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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余亮中短篇小說《的確良的夏天》
新聞來源:愛讀文學(xué)網(wǎng) 發(fā)表時間:2016-02-17 12:34:48 發(fā)表人:admin

 

 

 

 

 

小冬沒事的時候就喜歡逮從樹上掛下來的“吊死鬼”玩。“吊死鬼”躲在絲做的殼里,怎么也撕不開。小冬就用手捏,“吊死鬼”開始還不叫,后來就忍木住尖叫了起來。小冬聽見“吊死鬼”叫就松開了手。

小冬記得姨的手,姨的手總是軟軟的,姨總喜歡摸小冬的褲襠,也喜歡把小冬摸得尖叫起來。

小冬啊,你這個東西長大了干什么。

娶婆娘啊。小冬好像聽見過去的小冬說。

娶婆娘干什么啊。

生兒子啊。小冬覺得自己有點恬不知恥的。他已經(jīng)學(xué)會了用這個成語了。

姨就笑起來。躺在床上的娘也笑起來。娘是不能久笑的。娘一久笑就會咳嗽,拚命地咳嗽。有時候小冬覺得娘是要把自己一顆心咳出來似的。

姨有時候就說娘,不是我說你,要管管你女兒,吃虧的總歸是女孩子。

娘當(dāng)時什么話也不說,只是嘆氣。后來姐就吃虧了。小冬記得那一年夏天,南風(fēng)把怪味道的農(nóng)藥都吹到了小冬的鼻孔里,小冬的鼻孔里至今還是農(nóng)藥味。

后來姐就嫁給了那個厚嘴唇的家伙。小冬有時就盯著姐的大肚子看,覺得姐的肚子里肯定也是一個小一號的厚嘴唇的家伙。

臨嫁前,姐摸著小冬的手,不斷地流淚。小冬想用手把姐眼中的淚水堵上,可怎么也堵不上,溫?zé)岬臏I水沿著小冬的指縫流到膀臂上,然后就涼了下來。小冬的一只手就冰涼著。小冬想起娘的話。娘說,我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的確良。她最喜歡看供銷社的鐵夾子夾著布票和錢往的確良那兒飛去。咣當(dāng)咣當(dāng)?shù)摹?/span>

 

“毛嗶嘰,笑嘻嘻

的確卡,笑哈哈

的確良,喜洋洋。”

 

小冬知道娘床頭的箱子里是藏有這幾塊布料的。那幾塊布料滑滑的,涼涼的,或許就叫做的確良。

小冬對姐說,姐,你會不會跟那個家伙要的確良啊。

姐什么話也不說,只是不停地做鞋底,姐似乎要跟線過不去似的,不停地扯啊,扯個不停。小冬曾去問門口鄰居小臘梅,的確良是好布吧。

那個把金耳墜甩來甩去的小臘梅嘻嘻地笑了,的確良,她也說不上來,但把嘴都笑歪了。你這個小拐子。

 

開始小冬還以為吹洋號是用來結(jié)婚的。而小冬沒想到,在姐姐嫁的那個村莊,吹洋號是用來吃喜飯的。洋號一響,大家捧起碗來快吃。洋號一停,大家都必須放下碗筷。

小冬更沒想到的是那個吹洋號的小眼睛厚嘴唇的家伙就是他姐夫。有時小冬一聽見洋號聲就覺得有一個小眼睛厚嘴唇的家伙在用洋號對著自己的耳朵吹,小冬的耳朵就疼起來。

洋號聲就很怪怪的。開始是緩慢的,像是在搓繩,再后來就是跳繩了。愈跳愈快,愈跳愈急。到后來氣喘吁吁地跳不動了。小冬很奇怪,人們不聽洋號卻在拼命地吃飯。小冬看見了他旁邊有個男人伸長脖子好像在看什么。他是被噎住了。小冬想哭,旁邊有個人抓了他一把,這個小舅舅,怎么不吃?

小冬開始沒意味過來,他已經(jīng)是小舅舅了。小冬想起小時候和姐姐一起在床被下擠暖和的情景。姐姐給小冬捂腳。小冬的腳癢呵呵的。姐姐還給他講故事。姐姐給他出了個謎:

 

“牙齒像夾剪

筷子像雨點

嘴巴像打閃……”

 

這是什么。這是一個好吃的人。現(xiàn)在這些好吃的人就在身邊。他也看見了姨,姨也成了這樣的人。洋號終于停了。人們都意猶未盡地放下筷子。小冬手里還有一雙筷子。打著飽嗝的姨就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筷子。小冬,現(xiàn)在做親戚怎么也不講禮。小冬看見了那個吹洋號的厚嘴唇的男人在向他走來。小冬覺得眼前一亮一亮的,銅洋號似乎在嘲笑小冬,狗日的金牙齒。

待小冬明白了這個人就是姐夫時,小冬就捂起了肚子蹲了下去。

姨的聲音也變了,小冬——

那個男人也在問,小冬,小冬。小冬沒有抬頭。這個厚嘴唇的家伙居然把小冬叫做小洞。小洞小洞地叫他。

穿紅衣裳的姐姐也從新房里跑了出來。小冬覺得有一團火在他眼里燃燒著,灼熱的火把小冬的眼睛都烤糊了。

小冬在拚命地揉眼睛。姐姐俯下身來。小冬聞見了一股香味。小冬的眼淚就叭嗒叭嗒地掉了下來。

姨一把拽過小冬揉眼睛的手,小冬,不作興的,不作興的,你應(yīng)該笑。你現(xiàn)在是一家之主啊。

那個男人遞過手中的洋號,小洞,你吹吹,可好玩啦。

小冬的手一觸到那銅洋號,小洞,你吹吹,可好玩啦。

小冬的手一觸到那銅洋號,立即就甩了開來。涼,的確良的涼。

 

姨是紅著眼圈進門的,小冬問,姨,你怎么像只兔子了?

姨一邊撣著衣褲上似有似無的灰。撣了一下又一下。一陣風(fēng)吹過來,小冬只好把眼睛瞇了起來。

姨,娘在叫你呢。

又在叫了。老姐姐啊,我前世欠你多少啊。你嫁到這個鬼地方是爹娘為了幾塊布而欠你的,可不是我啊。

姨每次都這么說,每次又和娘凈扯一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小冬把目光放到了書本上。書本也有一陣灰塵浮起來。姨又把口袋里的山芋倒到了娘的床底下。蛇皮口袋虛偽地癟了下去。小冬聽見那些不老實的山芋在心里咕咚咕咚地滾個不停。姨對小冬說,哪天我讓你見一見那個陳先生,可惜老了,年輕時可風(fēng)光呢。

躺在床上的娘就咳起來,你說什么呀,他在墻上。

 姨就抬頭看了看墻上的照片框子,說,你怕他,我可不怕這個死鬼。你對得起他了,還為這個怕吃苦的軟蛋生下了小冬。

 小冬就看見了墻上的愁眉苦臉的爹。他除了愁眉苦臉什么也不會。小冬從沒有把他當(dāng)作爹。小冬聽見姨回過頭來對娘說,小冬有點像陳先生,會拉二胡,會洗衣服,喜歡看書,還會做飯。陣先生年輕時還會納鞋底呢。小冬現(xiàn)在是一家之主了。小冬,你在看什么?

小冬好像沒有聽見。小冬在想那個陳先生。有一次,小冬忍不住問娘,娘,陳先生是誰?

娘就惱起來,背過身去,把一張床弄得吱呀吱呀響。小冬不敢問了。娘一生氣就想姐姐了。

姨只和娘談了一會兒,就出門去了。姨每次都是這樣,姨好像喜歡跟鄰居談來談去。姨有點像這個村長大的人,喜歡嘰哩咕嚕地說個不停,間而哈哈大笑或嚶嚶地抹眼淚。小冬看見了扭腰出門的姨,影子把天井都割斷了。然后就看不見了。天井里白晃晃的。小冬似乎聽見了一陣陣洋號聲在嘀哩嘀哩地傳過來。小冬靜下來聽了一會兒,好像又沒有了。

小冬,小冬,你出去看看,又是誰家出喪了。娘似乎總喜歡打聽出喪的事。

小冬把門推開,又轉(zhuǎn)過身去,娘,你看樹上的“吊死鬼”真多。

你別嚇人,小冬。

小冬看見樹上的“吊死鬼”正一寸一寸地往下墜,還來回地蕩個不停。女的就是膽小,姐也怕“吊死鬼”。

 

春天姐姐回家時,肚子已大了。大肚子的姐姐用手摸了摸小冬的頭,小冬不服地把頭扭過去。

姐說,哎,幾個月不見,小冬長高了。

小冬的眼睛里有一只壁虎正在往屋頂上爬,很快就要爬到一條縫里面了。小冬說,姐,看那只壁虎。

在哪兒?

小冬就拾起一塊石子擲過去。壁虎就掉了下來。小冬看見壁虎跌成了兩截。一截很快逃走了,一截尾巴還在活潑地跳著。

要死了,小冬,你怎么這樣?姐姐驚呼起來,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小冬就上前用鞋底將那截尾巴踩成稀巴爛。姐姐沒有看。姐姐的心好像不在小冬身上。姐姐回到家中也像姨一樣在房間里與娘說個不停,聲音小小的,像是在說小冬的壞話。小冬不想聽。小冬就走到外面。

小冬看見了那兩只鴨子。小冬實在想不出大肚子的姐姐走路是那么地難看,也像一只鴨子似的。小冬趕了趕那兩只鴨子。兩只毛茸茸的鴨子。兩只鴨子努力地想奔跑。小冬聽見了小鴨子急促的呼吸聲。小冬的手很快地抓住了它們。鴨子的脖子軟塌塌的,小冬用力搓了搓,像搓一根尼龍繩似的。小鴨不再走了。小冬聽見了摩托車的聲音,一輛摩托突突突地闖過來。小冬朝摩托車放的屁吐了一口唾沫說,有什么了不起的,放屁蟲。

小冬再回到家中的時候,姐正吃力地坐在水井邊替小冬洗衣服。

小冬走上前去,一把扯過搓衣板。肥皂水一下子就晃了出來,水都跳到小冬的球鞋里了。小冬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升上去,升上去,像是個人在他的身體里提走了一桶井水似的。

 

小冬看見姐姐的時候,姐姐的頭上纏著一條奇怪的黑布,像一道黑箍箍住了姐姐的頭。小冬怔征地看看姐姐,姐姐已經(jīng)變了。小時候,小冬喜歡看姐姐對鏡梳頭。姐姐的眼睛是那么好看,后來他才知道這叫丹風(fēng)眼。而這雙眼睛似乎被誰換走了。小冬覺得屋子里很暗,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正往小冬的鼻子里鉆。

姐說,小冬來了。

小冬覺得姐的話一下變了。姐開始跟那個丑家伙一樣叫他小洞小洞了。

小冬把頭探過去。小冬聞見了一股味道。小冬還是說不清是什么味道。

舅舅抱抱。

小冬張臂把那個家伙抱來時,手中居然仿佛什么也沒有。小冬心里有點慌,這個小家伙怎么這么輕啊。臉上還那么多皺紋。

姐說,小冬,你小時就這樣。當(dāng)時我就抱著你到處找別人要奶喝。你當(dāng)時就像一灘牛屎攤在我的手上。你肯定記不得了。

小冬看見了這個小家伙睜開了眼睛。突然還向小冬咧了咧他的厚嘴唇,小冬以為他要哭了呢。姐說,小冬,他在向你笑呢,他居然還認得舅舅的。

小冬實在沒有想到這個厚嘴的小家伙會向他笑一下。小冬把食指湊近他的嘴唇。他的嘴唇吮了一下。小冬很驚訝,他還沒有長牙呢。

姐說,你還說他呢,小冬,你三歲才長全牙,我當(dāng)時急都急死了。

小冬仿佛看見了沒有牙齒的小冬躺在姐身邊的樣子。姐說,小冬,你抱一抱他,我出去一下。姐就出去了。姐已不是過去鏡子里的姐姐了,姐老多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小冬和那個小家伙。小家伙在小冬的懷抱里睡著了。小冬仿佛在抱著他自己似的。

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小冬著見了小家伙的眉毛緊皺著。小冬仿佛聽見了外面有洋號聲傳來。小冬的耳朵在疼。小冬晃了晃小家伙。小家伙依舊在睡,呼吸聲很響,像個小大人。小冬又晃了晃小家伙差點把小家伙從手里滑出去。小冬的手指摸到了小家伙嫩面包似的屁股,這也好像是小冬的屁股。小冬用力擰了一下。小象伙的嘴歪了歪,咧開嘴哭了。小家伙的哭聲嚶嚶的,像一只小貓在叫。小冬又?jǐn)Q了一下。小家伙就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姐姐臉色蒼白地走進來,小冬,是不是他餓了?

小冬搖了搖頭,小冬的身子傾斜著,仿佛被那個小家伙拽著似的。

姐把小家伙接過去,他俄了,像是餓死鬼投的胎,一會兒就要吃。

 

姐姐一邊解衣扣,一邊對小冬說,小冬,他真的像你。一餓就哭。爹死的時候娘正懷著你。剛埋了爹半個月娘就生了。娘病了。我只好每天抱著你要奶喝。

小冬看見了姐紐微紅的腫脹的奶頭。小冬聽見自己的心怦怦地跳。小冬不是第一次見到姐的奶頭了。上次在醫(yī)院,眾多的醫(yī)生剝開了姐姐的衣服,用力壓著。肥皂水在姐光滑的身上流來淌去。姐.姐吃了虧。姐姐必須要把喝下去的農(nóng)藥吐出來。小冬一夜也沒睡,姐姐終于醒了過來。

姐姐若無其事地把奶頭塞進小家伙張開的口中。小家伙咕咚咕咚拚命地吮著。小家伙的勁很大。小家伙把姐咬得都喚起來,小冬著見了姐疼痛而幸福的面容。姐姐還回過頭來對小冬說,小冬,這也像你,小冬,我跟你向別人要奶喝,你總是把別人咬傷。門口臘梅她媽為此還打過你一巴掌。打了一巴掌人也不松口。有時沒奶的時候你就朝我懷里鉆,我只好用指頭哄你,你把我的指頭都咬疼了。

小冬感到有什么東西打中了他,使他全身變緊。小家伙的眼睛是緊閉著的。后來小家伙吃飽了,就睡著了。小冬把頭抬起來。姐姐用手拍拍小家伙的嘴巴。喂,還有呢,醒醒。小家伙的嘴里吐出一口奶之后沉睡開去了。小冬,他吃飽了就睡,也和你一樣。姐一邊把小家伙放在床上,一邊就用手?jǐn)D另一個奶頭里的奶水。小冬看見一注奶水噴射而出。小冬感到自己的奶頭也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小冬,你想不想嘗嘗?

小冬沒有說什么。姐姐就把奶水?dāng)D到了小碗里,小冬。小冬回過頭來,看見了碗中晃動著本屬于小家伙的奶水。

小冬沒有接過奶碗。只是把嘴唇抿了抿。眉毛揚了揚,問,姐,他呢?

他死在外面了。姐說完這句話就出去了。姐很忙。小冬聽見了豬的叫聲。怪不得屋子里有股豬尿味。

小冬看看墻上,墻上的洋號不見了。小冬真想找到那個小眼睛厚嘴唇的家伙,并用那個銅洋號對著他的耳朵使勁地吹,直吹得那個厚嘴唇的家伙殺豬般的洋叫起來。

喝飽了奶的小家伙睡在床上。那盛滿了奶水的小碗就在桌上。有一只蒼蠅在嗡嗡地飛來飛去。小冬用手揮了揮,那只蒼蠅還是不肯走。小冬知道,那只不知好歹的蒼蠅就是想吃那碗潔白如銀的奶汁。

小冬感到胃中有一股酸水正向上涌來。小冬知道那是姨送來的山芋的味道。

 

小冬走到門外,姐姐正蹲著剝毛豆。一粒一粒毛豆像一個一個小孩從胞衣里分娩出來,然后他們再躲進人們的口中、胃中,小冬當(dāng)年也是從娘的胞衣里剝出來,然后就躺在姐姐的懷抱里了。

小冬問,那家伙在哪里?

姐姐沒回答,問,娘好不好?

小冬的耳朵里仍是有許多銅號的聲音,那家伙呢?

小冬看見了姐在流淚……

小冬的心就狂跳起來。小冬也低下頭去與姐一起剝毛豆。夏日的陽光似乎一點也不熱。小冬的耳朵里還是有許多銅洋號的聲音。

姐,記得爹嗎?

小冬,爹的樣子一點也不像照片里的樣子。

爹的脾氣很不好,他經(jīng)常打我。有時在夢里,我還夢見爹打我。你知道爹是怎么死的嗎?

小冬搖了搖頭。

吊死的。姐姐好不容易吐出這三個字,姐好像很冷。都說怪村上干部,其實還怪他自己。

小冬實在想不出照片上的爹還會打人。而且還是吊死的。小冬曾編過許多與爹在一起的日子,唯獨沒有編“吊死鬼”這個角色。小冬的腦殼有點疼。

小冬看見黃豆娘生下的黃豆孩子越來越多。突然,一陣尖銳的哭聲從屋子里傳出來。那是那個小家伙的聲音。

他餓了?

他沒餓,他屙了。和你小時候一樣,一屙就哭著換尿布。姐姐還笑了一下,就起身進去換尿布了。小冬沒有跟進去。小冬依舊在剝毛豆。小冬把手埋進嫩嫩的黃豆米中,仿佛放在一塊的確良的布上。

姐姐回來的時候,手中拿著一塊潮濕的尿布。里面是小家伙屙下來的黃黃的屎跡。小冬用鼻子嗅了嗅。姐姐就笑了。小冬,別嗅了,奶娃娃的屎是不臭的。說罷就把那塊尿布張開了,一片黃燦燦的金水。

姐姐開始涮尿布了。小冬說,姐,那只銅洋號呢?

銅洋號?

姐姐努力地想了想,搖了搖頭。什么銅洋號,他從來沒有什么銅洋號啊。

小冬不想再說什么了,把眼睛閉上。小冬開始一拐一拐地向前走。每走一步,陽光都叫起來。小冬聽見姐姐說,小冬,姐姐要為你娶一房媳婦的。找一個像小臘梅模樣的。

小冬沒有吱聲。小冬的臉在發(fā)熱。姐姐依舊在說,小冬,你得相信姐姐。姐姐等你外甥大一點就出去做工。村里人都到城里做工去了。人家說在外面是很好賺錢的,賺好的錢就大把大把地往家里寄。

小冬說,姐姐,我是不結(jié)婚的。

姐姐又笑了,小冬,耍什么小孩脾氣,你不結(jié)婚娘是不會閉眼睛的。

小冬依舊一拐一拐地向外走。小冬想找一找外面的洋號聲是哪兒來的。

小冬。姐姐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小冬,你要知道,我是不怕他的。

 

小冬不知道姐說的他是死去的爹呢還是那個小眼睛厚嘴唇的家伙。小冬不想問,也不想知道,小冬的面前是一個熱不起來的夏天。小冬想給這個夏天起一個名字。小冬只想了一會兒就想出一個名字,的確良的夏天。想到這,這個夏天就真的像娘床頭柜里的的確良布了;模”〉,小冬一拐一拐地努力走在上面。小冬走得很急,小冬想快步走出這塊的確良布,走快了的小冬很像一只跳躍著的小羊。小冬跳躍著,后來就越來越慢了,這塊的確良的夏天好像把他纏住了。

 

 

                                      (小說發(fā)表于2001年8期《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