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湮滅  第3節(jié)  順藤摸瓜
作者:凝神      更新:2017-02-05 22:23      字?jǐn)?shù):3388
    被撞暈了的李玉秀在溝里窩蹩大約個把時辰,是被后來路過這里的尖嘴子發(fā)現(xiàn)后救起來的。

    初七這日傍晚,尖嘴子趕過集后,在靠近鎮(zhèn)公路的大洼村自己的大閨女家混了頓晚飯后,往大澗村趕路。他沒有騎車,空手兩拳地在路上閑閑地晃著。在遠處就模模糊糊地看到前方的溝里有輛三輪車歪倒在里面,近前一看,這可不是三嬸子李玉秀的車子嗎,她人呢?尖嘴子當(dāng)下一驚,連忙下到溝里,累得紅頭醬臉地把三輪車給正過來,李玉秀可不就整個兒被車子蓋在下面了。尖嘴子騰出手來托起李玉秀的頭,連叫了三聲“三嬸子”,李玉秀都沒有一點反應(yīng)。他連拖帶拉地把李玉秀弄到路邊上來,拉下一個騎自行車經(jīng)過的同村人,借他的手機撥打了鎮(zhèn)醫(yī)院的120,把李玉秀給拉到了醫(yī)院。

    事后,李玉秀曾對去到老家院里圍著她坐的老姊妹娘們說:“兒女再多也不頂用,當(dāng)時,要不是尖嘴子像拖死狗似的,把俺從溝里拽上來,俺可就永遠給咱們大澗村里省了糧食了!

    最先接到信兒的是明潔。她第一個跑到醫(yī)院里看到老娘血頭血臉的樣子,嚇得半天沒愣過神了。前后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這前腳才歡天喜地把母親送出校門,轉(zhuǎn)眼間,母親就不省人事的躺在那里了,明潔看到她這個樣子,甚至都不敢近前去相認(rèn)。

    明善和明遠也前后腳從單位上趕了過來。鎮(zhèn)醫(yī)院做過簡單的處理后,由小苗副院長來給這姐弟三個談話。老太太的情況看起來很是嚴(yán)重,幸好及時送到醫(yī)院里來了,如果無人發(fā)現(xiàn),讓她在那個深溝里窩上一宿,她可能就永遠醒不過來了,F(xiàn)在初步診斷腦袋受撞擊中度腦震蕩,左腿干粉碎性骨折,必須轉(zhuǎn)院到縣醫(yī)院去開刀。明潔在自己昔日的追求者面前,也沒有能夠保持鎮(zhèn)靜,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她除了害怕,更有深深的懊悔和自責(zé)。懊悔自己不該留老娘吃飯到那么晚,自責(zé)自己沒有把老娘安全送給家。畢竟是從她家里出來后出的事,如果老娘有個什么三長兩短,就是別人不說什么,她自己這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明遠比二姐和二哥鎮(zhèn)定許多。他見老娘沒有生命危險后,就主張趕緊向派出所報案。李玉秀醒來后,告訴過他們,感覺到后面有摩托車把她給狠狠地撞了一下,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明遠用手機撥通派出所電話后,派出所的值班人員說他先記錄下來,現(xiàn)在黑燈瞎火,既然傷者已到醫(yī)院,那就明天再到案發(fā)現(xiàn)場去調(diào)查。

    明遠和明善合計,當(dāng)時天已傍黑,沒有目擊證人,老母親也什么都沒有看清什么人撞得,那派出所就是到了現(xiàn)場又能查出個什么玩意兒出來。看來,還得靠自己家人出面去查證。憑老娘當(dāng)時的感覺,那是和她順路方向的摩托車,一定就是本村里的人。大澗村彈丸之地,就那么幾百戶人家,挨家挨戶察聽,也能把這個不負(fù)責(zé)任的家伙給揪出來。

    又到了“四月八,采蹦花”的季節(jié)了,天一開眼,就有稀稀拉拉的行人走在進大澗村必經(jīng)的水泥路上。水泥路兩邊的地堰上,也隱隱地晃動著采摘金銀花的人影。明遠把摩托車停在老娘出事的路邊上,下到溝里仔細察看著地上的痕跡。

    餐了春風(fēng)喝了春雨的泥土是松軟的,用腳一踩就會有個坑出來。溝底,有母親昨日跌落綣縮過的印子,還有撒落在地上的白菜、菠菜等種子。在石砌的堰壩上,凝有斑斑點點的血跡,早已成黑褐色。在堰石縫里,夾著小半塊摩托車后泥瓦擋板上的橡膠皮,皮上還粘著一個廢棄光碟。明遠把那半塊橡膠皮和光碟撿起來,一反一正地看了半天,起身發(fā)動了摩托車向村里騎去。

    村里有摩托車的人家多了去了,一家家去察看,那得看到猴年馬月。明遠一騎到村口,就把車停下了。他站在村口的那棵大柳樹下,點上了一支煙。明遠平常是不抽煙的,一般口袋里裝著煙只是見了熟人散上那么幾支,多為聯(lián)絡(luò)感情。

    大柳樹旁邊有一臺石碾子。明遠一支煙沒有燃盡,就有農(nóng)婦過來碾一大簸箕喂豬的地瓜干,這一下子提醒了明遠。這臺公用石碾子,可是一日三餐都不拾閑的,每天從天一眨巴眼,到傍晚上黑影時,一直都會有人在這里碾壓糧食的。那么找到昨晚最后一個壓碾的人,興許能問出點什么線索來。明遠向這個農(nóng)婦左右一打聽,找到了最后一個離開石碾子的婦女,她恰是“二級先生”的王百成家的四弟媳婦,明遠一路踅摸到她家的菜園子里才找到她。

    明遠向她問尋昨晚天傍黑時,看到有哪些人騎摩托車從這條路上進村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這女人倒也十分的配合。她回想了半天,說出了五個人的名字:上大澗村的銀行、糧庫、雙喜,下大澗村的連義、連營。目標(biāo)暫且鎖定在這五人人身上,這問題就好辦了。

    明遠跑到村后面,找到了正在地頭上躥來躥去采著蹦花的尖嘴子,大哥長大哥短的好一頓感謝。當(dāng)明遠從包里抽出一條金大雞的煙,來酬謝他昨晚的義舉時,尖嘴子的舌頭都打結(jié)了:“三兄弟,這怎么說的,不管怎么咱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楊’,做這點小事,還不是俺應(yīng)之當(dāng)該的嗎?別說正好是俺二嬸子,就是旁人,俺也不會見死不救的。這東西絕對不能要的!

    說是這樣說,可手還是把煙接過去,放進了自己的花籃子里。

    “三兄弟,以后,還有什么事,你盡管說,只要大哥能做的,俺一定幫忙!奔庾熳游艘豢诿鬟h給他點上的煙后,笑嘻嘻地說。

    明遠就把自己剛才從王百成的弟媳婦那里套來的人名字一一告訴了尖嘴子,讓他今天務(wù)必想辦法偷偷看一下他們騎的摩托車有沒有撞壞,那后泥瓦上的橡膠皮完不完整。

    尖嘴子是什么人?就是因為平日里不愿意出大力掙大錢,有得一口吃喝,就尖著嘴像油壺一樣,到處倒油,瀝到這里,瀝到那里,抹光滑墻的人,所以,大家一致叫他“尖嘴子”。直叫到他都抱上外孫子,大家甚至都想不起他的原名楊明喜了。

    尖嘴子像得了令箭似的,三躥兩躥就把這五個人的摩托車的型號、牌照、有無破損等情況摸了個透。他不無得意地向明遠賣乖道:“別說查這五個人的,你就是讓我查全村的人的,我也能幫你搞個一清二楚。這五個家伙,只有下莊的連營的摩托車后面的橡膠皮被撕掉了半塊,其他人的都是完整的。百成的兄弟媳婦還說,昨兒白天,看到這小子的摩托車停在她大伯子王百成家的大門口時,那上面的碟片,還一閃一晃的,耀眼得很呢。今天再見,就沒有了。”明遠聽尖嘴子這么一說,心里就有個底了。他把自己收集到的證據(jù),向鎮(zhèn)派出所作出詳細地匯報,希望他們能盡快地找出肇事逃逸的嫌犯。

    明潔一聽是可能是下莊的連營所為,一個蹦兒從病前的板凳上彈了起來,瞪著兩只腫得跟桃子似的淚眼,尖著嗓子罵道:“這個狗娘養(yǎng)的,我要去殺了他,你看,他把咱娘給禍害成這個樣子。明遠,你回來干什么,你不揍死他個狗熊,揍死他,我去替你頂罪。”

    明善和明遠知道這是二姐心疼老娘說得瘋話,誰也沒有接茬兒。明潔跟著又嚷嚷了幾句,出了胸中的一口惡氣,也就不再作聲了。

    明善用左手摩挲著下巴上一夜長出來的青胡茬兒,嘴里叨叨念念地分析著明遠告訴他的這些情況。

    “撞咱娘的,定是這個連營無疑。他既然撞了人之后,不管不問就溜了,肯定不會輕易就承認(rèn)的。不過,有證據(jù),也不怕他不承認(rèn)。關(guān)鍵是看他是無意還是有意的。那么寬的路,就兩個人,還都是順道走,他騎車又不是個新手,按理說,是不會輕易地能撞得到人的。那么就是有兩種可能性,一是他酒喝高了,控制不了自己;二就是他是受人指使故意撞人的。”

    明潔又止不住火地嚷道:“他要是喝高了,撞倒了人,也得連自己一起倒啊。他自己一點事沒有,還跑到家里裝得跟沒事人似的,肯定是故意撞的。怎么不把他個狗熊給摔死!”

    明遠覺得二哥分析得有道理,哥倆就順著這個思路想開了去。

    連營是下大澗村?酥莫毶。在本鎮(zhèn)上,這小子就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武痞,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什么事情都做過。不過,兔子不吃窩邊草,無論他在外面怎么作惡,對本村的人,向來還是十分客氣的。村人雖然知道他的習(xí)氣,出于對常混黑道的人的敬畏,也從沒有人在他那敦實的父母面前言語過什么。只不過,混到了二十大幾,愣是沒有一個人上門提親,至今還光棍一條。同一個村里住著,李玉秀家在上莊,連營家在下莊。無論老親還是新朋,兩家都是八桿子打不著的關(guān)系,誰也沒有和誰走動過,更談不上有什么過節(jié)了。那么,這樣一個還頗為講究一點江湖道義的小混混,為什么會往死里撞一個跟他沒有任何利害沖突的老太太呢?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如果猜得不錯的話,那就是受人指使。

    明潔又沉不住氣了:“就你們兩個人能瞎掰扯,咱娘是手中有權(quán),擋人官道啊,還是財大氣粗,擋人財?shù)腊。窟@么多年來,咱娘都是憑自己的力氣吃飯,從來沒有做過什么虧心事,誰吃飽了沒事?lián)蔚,朝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下黑手啊。我看,你們還是趕緊先把那個連營找來,讓他先付咱娘的醫(yī)藥費吧,別在那里瞎編排咱娘了。當(dāng)莊本土的,他跑了和尚跑不了廟,找他爹娘理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