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狐貍
作者:周興洲      更新:2017-10-09 23:13      字?jǐn)?shù):2380
    老高婆回到東屋里,把門重重地一摔。

    “你就是個(gè)廢人!”老高婆罵道。

    “帶把兒的不會(huì)生,反嘴你也不會(huì)!廢材!”

    翟小妹嗚嗚地哭了起來。

    “唉!”老高婆倚著窗子嘆了口氣,窗外的海棠果又紅了一樹。老高婆看看自己手里的豬膽,好像想起了什么,她臉上的皺紋又重新朝天折了上去。

    “算了,媳婦!崩细咂判Φ。

    笑容在她的臉上既丑陋又嚇人。

    “這事就這樣吧,以后嘴硬一點(diǎn),媽這也是怕你被人欺負(fù)了!崩细咂抛哌^去拍了拍大川媳婦的后背。翟小妹覺得硌得要命。像什么?好像有勁的鳥爪子。

    “好好養(yǎng)胎,別置氣,你看,媽給你帶的好東西!崩细咂虐沿i膽提到了翟小妹面前,惡臭撲鼻。

    “這可是好東西,養(yǎng)胎!媽走了好幾個(gè)地方才找到的!來,媽幫你帶上!闭f著老高婆就伸手去脫翟小妹的褲子。

    “媽,這是啥,好臭,我不帶!钡孕∶猛笸肆送恕

    “這是好東西,里面裝的好東西!帶到身體里,養(yǎng)胎!”老高婆又說了一遍。

    “媽,你放那吧,我一會(huì)自己帶!

    “不行!一會(huì)就沒用了!”

    翟小妹沒辦法,又聽說是養(yǎng)胎的,就硬著頭皮把豬膽塞進(jìn)了下面,軟乎乎,涼哇哇,連著一根繩子甩在外面。

    “媽,頭暈。”

    “沒事,剛帶都這樣,別拿出來。∧贸鰜砭筒豁斢昧!崩细咂耪f著出了東屋。

    豬膽里裝了十足的麝香,殺胎的老藥,老高婆從西務(wù)到東鋒,跑了幾個(gè)村子,找了多少郎中,才湊了這么一豬膽的量。

    翟小妹越來越暈,索性躺在床上睡下了。下面不涼了,**辣的。

    翟小妹做了個(gè)夢(mèng),夢(mèng)見她的孩子被人放進(jìn)木盆扔到河里漂走了,河水又腥又臭,河里的癩蛤蟆都跑到岸上來,一個(gè)勁的往她的褲襠里鉆,橫沖直撞,快要撕開她的身體一般,她疼得受不了,可就是醒不過來。河水越流越急,孩子越?jīng)_越遠(yuǎn),癩蛤蟆越來越多,下面越來越疼,頭卻越來越暈,越來越沉。

    “!”她從夢(mèng)里醒了過來。炕上,地上都是血,黑乎乎的一片,褲子濕透了粘在大腿上,傍晚冷風(fēng)透過窗戶往屋里灌。翟小妹疼得死去活來直打冷顫,肚子里好像揣了一把刀,快要把肚子刮干凈了。

    “媽!媽!我疼!媽!”翟小妹撕心裂肺地喊著。

    老高婆挪挪蹭蹭地從西屋里出來了,手里端著熱水和毛巾,熱水已經(jīng)有些涼了。

    “!”老高婆驚呼了一聲,一盆水扣在了地上。她只知道帶上麝香孩子會(huì)掉,一地一床的血和兒媳婦慘白猙獰的臉確實(shí)出乎她的意料。老高婆一把把翟小妹下面的線頭拉了出來,濕乎乎地淌著綠湯帶著血。

    “媽,我疼。”她臉上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了,嘴唇干得開裂。額頭上全都是汗,身體不停地抖。

    “你等著,我給你找大夫!

    荒山僻野,哪來的大夫,村里住著一個(gè)赤腳郎中,誰(shuí)家漢子割高粱砍了腳,找他給包上。

    “媳婦,媳婦,大夫來了!”老高婆慌了,她感覺炕上直挺挺躺著的翟小妹像極了當(dāng)初臨死前的老高頭,一炕的血。

    郎中哪里見過這陣勢(shì),只知道流血了就用紗布塞好,一個(gè)勁得往翟小妹的下面塞紗布,越塞越流,她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可看到一個(gè)男人在往自己的下體里塞東西,她還是用力地踹,用力地蹬,卻被老高婆狠狠地鉗住了!叭,塞,快塞,都堵上,就不流了!崩细咂藕爸K贿叞粗孕∶玫耐,一邊用腳蹬著毛巾,擦地上的血,大川還沒回來,她怕大川看見。

    郎中繼續(xù)塞著紗布,塞著塞著,郎中突然摸到了一個(gè)硬硬的東西,用力一拉,孩子流出來了。

    “高嬸,高嬸,孩子,孩子,帶把兒,帶把兒……”

    這是一個(gè)已經(jīng)成形了的男嬰,滿身是血,肚皮上布滿青紫色的血管,鼻子,下巴都是黑的。

    “帶把兒的?帶把兒的!”老高婆高興壞了,趕緊推開郎中,搶過來孩子“呦……呦……大孫子,大孫子,呦呦,我的大孫子!崩细咂藕逯鴳牙锏乃缷搿!鞍パ!怎么嘴都是黑的!生早了,生早了!回去!快回去接著懷!”說著她開始往外撤翟小妹下面的紗布,翟小妹不掙扎了,她已經(jīng)沒氣了!盎厝グ桑厝グ!”老高婆用力把死嬰往翟小妹的肚子里塞,死嬰的脖子被折斷了,腦袋耷拉在他媽媽的大腿旁。

    “廢物!廢物!連個(gè)孩子你也懷不。 崩细咂耪罩孕∶寐对谕饷娴耐群莺莸爻榱藥紫,沾了一手的血。

    外面的風(fēng)笑了一宿,白胡兒墳上的草抖了一宿,老高婆坐在院門口,一手托著死嬰的身子,一手扶著他的腦袋,光溜溜的,像白胡兒。

    就著月光,老高婆端詳了一宿這個(gè)和她差了六十多歲的孫子。屋子里的炕上鋪滿了白紗布,紗布上滿是黑色的血,血里躺著孩子的媽,她張著嘴巴,鐵青的臉上透著慘白,眼睛瞪得溜圓,雙手抓著床單……

    第二天早上,高家的院外擠滿了人,他們圍著老高婆看,老高婆好像也死了,好像又沒死,只是頭發(fā)蓬亂亂的扎在頭上,手上的血都干了,干皺的皮膚繃在白骨外面,骨架的輪廓都露了出來。身上的衣服一夜間好像變大了,老高婆縮在衣服里,動(dòng)也不動(dòng)。遠(yuǎn)看,以為是誰(shuí)丟在那的一堆破爛衣服。

    “高嬸?高嬸!”人群中有人喊。

    老高婆沒有理。

    “你兒子死啦,昨天西山的礦塌啦!”那人接著喊道。

    昨天,西山上的煤礦塌了,本來晚上不開工,工人們都回了村,應(yīng)該沒人傷亡,但是高大川想多掙點(diǎn)錢,給媳婦買豬肉補(bǔ)身子,就繼續(xù)在礦里面加班,突然“轟”的一聲,礦倒了,高大川沒跑得出來。

    那天晚上,月光撒滿了山崗,西山上來了一個(gè)女人,貌美如花,說是自己在山里迷了路,想借宿一宿。礦場(chǎng)老板就把她留在了自己的辦公室里……礦里死人的事,老板本想叫人施救,剛出房門,那女人便嬌滴滴地輕聲喚他,于是老板轉(zhuǎn)身回屋,再也沒理,第二天叫工人們從旁邊繼續(xù)下鉆,重新開井……

    老高婆抖了一下,從衣服里探出頭來。后背抵著院門站了起來,挪挪蹭蹭地朝南山走。“屋塌嘍,雞死嘍,果子掉嘍,樹倒嘍,狐貍狐貍等等我!”老高婆手里提著死孩子,笑呵呵的,像是在唱小曲。

    “屋塌嘍,雞死嘍,果子掉嘍,樹倒嘍,狐貍狐貍等等我!”

    “屋塌嘍,雞死嘍,果子掉嘍,樹倒嘍,狐貍狐貍等等我!”

    “屋塌嘍,雞死……”

    過了半天,村長(zhǎng)不放心,叫人去南山看看。

    白胡兒墳上的草拔得干干凈凈,死孩子端端正正地?cái)[在墳尖上,老高婆一半身子鉆進(jìn)了白胡兒的墳包,一半還露在外面,就像當(dāng)初被她打死的那只老狐貍,只不過一個(gè)想出去,一個(gè)想進(jìn)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