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下礦
作者:
周興洲 更新:2017-10-08 21:16 字?jǐn)?shù):2308
婆婆再怎么生氣,翟小妹依舊是這個(gè)女孩的媽。
自從懷了孕,翟小妹越來越喜歡出去走走,吹吹風(fēng),肚子里懷著的好像真是個(gè)女孩。她害口重,想起哪個(gè)吃的就得馬上放到嘴邊,走到韭菜地,掠上一把韭菜,放到嘴里就嚼了起來,走到蘿卜地,拔出一棵,扯著袖口蹭幾下子就開啃,嘴上辣得合不攏,肚子里卻挺舒服。翟小妹一走到綠油油的黃粱地,或者慢吞吞流著的小河旁邊,就能感覺到肚子在動(dòng),孩子像是在肚子里打轉(zhuǎn),伸長(zhǎng)了脖子聞著吹來的風(fēng),“小女孩就是愿意看風(fēng)景” 翟小妹想。她沒事時(shí)坐在炕邊上,縫縫剪剪做點(diǎn)小衣服,這是村子里的嫂子大嬸教的,大川媳婦買了不少粉布,做成小帽子,小襪子,小褲子,剩下的布料也裁得方方正正留著做尿布,軟軟乎乎。
高大川常去雞窩里摸一摸,有雞蛋就拿出來給媳婦煮了吃,他心里盤算,再過幾天他就去西山下礦,賺點(diǎn)錢留給孩子用。他沒事就趴在媳婦的肚子上聽一聽,有時(shí)候好像孩子嚶嚶地唱著,不舒服的時(shí)候又好像在嚶嚶地哭,“還真是個(gè)小丫頭,像媳婦,好看,別像我,丑。”
東屋西屋,每天里出外進(jìn),翟小妹除了吃飯時(shí),從來不到婆婆那里去。她也想去,可婆婆不樂意。
原來綁在院子里晾衣桿上的紅布條被風(fēng)一吹,呼啦啦地往天上飛,好像紅蝴蝶,想飛,卻又被晾衣桿死死地勒住。
老高婆不能讓這個(gè)孩子生下來,她整天坐在屋子里用粗糙的手撫摸著烏龜殼,心里犯嘀咕。
這天晚上,老高婆把高大川叫到了西屋。
“兒子,明天去礦上吧,你媳婦生孩子,要錢。”
“媽,我也這么想,就是怕你不愿意!
高大川甚至有點(diǎn)不相信眼前這個(gè)是他的媽。
“啥不愿意,明天就去,就去一天,死不了!
“啥,媽,你說啥,一天?”高大川想,一天能賺幾個(gè)錢。
“沒事,先干一天!
第二天一早,小米粥和煮雞蛋擺在桌子上,高大川和老高婆出了門,一個(gè)去西山,一個(gè)去西務(wù)。
羅尚菊站在院子里洗頭發(fā)。
“沒見過這娘倆這么勤快過,誒!干啥去哇!”
老高婆不理她,高大川瞅了她一眼“下礦!
兩年了,羅尚菊聽見西山上的事就心煩,西山的小子在她炕上耍的,嘴里只要一冒出西山的事就挨攆。
“下礦?找死!绷_尚菊提起嘴角笑了笑。
“尚菊啊,麻將三缺一,湊個(gè)手哇!鼻霸豪蟿⒓业暮爸。
“孩子還沒醒吶!
“他睡他的,你玩你的,都三歲了還能從炕上掉下來啊!
“來了來了,擦擦頭發(fā)!绷_尚菊看孩子睡得挺香。
孩子睡在鐵網(wǎng)這頭,翟小妹睡在那頭,沒一會(huì),孩子醒了。
“哇哇哇!焙⒆涌薜穆曂Υ,翟小妹也被吵醒了。
“羅尚菊呢,孩子哭成這樣也不哄哄!钡孕∶萌嗳嘌劬Α
“哇哇哇!焙⒆永^續(xù)哭著,沒完沒了。
“唉,這媽當(dāng)?shù)!钡孕∶猛χ鴤(gè)大肚子,翻進(jìn)了羅尚菊家的院子。
院子進(jìn)來了,屋子門還是被羅尚菊鎖著。
“這個(gè)羅尚菊,她兒子要是有個(gè)三長(zhǎng)兩短,她肯定最后一個(gè)知道!”翟小妹踩著醬缸沿從窗戶翻了進(jìn)去。窗臺(tái)上的豬油罐子被她碰了一下,像個(gè)大黃胖子“呼隆呼隆”晃了起來。還沒凝住的豬油沿著罐子口流了下來,流過窗臺(tái),順著淌到了地上。大黃狗跑過來把淌下來的豬油舔得一干二凈。翟小妹把孩子哄睡了放在炕上,又翻了出來,一點(diǎn)也沒注意到差點(diǎn)被她打翻的豬油罐子。
一會(huì),羅尚菊回來了,打麻將把兜里的錢都輸干凈了,回來取。隔著窗戶看著兒子睡得很香,倒是挺得意。轉(zhuǎn)身要去開門,水泥墻上的葷油蹭到了花褲子上。
“哎呦!”羅尚菊驚呼。
“葷油成精啦!自己跑出來啦!”羅尚菊看了看院子邊上的鐵絲網(wǎng),感覺它還在晃。
“有人偷油來啦!”羅尚菊越來氣越覺得鐵絲網(wǎng)晃得厲害,頭暈?zāi)垦,看著想吐?br />
“自己快要窮死了吧,吃不起豬油就別吃!人窮志短!”羅尚菊嗓子尖得要命。
“咋的,以為吃了我家豬油就能生小子啦!呸!老娘生小子也不是吃豬油吃的!看你狗屎生不出來!”
“呦嚯,被我罵得心虛啦,你怎么不敢搭茬!有膽子偷沒膽子承認(rèn)啊!”羅尚菊越罵越來勁,村子里聽到的都湊過來看熱鬧。
“你在罵誰?”翟小妹坐不住了,出來回了一句。
“呦,大川家的,我沒罵你,我可沒罵你!我罵偷我家豬油的呢!有撿金撿銀的,可沒有這撿罵的啊!”羅尚菊翻著白眼,嗓門提得更高了。
“你……你……” 翟小妹被罵得啞口無言,憋了個(gè)大紅臉。
“小妹,你啊,好好的養(yǎng)胎去,要是嘴饞想吃豬油,姐姐我給你舀,要多少給多少,你可別學(xué)小人,偷雞摸狗!”
村里人聽了哈哈大笑,他們只知道羅尚菊**得很,卻不知道她還這么牙尖嘴利。翟小妹呢,笨嘴拙舌的,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大黃狗本來在院墻上蹭癢癢,一聽到羅尚菊開口罵人,趕緊鉆到了黃瓜架下面,蹭了一身黃。太陽焦焦干干地曬著,羅尚菊把院子里的黃土面兒都罵飛了起來,院子外圍著三層人,七嘴八舌地點(diǎn)評(píng)著羅尚菊的嘴上功夫。
“都干嘛呢,怎么都堆在這。 崩细咂呕貋砹,手里提著一顆生豬膽,惡臭撲鼻,上歲數(shù)的女人們一聞到這股味,領(lǐng)著自己閨女或是兒媳婦轉(zhuǎn)身就走。
老高婆站在院里聽了一會(huì),前因后果大概聽明白了,她不喜歡兒媳婦,卻也知道她不是手腳不干凈的人。
“她罵你,你為啥不回嘴!”老高婆恨得咬牙切齒。
“我回了,她說她沒罵我,罵那個(gè)偷油的,我沒偷!钡孕∶檬帜_冰涼,抖得厲害。
“下面的嘴沒用,上面的我看也是個(gè)擺設(shè)!滾回屋去!”老高婆甩著手里的豬膽大嚷著。
羅尚菊聞著豬膽味道有些怪,心里明鏡兒似的。
“小妹,我家這豬油你是吃不上了,好好嘗嘗你媽給你燉的豬膽吧!別忘了給她生個(gè)大胖孫子!”
“不生孫子咋著,不生孫子強(qiáng)過你死了漢子夾著崽子跟狗過!”老高婆大罵道。
大黃狗聽到老高婆嘴里罵的,嚇了一跳,身子一抖,差點(diǎn)把黃瓜架頂翻了。
剩下看熱鬧的笑得更歡了。
羅尚菊聽得心虛,“哼”的一聲,轉(zhuǎn)身回了屋。院口的村民以為羅尚菊會(huì)和老高婆來來去去走上幾個(gè)回合,沒想到老高婆一句話就把她制服了,不免有點(diǎn)掃興,都悻悻地散了。
當(dāng)天晚上,羅尚菊搬出了東鋒村,沒抱著孩子沒牽著狗,輕手利腳地朝西山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