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三天就是除夕了，媽媽準(zhǔn)備了很多好吃的，父親給了我二百塊錢，讓哥哥帶我去城里買新衣服，我想自己去，不想跟哥哥一塊去。
    媽媽用筷子戳著我的腦門，“你傻呀，跟你哥去還要你掏錢？吃了飯快點去，順便買雙好鞋子。”
    哥哥從門外進(jìn)來，“快點走，別磨磨蹭蹭�！�
    “小俊，你都工作幾年了，也沒幫你妹妹買過什么東西，今天上街帶她去吃點好吃的，給她買雙鞋子買兩身衣服。”
    “我沒給她花過錢，她那書和紙，顏料，筆，我給她買的還少啊，那都是要花很多錢的。要是攢下來，都可以取半個媳婦了�！�
    “你不會不給她買？”
    “不給她買和嗎，她不嚎個三天三夜才怪呢，你還沒領(lǐng)教過啊，讀小學(xué)的時候你把她的書撕了一頁，她哭了有七八天吧�！�
    媽媽撲哧一笑，“她就這個哭的本事。小俊，你也該娶個媳婦了，過年就滿二十一了�？偛荒茏屇忝妹孟燃蕹鋈チ四阍偃⑾眿D進(jìn)門吧�！�
    “我正是這么考慮的，你們趕緊先把她嫁出去吧，真受不了。”
    “我偏不，為什么呀？你沒娶我就不嫁�！�
    “我打一輩子光棍。”
    “那我一輩子不嫁。”
    “你……”哥哥舉起手來做出要打我的架式，“反了你了，今天上街我就把你賣了�！�
    “你敢？！”我頭一昂瞪著哥哥，不屑地噘著嘴。
    “行了行了，還在鬧，快點吃了飯走吧，一會轉(zhuǎn)兩圈回來就晚了�！眿寢尠寻�拿給我，又給我塞了兩塊錢的零花錢，“這是車費，你爸給的錢收好了，年底車上有小偷，看緊了。小俊，你看著點你妹妹，別顧著自己玩�！�
    “她是三歲寶寶，我還看著她？干脆我抱著她去算了�！备绺缱叱鲩T去，我趕緊跟了上來。
    安寧的縣城由一條古舊的青石板長街和十幾條大大小小的胡同組成，新鋪的水泥街道總是沒有青石板的古街那么干凈利落，臨近年關(guān)的大街小巷里到處都是置辦年貨的人，街邊小店的高音喇叭里咋呼出各種叫賣聲，各色行人摹肩接踵。百貨商店那棟大樓也在一年前分租了個體戶，雖然分成了大大小小各種市場區(qū)域，但跟自由市場已經(jīng)沒有什么區(qū)別。
我以為哥哥要去百貨商店，沒想到下了車他就直撲青石板街而來。
    “哥。”我看中了路邊小店子里的一件衣服，“我喜歡這件衣服�！�
    哥哥瞟了一眼，“不好看�！�
    “你討厭，是我穿又不是你穿�！�
    “等會讓人帶你去買�！备绺缭捯魟偮洌�他腰帶上的BB機(jī)“嘀嘀”地響了起來，“快走，一會讓馬春花陪你去買，我還有別的事�！�
    “你……我不要她陪�！眲偼�前走了不到兩百米，一個胖胖的姑娘就沖哥哥笑著走了過來。我見過她，在我們鄉(xiāng)政府郵電局上班的馬春花。
    “春花，你帶小露去買衣服，我去找你爸。”哥哥從錢包里抽出一沓錢給了她。
    “行，他在辦公室等你，快去吧�！瘪R春花看了我一眼，那張胖胖的笑臉一轉(zhuǎn)身就換成了冷臉，“走吧，看你喜歡什么衣服，我?guī)湍阗I。”
    “不用了，我自己去�！蔽矣憛採R春花，長得不好看不說，還那么胖，聽說他爸是銀行的行長，那眼珠子就差長到額頭上去了，我從馬春花手里搶過哥哥的錢就跑了，不管他們在后面怎么大呼小叫我也不答應(yīng)。
    貨比三家，這店進(jìn)那店出，一條街又一條街，上衣，褲子，鞋子，襪子……各種討價還價，這是一次完全隨心所欲的購物過程，當(dāng)我手里提著五六個袋子，小腿肚直打顫的時候，再摸摸口袋里的錢，只剩下十塊錢了�？纯刺焐�，應(yīng)該是下午四五點鐘了，得趕緊去趕最后一班車回去。
    “小露�！苯纸堑囊粋�小攤子后面突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扭頭一看，是鐵柱，“你買這么多東西？”路鐵柱從攤子后面轉(zhuǎn)出來，“一個人？”
    “跟我哥來的，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你哥是不是找女朋友了？”
    “不知道啊，長什么樣子？”
    “胖胖的，我看到過她們好幾次了�！�
    “路小俊，一會回去我讓你好看�！蔽以谛睦锢淅涞睾吡藥茁�，走到鐵柱的攤子前一看，原來他在賣唱歌的磁帶，“你賣這個，賺錢嗎？”
    “還行，一天賺幾塊錢。”
    我看了看周圍的小店子，再看看路鐵柱這個冷風(fēng)直吹的角落，“你為什么不開個店子啊，外面多冷？”
    “開店子要本錢的啊，老同學(xué)。”
    我臉一紅，“你上次到我爸那里借到了錢嗎？”
    “你爸讓我再等等，過春節(jié)的時候我再去你們家問問。要是能借點錢就可以多進(jìn)點貨，租個好點的攤位。”
    “到我哥他們信作社借。”
    “信用社要擔(dān)保。”
    “我?guī)湍銚?dān)保！”
    路鐵柱看了我一眼，羞澀地一笑，“我送你去車站吧，提這么多東西，一會就沒車了，快點走�！�
    “那也行，累死我了。”我看了看路鐵柱，寒冬臘月的，他只穿了件薄薄的夾衣，看上去很冷，“你晚上不回去？”
    “我租了個住的地方，十塊錢一個月，晚上收攤晚，早晨八點來鐘就出來擺攤了，再說來來回回的路費也花不起�！�
    “你多穿點衣服，冷�！�
    “我不怕冷，身體壯著呢。”路鐵柱笑著，“小露，你長得象城里的姑娘，真好看�！�
    我前后左右看了看，“城里姑娘長什么樣子？”
    “好看�！�
    “那農(nóng)村里的姑娘就不好看了？”我白了他一眼，有點不高興。
    “也不是……但你往大街上一看，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哪個人是城里的還是農(nóng)村里的嘛，她們長的就不一樣�！�
    我知道鐵柱說的是實話，大街上川流不息的人來來往往，但只要一眼掃過去，就能把城里人和鄉(xiāng)下人分得一清二楚。但我卻并沒有因為鐵柱說我長得象城里人而高興，因為從祖宗三代開始我就是徹頭徹尾的鄉(xiāng)下人。
    我到家的時候哥哥已經(jīng)回來了。
    媽媽忙給我熱飯菜，“怎么沒跟你哥一起回來，還以為你走丟失了呢�！�
    “他巴不得我走丟了，永遠(yuǎn)都不回來�！�
    “錢都花完了，三百多塊呢，你都花了？”
    “那可不？誰讓你不管我的？”
    “你個敗家女，我三個月的工資啊，”哥哥一邊叫著一邊翻看我買回來的東西，“都買的什么破東西？也沒給家里買點吃的，你都買衣服和錢子了，在哪個小攤子上買的這些破玩意？”
    一天沒有吃飯，又冷又餓，他是成心惹我發(fā)脾氣，我用力的把哥哥一掌推開，“不要碰我的東西，咱鄉(xiāng)下人就配穿小攤子上的，你那個城里的媳婦漂亮，長得象個馬桶，穿得再好也象個鄉(xiāng)下人。”
    媽媽從廚房里探出頭來看我們，“誰的媳婦，小俊的？”
    “別聽她胡說，我讓馬春花陪她去買衣服，她還不讓人家陪她去，把馬春花都?xì)鈮牧��！?br />     “虧你還好意思說讓她陪我買衣服，沒看她眼珠子都長額頭上了，對我什么臉色啊，又不花她的錢，憑什么給我臉色看。”
    “她就那個樣子，人家爸爸是行長，多少人要看她的臉色？對你已經(jīng)夠好的了�！�
    “那我還得感謝有你這個了不起的哥哥了。告訴你啊，你要娶她，門都沒有�！蔽易煲黄�，“不就是有個城市戶口有個工作嘛，有什么了不起，長得那德性�！�
    “誰說我要娶她了？”
    “你巴結(jié)她。”
    “你懂個屁�！备绺鐧M了我一眼，進(jìn)了自己的屋子關(guān)上了房門。
    媽媽把熱好的飯菜端上桌來，湊到我跟前問，“他跟郵電局那個胖子姑娘好上了？”
    “哼，鐵柱都看到過他們好幾次了�！蔽也荒蜔┑氐闪藡寢屢谎�，“討厭他巴結(jié)那個胖子的樣子，哈巴狗一樣�！�
    “不要這么說你哥，他想從信用社調(diào)出去，不找關(guān)系哪行？”
    “為了調(diào)個工作，他就要娶馬春花？”我狼吞虎咽地扒了幾口飯，才緩過勁來，“他就這么點出息？”
    “別說你哥了，”媽媽給我倒了杯熱水端過來，“你爸今天大清早就跟黎平輝出去了，前幾天你給他什么東西了，聽說他爸很喜歡？”
    “沒……哦，就一幅畫�！�
    “過完年要是你也能找個工作去上班，我這心就踏實了�！�
    “今天我請人給你算了個卦，說是立春之后就有消息，這事還得靠黎平輝幫忙，他爸要是喜歡，你就多畫幾幅，不就買點紙和墨，花不了幾個錢。”
    我媽可真會見風(fēng)使舵！
    哥哥的BB機(jī)又嘀嘀地響了起來，他急匆匆地從屋里跑了出去，喜笑顏開的樣子，看來是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