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星森林
作者:
陳琢瑾 更新:2017-05-06 14:01 字?jǐn)?shù):3303
自從上次那件高利貸的事之后,韓宰成變了許多,我甚至?xí)r常會看見他在對街樓下的影音租賃店里招呼生意。
有天晚上,影音租賃店快要打烊的時候,阿成提了滿滿的兩只馬夾袋回來。透明的馬夾袋里精致的包裝上印著法文的商標(biāo),我記得那是一家離這里很遠的餐廳。
在我望著對街的時候,Trista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走上樓來,推開未鎖的房門,從書桌上拿起空調(diào)的遙控,關(guān)掉了冷氣。“又在看清子?”
我回頭看她,“吃醋了?”
“才沒有。”她走到我身邊,朝著樓下望去。
對街的影音租賃店里,清子正幫著阿成把馬夾袋里的盒子一只一只拿出來,放在轉(zhuǎn)角的玻璃柜臺上,又一個一個小心地打開。
“今天是清子的生日!盩rista說,“這好像還是他們搬來這里之后,韓宰成第一次陪她過生日!
“你的生日呢?”我試探地問。
“問這個干什么?”她側(cè)身把手里的濕毛巾放在我手里,又拿走它,搭在不遠的書桌椅上。
我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她的話說:“我也想陪你過生日。”
她笑了笑,“我會不習(xí)慣的!
“為什么?”
“我從來都沒有過過生日。”言語間,她那笑里添了一絲憂郁,“每次想起來的時候,不是已經(jīng)過了,就是已經(jīng)過了很久!
“那以后我可以幫你記著!
“汐染,”她的一雙手環(huán)在我的頸后,一雙明亮的眼眸在橙色的壁燈里泛著溫暖的光,“真的那么喜歡我嗎?”
“不只是喜歡!
她微笑,又仿佛猶豫的一點點松開那雙手。
我在她的手就要離開我的身體時輕輕地握住她微涼的肩,我的手心里,柔弱得仿佛三月的湖面早開的睡蓮。
“汐染!贝巴鈧鱽戆⒊傻穆曇,“過來一起喝酒啊!
Trista在那聲音里轉(zhuǎn)過身去,背靠在窗臺,一雙微垂的目光望著交錯的指尖。
“不了,”我朝著樓下玩笑的一句,“我可不想當(dāng)電燈泡!
“來吧!卑⒊梢琅f開心的朝我招著手,“清子懷孕了,我想慶祝一下!
“那恭喜了。”我看著他那張臉上滿滿的幸福,忽然間仿佛想不起他從前的樣子。
Trista轉(zhuǎn)過身去,趴在窗臺上,朝著樓下的阿成說:“清子懷孕了,你還叫人去家里喝酒?”
阿成于是癟著嘴朝我聳了聳肩。我故作無奈的看了一眼身邊的Trista,又朝他一笑。
“知道清子的事嗎?”Trista側(cè)過身來小聲問我。
“那晚聽阿成說了一點!蔽艺f。
她于是又問我:“知道她為什么來西貢嗎?”
我搖了搖頭。
Trista關(guān)了窗,扶著我的肩坐去窗臺上,低頭看著我說:“清子父親的家族原本在名古屋經(jīng)營著一條商店街,據(jù)說已經(jīng)有好幾代了!彼f著頓了頓,看著我,解釋說,“是那種在日本很傳統(tǒng)的社團!
我明白她話里的意思。
她望著我默然已知的眼神,又接著說:“她的父親是在她十九歲的生日會結(jié)束的時候被人謀殺的。”
聽著Trista的話,我不禁望了一眼窗外,漸已深沉的夜色里,影音租賃店蒼白的燈光照著生銹的柵門邊青瓷的花盆里一朵悄然開放的夕顏。“我聽阿成說,清子早晚會要回日本去!
“有些命運是從一開始就注定的,”Trista說到這里,細(xì)細(xì)地一聲輕嘆,“那些輕易就說命運可以改變的人,只不過是因為命運從一開始就為他們留有余地!
我仿佛從她的話里看見一顆郁結(jié)的心,只是我沒有問她的故事,也或許只是因為我還沒有在我的心里留出一片坦然的空地去存放她的故事。
幾天后的一個早晨,林嘉豪打來電話,告訴我說,這天是他的生日,如果我有空,他想聚一聚。我沒有拒絕,于是我們約定了晚上的時間。
這晚,Trista騎著她的摩托帶我去林嘉豪在近郊的別墅。一路上,盡管她不斷的提醒我可以抓住摩托的后座,但我依然堅持要摟著她的腰。
到了那里,她一見到林詩綺就開始埋怨,夸張的形容著我這一路上是怎樣的吃著她的豆腐。林詩綺聽了一個勁的在那里咯咯地笑。
林嘉豪聽見我們說話的聲音,從房里走出來,看見正笑個不停的林詩綺,對我說:“你們該看看詩綺送我的生日禮物。保證是一輩子難得一見的!
我和Trista都好奇那會是一件什么樣的禮物,直到林嘉豪帶著我們走去餐廳的花架前。那上面擺放著一只橢圓的玻璃魚缸,里面是一只蘋果大小綠綠的東西。
“小烏龜怎么了。”林詩綺不滿的看著林嘉豪,一張臉像個蓮霧一樣皺成了一團,“健康長壽不好嗎?”
“這還真不是一般的烏龜!绷旨魏老訔壍目粗侵霍~缸里的東西,“這簡直就是一只豬鼻神獸!
“我就是看它和電視里的烏龜都不一樣才買的!绷衷娋_自信的說,“反正我是第一次看見長這樣兒的烏龜。”
“你不知道在飯桌上見過它多少回了,是你不認(rèn)得而已!绷旨魏篮叩匾恍Α
我看著那只沿著缸壁趴得異常歡快的“烏龜”,玩笑說:“雖然不是萬年的龜,好歹也是千年的那什么。做生日禮物寓意也不錯。反正又不是結(jié)婚禮物!
林詩綺聽了,疑惑地看著我,又看著Trista。
Trista只默默地一笑,沒有說話。
“這真的不是小烏龜嗎?”林詩綺不解地問我。
“是的,”我依然玩笑地說,“只是太罕見了,所以你哥他沒見過!
“少來,”林嘉豪說著遞了一支Parliament給我,“吃一次就見一次!
“你真惡心!绷衷娋_說話時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怪物。
“惡心個屁,你也吃過!绷旨魏勒f著朝我使了個眼色,臉上也沒了方才玩笑的表情,一面讓林詩綺陪Trista,一面叫我去了偏廳的外走廊。
我看見他那張臉上些許凝重的神情,不禁問他,“有事?”
他微微一點頭,嘆著氣在一張茶座邊坐下來,從茶罐里取了一勺茶葉放進一只汝窯的粉青釉茶壺,“今年明前的龍井,回去的時候特意去了一趟杭州買的。喜歡送你一兩。”
“好啊!
“嘗都還沒嘗!彼幻嫦床瑁幻娉乙恍。
“有錢人的東西差不了!
“那是我!彼首黩湴恋匾恍,“拿著錢不識貨的人多得是!毖哉Z間,倒出兩杯茶,遞了一杯在我面前。
我拿食指在茶桌上輕輕敲了敲。
他見了,皺起眉頭嫌棄地擺了擺手指,“你怎么也有這習(xí)慣!
“應(yīng)酬多了,不習(xí)慣也習(xí)慣了!蔽艺f。
“我見不得。”他說,“看著就像遞茶的人是茶館里的小廝!
“快快快,這里、這里!蔽夷檬持篙p敲在茶桌邊比劃著,玩笑的一句。
“沒錯,就這感覺。”他說著靜靜地喝了一杯茶下去,轉(zhuǎn)而又幾分嚴(yán)肅,“說正事,阮碧清這個人你認(rèn)識嗎?”
“認(rèn)得!蔽艺f,“前不久剛見過,阮文森的妹妹!
“前幾天,她給我打了一個電話!绷旨魏揽粗媲暗牟璞,宛然于思忖間頓了頓,“有新的出貨渠道。我了解了一下,算是鉆一點小空子,但還是合法。成本卻比從新清出關(guān)還要低一些!
“你說的渠道我想我可能也知道。”我說,“如果我沒猜錯,應(yīng)該就是前不久我去過的那個地方!
“怎么樣?”他問。
“我不太建議!蔽艺f,“至少我覺著不是很安全。雖然手續(xù)這些都沒有問題,但那里畢竟就只是兩個邊陲小鎮(zhèn),交通和通訊也不方便。最重要的是,從新清出貨到了浦寨之后,幾乎就可以放心了。但那個地方不一樣,說白了,那里做些民間的小貿(mào)易還可以,像你這么大的生意很容易被人算計!
“這些我也想過!彼f著又倒了兩杯茶,“但我爸還是有這個意思!
“沒理由啊。”我不解地說,“像他做了這么多年生意,應(yīng)該清楚,有些風(fēng)險不是人控制得了的,全憑運氣,可運氣這種東西,不是一就是零!
“話是這么說沒錯!彼c了一支Parliament,看著夕陽遲暮的天空沉默了許久。
我看著他眼神里少有的凝重,試探地問:“遇到難處了?”
“有些貨源地已經(jīng)開始限量砍伐,接下來有些木料的出口限制也會越來越多!彼贿B的深吸著香煙,藍白的煙霧在無風(fēng)的空氣里儼然凝聚不散,“如果要保證以往訂單的量,就不得不提高成本。不止如此,如果只靠現(xiàn)有的那點人脈,就算提高成本往后還不一定能解決問題!
我聽著他的話,猜測著問:“聽你的意思,好像是阮碧清有門路?”
“聽她的話里有這個意思!绷旨魏傈c了點頭,轉(zhuǎn)而又問我,“對了,我還聽她說,你已經(jīng)不在原來的公司了?”
“合同是到期了!蔽艺f,“暫時沒有人跟我提續(xù)簽的事!
他聽了,笑說:“那不如你來幫我?”
“我能幫你什么?”
“先進我的公司再說!
我委婉的一笑,“再說吧!
“你不會是因為還放不下那個郁靜楓吧?”他猜測著問。
我回頭望了一眼偏廳里的Trista,沒有說話。
“說真的,這點你沒我灑脫!绷旨魏姥业哪抗馔ィ案星榈氖赂愕锰珡(fù)雜,會很累的!
“你也就只是這么一說!蔽也灰詾槿坏某恍。
“信不信由你!彼嗍且恍,“總之我說的事你考慮考慮。我也沒別的意思,只是希望身邊能有個信得過的人!彼f著又看了一眼腕表,自言自語的一句,“這廚子真有夠憨的!毖哉Z間遠遠地望著茶幾上Trista帶來的那瓶Mouton,“話說回來,你的女人還真不是一般的大氣!
我依然只是沉默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