜷縮著身子的一碗粥媳婦拽到了他跟前。啪的,更梆子在一碗粥媳婦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他想說,我替一碗粥教訓教訓你!讓更梆子沒能把這句話說出口的是,一股特別的香氣突然就堵住了他的口和鼻。

    這是什么樣的香氣呵。它令更梆子沉醉著,甚至令更梆子砰然心動著。更梆子長這么大,從未聞到過如此的香氣,而這股香氣又是和女人聯(lián)在一起的。無疑,香氣是從一碗粥媳婦的下身發(fā)出來的。更梆子太奇怪了,這樣一個連澡都很少洗的女人,竟然……是不是騷氣呀,是自己的鼻子出問題了?更梆子提了提鼻子,用力地吸了兩下,沒錯,是香氣。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四節(jié) 坐過飛機我怕誰
    更梆子當然不是第一個知道一碗粥媳婦是個有香氣的女人。最先知道的應該是一碗粥?梢煌胫嘣谔焐系粝孪眿D之前,沒有真正地和哪個女人睡過覺,他認為女人天生就是這個樣子的,那個地方都是香的。肚三的情況和一碗粥差不多,他還沒來得及去享受別的女人。肚三還想,怪不得人人都要找女人,人人都要娶媳婦,一碗粥的媳婦都這樣好,別說其他的女人了。楊瘸子這個老家伙就另當別論了。他是不敢說,每天裝模作樣,裝給他的兒子媳婦看,裝給全村人看。老家伙眼子純粹是捂著耳朵偷鈴鐺。一碗粥媳婦的香氣對老家伙眼子來說,不比大煙遜色,抽了一口想第二口,想不抽都不行。

    更梆子用肚三的十塊錢和一碗粥媳婦辦完事后,如此地想了一番。他還想,如今,他也抽上這桿煙了。

    其實,更梆子并沒怎么著過肚三,可肚三就是怕定了他。說起來更梆子還曾經(jīng)是一個文化人。因為嗓子好,歌唱得也好,又彈得一手好鋼琴。憑了這個本事,十幾歲便在芝麻村小學里教音樂課。他做過我的音樂老師。我們最高興的就是上更梆子的音樂課。更梆子的音樂課就是一塊磁鐵,我們這群小鐵釘子牢牢地被吸引了去。一是更梆子的歌唱得好聽,二是更梆子人長得帥氣,三是,哦,對了,更梆子有人緣。所以,上節(jié)課的老師還沒走利索,我們便一齊擁向更梆子的辦公室,爭著抬那架不知什么年代產(chǎn)的老氣橫秋的鋼琴。鋼琴的確很老了,可是,更梆子會讓它變得年輕起來,變得有魅力起來。它的年輕,它的魅力是更梆子給帶來的。更梆子年輕人又有魅力,他使用的東西當然也是年輕有魅力的。更梆子把簡譜寫在黑板上,那是寫給我們看的。簡譜都裝在了更梆子的心里,他背對著黑板,一遍一遍地領著我們唱。唱《打靶歸來》,唱《東方紅太陽升》……更梆子的樣子太迷人了。我們集體愛上了他。連同我在內(nèi)的集體女生。音樂考試的時候,每個人都賣力的唱。我也賣力了,卻只考了七十五分。我傷心得不行,別的科可以少考一些,音樂課怎么可以。鼓了鼓勇氣,我去補考了,唱了最拿手的《賣報歌》。更梆子笑瞇瞇地看著我,在我的音樂分數(shù)欄里,把七十五分改成八十分。走出更梆子的辦公室,我就哭了。從此,我不再唱歌了。

    小靈是芝麻村里頭號的美女。尤其是她的兩根大辯子,一走起路來,辯梢就在小靈兩瓣渾圓的屁股上跳躍。象躥著兩團黑色的火苗。哪個男人看了都想像著,自己就是點燃火苗的火柴。更梆子的火柴是耐燃的優(yōu)質(zhì)品種,沒費多大勁,就把小靈的心靈之火給點了起來。小靈和更梆子戀愛了。小靈和更梆子戀愛的代價是,我們班的女生集體失戀了。小靈的幸福是建立在我們的痛苦之上的。我們都恨透了小靈。每次看見小靈,小靈竟然還對著我們笑,她說,這幫孩子怎么了,象耗子似的磨牙?她要是知道那是仇恨發(fā)出的聲音,她會嚇死。

    忽然有一天,小靈結(jié)婚了。新郎不是更梆子。小靈嫁給了同村的一個男人。出嫁的那天,小靈哭得像個淚人。

    更梆子也變了。他的歌沒有原來好聽了,教我們唱簡譜總是唱錯了。不斷有人給更梆子提親,更梆子看也不看。后來,他的爸媽急了,更梆子就對他爸媽說,你們看著辦吧。

    再后來,更梆子就娶了一個他爸媽給他挑的媳婦。

    更梆子出事還是出在小靈身上。

    小靈的孩子都長到十來歲了。十多年里,小靈沒和更梆子說過一句話?墒怯幸惶欤麄兣龅揭黄饡r,就說了十年里的第一句話。小靈在更梆子的眼里說,你還好么?更梆子在小靈的眼里說,沒有你,我怎么會好。小靈就扎在更梆子的懷里了。

    是個星期六的下午,小靈又碰到了更梆子,小靈說,他和孩子都不在家,你來吧。

    你要了我吧。小靈又流淚了。更梆子也哭了,我要你,我要你,這輩子我只要你一個人!

    小靈幸福地閉上了眼睛。更梆子渾身顫抖著,一點一點地接近小靈的白玉般的身子……

    啊!更梆子痛苦地大叫一聲。小靈的男人手里拿著一根搟面棍直挺挺地站在地上。男人的眼窩拼了命地抱住眼球,惡狠狠地指著小靈,說!怎么回事!小靈的幸福跑得太快了,止不住腳步,跌進了懸崖。他,他,他……小靈的靈魂還在**,她支撐不住了……他,他,他想**我……小靈轟然落地,心從體內(nèi)飛出,撞在巖石上,頓時,血肉模糊了。更梆子傻傻地看著,他弄不明白眼前這個沒有了心的,只是一攤白肉的女人到底是誰。

    更梆子一口咬定,他不是**。這讓派出所的民警很是生氣,你個孫子也不睜眼看看這是什么地兒,有你承認的時候,坐飛機上好好想想。更梆子心說壞了,聽意思要把他運走了,還是用飛機運,媽媽的,沒想第一次坐飛機是在這兒。

    現(xiàn)在開始蹬機了,坐好了,兩腿向下彎,兩臂抓住方向盤。民警命令更梆子。他奶奶的,這就叫坐飛機?飛機還有方向盤?無耐,更梆子只得彎曲雙腿,將兩臂向前伸直。半個小時后,民警問更梆子,飛機開到哪了?更梆子答,到上海了。啪!更梆子挨了一警棍,開得太快了,慢點!更梆子的兩手比劃了幾下子,減慢了開飛機的速度。汗珠子從毛孔的底層攀援而上,紛紛嶄露頭角了。飛機怎么沒聲呀,是個啞吧?更梆子又只好在嘴里制造一種聲音,一種類似飛機飛行時的嗡嗡聲。又過了半個小時。在這期間,更梆子的腿有幾回要直起來,可還沒等真的直起來,腿的掖窩處便會狠狠地挨上一下子,腿比剛才更彎曲了。更梆子的兩只膀子早木了,好像在端著別人的兩只胳膊。民警又問,開到哪了?更梆子止住嗡嗡聲,求你了,我開不動了,我是**行不行?

    更梆子被判了七年。就算是沒判更梆子,他更梆子沒蹲過大牢,他也不再是從前的更梆子了。他想**我,這幾個字已經(jīng)殺死了更梆子。更梆子忘不了他的獄友。當他第一天加入到他們中間時,一個光頭斜著眼問他,犯了啥事?更梆子答,**。你他媽的那個東西還挺不老實,學學,怎么**來著?更梆子想反擊,可光頭身邊的幾個人分明是在虎視眈眈地看著他,只要光頭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吃了他。更梆子在被吃之前,乖乖地趴下身子,兩手撐住地面,一起一伏地做著**女人的動作……在光頭等人的浪笑聲中,更梆子變幻著強行和女人辦事的姿勢……

    更梆子自己認為,幾年的牢獄生活,他更加地看清了眼前的這個世界。更梆子自己和芝麻村的人都接受了他的變化。他更梆子現(xiàn)在什么都不怕了,他要讓芝麻村的惡人都怕他。他是坐過飛機的人,怕誰!怕工作丟了?工作和“他想**我”一起與他劃清了界線。他不是老師,已經(jīng)不是七年了。他什么都不用怕了。肚三一行人都被更梆子的“坐飛機”給虎住了。更梆子常把坐飛機都不怕我還怕啥掛在嘴上,肚三想坐飛機肯定是很厲害的,應該和戲里的滾釘板差不多的。被不怕坐飛機的人搶了女人,也不算太難看。

    更梆子走出一碗粥昏暗的小屋時,秋林還在院子里玩石子。他摸了一把秋林的小臉蛋,叫爸爸!秋林揚起粘滿土的小臉,怯怯地說,鴿子。鴿子?更梆子抬頭看了看天,哪他媽有鴿子!更幫子壞壞地笑了笑,蹲下身子,用手在秋林的襠間揪了一下,然后張開手,飛了,你的鴿子飛了。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五節(jié) 夜半傳出的牛叫聲
    一碗粥媳婦漸漸地有了名氣。她身上的香氣讓她出了名。而這香氣只有靠近她的男人才聞得見。芝麻村的女人沒有一個信的,一碗粥媳婦除了騷氣,還是騷氣,死男人真是不要臉。家花沒有野花香,說得對極了?伤煌胫嘞眿D算得哪門子野花?在女人的疑惑中,不斷地有男人來聞一碗粥媳婦身上的香氣,這些男人無一例外地都和一碗粥媳婦辦了事。他們沒人經(jīng)得住一碗粥媳婦身上那股香氣的**。一碗粥家的那盤小炕,用最沉默的方式瀏覽著各色裸體的男人。它用仁愛的目光讀著這些平時欲念很少的軀體在這一刻的瘋狂。他們是一匹匹烈馬,馬鬃飛揚著,展示著英勇飆悍的那一面。一盤小炕就是一片男人們馳騁的戰(zhàn)場。更梆子心里一清二楚,村里的哪個男人來過,村里的哪個男人沒來過。沒來過的男人,他會想方設法讓他來一回。終于,在來過的男人里,出現(xiàn)了那個人。小靈的男人。更梆子解恨地呸了一口,唾沫在土地上砸出一個坑兒來。上了癮的男人再來第二回時,更梆子出現(xiàn)了。他對男人說,我可是在號子里坐過飛機的,你也想坐么?男人嚇得乖乖地縮了回去。小靈,你守活寡去吧!

    連更梆子自己都弄不清楚,和一碗粥媳婦辦過事后,對自家的女人再也提不起精神來了。半夜里,更梆子媳婦都爬到更梆子身上了,更梆子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更梆子媳婦老大的不愿意,卻又不敢罵更梆子,只好趁更梆子睡著了,自己安慰一下自己。更梆子在睡夢中聽見女人壓抑著的低吟聲,他開心極了。小靈,你難受,對不對?老子就是要你難受,渴死你,不給你一滴水喝。小靈的唇龜裂著,涓涓的血水從裂口處涌出來,匯成一條又一條的小溪。小溪向前奔涌著,去尋找不知在何處的大海。依舊是低吟聲。小靈快要死了……早上醒來時,更梆子的臉上掛著幾串淚痕。

    更梆子的心事還有一個人明白。肚三。更梆子暗中操做的事,肚三在更暗的暗處觀望得一清二楚。肚三想報一箭之仇。他便去找了小靈的男人。

    更梆子又夢到向前奔跑的血紅的溪流,它們還沒有找到大!@時,兩個男人在他家院子里悄悄地行動了。肚三和小靈的男人跳進院子后,直奔更梆子家牛棚。更梆子家的老牛正在悠閑地反芻,耐心細致地品味著白天吃下的草料。今夜,老牛對吃上一把鮮美的草一點希望也沒抱,可突然眼前就長出了一把鮮美的草。鮮美的草是從一只手上長出來的。老牛只知道草是從地里長出來的,卻原來也能從一只黑夜的手里長出來呢。管它是哪里長出來的,是美味就可以了。于是,老牛將嘴里還未嚼碎的草料又送回了胃里,喜新厭舊地吃起眼前的鮮草來。肚三在老母牛的身后,一把拽住了老母牛的尾巴,又從褲襠里拽出男人的東西。肚三將那個東西在手里擺弄了幾下,還是軟塌塌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肚三就由擺弄變成了抽打,啪啪幾個巴掌下去,也不見它有一點精神。小靈的男人急了,草可快吃完了,還不行,你真廢物一個!肚三見來硬的不行,馬上換了一副嘴臉,我說兄弟,你看好了,這可是更梆子家的母牛屁股,你高興點,讓我把事辦成了?小東西軟硬都不吃,頭垂得更低了。沒辦法,換人!結(jié)果,小靈的男人也和更梆子一樣,說什么也喚不醒自己的小東西。肚三的眼珠子充了血,一伸手,抄起攪拌草料的木棍子,對準牛屁股就捅了進去。哞——老母牛一聲慘叫,把靜靜的夜劃破了,黑色的血汁鋪天蓋地的灌了下來。血,黑色的血。鮮紅的血怎么被一個響雷霹成黑色了呢?一著急,更梆子從夢中醒了。

    更梆子要報警,王村長給攔住了,說先問清了怎么一檔子事。

    肚三堅決不承認偷牛。肚三說,你們夜里睡覺都摟著媳婦睡,我沒人可摟,就在街上瞎轉(zhuǎn),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轉(zhuǎn)到更梆子家老牛跟前了。咋說牛也是母的,我就走了心思了。肚三心說,沒聽說誰是**老牛給逮起來的,偷牛是犯罪,奸牛頂多添個笑料。

    王村長都笑嗆了,你小子就丁點出息,還讓狗給叼去了。真的?那他是咋回事?你沒媳婦摟,他也沒媳婦摟?

    肚三指著小靈的男人說,那老牛不老實,我讓他幫幫忙。

    你兩平時沒啥來往啊,他會幫你這個忙?王村長不笑了,兩團不信任在他的眼底快速地游走。你的勁頭不小哇,把牛屁股都頂破了,把你那個東西拿出來瞧瞧,難道還是塊鐵鑄的不成?肚三撲的一聲笑了,村長,求您了,還是別瞧了,我的東西和您的一樣,除了肉就是皮。

    王村長不再和肚三他們費口水,叫來肚三的二哥把肚三領走。還沉著臉對肚三的二哥說,偷?墒且麓螵z的,沒我這兒護著,更梆子早報警了,到家好好管管,別總給我找事兒。。慷侨亩缜Ф魅f謝地領著肚三走了。

    肚三的二哥出面向更梆子做了賠償,又拎著幾瓶好酒到王村長家里道了謝。

    然后,肚三的二哥再無其它牽掛地,聚精會神地狠狠地又打了肚三一頓。肚三二哥的皮鞭帶了勾,把肚三肚里的話全勾了出來。肚三肚里的話像小魚似的,一條一條在太陽下暴曬著,讓村里人看了個明明白白。楊瘸子也在看熱鬧人之內(nèi),他說,這小子還挺不是東西,挨幾下打不過余。緊挨著他的一個半老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說,哎,你放屁了,這臭哇!嘴上說著,手還扇著。你吃的不是人飯吧,咋不是人屁的味呢?另一個女人早笑出了眼淚來。楊瘸子臉上的表情怪怪的,哼了一聲,瘸著一條腿走了。進了家門,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一會兒,門又悄無聲地開了一條縫兒。那條縫兒是留給打水的一碗粥媳婦的。只有楊瘸子自己不知道全芝麻村都明白他留門縫兒的意義。或者他是故意裝作不知道。那扇被一碗粥媳婦摸來摸去的大門,很是牢固地沾染上了女人的氣味。楊瘸子再走過大門時,習慣性地在一碗粥媳婦摸過的地方也摸上一把,然后將沾了香氣的手放在鼻子底下嗅嗅。像一條發(fā)情的老狗。

    誘發(fā)全芝麻村女人集體憤怒的導火線是肚三被打的當天晚上小靈的自殺。七年前,幾乎是更梆子被抓的同時,小靈患上了神經(jīng)官能癥,經(jīng)常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和小靈最親的除了她的兩個孩子,就是每晚必吃的安定片。小靈是毫無怨言地失眠,毫無怨言地吞著安定片。小靈相信因果報應。她的男人出了這樣的事情,也是老天給她小靈的報應。她小靈七年前為了臉面把更梆子送進大獄,如今,她的男人又來撕她的臉皮。在她一點沒有防備的時候,她的臉皮就不存在了。一個沒有了臉皮的人還有什么資格邁出家門,還有什么資格活在人世。小靈很容易地便接近了死亡。死亡離人太近了,就在人的左鄰或是右舍。一整瓶的安定片,使小靈匆匆地上了路,她去找她的臉皮了。也許,她去的那個地方,是一個不需要有臉皮的地方。小靈要去的那個地方應該是幸福的,快樂的,可是,小靈感受不到一點快樂,她越走越艱難。腳下的云總是飄忽不定,有好幾次她就要摔下來了。頭旋暈著,胃里一陣緊似一陣的劇烈的翻動。她聽到有人在呼喊,媽,媽……是她的兩個兒子。都怪自己走得太匆忙,都沒來得及帶上他們,兒子,你們等著,媽媽來帶你們了……

    經(jīng)過三天的搶救,小靈終于醒了過來。她醒來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的臉皮呢,你們看見了么?

    小靈的男人在芝麻村里是排在本份的隊伍里的,連他都變得不再本份,那別的男人呢,自家的男人呢?芝麻村的女人坐不住了。她們開始回味一碗粥媳婦說過的話了。女人們總是喜歡逗一碗粥媳婦,問她,今個誰又找你辦事去了,給了幾快錢呀?一碗粥媳婦就指著問她話的女人說,你的男人找我辦事了。女人便罵她,你個**,你真以為你是仙女下凡呢,身上帶著仙氣呀,呀呀個呸!女人罵完了和其它的女人笑在一起。女人們都說,這個傻家伙。

    女人們不敢去想了,她們太怕一碗粥媳婦說的是實話。這個又傻又臟的女人真是魔鬼轉(zhuǎn)世。她們開始緊緊地盯住自家男人,化成男人的影子左右相隨。而這終歸不是長久之計,老虎還興個打盹呢。女人們私下一串通,借著小靈的自殺事件,決了堤的洪水般,把王村長的家灌的滿滿的。芝麻村的女人只有一個條件,那就是把一碗粥媳婦抓起來,她在家里賣那個東西,顯些把小靈害得人亡家破。如果村長不管,她們就告到縣里的公安局。王村長忙著搬沙袋堵口子,一口一個保證,保證查清事實真相,保證整頓村風。在王村長信誓旦旦的輸導下,洪水慢慢地退去了。

    王村長捋了一把那幾根局部保護中央的頭發(fā),這個動作表示他王村長在考慮問題了。他在想,這個平常走不進他視線的一碗粥媳婦還真有點能水,把全村的女人都鎮(zhèn)住了,看來她真有點邪的。難道她身上真的有讓男人著迷的味道?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六節(jié) 你是最后一個男人
    王村長走進一碗粥家是堂堂正正的。他沒有必要東張西望,沒有必要趁街上沒人時走進一碗粥的家。他在村里人目光的注視下走進了一碗粥的家。他本來是可以叫一碗粥把媳婦送到村支部里調(diào)查的?墒峭醮彘L沒有這樣做。他想讓村里人看看他辦此事的誠心,所以他有必要踏進一碗粥的那個不知會有多么骯臟的家。在一碗粥的家門口,他看到了秋林。秋林在用石子碼著一座石頭的房子。石頭房子總是碼不成,石子總是掉下來,掉下的石子又被秋林重新堆上去。認認真真,一絲不茍地堆上去。秋林的衣服上綴了更多片的秋葉,它們在陽光的映射下,發(fā)出秋天的光芒。王村長走過身上長滿秋葉的秋林,走過秋林的石頭房子。

    一碗粥媳婦安靜地坐在炕沿兒上,全神貫注地給手里的一片布秋葉鎖著花邊。陽光透過窗棱,在一碗粥媳婦的臉上細致地涂抹著慈愛的底色。不,不只是慈愛,還有,還有柔情。她是個傻女人么?王村長有點不確定了。為了引起一碗粥媳婦的注意,王村長只好咳了一聲。一碗粥媳婦抬起了眼睛,視線跨過手里的秋葉,在王村長的臉上凝住。久久地,久久地。她的眼里忽然有類似希望的東西在閃爍。她說,秋林呢?王村長告訴他,你的秋林在院子里玩呢。她又問,你把秋林藏哪了?看來真是個傻子,跟傻子能說清什么呢。既然是個傻子,就來個單刀直入吧。

    咱們村都誰和你辦過事?王村長覺得好笑,她能知道誰是誰?但,一碗粥媳婦的回答著實令王村長大吃一驚。一碗粥媳婦一一地報出了村里男人的名字。王村長掐指算了一下,除了幾個出門在外的人一碗粥媳婦沒說上來,剩下的男人,只要是懂得男女之事的男人,無一幸免。王村長報出一個出門男人的名字,他和你辦過事么?沒有。一碗粥媳婦很干脆的答。那我呢,我和你辦過事沒有?你?我才不和你辦,你把秋林藏起來了。

    王村長有點相信一碗粥媳婦的話了。要是真驚動了公安,村里的男人剩不了幾個。她是個傻子,就是在家賣了,法律對傻人也是寬容的?纱謇锏哪腥藗兙蜎]這么幸運了。一村的男人都進了大獄,我這個村長也當?shù)筋^了。絕對不能把事鬧大了。王村長的眼瞇了瞇,心一動,他想弄明白眼前的這個女人究竟憑了什么來吸引全村的男人。他說,你的身上有香味?我聞聞行么?一碗粥媳婦很警覺,她的身子往炕里蹭了蹭,不讓你聞,你是壞蛋!王村長盡量討好地笑了笑,我把秋林給你找來,行不?

    真的?一碗粥媳婦的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像暗夜里的兩道閃電,在王村長油光光的臉上劃過。王村長臉上被劃過的地方甚至有了一絲痛感。真的。王村長鄭重地點著頭。那行,讓你聞聞,不興辦事啊。一碗粥媳婦褪下褲子……

    只吸了一口,王村長立刻就明白了。王村長聽說過冰毒,那是比一般的毒品更容易叫人上癮的一種毒品?墒,冰毒又比得過一碗粥媳婦身上的香氣么?那是無法相比的,幾乎全村的男人都和這個女人有過關系,卻沒有一個人得臟病,這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王村長醉了。醉了的王村長欲罷不能了。在香氣的熏染下,王村長的骨頭都酥了。

    一碗粥媳婦在關鍵時刻提上了褲子。她認準了一條真理,王村長把她的秋林藏起來了,王村長是個壞人,她不和壞人辦事。

    王村長從西服的口袋兒里彈出一張大面額的紙幣,用兩根手指捏住,嶄新的紙幣在指間發(fā)出一聲傲慢的脆響。見過么,這是多少錢?一碗粥媳婦認真貫徹執(zhí)行著她的真理,你是壞人,我不要壞人的錢。

    捂住這個女人的嘴巴,還用跟她費這么大的勁?和她辦事是看得起她。王村長瞅了瞅比自己胳膊還要粗的一碗粥媳婦,到底沒去捂她的嘴巴。王村長甩了一下幾根長發(fā),會的,你會倒在我的褲腳下,求我和你辦事的。

    走出屋子,王村長看見秋林還在碼著石頭房子。他的石頭房子已經(jīng)快要碼好了。王村長對秋林說,你媽在屋里等你呢。秋林也看了一眼王村長,說,鴿子飛了。

    被一碗粥媳婦抹了一鼻子灰的王村長懊惱到了極點。心情不好,王村長就想放松一下,如何處置一碗粥媳婦留在明天再說。想放松一下的王村長便開著他的那輛紅色的夏利車進了城。王村長直接將車開進了某居民小區(qū)。

    還沒進門,一雙軟軟的臂膀就纏住了王村長的脖子。很是老套的一個動作。它卻每次都能讓王村長在瞬間興奮起來,然后興奮起來的王村長像摔一條裝滿玉米粒的口袋那樣,把女人摔進軟床。在女人的身體彈起之前,王村長已經(jīng)嗷的一聲撲了上去。今天呢,直到裝滿玉米粒的口袋被摔進了床,他還沒有興奮起來。但他習慣性地嗷的一聲撲了上去。他還是沒有興奮起來。一股裊裊的香氣朦朧地向他飄了過來。他伸長鼻子想吸幾口香氣,可香氣在離他很近的地方斷了。他身上的細胞全部打開著,等待香氣的進入,他全身的每一塊骨頭都是癢癢的,等待香氣的浸潤。王村長看清了,那是一碗粥媳婦身上的香氣,它一直在跟蹤著他。該死的香氣,該死的臭女人!滿頭大汗的王村長決定立刻趕回去。

    晚上六點鐘,芝麻村廣播里傳出王村長的聲音,向全村的男性傳達指示。王村長說,計劃生育不光是女人的責任,也是男人的責任,要改變過去的固有的觀念,這就要求廣大男同胞要更新思想。他做為一村之長,有必要將新的觀念帶給廣大的男性村民,所以,他要求全體成年的男性村民,馬上到村支部集合,集中進行培訓。如有不來者,后果自負。

    沒人敢不來。村里人都知道王村長是個手眼通天的人物,他唾口唾液在地上,都能立碼變成釘子。和王村長過不去,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男人們嘻嘻哈哈著聚在村支部的大院子里。見人來得差不多了,王村長叫人關嚴了大門。男人們刷的靜了下來,仿佛誰喊了口令。他們看見了王村長的一張陰沉沉的臉。一陣寒意無聲地撲向每一個男人。

    王村長用凌厲的眼神盯了一遍每張臉后,狠狠地說,你們還要不要臉?還要不要家?還要不要做人?

    王村長說,先別覺著委屈,在場的哪一個敢說和一碗粥媳婦沒有關系?哪一個!沒有,一個都沒有!你們蠢啊,她是個傻女人,法律都拿她沒辦法,可是法律能拿你們有辦法。你們是在犯法!我下午干什么去了?有人把這事給捅上邊去了,我進城去平這事了。打明起,誰再敢和一碗粥媳婦有來往,蹲大獄不算,我還開除他村籍!全他媽給我滾蛋!

    完了。王村長的計劃生育新觀念傳達完了。

    芝麻村的男人們成了王村長唾在地上的唾沫,在土地上打個滾,變成了一排又一排的鐵釘。王村長摔門離去很久了,他們還釘在地上。

    終于有人說,誰知道生孩子新觀念是咋個回事?趕緊說,回家好跟孩兒他媽交代!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七節(jié) 小蟲在行動
    還是有幾個人讓王村長費了一番苦心的。這幾個人需要王村長一個一個地來收拾。首先就是楊瘸子。王村長要讓楊瘸子家那扇虛掩的門徹底地關死。于是王村長推開了楊瘸子兩個兒子的門。王村長沒有直接去找楊瘸子,倒不是給楊瘸子留面子,是給自己留了點面子。那天楊瘸子沒有參加會議,他是有充足的理由不去的。他不過是一個土埋到半截子的死了老伴的糟老頭子,計生新觀念的這頂帽子怎么輪,也輪不到他楊瘸子來戴。你當著他的面說,你和一碗粥媳婦如何如何,老家伙肯定不會吃這套。他不但不會承認,反倒會有十二分的委屈呢。怎么,一碗粥媳婦拎水還拎到我的炕上不成?看來這好事不能做,好人不能當?shù)。萬一楊瘸子一激動,再激動出個心臟病什么的,他王村長也沒辦法。

    王村長對楊瘸子的兒子說,一碗粥媳婦經(jīng)常到你老子家拎水吃?

    對于王村長的突然造訪,楊瘸子的兒子很是受寵若驚,手忙腳亂地不知該如何是好,一杯茶沏好,剛想端給村長,乍一聽到這句話,手便僵住了。楊瘸子的兒子當然明白王村長的話中話。一碗粥媳婦到他老子家拎水吃他能不知道?可這做兒子的怎么說老子呢?本來是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王村長這是怎么了,非要扒開自己閉著的那只眼呢?一股血就沖到了楊瘸子兒子的腦門,他恨不得一把掐死楊瘸子。

    過了幾天,一碗粥的院子里出現(xiàn)了一個打井隊。只用了半天的功夫,一眼深井便打好了。渾身蠻力的一碗粥不停地壓著水。夾裹著厚厚泥沙的水淌了一院子,又淌了一街。一碗粥還在壓著水。一碗粥知道,只有不停地壓水,泥沙才能由多變少,由少變無,沒有了泥沙的水就可以喝了。在街上走過和不在街上走過的人都知道了一碗粥家在打井。正常情況下,在街上走過的人應該問一碗粥,不,是逗一碗粥,一碗粥發(fā)財了?可是沒有人問一碗粥。大汗淋漓的一碗粥明顯是期待著人在問他這句話,所以,他一邊壓水,一邊伸頭朝街上張望著。他希望過路的人的眼神能和他的眼神對上,然后他們好有話說。偏偏,街上的人全成了睜眼瞎,他們的眼里沒有一碗粥,更沒有一碗粥家的新打的壓水井。他們的目光是空洞的,空洞的眼睛里沒有一碗粥和他的壓水井。

    水清了。秋林趴在壓水井的水簸箕前喝了第一口。啪!秋林的小臉上狠狠地挨了一巴掌。水還沒來得及咽下去,就飛了出去,在半空中開成一朵蓮花。一碗粥媳婦打了秋林。未等秋林的淚落下來,一碗粥媳婦一把抱起秋林,口中發(fā)出一種類似母狼的聲音,用腮輕輕地蹭著秋林臉上的指痕。這時,一個人物出現(xiàn)了。在一碗粥放棄了希望的時候,在一碗粥不知道自己的媳婦為什么打孩子的時候,更幫子出現(xiàn)了。他說了一碗粥最想聽的那句話,呵,一碗粥打井了,一碗粥發(fā)財了?盡管全芝麻村幾乎家家都有壓水井,就他一碗粥家沒有,可在一碗粥聽來,這還是一句聽起來相當舒服的話。原來的一碗粥沒有深水井,看起來和別人不太一樣,現(xiàn)在他一碗粥有了自己的水井了,當然也就和別人一樣了。

    更幫子不愧是更幫子,他說了別人都沒說的話。他看別人都沒說,他才要說,他要的就是這個勁頭。更幫子自己都覺得自己是一只刺猬,太無聊時,伸個懶腰,讓身上的刺向外擴張一下,至于向外擴張的刺扎到誰,那就不好說了。而,這一回,更幫子好像是扎錯了對像。

    楊瘸子家的羊丟了。羊是楊瘸子的兒子的,也就是說是楊瘸子的兒子家丟了羊。楊瘸子兒子家沒有電話,就跑到王村長家打電話報警。王村長一聽非常生氣,因為王村長平生最恨小偷小摸之舉,干脆利落地幫楊瘸子的兒子報了警。報完警,楊瘸子的兒子連同本家,兵分幾路,去了或遠或近的市場。按他們的分析,丟失的羊八成是被牽到市場上了。所以,他們必需立即行動,趕在羊被賣掉前來個人贓俱獲。事實證明,他們的謀略是有前瞻性的。令人大跌眼鏡的是,他們居然看到更幫子在某一個市場上賣羊,賣的就是楊瘸子家丟的那只羊。

    直到警車把更幫子帶走,更幫子也沒承認他的羊是偷楊瘸子的。一開始更幫子還說,人還有相似的呢,何況四條腿的羊呢,后來,更幫子就不分辨了,他頑強地梗著脖子,重復著一句話,今天老子栽了,算老子水平凹,等老子出來再見!臨上車,更幫子回頭朝看熱鬧的人喊,沒事,鄉(xiāng)親們放心吧,過幾天我就回了,都別送了?礋狒[的就哄的笑了起來,有人回應他,你放心坐飛機去吧,家里有我們呢。

    此時的王村長正在大隊部里,聽到警車呼嘯著離去,他抬手蕭灑地捋了一把頭發(fā)。在心里暗暗地笑了笑。同時,一個早就策劃好了的,一個和更幫子有關的方案,在王村長的頭腦里被撕碎了。王村長想起了一句話,叫做摟草打兔子。楊瘸子這棵雜草被摟掉了,沒想到還順手打了更幫子這只大肥兔子。

    還有一個肚三。

    按照王村長的編排,下邊的戲應該這樣唱:

    王村長將肚三的兩個哥嫂叫到村支部。兩男兩女不知王村長叫他們來做什么,坐在椅子上,身子努力地朝前探著,等著王村長的指示。王村長卻一直不說話,手里一直擺弄著一塊長方形的小鐵牌子。就在四個人渾身都等得燥熱的時候,王村長問肚三的大哥,你有兩個兒子吧?肚三的大哥答,對呀。王村長又問肚三的二哥,你就一個兒子?肚三的二哥答,是呀。王村長嘆了口氣,說,老二有點麻煩,一個兒子,沒法把兩個老的分開,老大么,你們兩口子是不是商量一下,哪個跟著大兒子,哪個跟著二兒子?什么時候分,我給你們主持主持?四個人的臉就都紅成了豬肝。這時候,他們看清了王村長手里的那塊牌子,上邊四個紅字寫著:五好家庭。幾個字在王村長的指間纏**綿地繞來繞去。村長,您把這塊牌子掛我們家吧,我們家肚三也早該說媳婦了不是?肚三的大嫂臉上笑成了一朵月季花。

    然后呢,五好家庭的牌子掛在了肚三家的大門上,肚三的老爸和瞎媽又睡在了一個炕頭上。再然后呢,丑陋的早已經(jīng)過了娶妻年齡的肚三會娶到一個比他更丑更老的媳婦。會么?

    會有這樣一個又丑又老的女人在等著肚三么?這樣一來是不是太遙遠了呢?還有,肚三的那個母老虎似的大嫂會這么乖順?王村長有時想,算了,不就是一個肚三么,讓他二哥隔三差五地抽兩鞭子算了?墒,算了兩個字在王村長的大腦里出現(xiàn)時,他渾身的雄性的東西便變成了萬千匹馬,在他的體內(nèi)奔跑。這個像魔鬼一樣的傻女人!他的牙就在口中嘣嘣地響著。好象嘴巴里開著一架碎石機。

    這時,轉(zhuǎn)機出現(xiàn)了。因為這個方案的輕而易舉,王村長很快就行動了。肚三是怎么想的呢?肚三是驚喜的。王村長說每月會有一千多塊錢的收入,那么,有了這一千多塊錢的進項,只要肯花大價錢,想泡什么樣的女人泡不成,肯定個個都比一碗粥的媳婦強。于是,肚三坐上了南下的列車。走了。肚三去了王村長安排好的地方打工去了。
第二十五篇 芝麻村里的芝麻事 第八節(jié) 秋林啊秋林
    王村長看見楊瘸子家的大們緊緊地閉著。聽說這幾天楊瘸子病了,好像病得還挺厲害,連下炕都費勁了呢。一陣秋風走過,楊瘸子家的大們重重地咳了幾聲,吐出幾塊斑駁的銹漬。走過楊瘸子家的王村長走進了一碗粥家。王村長走進一碗粥家是有理由的,而且村委會的其他成員也是知道的。關系到全芝麻村的整體形象,關系到村干部們的政績,在某一方面又和一碗粥家有關系的,王村長大度地一揮手,說,算了,你們都不愿意去,還是我去吧,跟傻子還能講什么大道理,我過去對付一通。

    這次走進一碗粥家的王村長是得意的,是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走進一碗粥家的。

    王村長又看到了秋林。身上差不多綴滿了秋葉的秋林,已經(jīng)把石頭房子碼得很好了。這個只有五歲的手臉都臟兮兮的小男孩在碼好的石頭房子前畫著什么。王村長從秋林身邊走過,秋林一下子用兩只小手護住他畫的圖形,說,是我的鴿子!王村長便明白了秋林在畫什么。他呵呵地笑了,是你的鴿子,我不要,晚上讓媽媽把鴿子給你燉吃了?不要,不吃,你壞!秋林急了,眼窩都紅了。仿佛媽媽已經(jīng)在拔他畫的鴿毛了。真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小傻子。王村長在心里這樣說著,人就進了屋。

    一碗粥媳婦呆呆地坐在炕沿上。她的手里捏著針,捏著未縫完的秋葉。可她只是在捏著,并沒有縫。她聽見了王村長的腳步聲,并且,她知道腳步聲是王村長帶來的,因為她的嘴角動了動,說,你真壞,你把秋林藏那么遠,還不讓我去找他,你壞透了!刷的一聲,一碗粥媳婦從屁股底下抽出一把剪刀,惡狠狠地扎向王村長。

    這個動作完全在王村長的意料之外。他今天既是得意又是高興。為他的全部計劃安全著陸而得意,為就要吸到令他神魂顛倒的煙而高興。他不相信他斷了這個女人的一切財路后,她還會和他扛著。在他面前,她會求著他,會主動地扒了自己的褲子,傻女人的香氣會差點撲了他一跟頭。他會象條饑餓的狼一樣,嗷的一下子就撲過去,躺在香氣里,舒服地打上幾個滾兒。

    就在王村長和一碗粥媳婦搶剪刀的空兒,一輛黃色的大發(fā)車停在了一碗粥的家門前。車上下來兩個男人,其中一個稍長的男人活脫脫就是另一個王村長。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院子里的小男孩。秋林還未來得及護住他的那只剛畫了一只翅膀的鴿子,就被兩個男人抱上了車。車絕塵而去。

    王村長看見了那輛黃色的車子。他從一碗粥家跑出來,車子向他揮揮手,旋起一條土龍給他做見面禮。撲面而來的塵土浴,倒也讓王村長洗了個痛快。

    這是王村長活在世上洗的最后一個澡。

    當天晚上,王村長被一碗粥殺死在家里。一碗粥媳婦找不到秋林了,秋林碼的房子還在,一只翅膀的鴿子也還在。鴿子做著飛翔的姿勢,等待著另一只翅膀。它隨時都會騰空而起。它在等待秋林幫它完成飛翔。秋林很少走出這個院子的。秋林到哪去了呢?有人告訴快要發(fā)瘋的一碗粥媳婦,說秋林被一個黃色的車拉走了。一碗粥媳婦就想到了王村長。

    一碗粥媳婦用牙齒嘶咬著自己,身上便出現(xiàn)了一個又一個的血洞洞,鮮紅的血向外奔涌著,染紅了炕上那片還未縫完的秋葉。一碗粥也受了媳婦的感染,他的眼睛發(fā)出狼一樣的綠光,說,媳婦,你別急,等我把他喀镲了,替你報仇啊。就在鋒利的板斧刃快要吻到王村長的脖子時,王村長只來得及說了一句話,他說,我沒看見秋林……一顆碩大的頭就落地了。頭上的幾根長發(fā)懊惱地散落開來……它們伸向暗夜,夜**了一聲,好像被刺疼了。

    一碗粥被警察帶走了。之后,一碗粥媳婦也失蹤了。

    那一年,芝麻村發(fā)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整個小村的出生率為零。也就是說,整整一年,小村沒出生一個孩子。小村的男人們在那年集體陽萎了。

    過了大概有半個月吧。有人在通往深圳的火車道上發(fā)現(xiàn)了一具女人的尸體。其時,我在一家地方電視臺做記者,出事的地方離我們單位很近,于是,我們趕去采訪。到了那里,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個死去的女人就是一碗粥媳婦。一碗粥媳婦身上背著一個破包袱,包袱里邊不是衣服,而是一大包紙幣。紙幣從幾角到十元不等。更為奇特的是,每張紙幣上都印著一個人頭像。

    這些頭像是芝麻村的男人們。

    除了死去的王村長之外的芝麻村的男人們。

    同時,在一碗粥媳婦貼身的口袋里,還發(fā)現(xiàn)了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男人。他那么像一個人,我想了半天,他到底像誰呢?

    終于,我想起來了。他,像秋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