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請叫我翔文
作者:
陶林 更新:2016-01-09 08:46 字數(shù):1785
就在阿莞胡思亂想并想入非非的時候,門外響起了“叮叮咚咚”的樂音,跟她手機的和弦鈴聲一樣,是一支《獻給愛麗絲》的曲子。接著,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莞君,是我,翔文!”那人很吝嗇他的嗓音,六個字說得極其虛無縹緲。但,阿莞還是聽清楚了。
那“叮叮咚咚”的樂音令阿莞倍感親切。它是一股清流,一下子沖開了思緒上諸般迷惘的泡沫,將一個锃亮的遭遇洗濯了出來?伞跋栉摹边@個名字卻陌生得令人窒息。阿莞想到了幾天前的一個夢境,她好像救了一個男人,那么是不是他呢?他神秘地消失了,現(xiàn)在又帶著他那塊有趣的懷表突然地回來了。估計就是這樣的!阿莞努力將自己從一本糊涂帳中拔了出來,她先給了自己第一個解釋:原來我還是在夢里,在稀里糊涂地犯迷糊,原來如此!那么我去不去開門呢?還是去吧,不要大驚小怪的,這只是在夢里!
阿莞就下了床,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后。猶豫了一小會兒,她把門打開了。那個人果然直挺挺地站在門外夢幻般的月光中,他還是那么削瘦,但頭發(fā)不再那么蓬亂了,看樣子剛理過,剪得是一種老土的三七分發(fā)型,兩鬢被刮得精光,在皎潔的月光中呈青藍之色。他身上穿的也不是那襲破舊的長風衣了,而是一件深顏色的中山裝。那只懷表正握在他的左手掌心,一直婉轉悠揚地響著,雖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復,絕不機械單調。
“你終于回來啦!”阿莞很平靜地對他說,仿佛她已經(jīng)等了他很久。阿莞這般心平氣和的口吻連她自己也覺得奇怪:太自然而然了,太處亂不驚了,太見怪不怪了,一點合情合理的原因都沒有——但愿這的確只是個夢!
“是!”那個人報以善意的一笑,露出他的潔白的牙齒。他將懷表合上,揣進中山裝右上方的衣兜里,然后對阿莞說:“讓你擔心了吧,真不好意思!”說著他垂下了頭,輕輕地搖了搖。
“你的傷全好了嗎?”阿莞關切地問。
“全好了,”那青年男子說道,“周醫(yī)生的醫(yī)術是很高明的,不愧是從東洋負笈而歸的。他待人也好,特別是對我們這些青年人。在他那養(yǎng)了這一個月的傷,我也學到了很多……”
“哪個周醫(yī)生?”阿莞好奇地問他。
“唔,這個……”那人轉過頭將左右審視了一遍,很警惕的樣子,沉吟般地說,“這里說話不方便,能不能進去……”
阿莞向寧靜的院子里瞟了一眼,并沒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她看到了院門是虛掩著的。怪不得他能徑直進來敲門,一定是我忘記關門了,阿莞想!澳氵M來吧!”阿莞對他說,并側過身請他進門。
阿莞搬了張方凳讓那自稱“翔文”的男子坐下,她自己則拉起壓在席下的蚊帳的邊沿,一屁股坐在了床上。“要開燈嗎?”她問翔文。
“不,不必!”翔文勾著頭瞧向窗外,說,“時下電價是很貴的,況且又引人耳目。為了你的安全,還是不要開才好。他們總是很會捕風捉影的!”
“他們又是誰?”阿莞好奇地問。
“他們,”翔文重重地說,“難道你還猜不出嗎?”
阿莞反被問住了,她雙頰飛紅,似乎在為自己所提出的蠢問題著惱。她用手指絞著蚊帳,呢喃而語:“他們是不是對你很壞?”
“豈止很壞,”翔文說道,“他們根本就不容我,挖空心思要致我們于死地!”
“你們,你們又是誰?”阿莞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又問蠢了。她想自己應該盡最大的努力克制住自己想把一切紛繁蕪雜都弄清楚的好奇心。據(jù)她的經(jīng)驗,一旦這種好奇心達到一種不可遏止的程度,夢就會被驚醒——阿莞正在盡最大努力呵護這個莫名其妙的夢,以及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的夢中人。
“我們?”翔文似乎被問中了心思,他笑了一聲。聽得出來,是一聲苦笑。笑完了后他將頭沉沉垂下,他說:“哪有什么我們?只是我一個人罷了!”翔文的語調里宛如落了陣秋雨,無端地凄涼起來。
“翔文!”不知怎地,阿莞心中憐意陡增。這是她避開了“你”這稱謂,第一次直呼其名,但她這一張口卻發(fā)現(xiàn)竟叫出了一點同命相憐的感覺,盡管這只是無端地。阿莞說:“翔文,看來你有什么心事!心事太重不好,有什么話你直說吧,吐出來總比悶在心里好!”
翔文將頭抬了起來。阿莞看到他的臉在窗外透來的銀色月光中被罩上了半圈玲瓏別透的玉質的邊,而臉的中心卻是黑漆漆的,僅可見雙眸閃著兩斑微光!拜妇 毕栉拈_口了,“你可知道我為什么回來找你嗎?”
“你……我不想知道!”阿莞用漫不經(jīng)心的口吻回答他。她的手指仍在不停地絞著蚊帳。
“唉,”翔文傷感地嘆息一聲,待了許久才說:“莞君,真謝謝你救了我,并讓我呆在你這養(yǎng)了一個禮拜的傷。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不辭而別是我最不該的。我……”
“沒關系的!”阿莞打斷了翔文的話,“其實我一點都沒照顧好你!好像我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