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江黛
作者:沉于歸      更新:2018-08-28 21:55      字?jǐn)?shù):7232
    凜冽的風(fēng),從庭院穿過,帶落了一地梅花。轉(zhuǎn)眼間,已是次年十二月。

    男子滿臉焦灼的在屋外踱著步,今日,連一向愛不釋手的長槍都被擱在邊上的架子上。屋里不時的傳來女子的痛呼,這使他更加煩躁的揉了揉腦袋。

    “娘,錦書真的沒事嗎?”看著一盆盆被端出來的血水,江博忍住幾乎想要沖進(jìn)去的沖動,看向坐在一邊不停拿帕子擦汗的周氏。

    “沒事的,沒事的。女子生孩子都是這樣的!彪m說是安慰著兒子,可周氏自己的汗也是止不住的流。

    都說“女子生娃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這其中的兇險,可想而知。沉穩(wěn)如江士凱,端茶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回稟老爺,京都楊家來人了!毕氯嗽捯魟偮,楊家夫婦便在兩個兒子的攙扶下到了眼前。

    “親家,錦書現(xiàn)在什么情況?她生了嗎?”楊家家主來不及喝一口水,便氣喘吁吁的問道。

    “書兒還在努力,您別急!苯縿P安慰道,邊吩咐下人多搬了些凳子來。可是現(xiàn)在這個情況,誰都沒有那個心思坐下休息。

    楊家二子到底是耐不住性子,上前拽住出來拿干凈麻布的穩(wěn)婆問道:“錦書到底情況如何?”

    穩(wěn)婆不耐煩的撥開他的手,手腳利索的轉(zhuǎn)身往屋里去了,只告知一句:“快了,頭已經(jīng)出來了!

    聽完這句,在場的人們都松了一口氣,可是江博的心依舊懸在空中。

    又過了半刻,只聽屋里穩(wěn)婆大喊:“不好了。”接著,便是手忙腳亂,水盆落地的巨大聲響。

    江博一驚,瞳孔猛的縮了一下,也不顧什么男女之防,便往屋里沖。楊家兩子見狀,趕忙上去攔住他。他們剛好迎著抱著孩子出來的穩(wěn)婆。

    “錦書怎么了?”江博紅著眼睛,根本不問孩子的狀況。

    “大人沒事,只是這男孩出生的時候臍帶纏脖,現(xiàn)在出氣多過進(jìn)氣,怕是兇多吉少了!狈(wěn)婆將手里的孩子遞過去,一臉的惋惜。

    聽到大人沒事,江博忽的松了一口氣。看著穩(wěn)婆手里面色青紫的孩子,才濕潤著眼睛接過他來。

    這是他和錦書愛的結(jié)晶,這樣小小的一個捧在手里,可是卻就這樣去了。他將孩子小心翼翼的擁在懷里,輕輕拍著。平日里,挺拔堅毅的大丈夫,此時眼淚溢滿了眼眶,滴落在孩子的小手上。

    “是個男孩啊,就叫燕磯吧,像燕子一樣輕快自由,像山石一樣壁立千仞。爹,你看,你有孫子了!苯┫蚪縿P走去,把孩子交到他的手上。

    “博兒,孩子已經(jīng)走了,放他安息吧!敝車娜硕技t著眼圈,低著頭。幾個婦道人家已經(jīng)開始低低的抽泣起來。

    “怎么可能?我的兒好好的,怎么就去了?你們在瞎說什么?”江博抬起頭來,惡狠狠的瞪著面前這群人。

    楊家的倆兄弟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心領(lǐng)神會,江博這怕是受刺激了。

    楊家大哥走到江士凱身邊,低聲耳語:“江兄弟現(xiàn)在這狀態(tài)是不行的,適逢妹妹生產(chǎn)之后,身體虛弱。她不能再受打擊了。當(dāng)下只能讓下人們先將江兄弟關(guān)起來,待日后妹妹身體漸好了之后,再放兩人見面!

    江士凱雖然悲痛,但理智依舊清醒。他看著已經(jīng)瀕臨癲狂的江博,只能下令,讓下人們綁住他,以免節(jié)外生枝。

    江博是習(xí)武的練家子,當(dāng)下人開始抄近偷襲包圍他時,他便已經(jīng)擺好了攻勢,F(xiàn)在,只要是和他搶孩子的,便是敵人。

    下人們看著偷襲沒用,只能仗著人多,直接沖上去,抱腿的抱腿,抱胳膊的抱胳膊。雙拳難敵四手,江博終究是招架不住人多勢眾。推搡間,江博一個跌咧,手中的孩子竟然被拋了出去。

    “我的兒子!”江博一聲驚呼,卻被壓制住四肢不能動彈。

    院中眾人都屏住呼吸,看著那個落在地上的孩子,萬般寂靜。

    有細(xì)細(xì)的哭聲響了起來,接著像是陽光沖破云層,忽的明亮起來,男孩嘹亮的哭聲響徹了小小的院落。

    穩(wěn)婆趕忙上前抱起地上的孩子,一邊仔細(xì)檢查孩子是否有損傷,一邊念叨著“老天保佑”之類的話。下人們也被眼前的這個奇跡給驚呆了,手下一時放松了力道。

    江博乘機(jī)掙開了他們的束縛,向孩子跑去。一把搶過穩(wěn)婆手里的孩子,輕輕拍打安撫道:“我的燕磯,我的兒啊,別怕,別怕。爹在呢!

    屋里,昏睡多時的錦書也悠悠轉(zhuǎn)醒,她強(qiáng)忍著下/體撕裂的痛,撐起身子來。旁邊服侍的丫鬟看著夫人醒了,趕忙上前放好枕頭讓她靠著,又端來已經(jīng)放涼的十全大補(bǔ)湯給她修補(bǔ)元氣。

    “孩子呢?”錦書伸手推開面前的湯水,急切的開口問道。

    丫鬟抹了一把眼淚,喜極而泣道:“恭喜夫人,賀喜少夫人。小公子一切安好,少爺正陪著他睡覺呢。”

    “嗯,那便好。我有些累了,先睡一會兒!毖诀呲s忙上前替她放平了身子,錦書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門外一幫人剛經(jīng)歷了大喜大悲,現(xiàn)如今身上都是淋漓的冷汗。江士凱看著大家都聚在這小院子里也不是個辦法,便吩咐下人各自領(lǐng)著人去客房沐浴焚香,用些茶點,稍做休息。

    江博這會兒的瘋魔才稍微好了一點,可他卻依舊有些神經(jīng)兮兮的守著他的兒子,不給任何人靠近。他就抱著孩子,坐在錦書隔壁的花廳里,逗著孩子玩。

    孩子許是看到了生身父親,天生親昵,竟然被逗得哈哈笑了起來。花廳里的氣氛一派溫馨,下人們路過時,都刻意的放慢腳步,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去打擾他們。

    江燕磯這個孩子的到來,給江家?guī)砹藲g聲笑語。人人都道,江家降生了一個福星。

    可江博卻不溺愛他。江燕磯因為出生時臍帶纏脖,導(dǎo)致身體比同歲的孩子虛弱了很多。

    恰逢無樹大師來鄒越國尋訪,順道到江家拜訪故人,他便也給江燕磯看了身子。他告訴江博,江燕磯的身子狀況后天習(xí)武就可以改善,不用太過擔(dān)心。其他再輔以普國寺秘制的西漠靈丹和上乘的內(nèi)功心法,待到他成年之后,身體便不會異于常人了。

    江博將無樹大師的話牢記在心頭。等到江燕磯學(xué)走路的時候,江博便開始訓(xùn)練他利用丹田吐息。錦書在一旁看著才會走的江燕磯跌跌撞撞的跟在他爹身后習(xí)武,有一點心疼,更多的卻是對夫君的理解和支持。她知道,江博對兒子的愛,不比她少一點。

    父愛如山,一切盡在不言中。

    院子里的花兒開了謝,謝了開。云卷云舒,不經(jīng)意之間,三秋已過。

    錦書在第三個秋天的時候,又生下了一個女孩兒,母女平安。

    江博瞧著身邊眉若遠(yuǎn)黛的嬌妻,又看了看懷里的女兒,想了一會兒:“書兒,咱們的女兒就叫江黛吧!彼M约旱呐畠洪L大之后,也像她的母親一樣,聰穎美麗,惹人憐惜。

    “好。黛兒,是個好名字!卞\書點了點頭,溫柔的目光落在江博滿是憐愛的臉上。

    “爹!娘!我來看妹妹了!”白凈清瘦的小男孩急匆匆的從門外跑了進(jìn)來。

    “哎呦!哎呦!燕磯,我的乖孫子你慢點兒!”江士凱扶著老腰,跟著江燕磯的身后,生怕他一個不小心摔著。

    “江燕磯,為父是怎么教你的?怎地這般浮躁?”江博嚴(yán)厲的看著江燕磯訓(xùn)斥。

    錦書有些不忍心,到底燕磯只是四歲的娃娃,她趕忙說道:“好了好了,燕磯這不是來看他的妹妹的嗎?哥哥疼愛妹妹,還有錯了?”

    江博的表情這才放軟,江燕磯看著嚴(yán)厲的父親,還有些害怕,他小心翼翼的問道:“爹,那我可以看看妹妹嗎?”

    江博抱著江黛沒有說話,江士凱便笑著將他推到妹妹身邊:“黛兒可是你的親妹妹,你當(dāng)然可以看她啦。”

    “那我能摸摸她嗎?”看著江博懷里那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江燕磯感覺心里像是打翻了蜜罐子似的,甜蜜蜜的。他止不住的想要靠近自己這個小小的,軟軟的,還帶著奶香的小妹妹。

    江博點了一下頭,算是默許了。江燕磯立馬抬手去拉妹妹小小的手指,可是剛要碰到時,突然遲疑了一下子。他縮回手在自己的衣服上來回蹭了蹭,再放到眼前仔細(xì)的檢查了一下,確保沒有任何臟東西,才又高高興興的去拉妹妹的小手。

    江黛這是已經(jīng)睜開了眼,黑葡萄似的眼珠正滴溜滴溜的打探屋子四處。她正好奇的看著,突然一張大臉出現(xiàn)在她眼前,她楞了一下,似乎是被嚇到了,嘴巴不覺撇了撇就要哭出來。                

    江燕磯一看急了,連忙做了個鬼臉。江黛看著突然變丑的人兒,一時間忘了哭。隨著江燕磯的搖頭晃腦,她的眼睛像黏在了他身上似的。

    江燕磯看著妹妹沒有了哭意,才又將自己的手遞到她的面前。江黛看著伸到面前的食指,在空中亂劃的小手一把將它拽了過來,攥在手里,不愿意松開。她一邊看著江燕磯呆愣愣的臉,一邊發(fā)出“咯咯咯”的笑聲。

    “燕磯,日后遇到萬事,你都要保護(hù)妹妹知道嗎?”江博看著認(rèn)認(rèn)真真的盯著江黛,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兒子,語重心長道。

    “嗯嗯!”小小的人兒在心中暗暗立誓,這一輩子都要好好保護(hù)妹妹不讓她受一絲傷害。

    靠在江博肩膀上的錦書慈愛的瞧著自己的一雙兒女,吩咐丫鬟將自己平日里貼身攜帶的荷包從柜中拿來。打開荷包,里面赫然躺著一雙上好的羊脂玉雕刻成的云紋環(huán)佩。玉佩通身雕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來,燕磯。這一雙玉佩是你外祖母在世的時候傳給我的。她曾和我說過,這是一位得道的高人機(jī)緣巧合之下送給她的,還說日后這一雙玉佩會有意想不到的大用處。為母未能參透其中的大道理。現(xiàn)下,便送給你和黛兒,一人一只,權(quán)當(dāng)討個吉利吧。”錦書將一只玉佩端端正正的在江燕磯的胸前掛好,另一只則由江博細(xì)心的掛在江黛的脖子上。

    時間總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溜走,不知不覺,江黛從最初那個軟軟糯糯的小娃娃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小姑娘。而江燕磯也變成了如今這個沉穩(wěn)堅毅的溫文少年。

    這廂,江黛剛險險的下了樹,便被江燕磯訓(xùn)得哭鼻子。她委屈的擦著眼淚,看著走在前面的哥哥似乎沒有半點安慰她的意思,不覺感到有點無趣。她不自主的收了哭聲,改變成了小聲的抽泣。

    江燕磯面上的神色一片寧靜,看不出來他內(nèi)心的半點想法。江黛只能在心里打著小九九,琢磨著回去向江博狠狠的告江燕磯一狀。

    太平鎮(zhèn),江家鎮(zhèn)遠(yuǎn)鏢局。

    江博剛好接了一筆護(hù)鏢的單子,正收拾日后行程要用的行李,錦書在一旁幫忙打著下手。

    “爹!哥哥他欺負(fù)我!”江黛越過江燕磯,大哭著撲進(jìn)江博的懷里告狀。

    江燕磯也不辯解,只是直直的跪在院子里。錦書看著自己的兒子,暗暗嘆道,真是越來越像他爹年輕的時候了。

    “到底是怎么了?黛兒!狈彩碌孟葐柮髑嗉t皂白,江博看著自己懷里的女兒,有些頭大。要知道,江黛的頑皮可不是一天兩天的,這鏢局的人兒沒誰不被她捉弄過的。

    只是他一向?qū)鹤右髧?yán)厲,對女兒則是能疼便疼,卻不想給養(yǎng)出了這般頑皮的男孩性子。

    江黛將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番,邊講邊拿眼睛偷看著跪在地上的哥哥。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這江黛怕又是要整人了。

    而江博聽了個大概,對自己女兒的頑皮性子又了于指掌,早就猜到江黛在打什么鬼主意了。他輕輕咳了一聲:“燕磯,爹是怎么教你的,凡事要讓著妹妹。罰你抄默家訓(xùn)十遍,今天的柴都交給你劈。”

    “是!钡厣蠁伪〉哪泻⒌吐暣饝(yīng)著站起身來向后院柴房走去。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頓住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一臉認(rèn)真的叮囑躲在江博懷里偷著樂的江黛:“小黛,哥哥不可能總在你身邊保護(hù)你,你的武功那么弱,根本保護(hù)不了你自己。你往后還是少做那些危險的事情為好!

    江博聽聞此言,思考了半刻,覺得甚是有道理:“黛兒,以后每日你練武的時間再加一個時辰吧!

    江黛本就被自己的哥哥噎了一下,現(xiàn)在聽到江博說這話,她從她爹的懷里抬起頭,不敢置信的張著嘴道:“爹!你……”

    可她卻只瞧見,自己爹自言自語:“黛兒的武功是真的太弱了。”

    看著欲哭無淚的女兒,一旁的錦書捂著嘴巴,才沒笑出聲來。這么久了,可是誰都沒能從江燕磯那里淘到過半點便宜?磥,也只有兒子才能制住自己那調(diào)皮的女兒了。

    次日,江博便帶著鏢局的人隨軍隊一行人上了路。這一次押的鏢,是睢寧煉丹世家李家要進(jìn)貢給宮里的神藥,十年才得一顆的金元丹。

    世傳,這金元丹是用洛水河畔十年一熟的續(xù)斷草入藥,再輔以千百種稀世草藥加以淬煉,才可得這一顆。關(guān)于這藥效嘛,有人說服藥者只是可以延年益壽而已,有人則說這藥是個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仙家神物。

    可是說到底,這些都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真正的功用,估計只有皇帝本人才知道。

    這次押鏢不同以往,和鏢局一起的還有睢寧官府的軍隊。因為,在這之前,江博便已經(jīng)收到風(fēng)聲,有人要來劫鏢。

    為了避免惹人眼目,車隊隨行的一眾人都換上了尋常百姓的衣服。存放金元丹的匣子并沒有放在一起進(jìn)貢的同批丹藥中,為了保險起見,金元丹貼身放在江博的行囊里,由他親自保管。

    從睢寧一路前往京都,路上要經(jīng)過三個大的府縣,分別是青陽,乾陵和奈縣。在這三個地方,江博與睢寧的縣官早早地布置好了暗哨以便隨時掌握各地的風(fēng)吹草動,好未雨綢繆。

    青陽和乾陵兩地皆是順利的過來了。要到達(dá)奈縣的前一個時辰,有設(shè)在奈縣暗哨的鏢師滿身是血的來報,有一伙兒身份不明的人攻破了哨位,城里的人手全軍覆沒。

    江博聽完心里一沉,暗哨的設(shè)置只有自己,睢寧縣官和李家的家主李山岳知道?墒乾F(xiàn)在卻被這伙兒匪賊知道并攻破了,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車隊里有內(nèi)鬼。

    但是依照目前的情況,江博并不能確定這兩個人中到底誰是內(nèi)鬼,如果貿(mào)然行動只會打草驚蛇。

    如今行到奈縣,一個月的路程已經(jīng)下來二十天,回去是不能再回去了。因為這一趟押送的是朝廷的鏢,一旦延期,那便犯了欺君之罪,是要誅連九族的。

    現(xiàn)在也只能鋌而走險,搏一把了,江博咬了咬牙。能輕而易舉的打敗江家鏢師的,定非等閑之輩。江博在內(nèi)心,已經(jīng)做好了血戰(zhàn)的準(zhǔn)備。

    商隊照常往奈縣行去,江博關(guān)照大家提高警惕。他不能將暗哨被破一事告訴下屬,這樣做只會動搖他們的心性。對于江博來講,每一步都是煎熬,每一絲風(fēng)吹草動都是未知的陷阱。

    奈縣城中。大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看見有長長的商隊進(jìn)城,便向街道兩側(cè)避開,讓出一條路來。街道兩邊叫賣的小販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向他們。

    江博騎在馬上,警惕的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提防暗中生變。

    “。 币宦暥檀俚捏@呼,與江博并肩而行的李山岳,忽的從馬上栽了下去。江博定睛一瞧,他的天靈蓋上赫然插著一枚閃著綠光的飛鏢,竟是淬了劇毒的。

    看著已經(jīng)墜地氣絕身亡的李家家主,商隊中隱藏的鏢師和官兵紛紛抽出佩劍四下打探。而那些百姓看到光天化日之下死了個人,都恐慌的四散逃命。一時之間,大街上亂成了一鍋粥。

    四處逃竄的百姓沖散了車隊的陣型,商隊的鏢師和官兵都被撞的人仰馬翻。“冷靜!大家都冷靜!”江博大喊,可是聲音卻被淹沒在一片嘈雜聲里。

    就在這時,兩旁街道的屋頂上,身形鬼魅的飄下了幾十條黑巾遮面的人影。他們手持形狀怪異的武器竄進(jìn)商隊里,手法詭異,身形更是快到看不清楚。不一會兒,他們便撂倒的商隊的大部分人。

    江博在馬下廝殺,逼退了一波攻上前來的黑衣人,以他的功力自保不是問題。他抬頭看向十步之外,那個負(fù)手站立的黑衣人。擒賊先擒王,這個人估摸著便是這些人的頭子了。

    江博一個躍身,跳出了黑衣人的包圍,提槍直奔著那個負(fù)手站立的人去了。眼看著,要殺到那個人的面前,可就是一個眨眼間,那個人便消失了。

    江博心中大駭,暗道好厲害的縮地法,一個急轉(zhuǎn)身欲殺他個回馬槍。可是那人根本就不在他的身后。

    他感到手里長槍的重量似有變化,再抬頭,只瞧著那人穩(wěn)穩(wěn)的負(fù)手單腳立在他的槍尖上,還是那一副淡然自若的樣子。

    “金元丹在哪里?”是一個年輕男人,他的聲音像是春日融融的暖陽一樣溫文儒氣。只是他的武功卻像是那伺機(jī)而動的毒蛇,轉(zhuǎn)瞬間,手指便要扣上了江博的頸脖。

    江博凝了凝神,堪堪的避過那只勁而帶風(fēng)的手。他敢肯定,如果他剛才被那只手抓到,他現(xiàn)在便是一具尸體了。

    黑衣人一愣,似乎沒想到江博能避過這一招,他的眉間慢慢染上了認(rèn)真的神色。

    兩個人過的一招一式之間,雖然都帶著試探的意味?墒菐渍邢聛,江博身上已經(jīng)多了幾處傷痕,而黑衣人卻還是完好無損。這一比下來,立竿見影,江博落了下風(fēng)。

    “你的師傅是西漠無樹?怪不得都是防守的招式,武林和尚都以慈悲為懷,連武功都這么無趣。”黑衣人有些不耐煩,身法也跟著變得凌厲詭異起來,招招直取江博的要害。

    江博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可他還是在抵抗,他希望剛才派出去的人能夠趕快調(diào)到離得最近的乾陵援兵。

    “快點交出金元丹,我留你個全尸!焙谝氯艘贿叢鸾馑恼惺,一邊笑著勸說他。

    “金元丹不在我這兒。”江博咬牙堅持,他不能說出金元丹的下落。

    “那就是調(diào)虎離山,在平安鎮(zhèn)的江家嘍。”黑衣人淺淺的笑聲讓江博不寒而栗,他的瞳孔咻的縮了一下子,“那怕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要搜完了吧!

    江博顧不上和黑衣人糾纏,他借力打力,一個巧妙的翻身上馬便掉頭向來時的路奔去。

    黑衣人負(fù)手盯著那疾馳而去的背影,毫不留情的吩咐道:“去吧,截殺干凈,斬草除根。”

    與此同時,八卦洲江家死一般的寂靜。

    江燕磯這時已經(jīng)悠悠轉(zhuǎn)醒了,他心神不寧的從燒火的灶臺底下爬了出來,茫然的環(huán)顧著后院。

    入目處,是一片人間地獄的慘象。昔日里辛勤勞動的丫鬟小廝,此時都靜靜的躺在地上,要不是脖子上豁開的口子還在汩汩的往外冒著血,他當(dāng)真以為他們只是睡著了。

    腦子里似乎有什么東西閃過,他轉(zhuǎn)身奔向廂房。

    娘!妹妹!祖父!祖母!他們還在院子里!

    廂房也是一片死寂。錦書伏在院中的石桌上,鮮紅的血已經(jīng)染透了她腳邊的女紅,依稀還能辨認(rèn)出,那綢布上繡著一雙沒有繡完的鴛鴦。

    屋里,江士凱仰面坐在太師椅上,地上是碎了一地的茶杯和還未干透的茶水。周氏撲倒在江士凱的腳邊,她的手里還拽著江士凱衣袍的一角。

    他們瞪大的眼睛訴說著死不瞑目的怨恨,看著眼前的一幕,江燕磯長大了嘴巴,眼淚無聲的流了下來。

    小黛!小黛在哪里!他飛快的跑出門,向后花園的湖心亭跑去,小黛尋常沒事的時候會在后花園的湖心亭逗那只會說話的八哥。

    江燕磯踉蹌了下,急急的剎住了步子,躲在灌木后面。五六個黑衣人聚集在一起,正圍著自己的妹妹。為首的那個人將她壓在地上,似乎在問她什么。

    因為距離太遠(yuǎn),他只能江黛只是一個勁兒的扭頭掙扎,晶瑩的眼淚打濕了地上的泥土,弄臟了她白皙精致的臉龐。

    江黛調(diào)頭間,她的角度剛好看見江燕磯,她用口型告訴他:“快逃!別管我了!要好好活下去!”

    江燕磯捏緊了拳頭,幾欲沖上去,卻看見江黛拼命搖頭。她甚至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大口大口涌出來的鮮血染紅了面前粉色的衣襟。

    江燕磯看著江黛不惜自殘也要阻止他的決絕眼神。他止住腳步,捏緊拳頭,眼看著黑衣人揮劍向江黛頸脖劃去。

    “哥,快逃!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江黛已經(jīng)停止了掙扎,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只靜靜的用口型向她在這世間最后牽掛的哥哥傳達(dá)著自己的遺愿。

    眼睛噙滿淚水的江黛看著哥哥止住步伐,才放下心來。她的哥哥,她比誰都了解。在危難時刻,只有這樣才能讓他保持冷靜,判斷利弊。

    江黛微笑著,她知道她沒什么好擔(dān)心的了,閉上眼睛就可以見到爹娘親人了。

    只是,哥哥,對不起,小黛再也不能被你保護(hù)了。從此以后,這世上就只能留你一人了,你要堅強(qiáng)的好好活下去。

    鄒越國貞治三十九年,八卦洲江家一門慘遭滅門,家主江博路遇截殺,死無全尸,長子江燕磯失蹤,下落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