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三個男人
作者:蔡白玉      更新:2016-03-12 08:17      字數(shù):3855
    洪雪櫻回到廣州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兒子洪蘇。

    洪蘇已經(jīng)六歲了,長得瘦弱而單薄,臉上有種少見的郁悶之態(tài),雪櫻張開雙臂抱起從校門口跑出來的兒子。

    “蘇蘇,想媽媽了?”

    “嗯,”洪蘇用小手指頭撥開額頭上的頭發(fā):“媽咪辛苦了!

    “媽媽不辛苦,坐飛機,呼一下就從姥姥家飛到了蘇蘇這里!

    “你見著爸爸了嗎?”

    “見著了,爸爸很好,要蘇蘇聽媽媽的話,等蘇蘇長大了就可以去看爸爸了!

    “媽咪,我們?nèi)コ月槔睜C。”

    雪櫻開心地笑了,捏著獨生子的鼻頭說:“這個天氣吃麻辣燙不好,我們?nèi)コ源簖埼r好不好?”

    “好的,謝謝媽咪。”洪蘇乖乖地打開車門爬上去,雪櫻看著兒子稚嫩的臉上那懂事的表情,心酸得發(fā)麻,忙啟動了汽車駛進了一片車海人流中。汽車停在了酒店的停車場,她牽著洪蘇朝餐廳走來,選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邊喝著茶一邊等菜。

    洪蘇突然用一種很稚嫩的聲音說:“媽咪,爸爸長得什么樣子,像我嗎?”

    雪櫻愣了一下,想了想說:“你像爸爸,也像媽媽 !

    “爸爸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工人!

    “工人是干什么的?”

    “工人……工人就是在工廠里做工,那里面有很多又高又大的廠房,廠房里有很多機器,機器日夜不停地轉(zhuǎn)呀轉(zhuǎn),生產(chǎn)出了各種各樣我們吃的、穿的、用的、玩的……反正很多很多的東西都是工人生產(chǎn)出來的。媽媽以前也是工人!

    “那我長大了也做工人!

    “你不是想當(dāng)科學(xué)家嗎?”

    “爸爸媽媽都是工人,我當(dāng)然也做工人 !焙樘K高興地說。

    “只要蘇蘇喜歡,干什么都行,現(xiàn)在要學(xué)好知識,到你長大了的時候,也要很有本事的人才能當(dāng)工人呢!

    “像媽媽一樣有本事就行了吧!”

    “媽媽因為沒本事才當(dāng)不好一個工人呀,做工人很辛苦的,做個工程師好不好?”

    “是不是工人的師傅?”

    “是!毖讶滩蛔⌒α艘幌。

    雪櫻知道隨著兒子一天天地長大,那個謊言已經(jīng)越來越無法自圓其說,可現(xiàn)在她又能跟兒子說什么呢,她在心里嘆了口氣。菜上桌來了,洪蘇忙揀了一個龍蝦放進雪櫻面前的碟子里說:“媽咪,你吃!

    “蘇蘇吃,媽媽在外面跑經(jīng)常有好東西吃,你多吃一點,長高長壯,等媽媽老了,要你賺錢養(yǎng)我的!毖颜_心地逗著兒子從玻璃窗往外,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是方華電器公司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魏琛,雪櫻和他曾鬧過一點小小的誤會,首先是魏琛向洪雪櫻推銷的那幾件電器產(chǎn)品中不知什么原因,空調(diào)和電視機都出了些不大不小的故障,雪櫻說他推銷的產(chǎn)品質(zhì)量不過關(guān),魏琛說是她使用不當(dāng),雪櫻和他交涉了好幾次才把空調(diào)和電視機換掉。后來雪櫻公司里一個業(yè)務(wù)員去方華拉了單業(yè)務(wù),本來談得差不多了,后來不知為什么又黃了,雪櫻就認定是魏琛在后面搞鬼。于是雪櫻就隔三岔五地找他的麻煩,一會兒空調(diào)失靈了,一會冰箱噪音太大,一會兒電視機色彩不純。魏琛差不多成了她的專配修理了,沒想到今天又在這里碰上了,她佯裝沒看見,偏偏魏琛朝這邊走來。

    “魏叔叔!焙樘K跟魏琛打招呼。

    “洪蘇,你媽媽又在哪里發(fā)了一把?”魏琛在她們對面坐下來,笑問。

    雪櫻裝作才看見他的樣子,展開一臉的笑容問:“又把什么人拖進屠宰場來?”

    “洪雪櫻,你牙尖嘴利的還不如洪蘇可愛!

    “我是有針對性的!毖押翢o遮掩地說。

    “我們之間這個仇看來是結(jié)下了。”魏琛逗洪蘇:“洪蘇,你們家又有什么東西爛了?”

    “魏叔叔的嘴巴爛了!焙樘K指著魏琛的嘴角說。

    雪櫻撲哧一下把剛喝下去的果汁都噴在魏琛身上。魏琛撮起嘴巴摸摸自己的嘴角說:“你這小鬼頭,看我揍你!彼鲃菀蚝樘K。

    “你再上火,讓你滿嘴起泡!毖褤荛_他的手,“童言無忌,別見怪。”

    洪蘇在旁邊嘿嘿直樂。

    雪櫻把兒子送到學(xué)校后馬不停蹄地趕回公司,翻了翻李妍遞過來的工作記錄本,自己不在家這幾天的工作毫無進展,她皺了一下眉頭說:“好了,沒事你先回去,耽誤了你的休息時間!

    “好的,洪總,剛才蔣先生打電話過來,問你到家了沒有?”

    “我知道了。”

    李妍合上門走了出去。

    雪櫻舒了口氣,把雙腿擱上辦公桌,無所顧忌地把身子舒展開來,然后把此次江南水泥廠之行的所用花費和收入一并輸進電腦,存盤入檔。她舉起一個手指頭在空中畫了幾個字,自我嘲諷地說:“我還蠻值錢的啊!遍]上眼睛躺在沙發(fā)里,她在江南水泥廠當(dāng)了四年工人,四年的工資收入還沒有這一次收入的一半,并且是賺得這樣輕而易舉。

    電話鈴響了,她知道是蔣杰打來的。

    “大少爺,你又有何指教?”

    “我想你。雪櫻,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我爸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來廣州開公司了!

    “你會干什么?”雪櫻笑。

    “我就問你嘛,你幫我策劃策劃,先弄個方案出來給他看看。”

    “勞務(wù)費呢?”

    “能少你的嗎?咱們誰跟誰呀,開口閉口談錢,你不怕我傷心?”蔣杰笑了幾聲:“我說能賺錢就行!

    “你挺聰明啊,投資少收益大,這樣的生意誰不想做?你教我?””雪櫻,你別這樣,你知道我那點能力,出個主意,我就可以長駐廣州,朝朝暮暮跟你在一起!

    她煩躁地抿了抿嘴唇,歇了口氣才說:“過兩天再說吧,這兩天公司里有很多事要忙!

    “一個星期內(nèi)你必須把方案傳給我。我想過來了。”

    “行了,大少爺,我要回家睡覺了。”

    “有沒有新情人陪你?”

    雪櫻撇撇嘴放下話筒。

    從公司步行到租住的公寓大約只需五分鐘的時間,剛進小區(qū)門口,一輛小車尾隨而來,雪櫻回過頭來往車內(nèi)一看,又是魏琛。

    “你真是陰魂不散啊!毖芽粗2春密囎哌^來的魏琛說。

    “我覺得你說的蠻有道理,想做大一點的生意,還是要開車好,既顯出身份又節(jié)省時間。所以我用房子換了輛車,二手的,不錯吧,有八成新!

    “哪敢,我租的房子在你樓上,以后當(dāng)你的修理工也可以節(jié)省一點時間!

    雪櫻忍不住笑起來。她回到家剛洗完澡,魏琛就打電話來說:“你不上來看看,認認我的門?”

    “以后有時間!

    “我煮了咖啡,上來嘗嘗我的手藝。”

    這是個單房,房子中間一個大床墊占去了很大一塊空間,除了電視機、音響和空調(diào)外,到處堆滿了書,墻上一幅巨大的山水油畫,魏琛正用一個小電爐在煮咖啡。滿屋子飄蕩著淡淡的苦香。

    魏琛看她站在屋子中間就說:“你坐,坐床上,我這里沒有凳子的!

    雪櫻彎腰曲腿坐在床墊上,魏琛把棕色的小茶幾移過來,盤腿坐在對面的地上。

    “最近在忙些什么,好幾天沒見到你!

    “瞎忙。”雪櫻喝了口咖啡,又加了一塊糖放進杯子里,魏琛伸手扭開音響,舒緩的音樂在房間里飄動流淌。雪櫻看著杯中那醬黑色的液體……她從那液體中看到了那張魂牽夢繞的臉,他對她的那份情還在,她不是不懂而是不想也不敢去懂,他們畢竟有了各自的生活,她從來沒有奢求過這份感情會有結(jié)局,要不然當(dāng)初她不會離開。她現(xiàn)在唯一的目的是生存,為自己為兒子好好活下去。

    “此情無計可消除,一種相思,兩處閑愁……”

    “雪櫻,你在想什么?”魏琛打斷了她的思緒。

    她搖搖頭,“咖啡很好喝!彼婀炙趺赐蝗贿@么親熱地叫她的名字,平時不是叫洪雪櫻就直呼洪雪櫻三個字。

    “其實,我們倆的關(guān)系就像咖啡的味道,要彼此熟悉后才能適應(yīng)對方!

    “什么比喻?這么劣質(zhì)。”

    “不是?”他偏著頭看她,“習(xí)慣了就喜歡,喜歡了就離不開,這至少是我心里的感覺!

    雪櫻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說:“不愧是業(yè)務(wù)經(jīng)理的嘴巴,說起來一道一道的。”站起身來說:“我看看你有些什么書。”

    魏琛也跟著站起來問:“你現(xiàn)在在進修什么?”

    “企業(yè)管理,你呢?”

    “我的本行,營銷!彼麖臅苌铣槌鲆槐緯o她:“看看,這是我業(yè)余搞的一點東西。”

    雪櫻一看書的封面:《魏琛攝影作品集》。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說,“你行啊,還弄了這個!

    “有時間帶上洪蘇我給你們弄一卷!

    “行!毖逊_書,一幅幅風(fēng)格各異的作品躍然紙上,冬天的雪景,夏天的海潮,秋天的紅楓,春天的落英,夕陽旭日各有風(fēng)采,山川河流旖旎瑰麗,耳邊聽著魏琛介紹這些照片時的心情、場景、地點,不由得嘖嘖稱贊。

    “送一本給我。”

    “最后一本了,我留著做紀念的。”

    “君子不奪人所愛!毖逊畔聲

    “來,喝咖啡吧,再加點熱的!

    “不喝了,等一下睡不看。”她整了整衣衫向門口走來。

    “雪櫻,是不是我剛才太冒失了!

    雪櫻搖搖頭拉開門,他拿開她的手,又把門關(guān)上。

    “很冒失地問你一個問題,行嗎?”

    她不自然地后退兩步:“行。”心里卻敲起了小鼓,不知道他要問什么。

    “你有男朋友了?”

    “有兒子了!

    “洪蘇告訴我,他爸爸已經(jīng)死了!

    雪櫻驚恐地瞪圓了眼睛,嘴唇哆嗦了幾下:“他什么時候跟你說的?”

    “雪櫻,不要把自己逼得太苦,一個正常的家庭對你和洪蘇都有好處!

    兒子?!她想到一個六歲的孩子要在她面前掩藏那么多的心事是一樁多么殘忍的事,每一次都要強裝笑臉接受她的謊言,她頹喪地跌坐在床上,雙手抱著頭,好一陣才從喉嚨里擠出一句話:“他還跟你說了什么?”

    “她說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媽媽,希望我能幫助你!

    “那你是在同情我?”

    “雪櫻,過分的倔強和理智對并不好,敞開心扉接受別人的愛護,你會過得開心一些!

    她身上那層堅硬的外殼一點點地剝落,全身倦怠地靠在魏琛懷里怯弱地說:“有個地方可靠一靠,我就很滿足了!

    他輕輕地擁住她,看著淚水從那張俏麗的臉上一行一行地滾落,他沒有勸她。連哭都不會哭了的女人是最可怕的。用淚水洗過的雙眼更加楚楚動人,她抬起眼睛看著他,不好意思地咧咧嘴,“很久沒有這種舒暢的感覺了!

    “女人該哭的時候就要哭,該笑的時候就要笑,這樣的生活才會精彩!

    “可是哭和笑都不能解決一天生活中的實際問題!彼χf:“但我還是謝謝你!

    他的嘴唇從她的額頭上移下來吻住她的嘴唇時,一種刺心的疼痛令她打了個哆嗦,她抱住他,她想讓自己沉淪、毀滅,放縱。然而那團陰影像一團揮之不去的陰霾無法驅(qū)逐出去。她抓住他扯住了裙帶的手,憂郁地說:“不要這樣。”

    他停住手點點頭,“對不起,我很沖動。”把她放在床上,“就在這里好好睡一覺,我守著你!

    她幸福地微笑著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