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不如懷念
作者:
蔡白玉 更新:2016-05-26 15:10 字數:11870
雪櫻回來了,自己竟然不知道?悲喜交加,焦急不安和興奮快樂令他六神無主?蓜偛诺氖,讓他心里冒火,他知道這次的事不是上次郭長興的事,他是實在不應該到那個地方去的。
剛進家門,鄭強帶著車間的幾個年輕人圍上來問花燈的事怎么辦?
“怎么辦?抬出來呀,堆在哪里當飯吃?”蘇炯明沒好氣地吼道。
吳敏芝忙走過來,打了他一下,笑著對鄭強說:“你喝多了,一聲的酒氣。”
蘇炯明這才知道自己亂了陣腳,忙穩(wěn)了穩(wěn)神控制住情緒說:“按我原來跟你說的去做吧,有什么事你們自己拿主意,我頭痛得很,先去休息一下。”
鄭強領著幾個年輕人歡呼雀躍而去。
吳敏芝見蘇炯明陰沉著臉,問道:“你怎么回事?才當了幾天官,就對下面的人亂發(fā)什么脾氣!
“我知道,沒事,就是多喝了點酒,躺一下就行了!彼哌M臥室,把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滿腦子又是剛才那些事。這成蕓莫非是自己的克星?他聽郭長興說過,成蕓一直想調到市電視臺去,郭長興跟那臺長熟,成蕓想借他的路搭上去,郭長興只想玩玩她,哪里會真心幫她?成蕓大概是病急亂投醫(yī),看到市里來的人就往上送。
這種女人,唉……雪櫻,你回來了為什么也不來找我?雪櫻,他的頭痛得要炸開了。
陳競生低著頭在看一本小說,窗戶外人影一晃,他本能地抬頭看了一下,他本能地抬頭看了一下,嘴立即張成了圓形,滿臉的笑容堆積在臉上。
“雪櫻,是你啊。”
“你不去找我,只有我來找你啰!焙檠研χ叱鰜,從椅子上揀起陳競生剛才看的書,“你還這么愛看書?”
“沒事干就看,閑得無聊!标惛偵ψ屪,“快坐,快坐,好多年不見了,好想你!
“我也是,一眨眼都七八年了!
“競生,你看我們都老了。”雪櫻在椅子上坐下來,見他有點不自在地傻站在那里,忙說:“你坐啊,傻站著干什么?你倒顯得生疏起來了。”
“雪櫻,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在外面碰上我都不敢認你。”陳競生由衷地說。
雪櫻牽著嘴角笑了一下,抬頭朝四周看了看:“好像什么都沒變,又好像什么都變了,剛才一路走來,許多人都不認識了。還記得那句詩‘近鄉(xiāng)情更切,不敢問來人’!
“你這么多年也不跟我們打個電話,真以為你把我們都忘了!毖盐恍Γ骸拔沂菬o顏見江東父老啊!”
她站起身來說:“有時間嗎,我們到處走走!
“行,有沒有時間都會陪你。”陳競生關上門和她一起來到隔壁的一號爐,“這次回來多玩幾天!薄跋胧沁@樣想,恐怕沒時間。”田富貴和張電工正各自靠著椅子在打瞌睡。
雪櫻笑了一下甜甜地叫了一聲:“田師傅。”
田富貴以為是查崗的領導來了,愣怔一下睜開眼睛,看到站在面前的笑意盈盈的洪雪櫻,使勁地眨了眨眼珠子:“你真回來了?”
“回來看看你們!
“空手回娘家,帶了什么好吃的?”張電工睜開眼睛就玩笑。
“走的很匆忙,沒帶東西回來,等一下我和競生去買。”
“開玩笑開玩笑,坐一會吧!睆堧姽っψ屛恢。
“有張師傅在的地方就是有快樂和笑聲的地方。”雪櫻笑。
“你還記得我們?”田富貴眨著眼睛,不相信地問。
“怎么可能忘記?我在這里整整生活了四年,沒想到還能碰到這么多熟人!
“進進出出的人是很多,我們沒走。”田富貴非常高興地咧了一下嘴,“想走也走不了,洪姑娘,這工廠的事你是清楚的!
“到了時候你不走也得走!睆堧姽@息一聲問雪櫻:“你男人一起回來了?”
陳競生和田富貴也一起關注地看著她。
雪櫻咬著嘴唇笑一下:“我現在跟兒子一起生活!
“男孩呀,幾歲了?”陳競生怕她難為情,忙接住話題說。
“六歲,我出去已經六年了。”
“哦,那你出來了,兒子也來了還是在家里?”
“在學校呢,周末才回來!
三個男人唏噓感嘆一回做人的不容易。
田富貴把洪雪櫻看了一次又一次,抖擻著手指卷了根煙叼在嘴里,低頭輕輕說了一句:“都是那小子害的你!
陳競生不安地看了雪櫻一眼,張電工忙埋頭看自己的皮鞋,暗地里擰了田富貴一把,完全忘記了他剛才的問題同樣很冒失。
“田師傅說誰呀!毖演p輕一笑,“我現在過得挺好的,自己搞了個公司,也不要受人管制,賺或賠都是自己的!
“女人沒有男人就不像個女人,趁年輕早點成個家,老來有個伴!碧锔毁F不顧陳競生對他使眼色,“年輕的時候只顧那些情呀,愛的東西,那都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要找就找個貼心窩對你好的人,那才叫福氣!
“師傅,你真會說,老伴老伴就是伴嗎?你說的對。”洪雪櫻依然笑著,“田師傅快退休了吧?”
田富貴吧嗒著紙煙,沉默了好一陣突然搖搖頭說:“我不想回家,也不想退休。才五十歲,我身體好,骨頭挺硬朗。再干五十年也不打緊。但這年齡到了,國家的制度不退不行呀,我們不退下去,年輕的怎么進得來?”
張電工驚訝地看著他,第一次沒有說笑話,而是更深地垂下了頭。
陳競生看著田富貴心里打翻了五味瓶,最近一段時間這個平時不太愛吭聲的師傅話明顯多了起來,平時不愛湊堆兒的人,現在也愛鉆人堆兒了,原來他是如此留戀這個地方,舍不得離開這里。
“田師傅,你有技術,如果在家里閑不住,到外面去打工。像你這種情況,兩千塊錢是不會少的!毖严氚参克。
田富貴搖搖頭:“外面我是不會去的,用廠里的技術給別人干活,再多的錢我也不去,寧可漚爛在肚子里!彼舌艘豢跓煟α艘幌拢骸皫资炅,都沒好好在家呆幾天日子,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也該陪陪老伴了,要不下輩子誰還敢嫁給我?”
張電工卻對雪櫻說的打工產生了興趣,直到陳競生從廠門口買了水果回來,他還在問長問短,打探行情。
雪櫻沒有去自己呆了四年的鐵皮屋,陳競生看看她頻頻回首時眼里動經營的淚珠,心里也跟著生出些惆悵。他們,每一個江南水泥廠的職工,都會成為這個工廠的過去,成為一個符號,成為一段風景,淹沒在后來的一代一代的人里,淹沒在歷史的河流里,成為塵埃不留痕跡。
蘇炯明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吳敏芝在外面叫他接電話 。
“誰打來的?不接!彼麤]好氣地回答。
“陳競生,你以為還有誰我敢驚動你?”吳敏芝當然知道他和陳競生的關系。
“競生,你干嗎呢?我頭痛,有點不舒服,你沒事不要煩我。”
“你到招待所來,我在雪櫻這里!
“雪櫻?……你……是真的嗎?”
“剛才說到你,她說想見個面聊聊天!
“我馬上過來!碧K炯明忙爬下床把一堆衣服抱出來堆在床上,白襯衣黑西服,顯得太老土了,夾克衫不成熟,羊皮襖,我的羊皮襖,他在心里把吳耀華罵了幾十遍,如果知道雪櫻會回來,打死也不會借給他的。
他剛上到樓梯口,遠遠地就聽到陳競生爽朗的笑聲。他屏住了呼吸,從墻壁上的鏡子看著自己,他沒變,還是七年前的蘇炯明,那么英俊迷人,并且比以前更成熟,更有魅力。他在她面前永遠是自信的。“叮當”的門鈴聲響過之后,陳競生跑過來拉開門。
“你才來啊。”
蘇炯明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也不早告訴我,”他看到雪櫻從茶幾后的沙發(fā)椅上站起來,淡淡地笑著,還像當初那樣,未語先笑,說:“蘇炯明,過來坐吧!彼χ泻羲,“你們都不來找我,要我一個個地去找你們,你們兩個‘大老爺’!
雪櫻給他泡了杯茶,然后又給陳競生和自己的茶杯中添滿水。
陳競生看著杯中漂浮的茶葉說:“雪櫻,我記得你以前只喝白開水,不喝茶!
“慢慢地什么事情都會改變!彼坜蹚亩E滑下來的頭發(fā),她的頭發(fā)又長又黑地披散在肩上,“我們都老了,不再年輕了。”她把目光投向蘇炯明,微笑著說:“聽競生說你生了個漂亮女兒,做父親的感覺很幸福吧!
“哦……當然!碧K炯明沒想到她會說這事,措手不及,他想跟她說的話還沒從心里理出頭緒來。
“雪櫻,你還是說說外面的那些事吧。真是太好笑了!标惛偵鸁o所顧忌地催促道。
“你當是好笑!彼纯此,舉起杯子吸了口茶:“局外聽起來是場笑話,對當事人來說也許就是成敗的決策問題。做廣告這一行,七葷八素,什么滋味都有,你要我說,幾天幾夜也說不完。有時會碰到許多稀奇古怪的人,那還是剛去廣告公司不久,去拉一單洗發(fā)水的業(yè)務。老板告訴我,很多業(yè)務員都去過了,沒有人拿得下來,大家都說干脆放棄算了,我聽了他們對那個老總的描述后,決定去試一試!彼聊艘幌,笑著接著說:“她說給我五分鐘時間,讓我回答她一個問題,她問我干過些什么工作,我想我又不是來找工作的,她問這個干什么?可是沒時間考慮,只好老老實實地回答,做過幼兒園的老師,當過水泥廠的工人,當過小販子,現在做廣告業(yè)務。她怔怔地看了我好一陣,問我平常用什么牌子的洗發(fā)水。我說有錢的時候用好的,沒錢的時候洗衣粉也用。她又怔怔地看著我,然后告訴我可以走了。我也沒有再說什么,轉身往外走,剛到門口,一個女的跑過來送給我一瓶洗發(fā)水,叫我每天洗一次頭,三天后把用過后的感覺告訴她,然后給我一張名片。一個星期后,我拿到了這個洗發(fā)水牌子的廣告代理權,后來那個廠子生產的一系列產品,業(yè)務都給了我!
“為什么?”陳競生迫不及待地問。
“她說我是一個誠實可信的人,她不想做個虛假夸張的廣告,要的是一種廣告文化的滲透,現在我仍然跟她有合作!
“不,是個女的,一個化工博士。”雪櫻正要往下說的時候,蔣杰進來了,洪雪櫻抬頭看著他問:“完了嗎?”
“完了!笔Y杰坐到她身邊沙發(fā)的扶手上,那情形顯出了兩個人非同一般的關系。
“差不多了,走啊,說好去我們家吃中飯的!
“你看我這兒還有人呢,晚上我找個時間去看看,吃飯的事就算了吧,好嗎?”
“哎呀,我媽都忙了大半天,就等著你這個未來的媳婦,你不去那她不白忙了,算我求你給我個面子!
“少胡說八道!毖研。
蔣杰一笑,從衣服架上取下一件暗紅色的呢長襖,牽著她的手把她拉起來,把衣服披在她身上:“走吧走吧,好不容易才有機會來一次。”
雪櫻被蔣杰半摟著身子往外推,她回過頭來無可奈何地笑著說:“你們先回去吧,晚上請你們吃宵夜。”
陳競生忙說好,蘇炯明呆若木雞,他竟然坐了老半天沒有跟她說上一句完整的話。雪櫻變了,她真的只是把當做一個曾經認識過的人,沒有驚喜沒有不安,好像什么都沒有。
“走吧,還愣著干什么?”陳競生推了他一下。
蘇炯明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我好傻!。
“你說什么?”
“我以為……一點意思都沒有!
陳競生嗤地一笑說:“你以為什么?……炯明,你已經有家有孩子了,不要胡思亂想,三十來歲,你也算成了家立了業(yè),就算她對你還有感情,你又能怎么樣?想開一些,我覺得雪櫻比你有氣魄!
“是啊,要不當初她不會這么狠心啰。”蘇炯明自嘲道。
“你也不要只怪她,當初你比她更過分。那個時候我都想揍你一頓,有你這么整治人的?沒把她的心傷透她會走?”
“真的有這么可惡?”蘇炯明心虛氣短。
“比我說的更可惡!
蘇炯明和陳競生剛走到自家樓下,正好碰上吳耀華挾著他的羊皮襖走來。吳耀華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扔說:“什么老古董,害我丟人現眼!
蘇炯明看著吳耀華遠去的背影咬了咬牙根,罵一句:“狗娘養(yǎng)的。”
陳競生提起衣服看了看說:“你還收著?質量還蠻好的,顏色一點都沒變!
“沒變的是衣服,變了的是人,變味的是生活。”
“你倒變得像個哲學家了。”陳競生笑。
蘇炯明的心里卻是異常難受,到了家那張拉長的黑臉也沒緩過氣來。
演唱會是晚上七點開始的,米蘭小姐人長得馬馬虎虎,歌倒是唱得有板有眼,相聲、小品、歌舞輪番上陣,其間亦穿插了江南水泥廠自己組織的節(jié)目,專業(yè)和業(yè)余的一對照,差距顯而易見。那黑壓壓擁擠的人頭把早春的天氣擠壓出幾分悶熱來,站的坐的爬在樹上的,叫的喊的小孩的哭鬧聲,不絕于耳。有資格坐在前臺那些鮮花從中的特權人物一邊磕著水果瓜子,一邊怡然自得地指點評說,接受時不時跑下臺來的演員握手問好,站在花叢后面圍成一個半圓弧的圓圈的治安隊員在隨時提防有人逾越界線的情況下,看著臺上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熱鬧紅火的氣氛此起彼伏了很長時間。
最后壓場的自然還是米蘭小姐。
臨時主持人成蕓用情真意切的聲音做了個開場白:“下面這一首歌,是曾經在江南水泥廠工作過的洪雪櫻小姐為她曾經的同事、朋友、領導帶來的,特別邀請米蘭小姐為大家演唱一首《父老鄉(xiāng)親》,她說回到曾經生活過的這片土地,感到非常親切,看到江南水泥廠一天比一天興旺更感到由衷的高興。我們也共同祝福她事業(yè)有成,幸福快樂,下面再次有請米蘭小姐!
人群中響起一浪接一浪的掌聲。
有人在問:“洪雪櫻是誰?”
旁邊的人答:“原來廠里的一個工人!
“當官了。”
“不清楚,大概是有錢吧,請得動這么大的明星!
“……”
此時,洪雪櫻正和蔣杰坐在招待所的房間里怒目相向。
“明明說好不包括那些演員的報酬和來回的路費,現在你出爾反爾,我怎么打發(fā)他們走?蔣杰,你是不是想耍我?”
“雪櫻,我是有條件的!笔Y杰撇著嘴看著她。
“我已經見了你父母,還要我怎么樣?”
“我說過,我看上的女人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你想強迫我?”
“NO,除非你心甘情愿!彼皭旱匚⑿。
“我們去廣州!毖褵o奈地看著他。
“你以為我傻啊,我還不知到了廣州是你說了算,你把我宰了當人肉包子賣都沒有人知道!
“蔣杰,在你的心目中我洪雪櫻就是這種人?既然這樣,你自己把他們打發(fā)走吧,算我白忙活了一場!彼f著就去拿旅行包。
“合同是你跟他們簽的,到時候你拿沒拿錢誰也說不清楚!
蔣杰冷笑著說。
“你為什么要這樣逼我?”
“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我一個大活人就不如一個死人?”他抱住她,“你是非要我這樣強迫你才行。”
雪櫻無力地把頭靠在他的胸口,“我已經玩不起這種感情游戲,蔣杰,你還年輕,家里條件這么好,有多少年輕漂亮的女孩對你夢寐以求,我們做好朋友,行嗎?”
“好朋友?不是因為錢。你會為了一個好朋友而來嘛?雪櫻,今天你走出了這個房子,就別想從江南水泥廠拿走一分錢,你信不信?”
她抿了抿嘴唇,點點頭,嫣然一笑,打開墻角的音響,伸出手嬌嗔而又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說:“不愿做好朋友就做**吧,”像一只美麗的飛蛾投進了蔣杰的懷抱,在音樂聲中在搖搖擺擺的舞步中忘記了自己……
當雪櫻從蔣杰的手里接過那張支票時,把眼淚和辛酸一起咽回了心底。
蘇炯明躲在家里沒出去,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許什么也不等,只是不愿意出去。
吳敏芝抱著女兒看演唱會去了。蘇炯明打了個電話給劉春麗,把上午在酒會上的事跟她說了一下,劉春麗哦了一聲告訴他現在家里很多人,明天她打電話去他辦公室。他又繼續(xù)躺了一會,發(fā)了一陣呆,再也憋不住了。他決定去找雪櫻,他不相信她把過去的那段情忘得那么一干二凈。
全廠的人幾乎傾巢出動看演唱會去了,他朝招待所走來時一個人也沒碰上,連大堂內守電話的服務員都不見了蹤影,既然是雪櫻組織來的,她肯定不會去看,他是抱著一個大不了以為成仇人的目的來找她的,心里反而輕松了許多。
門鈴響過之后,一陣輕微的拖鞋聲朝門口走來。雪櫻拉開門,她的頭發(fā)凌亂地散落在肩膀上,嘴唇有點蒼白,看起來有些疲倦的樣子,看著他勉強地咧咧嘴巴沒說什么,轉身往屋里走,茶幾上還擺著他下午走時留下的那杯茶,沒有誰動過,可是已經涼了。
“這么早就睡?”
“嗯,剛才躺了一下,你隨便坐吧!彼哌M洗手間,洗了臉,把頭發(fā)盤好,又顯出了幾分精神。
“可能在看演唱會!
“哦,”她笑了一下,“聽說你現在當官了!
“那算什么,怎么跟你比?”
“每個人在這世上生存都有自己的快樂和煩惱。你這幾年過得還好?”
他看著她的臉,她的眼睛垂了下來。
“你呢?雪櫻。”
“很多人都說我過得很風光,大概是吧。”
“你還恨我嗎?”
她看著他,搖了搖頭說:“恨?從來沒有過,真的,記得曾經對你說過,當發(fā)覺你開始厭惡我的時候,我會自動從你眼前消失!彼[了一下眼睛:“有那份恨的精力,還不如多睡兩個好覺!
“因為沒有恨所以也沒有愛。”
“我們不要再繼續(xù)這個問題好不好?”她微笑著拒絕。
“你真要跟蔣杰在一起?”他仍然很固執(zhí)。
“這是我私人的問題,不想跟別人討論!彼肿,“我已經三十歲了,不需要別人來告訴我怎么選擇生活!
雪櫻不卑不亢,不溫不火的樣子讓蘇炯明又一次產生了憤怒。他冷笑著說:“雪櫻,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我當初那么恨你?我真的恨你!
“我從來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她的表情同樣有了些憤怒。
“是你的理智,你的絕頂聰明,你讓我感到害怕。”
“真的嗎?我沒辦法改變自己!彼中α。
蘇炯明好像第一次發(fā)現一個人的笑容也可以這么可怕,它蔑視凌駕于別人的自尊之上。像一個高高在上的君主,鄙視他腳下的每一個生靈。
“雪櫻,我會恨你一輩子,你毀了我,也會毀了你自己!
她滿臉無辜地看著他問:“你現在不幸福嗎?成家立業(yè),你都做得不錯!
他想扇她一個耳光,手卻沉重得舉不起來,只是絕望地看著她。
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轉過身去站在落地窗前,瘦削的脊背像一座高聳的孤峰。
蔣杰從門外走進來,看了看站在屋子中間的蘇炯明問:“你在這里干什么?上午不是來過了嗎?還有什么事?雪櫻,你認不認識他?”
洪雪櫻轉過身來:“我們以前一個車間的。蘇炯明,去把陳競生找來,我們出去走走,蔣杰,你要不要一起去?”
“當然!笔Y杰笑著把雪櫻摟在臂彎里,親密地說:“明天下午的飛機,今天晚上留下來陪我!
血直往蘇炯明的頭上涌,他想撲上去,把眼前這兩個人撕成碎片,這對狗男女。他咬緊嘴唇,四肢麻木,狠狠地咽了口唾沫,走出門來。
鄭強把車間做好的燈往雜草地上一放,頓時吸引了來來往往的行人,燈不大,做得很巧,很別致,利用燈光的明暗和色彩變幻著一條一條的祝福語和各種各樣的鮮花,燈的下面有一個小圓圈,人站在一米開外的地方用兩只飛鏢往圈里打,打中了燈會停下來,是祝福語的會得到相應的小禮物,是花的就沒有,但可以重來一次。
這種新奇的好玩又刺激的方法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在燈前排起了兩條長龍,歡呼聲叫好聲嘆惜聲此起彼伏。后來不知因為什么原因擠亂了,當時又忘記了事先應該安排人維持秩序,人群中你推我搡,打起架來了,再后來也不知誰打中了誰,誰又受傷了,反正是一片哭爹喊娘,亂七八糟。有人受傷進了醫(yī)院,保衛(wèi)科的人來了才把人群驅散,沒有派發(fā)出去的禮物也不知什么時候被人渾水摸魚拿走了。
鄭強找遍了所有蘇炯明可能出現的地方也沒找到他,后來游昌新提醒吳敏芝,蘇炯明可能找洪雪櫻去了,鄭強才在卡拉OK里找到了唱的迷迷糊糊的蘇炯明。
鄭強看到蔣杰在場沒有多說,只說了個大概的情況。
陳競生忍不住為蘇炯明捏了一把冷汗,看了雪櫻一眼。
洪雪櫻不好意思地說:“蘇炯明,對不起,是我害得你耽誤了工作,要不要我去幫你解釋一下!薄苯忉屖裁,大不了這個JB官不當了!碧K炯明說出嘴來的這番話自然是沒有多少英雄氣概的,倒惹來蔣杰一番哼哼冷笑。
雪櫻在蔣杰的胳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蔣杰不滿地瞪了蘇炯明一眼說:“我?guī)湍阏f一聲就是了,一點小事也哭喪著臉。”他摟著洪雪櫻說:“你怎么交了一些這樣的爛朋友,走,回去睡覺。”
蘇炯明看著蔣杰和雪櫻的背影消失在門口,憤怒地把一桌的東西全都掃落在地板上。人也“砰”地一聲倒在沙發(fā)上。
“我一定要把雪櫻搶回來的,蔣杰,你這個王八糕子,仗著老子的勢力來欺負我們,算個什么東西?”
陳競生忙捂著他的嘴把他拖出舞廳,蘇炯明已醉成一攤爛泥。
洪雪櫻什么時候走的,蘇炯明不知道,他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才醒來,此時,洪雪櫻已坐在廣州的飛機上。他像做了一場夢,這一回夢里徹底地醒了,他起床咕嘟咕嘟灌了一陣子涼水之后才發(fā)覺吳敏芝和女兒都不在家,打了電話去辦公室,才知道今天是星期日,在心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又一頭倒在床上。想起昨天發(fā)生的一大堆事,心里裝得滿滿地又憑空生出幾分惴惴不安。起床洗涮完后,決定去找一下侯敬仁。
侯敬仁八面玲瓏,四平八穩(wěn)地在各個車間摸爬滾打了二十幾年,官職上上下下沒有什么大的變化,水平馬馬虎虎過得去,業(yè)務上一知半解卻也不會去瞎指揮。他對仕途無望對前程興趣不大,混到四十多歲就等著退休拿工資。在人際關系上卻是處理得滴水不漏,哪個地方都有那么一兩個知根知底的人,消息比誰都靈通。劉春麗對蘇炯明說你籠絡了老候,就是給自己請了一個免費情報員。憑借這段時間對侯敬仁的觀察,蘇炯明不得不佩服劉春麗的眼光,也不能不對侯敬仁另眼相看,雖然有時候他有點討厭侯敬仁的老于世故,但覺得這個人為人還不錯,花燈就是他找來各個車間的人幫著弄好的。如果換成蘇炯明說不定還要花錢請客說好話,他侯敬仁一個電話就搞定了。昨天那種湊熱鬧的場合侯敬仁一般不參加的,他說牙齒痛,怕影響江南水泥廠的形象。
昨天還繁華熱鬧的生活區(qū)內,今天已是一片冷冷清清,到處是殘紅落葉,扎花燈的鐵架拆得七零八落,紅紅綠綠的綢布堆在路面上,任憑來往路過的人群踩踏。
侯敬仁住的房子還是七十年代初期建的三層樓的舊式結構的磚坯房,這種房子的結構極不合理,廁所建在樓梯上,一進樓就聞到一股臭味,幾家人合用的水龍頭一年四季是水浸浸的,過道上堆滿了煤球和晾曬著各種花花綠綠的褲衩,每家門口擺著的垃圾桶發(fā)出各種各樣的怪味。這樣的房子早該被拆了,卻誰也沒有提過建議,想想昨天那一場人力物力的花費怕是能建起好幾棟這樣的房子,改善不少職工的住房條件,在江南水泥廠,十多歲的孩子跟父母共住一個小單人間的雙職工比比皆是,蘇炯明如果不是占用了老岳父的舊房子,又怎能住得如此寬敞?他已經覺得非常幸福了,至少在這一點點上。
蘇炯明是第一次到侯敬仁家來,問了幾個人才找到地方。侯敬仁昨天沒有加入尋找蘇炯明的行為是因為他下午出去釣魚去了,對車間里發(fā)生的事一概不知,他見蘇炯明找上門來,臉上也掩飾不了幾分訕訕之色,他知道自己畢竟掛著那個頭銜卻沒有履行職責。
家里只有侯敬仁一個人,他老伴在車間上班,輪休。老候是絕對有能力把老婆調到后勤科哪個光拿錢不干活的崗位上去的。蘇炯明問過他,他戲謔地說:“沒錢請客送禮,不想去浪費口舌!捌鋵嵄车乩锼H近點的人掏心里話說:“車間相對來說要干凈一些!边@干凈兩個字是很有深意的。
“稀客稀客!焙罹慈首プ√K炯明的手搖了搖。
蘇炯明見桌子上擺著一盤正在走著的象棋,笑著問:“跟誰下棋?好雅興!
侯敬仁一邊給他倒水一邊讓座說:“自己跟自己斗呢!
“自相殘殺?”
“對,也叫自我矛盾,唉,還是不準確。就那么一回事,自己把自己趕盡殺絕!比缓笏蛷墓胖两竦馗K炯明談起了棋道,從真人真事到典故傳說到棋壇軼事,說得口沫飛濺,津津有味。
蘇炯明瞅了個空閑打斷他的鬼扯談,從口袋里摸出兩包大中華煙甩在桌上:“昨天在酒會上拿的,給你留了兩包!彼隽藗謊。其實是過春節(jié)的時候他手里的那些客戶送的,到供銷科那兩年他就很少自己買煙抽,放棄那個肥水油厚的崗位他實在有點舍不得,但他不是個鼠目寸光的人,在供銷科哪個人都是有點背景有點來頭的,他再要想撈個一官半職太難,必須采取“曲線救國”這條路,再說現在如果要煙抽要酒喝,劉春麗家里太多,什么高檔的香煙和洋酒都有。
侯敬仁也毫不客氣地馬上撕開包裝拿說:“嘗個新鮮看看!卑舌艘豢跓熀蟛[著眼睛贊了一句:“好煙,老牌子!比缓蟛怕唤浶牡貑枺骸澳菚嫌惺裁葱迈r事?”
蘇炯明就說了按級別拿紅包的事,其實這些事是他后來聽吳耀華說的,聽說那些記者只拿了五百塊錢的紅包,一個個連夜拉著臉走了。
侯敬仁又深深地吸一口煙,吐出一大團煙霧半睜開眼睛飛快地瞟了蘇炯明一眼,半死不活溫溫吞吞地說:“那已經是老黃歷了,還是這煙好,一個價錢一個檔次!彼治艘豢冢孟裨谀裣硎苣敲利惖娘h飄欲仙的感覺。
蘇炯明又說了成蕓和方興華的事,當然沒說是自己撞見的,也沒說方興華的名字。
侯敬仁滿臉不屑地說:“那只四眼貓一心想往外跳,一沒背景二沒后臺不靠身子靠什么?年輕人有理想有遠見可以理解。”
“她那模樣也還過得去又是大學生找個條件好的對象也不難。”
侯敬仁就干笑,笑得蘇炯明覺得自己幼稚。侯敬仁把煙蒂按在桌沿邊擰邊說:“烏雞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呢。”
蘇炯明被他的話逗笑了,說:“老候,再過兩年你就變成猴精了。昨天的事鬧得我一個晚上都沒睡好,這個屁領導沒辦法當,稍微走點神就會出亂子,還不知道要被怎么訓一頓呢!
侯敬仁又干笑,好半晌才說:“不是有蔣大少爺給你撐腰嗎?”
侯敬仁就是這樣一個申通的人,當時在場的人就那么幾個,不知道蔣杰隨口說的一句話怎么傳到了他耳朵里。
“我跟他沒什么來往,就昨天在一起認識了一下!
“你有洪小姐這樣的紅顏知己,蔣大少爺會幫你說話的。”
“老候,廠里還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蘇炯明心虛地笑著問。
“有啊!焙罹慈时犞劬苷J真地說:“譬如你怎么放棄那個膏肥之地到清水衙門的質檢車間?”
“我就是看中了你老候。”蘇炯明哈哈大笑著掩飾自己的荒亂。
“有高人指點吧!焙罹慈蕦λUQ,“聽人嘀咕這江南水泥廠改朝換代的方案馬上要實施,蘇主任怕是又要挪位子了,年輕有為啦!
蘇炯明心里一驚一喜,驚的是侯敬仁對他了若指掌,喜的是這事對他來說是個好消息。他從侯敬仁家里出來時,已是晚飯時分。他和侯敬仁聊得甚是投機,老候把他送下樓來時半真半假地說:“江南水泥廠的希望寄托在你們這一代人身上啰,以后如果還記得老候,帶包煙來聊聊天也行的。”
“老候就是學問高深!碧K炯明握握他的手,向家中走來,回到家,吳敏芝母女兩還沒見影子,他就打電話去岳父那邊,電話是岳母接的,她一聽蘇炯明問吳敏芝就訓斥:“到現在你才想自己有老婆女兒啊,我勸過敏芝,她不回來,你自己過來接吧!
蘇炯明有點摸不著頭腦,急匆匆跑到吳振家,敲開門,他們一大屋子人正在吃飯。吳敏芝和游昌新也在。蘇炯明尷尬地站在門口,他已經一天沒吃飯了,也不感覺特別餓。吳振用筷子指自己旁邊的位子說:“炯明,快來吃飯。”
“哦。”他訕訕地盛了一碗飯,搬了條椅子剛要擠到吳敏芝身邊坐下,吳敏芝把碗往桌上一摔,一扭屁股進屋去了。蘇炯明莫名其妙地看了大伙兒一眼,所有人都只顧埋頭吃飯。
“爸,敏芝怎么啦?”蘇炯明問吳振。
吳振瞪了吳耀華一眼對蘇炯明說:“先吃飯,吃飯是正事!
蘇炯明看著吳耀華想起昨天晚上在卡拉OK里的事,八成是他在吳敏芝面前胡說八道,蘇炯明又用眼光看著游昌新,游昌新裝作沒看見。
果然如此。
吳振靠在沙發(fā)上一邊喝茶一邊剔著牙問他和洪雪櫻究竟是怎么回事?其他的人或站或坐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其實都在豎著耳朵聽。只有游昌新在有一下沒一下地頻繁轉換電視頻道。
“沒什么,我們以前是同事,玩得比較好,姐夫知道的。”
“敏芝可不是這么說,昨天一整天你車間里的事和家里的事都不管,就是為了陪她,怕是說不過去吧?”
“爸,是這樣,一玩我就忘乎所以了,陳競生和耀華前前后后都在場的,何況現在她是蔣杰的女朋友,會跟我有什么關系?”
吳振扭頭看著兒子問:“耀華,有這種事?”
“嗯,好像是,蔣杰昨天還把她帶回家去了!
吳振就怒道:“那你還亂嚼舌頭,昌新,你也是的,瞎打哈哈糊弄我,炯明,別跟他們一般見識!苯又殖堇锖埃骸懊糁,現在可以跟炯明回家了吧。捕風捉影的事也鬧個雞飛狗跳,還不快回去!
吳耀華咧嘴一笑說:“我只說蘇炯明跟洪雪櫻關系蠻好,是二姐想得太多了,這可不能怪我!
游昌新也在旁邊附和:“就是就是,我們怎么說她都不信,非說她是你的老**不可!
蘇炯明看到游昌新這個時候還在說風涼話火上澆油,不由得想發(fā)火,忍了忍抱了倩倩跟吳振打了聲招呼就走了。
吳敏芝趿拉著拖鞋匆匆忙忙地小跑著跟了出來,從他懷里接過女兒,一臉討好地沖他笑著,蘇炯明在心里嘆了口氣。正往前走著碰上了走過來的劉春麗。蘇炯明猶豫著要不要跟她打招呼,劉春麗已走過來抱起了吳敏芝手中的孩子,邊逗邊笑著說:“小寶寶長得這么快,你們看這家伙多招人喜歡,眼睛、鼻子、嘴巴……哦,張大了是個美人胚,當電影明星去。”
吳敏芝在劉春麗對女兒的贊美聲中臉上綻開了幸福的笑容。兩個女人異常親熱地聊著,像久未見面的老熟人,蘇炯明在旁邊看著站著覺得有點滑稽,女人是天生會演戲的動物。劉春麗又適時地收住了和吳敏芝的閑談轉身招呼蘇炯明。
“小蘇,你們車間搞的那個燈蠻別致,說不好能獲獎呢!彼Φ煤茏匀唬骸罢娴奈撕芏嗳耍愕闷渌胤蕉祭淅淝迩宓,我們樓下鄰居家那小孩得了一包糖果,好高興得樣子,別提了,就屬你們車間的反響大!
“劉阿姨,你還夸他,差點鬧出大事來了!眳敲糁プ匀皇前此赣H的輩分稱呼劉春麗,這讓劉春麗的情緒打了點折扣,“來找他要醫(yī)藥費的人還沒上門呢,看他怎么應付!眳敲糁ム凉值馈
“那也不能怪小蘇,一點小小的混亂嘛,無所謂。敏芝,去我家里玩去,我一個人在家很無聊。”
劉春麗這句話是對蘇炯明說的。
蘇炯明這才問道:“肖廠長呢?”
“一早就送省里那幫頭頭去了,這兩天怕是回不來!
“當然,當廠長肯定忙!彼戳艘谎蹌⒋蝴愓f:“今天,我們不去了,她們剛從她爸那里回來,一天都沒回家!
“以后有空去家里坐!眲⒋蝴愔捞K炯明話里拒絕的理由,就怏怏不樂地走了。
吳敏芝把已經睡著了的女兒讓蘇炯明抱著,伸出手挽著他的胳膊說:“你看劉春麗保養(yǎng)得那么好,都快五十歲的人了,風韻猶存。你看我媽,不過比她大幾歲,已經成個小老太婆了。”
“你媽的架子比她大,成天端著個架子累啊,能不老嘛。”蘇炯明肚子里有點氣,正好沒地方發(fā)泄。
“好了,你別跟我媽慪氣,是我不好,行了吧!彼鋈婚L長地嘆了口氣說:“蘇炯明,我是自卑呢,你看我現在都成了什么樣子,大水桶一只,我爸退休了,原來對我們家畢恭畢敬的人好像一下子都變了臉,我只有你了,我變成這個樣子也是為你生女兒變的!
“耀華和游昌新都說了些什么?”
“沒說什么,其實我原來就認識洪雪櫻,那時候我們不剛從技校畢業(yè)分到車間實習嘛,聽你們車間實習的同事說她很漂亮,我們都不相信,后來我親眼看到了,心里想媽呀,這女人怎么這么招人喜歡,不過,她好像也蠻傲氣的,從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她老公后來出車禍的時候,我們一些同學還預言江南水泥廠會發(fā)生搶美女大戰(zhàn),誰知道她卻不見了蹤影,想想她也夠可憐的,紅顏薄命。”
“你們女人啊,都是些心眼比針尖還小的人。”蘇炯明笑了一下,“你以后什么事不要聽風就是雨,那我無論在外面還是在你的家都很沒面子的!薄靶辛诵辛,我向你道歉還不行!眳敲糁ノ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