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老家的風俗，吹吹打打鬧了兩天，老趙的“六七”算是結(jié)束了，牌位也燒了，親戚也散了，家里就剩下趙谷雨母子，還有柜臺上那張專門請照相館放大的老趙的大照片，一臉的嚴肅，像是盯著趙谷雨看。

    趙谷雨勸母親一起去江南，母親雖然不愿意離家，但為了兒子，她還是同意了跟趙谷雨去江南，趙谷雨高興地先給唐小丹打了一個電話，問她是否可以開車來接一下母親，唐小丹說行。他又電話喊余柏生一起幫整理東西。

    余柏生幫助趙谷雨張羅了兩三天，回家好好的補了一覺，接到趙谷雨的電話，余柏生就起來了，他先后給二豆和表姐打了電話，讓他們把錢打到卡上，然后就直接去了趙谷雨家里。

    趙媽媽在收拾東西前，首先把柜臺上老趙的那張照片給包起來，放進了包了，自言自語說，老頭子，不能把你一個人放在家里，一起走吧。其余趙媽媽沒帶幾樣東西，主要是換身的衣服，還有自己腌制的小菜。那些小菜趙谷雨本想說不讓她帶的，那些熗制的泥螺黃蟹有鹵子，灑漏在車上會有異味遺留在車上，但她考慮到母親吃慣了，就沒阻攔。趙谷雨看得出來，母親只是想臨時跟自己去住一段時間。

    唐小丹是請了半天假來的，余柏生見唐小丹來接，本來是想開幾句玩笑的，但礙于趙谷雨的母親心情不太好，老趙的牌位剛剛燒了她還是有點傷心，就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趙谷雨母親把家里的東西拾掇整齊，該放哪的都放好了，然后又到隔別鄰居家拜托人家?guī)椭�照看照看，說話的時候，趙媽媽的眼淚都下來了，弄得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

    小丹一天開一個來回有點累，中途在服務(wù)區(qū)休息的時候，余柏生還是忍不住了，說看出來沒，你婆婆同意來，主要是喜歡你。

    唐小丹說，就你那破嘴，懶得理你。嘴上雖然這么說，但她的臉上還是春光蕩漾，一掃平時冷冰冰的樣子。

    楊波已經(jīng)搬離了，公司也沒安排人住，趙谷雨就去跟公司后勤借房子，讓母親住下。母子兩住一起，有個照應。公司領(lǐng)導也知道趙谷雨家的情況，沒說多余的話就同意了。

    母親是個閑不住的人，剛來幾天還好，幫趙谷雨洗洗曬曬，把樓前樓后掃的干干凈凈，花池里有一丁點雜草都被她拔了。趙谷雨知道，時間長了，一旦閑下來，母親肯定是呆不住的，得找個事情讓母親忙起來。趙谷雨想來想去，沒想到一個好辦法。他想過母親把安排到自己干過的食堂，跟胖子說一下應該沒問題，工資待遇也不是問題，主要是想把她留住，但趙谷雨自己干過自己知道，那活雖然不重，想干好也蠻累的，母親是個愛干凈的人，那么大的廚房，她一旦進去，就有干不完的活。

    趙谷雨打電話跟唐小丹商量，說這樣待下去，母親要不了幾天肯定要回去，得找個事情把他忙起來。唐小丹說，其實我有個主意,就看你的態(tài)度了,你說她喜歡干什么呀?趙谷雨說母親喜歡燒菜，上了鍋臺她有自己的樂趣,他夸母親的菜燒的好吃，家常菜你們酒店的大廚燒的都不如我媽燒的好，每次老家莊上鄰居人家做婚喪喜事都來請母親去幫忙燒菜，她總是很樂意，也很有成就感。唐小丹說，行，晚上你請我吃飯，讓我嘗嘗你媽媽的手藝。

    趙谷雨對著電話笑笑，說是開玩笑還是當真？

    你覺得我像開玩笑嗎？

    那行，我叫我媽晚上做，你想叫她做廚師？

    我說了嗎？唐小丹反問。

    趙谷雨有點一頭霧水。他絕這不像唐小丹的風格，她平時是不參加同事聚餐的。

    趙谷雨中午回家的時候，丟了二百塊錢桌上，說，媽，我想把余柏生和周洪強請來聚一下，老麻煩他們，還有唐小丹晚上也來，這次用人家車得謝謝人家，都是自己人，就不去酒店了，麻煩你辛苦一下吧。趙媽媽說，是的呢，你不說我也想說的，是得聚聚，謝謝人家。

    下午上班以后，趙谷雨再次跟唐小丹打了電話，把事情敲定，說老媽已經(jīng)在家準備了，一定要來。然后又跟周洪強和余柏生通了電話，周洪強和余柏生得到通知自然會來，趙谷雨讓余柏生把姜紅也帶來。

    趙媽媽到附近的菜場買挑了些菜，還沒下班，余柏生和姜紅就先到了，余柏生又帶了一些新鮮八爪魚和小黃魚來，是從姜紅家門市帶來的。

    晚上下了班，幾個人一下班都按時來了，唐小丹還帶了點水果。對于唐小丹，趙媽媽心里十分喜歡，他知道趙谷雨的心思，心里是喜歡人家的，但又怕攀不上人家，趙媽媽自己也有這樣的想法，她今天知道唐小丹來吃飯，買菜燒菜都是用了心的。

    菜已經(jīng)都上到桌上了，幾個人坐下來，趙谷雨開了一瓶酒，趙媽媽說，也不知道小唐和小姜合不合口味，我就按照我們農(nóng)村的燒法，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吃的來。

    唐小丹說，阿姨，早就聽趙谷雨說過您燒菜好吃，我們今天來解饞的。您忙半天了，坐下一道吃，您不坐下，我們小輩的哪敢吃啊。

    趙媽媽聽唐小丹這么一說，心里美滋滋的，解了圍裙也就坐下了，說好好好，陪你們一起吃，想吃什么我再去燒。

    菜其實真都是家常菜，應該說是蘇北的家常菜，熗泥螺，熗小蟹，青椒炒八爪魚，紅燒魚，紅燒肉，汆湯小黃魚，還有幾個花生米，拍黃瓜之類的下酒小菜，余柏生把小黃魚拿來的時候，趙媽媽的紅燒魚已經(jīng)燒好了，小黃魚再紅燒就重復了，她看小黃魚還很新鮮，就汆湯燒了，海魚汆湯燒口味很鮮，但前提條件是魚不能有一點異味，必須新鮮。

    趙媽媽說的是客套話，蘇北蘇南的菜系是一樣的，都是淮揚菜，以清淡為主，講究刀工，講究精致，區(qū)別的就是蘇南的菜是甜口，燒菜的時候會放點糖，蘇北也放，但相對少一點，紅燒的菜放，還有，就是蘇北的湯菜多一點，蘇南的炒菜多一點。趙媽媽前面老趙生病的時候在江南住過一陣，知道江南人的口味。

    唐小丹說，家常菜好，這些菜我看了都想吃，除了紅燒魚和紅燒肉不想吃，怕發(fā)胖，其余樣樣都是我喜歡吃的。

    趙谷雨說，我媽燒的紅燒魚紅燒肉，吃了再說喜歡不喜歡，這是她的拿手菜，許多人吃到最后連肉湯都泡飯吃了。

    唐小丹搛了一塊紅燒肉放嘴里，驚訝地看著趙媽媽，說阿姨，真的好吃，好吃的不得了。我爸爸最愛吃紅燒肉，要是他吃到這么好吃的紅燒肉，那還不高興死啊。趙媽媽笑笑，說那你多吃點，鍋里還有，帶點給你爸爸。

    唐小丹說，行，謝謝阿姨，那我就不客氣了啊，還有這小蟹和泥螺也都是他喜歡的，他年輕的時候在蘇北的射陽縣下放過兩年，后來恢復高考，考上大學才離開，就喜歡吃這些，經(jīng)常還去超市買回家吃呢。

    趙媽媽說，那東西不稀奇，是我自己熗的，我馬上給你裝點帶走。超市里的時間都長了，這東西要吃鮮，熗了超過一個星期就不脆了，皮了。

    姜紅也吃了一塊紅燒肉，說，真好吃，但我不敢吃，我也怕胖。

    余柏生說，胖點好，結(jié)實，逛街要瘦瘦的，睡覺要肉肉的。

    唐小丹白了余柏生一眼，說你這人耍**，說話怎么這么難聽呢。

    余柏生嬉皮笑臉，說不好意思，女士在場，不講粗話，失禮失禮。

    趙谷雨打圓場，來，喝酒。

    姜紅吃了小黃魚后，覺得很好吃，說我家是賣海鮮的，也沒吃過這么好吃的黃魚。還沒見過這樣的燒法。

    余柏生接過話說，你們以前賣的那是海貨，不是海鮮好不好，海鮮關(guān)鍵是要新鮮，不新鮮了就是海貨。帶魚、黃魚最好吃的燒法就是汆湯，前提是必須新鮮，越新鮮越好吃，剛出水的最好，然后呢，就是今天這種，昨天下午出水的，今早運來的，還算新鮮，然后今天到這就要用冰鎮(zhèn)了，冰鎮(zhèn)的適宜清蒸，時間再長點酒得穿冰衣，進冰庫冷藏的，只能紅燒，放時間再長一點，就有異味了，需要油炸，所以你們以后進飯店，千萬不要吃油炸的海魚，那都是時間放久的。

    唐小丹見余柏生貨的頭頭是道，說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方面的知識。

    姜紅說，我都聽你說過幾遍了，已經(jīng)不新鮮了。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

    一頓飯，三個男人把一盤魚和一碗肉吃的差不多了，一瓶酒也喝了。唐小丹臨走的時候，趙媽媽打了幾個包包給他，讓她帶回去。余柏生說，大媽，你偏心啊，怎么不弄點給姜紅帶回去吃？趙媽媽說，姜紅想吃，大媽天天給她做，只要你們來。

    唐小丹乜了余柏生一眼，說我這是幫大媽做宣傳懂嗎。說完跟趙媽媽道別走了。

    一桌子的臟碗盤，趙媽媽準備收拾的，趙谷雨和余柏生不要她弄，余柏生說，你忙半天了，坐下歇息，陪姜紅說說話，我這老婆就是不愛講話，洗完刷鍋我們來，我們在食堂干過，算是專業(yè)對口。

    一句話說的姜紅呵呵笑了起來。

    完畢，三個人又聊了一會，余柏生把自己跑銷售的情況跟大家說了，賣了十萬元貨，外加發(fā)展表姐一個連鎖店，完成了銷售目標，留在銷售部門已經(jīng)不是問題。這邊的海鮮銷售也步入正軌，基本不怎么要操心了，老家發(fā)貨過來，不瞞你們，我在海鮮上賺的錢比我工資多呢，但那不算個事，這人不嫁“魚販子”，我也不想人家再叫我“魚販子”了，我本身就姓余。幾句話說的大家哈哈大笑。

    他把自己受騙的事只字沒提。

    周洪強還是老樣子，沒什么變化，上次就去德國培訓沒能成行，他心里對趙谷雨有點感覺，但嘴上又說不出口。趙谷雨看出他有點情緒，就說，我們?nèi)�人一起長大的，又在一起工作，有什么事情要相互幫助，相互通氣，不能單打獨斗，這是做事，不是考試，考試要獨立完成，做事講究合作。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們原本都是小旮旯里的土包子，起點比人家低，就要比人家付出更多的努力，破繭成蝶，蛹的付出只有自己知道。這里面，還要把握時機，時機沒到，蛹再努力也無濟于事，不能成為天上飛的花蝴蝶。這個時機，不是坐等，而是要讓自己強大起來，有足夠的能量。

    余柏生說，我是粗人，遇事還靠你拿主張。你就說幾句到嘴到肚的話吧，就算是認真工作是了。你放心，只要別人把我當個螺絲，我就咬的緊緊的，保證不打滑，哪來那么多花蝴蝶，個個都成天上飛的，這地上就沒爬的了還行？

    周洪強保持沉默。

    等碗碟收拾完畢，姜紅要回家，余柏生說送她，大家都起身告辭。

    人都散了，趙谷雨還是想母親的事，讓母親干點什么，這是縈繞在他腦子里的問題，他想起上午跟唐小丹聊的事情。他覺得，唐小丹主動要吃飯，還主動要點菜帶回去，這不像平時的唐小丹，她到底是什么打算，難道真是把老媽安排到哪個酒店或者食堂去燒飯？

    趙谷雨猜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