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整個上午都有點(diǎn)心神不寧，午飯來了，飯盆里有十來塊肥肉。她記得大力活著的時候，礦上每次打牙祭他都會把那幾坨肉留著帶回家，然后讓二妹用肉煮一鍋青菜，一家人就可以美美地吃上一頓，那是他們最開心最幸福的日子。

    “大力嫂，還是你有口福，平時說是打牙祭其實(shí)也就那幾塊肉，今天給的夠多了，你瞧瞧，有十幾塊，以往這大肥肉得過年過節(jié)才有，”亮寶走過來，用胳膊撞了二妹一下，“吃不完的話我可以幫你�！�

    二妹眼眶一酸，忙低下了頭。

    “真怕我吃你的？跟你開玩笑，”亮寶夾起兩塊肉，“來，拿著，給小石頭帶回去，小家伙要多吃點(diǎn)肉，將來才聰明，長得高，有力氣�！�

    “不用，你自己吃。”二妹知道在洞子里干活需要的就是力氣。二妹在老周的指導(dǎo)下，已經(jīng)能夠熟煉地打釬埋炮放炮了，這應(yīng)該算是洞子里最不需要體力的活，但每天都會把二妹累得全身虛脫了一樣。

    “拿著吧，我們隔三岔五還能吃上一回，家里哪有啊。”老周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把碗里的幾塊肉全夾進(jìn)二妹碗里，“孩子可憐，連他爹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

    幾個礦工圍過來，大家紛紛把碗里剩下的肉夾進(jìn)二妹碗里。

    二妹惶恐地抬起頭來，不知如何是好。

    “別嫌棄，回去洗洗煮一下給孩子吃了，大人苦點(diǎn)沒事，別苦了孩子，”老周嘆了口氣，“那是大力的根，你可得好好把他養(yǎng)大。”

    大家紛紛安慰二妹，“大力嫂，以后家里有什么事，跟我們說，大家都是一樣的命，互相幫忙，你不要嫌棄我們就行……”

    二妹捧著碗淚如雨下。

    “大力這人，跟我一起做過事，他人好，熱情、仗義，誰遇到了難事，他都會幫一把。”老周嘆氣，“大清早的進(jìn)洞子干什么，誰那么缺德把火藥放在洞子里，也不怕被人偷走了？”

    二妹抬起頭來看著老周，“他不會去偷礦砂的�！�

    “那他就沒告訴你大清早地去洞子里干什么？”

    二妹搖了搖頭。

    亮寶走過來，“你沒問過曾聰明，我聽人說那天他也去了仙女界，兩個人一起去的�！�

    二妹眨了眨眼睛，曾聰明不是說他娘病了，他連夜回鄉(xiāng)下了嗎？“誰說的？”

    “具體是誰我忘了，那人說看到他們倆一起進(jìn)的洞子，還以為兩個人一起炸死了�！�

    曾聰明究竟在瞞著什么？

    亮寶突然問，“曾聰明是不是看上你了？”

    二妹趕緊否認(rèn)。

    “二妹，別揣著明白裝糊涂，”老周勸她，“大力都走了三年了，有個男人你就有主心骨，比你一個人撐著個家強(qiáng)，你娘瘋瘋癲癲的，孩子又那么小，你這身板，在洞子里怕是干不了幾年就會垮掉，他這人雖然有時候不地道，但對你好象也還行�！�

    “就是，”亮寶附和，“大力嫂，你要對他沒那個意思，就離他遠(yuǎn)點(diǎn)，不然把你的名聲搞臭了，礦山上到處都在說你早跟他睡一起了。你要是喜歡他，就跟著他過日子，家里有個男人，比什么都好�！�

    “亮寶是不是嫉妒人家比你有出息？”有人笑亮寶，“人家是小包頭了，有錢有出息，以后就可以自己開礦，請人采砂，當(dāng)大礦主，這樣二妹就可以享福了。”

    “你可真會拍馬屁，要不你也去舔舔唐有德的臭腳，讓他給個洞子給你包了？”

    “想舔也得唐爺讓啊，只要能嫌錢，管它是臭的還是香的�！�

    亮寶站起身來，“唐有德不是生不出兒子嗎？你給他當(dāng)干兒子去，唐有德死了之后所有的家產(chǎn)都是你的�！�

    “他娘的，搞不好我死了他還沒死呢，讓他給我當(dāng)干兒子還差不多�！钡V工回敬道。

    大家一起嘻笑怒罵，嘲諷戲謔。

    曾聰明悄無聲息地就走了進(jìn)來。

    “你像個鬼一樣，不聲不響地就進(jìn)來了，想嚇?biāo)廊税。�”亮寶吭哧一聲，“剛才正說你呢，說曹操就曹操就到了�！�

    曾聰明看著二妹，“叔娘怎么去唐爺家了，你快點(diǎn)去把她領(lǐng)回去�！�

    二妹緩緩站起身來，“她怎么去的？”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是跟著啞姑和石頭去的，幸虧我去的快，讓啞姑和石頭先走了，不然三個人都得被唐爺抓住�！�

    “她們怎么啦？”

    “啞姑和石頭偷了東西，你娘把唐爺家的柴房燒了�！�

    二妹二話不說，趕緊朝鳳鳴界趕來。

    唐家院子里傳出母親凄慘的哀嚎聲，二妹順著青石板臺階飛奔而上。

    院子中間，唐家老太太柱著拐杖在數(shù)落唐有德，“你還打她干什么？趕緊送她回去吧�！�

    “娘，我沒有打她，是她在大吵大鬧，財叔想把她的嘴封住，怕吵著了您老人家。”

    “造孽啊，人家也有兒有女，看到當(dāng)娘的這個樣子得有多難受。德寶，娘也是窮過來苦過來的人，討千家米吃萬家糧，是那千千萬萬的人你一口我一口娘才把你養(yǎng)大成人，你現(xiàn)在有本事了，賺錢了，多做好事、善事，多積德……人活著都不容易，別為難人家了，我們不缺那點(diǎn)錢，人家可是一個子掰做兩半花，苦啊�！�

    胖管家從后院跑過來，“我已經(jīng)讓曾聰明叫小寡婦去了�！�

    “娘�！倍�妹從門口沖了進(jìn)來，“你們把我娘怎么樣了？”

    “這下放心了吧？接她的人來了�！碧朴械路鲋�母親朝屋里走來，“娘，我過兩天要去一趟省城�！�

    “老三那邊有事？”

    “沒事�！碧朴械轮�道母親操心三姨太的肚子，希望年輕漂亮的三姨太能讓唐家開枝散葉，他去省城是想摸清華昌公司的底細(xì)。

    “多做善事多積德，”段老太太撇開唐有德，挪著小腳走到二妹跟前，“妹子，你怎么才來��？你娘真夠吵的，鬧了一下午了，趕緊接回去吧�！�

    二妹低下頭，躲開段老太太的眼睛，囁嚅著，“是我娘不好，她不應(yīng)該過來的，我賠，用工錢賠……”

    “沒事了，就燒了點(diǎn)柴，值不了幾個錢，你娘這病得找郎中，看著年紀(jì)好象也不大，將來還有的活，不能老這么癲下去，不好�！�

    “嗯�！倍�妹看著胖管家?guī)е鴥蓚�家丁把母親從后面拉了過來，母親臉上到處是青紫的傷痕和抽打過的痕跡，頓時心如刀絞！

    唐老太太說著從懷里摸出兩個銅板塞進(jìn)二妹手里，“妹子，拿著，回頭給你娘買點(diǎn)吃的�！�

    “不要！”二妹手往后一縮，銅板掉落在地上。

    唐有德眼珠子一瞪，剛要發(fā)作。

    唐老太太彎下腰去揀銅板，二妹趕緊扶住老太太，揀起銅板塞進(jìn)老太太手里，牽著母親的手奪路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