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生疑竇
作者:沉于歸      更新:2018-08-28 22:02      字數(shù):4031
    江燕磯喚住門口的小廝,牽來無痕,正欲起身上馬! 

    “公子請留步!”身后清脆的童聲打斷了他的準備揚起的韁繩。

    江燕磯側(cè)身看著向他著急奔而來的小丸子,疑惑道:“丸子大人可還是有什么事情?”  

    小丸子自馬前站定,從懷里掏出了一卷模樣尚新的羊皮紙,邊遞給他邊解釋道:“這是師傅吩咐樓里的諜者加急繪制出來的境南地勢圖。師傅說,境南一帶地形詭秘多變,讓你速戰(zhàn)速決,多加小心!薄 

    “你確定這話是虞兮說的?”江燕磯懷疑的挑了挑眉!

    小丸子無奈扶額,心想敢情這兩個人真的是八字不合,總是如此不對頭!

    “總之你一路小心便是了。到了境南,會有一個叫蒙繞夕的女子接應你,到時候一切都會由她交代給你!毙⊥枳永^續(xù)交代道,“此行兇險異常,一切再三斟酌之后再做行事。這里是星圖公子讓我轉(zhuǎn)交給你救急用的回息丹,他也讓我和你道一聲珍重!薄

    江燕磯接過小瓷瓶在懷中放好,向小丸子鄭重的抱了抱拳,揚鞭策馬,向城東奔去! 

    棋洛自幼習武,聽覺甚靈,早早就守在門口迎接江燕磯的歸來。  

    江燕磯敏捷的翻身下馬,邊把手里的韁繩遞給棋洛,邊囑咐道:“今晚給無痕的草料加足了,讓他吃個飽!薄 

    “怎么?又要出遠門了嗎?”這廂,正揪著馬鬃和無痕玩鬧的棋洛停下手中的動作吃驚的問道!

    “具體晚上吃飯的時候再和你們解釋,我先去小蔓院子里了!苯啻墧[了擺手,不做停留的進了門。  

    棋洛有些忿忿的摸了摸無痕的頭,幽怨道:“這次回來,庭安哥哥對我們也太冷淡了吧。你說他是不是喜歡小蔓姐姐啊?”  

    無痕是極通人性的好馬,它似乎像是想起了江燕磯在蒼岱山下留它一馬,孤獨寂寞在農(nóng)戶家的日子。雖說農(nóng)戶沒有虧待它,但它還是很不爽這樣被一匹馬留下來的,想它一直都和江燕磯一起同生死,共進退的。思及,便“嗤”的一聲打了個響鼻,應和棋洛的不滿。

    棋洛欣慰的摸了摸它的頭,感到無痕這時候都比江燕磯可愛多了。

    六月的庭院里,花香恣肆,滿是綠意的草叢里已經(jīng)有細細的蟋蟀叫聲。

    穿著一身天青色綢裙的女子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正拎著花澆在給庭院里的花花草草灑水。她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觸摸著身前一簇開的正盛的千日紅,嬌嫩紅艷的花瓣映著白皙的指尖煞是好看。

    有一只蝴蝶繞著她的指尖翩翩起舞,最后竟然不害怕的落在她的手背上。像是感覺到有什么落在手上,女子怔在那里,不敢多動半分,怕是驚到手背上的小家伙兒。

    江燕磯看著這一幕,剎那間感受到了那么一絲歲月靜好?墒请p手滿是鮮血的人,何談什么歲月靜好?江燕磯苦笑著從這樣的假象里掙脫出來,走上前去。

    腳步聲驚起了那只蝴蝶,小蔓聽見來人,微微側(cè)過身子,笑道:“是庭安嗎?” 

    “你怎的知道是我?”江燕磯笑著接過她手里的花澆問道。

    小蔓摸索著走到廊下的檐凳前彎腰坐下,她托著腮,天真明媚的笑著:“因為我記得你走路的輕重啊。我說過的吧,雖然我眼睛不好,可是我其他的感官還算靈敏!薄

    “給你!苯啻墝⑹掷锏幕ㄟf給她! ⌒÷焓纸舆^,柔軟的觸感,她遲疑的問道:“是剛才的那朵花嗎?”

    江燕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后腦勺:“是千日紅。我剛剛看你好像很喜歡它!

    “我只是想摸一摸它長什么樣子。卻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小蔓哭笑不得的嘆了一口氣!

    “額……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嘛。”江燕磯糗的摸了摸鼻子,結(jié)結(jié)巴巴給自己找借口。

    庭院的拱門后,有一席佝僂的影子,清明的眼睛里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呵呵,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啊!

    “誰?!”江燕磯聽見響動,警惕的轉(zhuǎn)過身來。

    那抹影子自暗處扶著墻,慢慢走出來:“是我。該用晚膳了!痹瓉硎悄乱。

    江燕磯這才放松下來,應了聲“好”,便拉著小蔓往膳廳去了。

    今日的晚膳十分的豐富,除了慣常的清蔬小炒,竟還有一道招積鮭魚盞和棋洛愛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粗蛔郎阄毒闳恼漯}佳肴,江燕磯不由得食指大動。  

    他拿起筷子剛想去夾鮭魚,卻被穆姨“啪”的一下子打掉了筷子:“當真趕不得猴急,菜還沒上齊呢,等等再吃!

    “還有菜?”江燕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問道。

    “粥來嘍!蔽匆娖淙耍嚷勂渎,這么歡脫的聲音一聽便知道是棋洛。

    有荷葉清甜的香味傳來,并著掀起的蓋子,蒸騰的水汽,入目是淡碧色的糯米粥。

    “曾有詩云,香于酯乳膩于茶, 一味和融潤齒牙。穆姨的手藝見長啊,這粥我都不曾吃過!苯啻壙粗谴擅笾邢阄稉浔堑氖澄镎{(diào)侃道。

    穆姨拿起小蔓面前的碗,盛了半碗放到她面前:“這蓮葉香薷飲本就是女孩子家滋陰的補療的食物,你個大男人吃了做什么!

    江燕磯被噎的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怏怏的夾了一筷子魚肉,低頭悶聲不語的吃著。棋洛一看江燕磯在穆姨那里吃了癟,便幸災樂禍的轉(zhuǎn)過頭來哈哈大笑。

    樂極生悲,江燕磯煩躁的反手抄起筷子戳了一塊栗粉糕便堵了棋洛的嘴,他猝不及防的嗆的滿臉的鼻涕眼淚。

    小蔓微笑著聽著他們打鬧,等著面前的粥放涼了,才慢慢端起來小口小口的喝著。

    “味道怎么樣?”穆姨看著她放下手中的碗詢問。

    “這味道很熟悉,像是曾經(jīng)在哪里吃過?”小蔓拿起袖中的手絹細細的擦了擦嘴巴。

    穆姨臉色陡然陰沉的看著她:“怎么個熟悉法?姑娘曾經(jīng)吃過這道粥嗎?”

    “怎地會吃過?”小蔓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苦澀的笑道,“只不過這般滋味讓我想起了家母的曾經(jīng)熬過的白粥罷了!

    這時,一邊的棋洛好不容易就著水,咽下嘴里的栗粉糕,他理所應當接過話來:“穆姨難不是糊涂了?小蔓姐姐可是平常人家的女子,怎地會吃過宮里的飯食!

    江燕磯也在一旁解釋道:“穆姨年輕的時候在宮里當差,曾經(jīng)是御膳房里的廚娘!

    小蔓恍然,自己竟有幸吃了同宮里妃子娘娘一樣的菜肴,不禁就像想要站起身來向穆姨福身道謝。

    穆姨的臉色與平常的慈祥別無二差,她看著小蔓站起來,便順手巧妙的托了一下她的身子,一個不穩(wěn),小蔓便又在位置上坐下了。

    她端起小蔓面前的碗,又盛了半碗粥放到她面前,意味深長道:“莫言淡薄少滋味,淡泊之中滋味長。同樣是米煮出來的粥,有何高低貴賤之分。反倒是這粥引起了姑娘的傷心往事了,老身還有何顏面當?shù)闷鸸媚镞@一拜?姑娘莫要折煞老身了!

    棋洛機靈,他一看整個晚膳的氣氛怪怪的,趕忙邊大喊著“好餓”,邊拉著穆姨坐下吃飯。

    一頓飯有驚無險的結(jié)束了,穆姨去廚房切了一些水果用來當做飯后消食的甜點。江燕磯則關(guān)照小蔓先回房歇息,其他人晚上一會兒都留下,有事情要和他們說。

    見他們有事情要談,小蔓依言便先回去了。看著摸索著墻壁慢慢融入夜色的女子,江燕磯輕聲嘆了一口氣思索著一會兒怎么開口。剛才在用晚膳的時候,桌子上的一舉一動江燕磯都是看在眼里的。他不太明白穆姨對小蔓突如其來的敵意是怎么回事。

    “我看小蔓姑娘先回去了,公子支開她是有什么話要對我們說?”穆姨放下手中的水果盤子,尋了個位置在江燕磯對面坐下。

    “穆姨,你今日為何會……”江燕磯有點難以啟齒,對面的老婦人是自他落難,便左右相隨,伴著他挨過一個又一個難眠夜晚的親人。他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做法到底妥不妥當。

    穆姨靜靜的坐著,她手里捻著一串檀木佛珠,黑的發(fā)亮的圓潤木珠昭示著它年代的久遠。“你是想問我為什么會刁難她嗎?”她替江燕磯補充完想要問出口的話。

    江燕磯沉默的點了點頭,不再作聲,說多錯多,他不愿意傷害他親近的人。僵持了片刻,看著靜靜的等待著她回答的江燕磯,穆姨忽的嘆了一口氣:“庭安,你可曾質(zhì)疑過小蔓姑娘的來歷?你覺得一個天生眼盲,爹不親娘不愛的人會有機會讀書嗎?更遑論能說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道理來!

    “可能是她的哥哥閑暇之余教她的呢!”江燕磯急忙出聲辯駁。

    “可是她卻和庭安哥哥早年患難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我都能看出這么巧合有那么大的漏洞,哥哥你卻從未懷疑過?”一直呆在邊上不吱聲的棋洛上前一步攔在穆姨面前,質(zhì)問江燕磯道,“還是說你根本就是視而不見?既然庭安哥哥你是無條件相信小蔓姐姐的,那我們也就沒什么好說的了!”

    原本他瞧著這是大人的事情,也不太想插手胡鬧的。不過棋洛早慧,他可以很明顯的感覺到江燕磯和穆姨之間氣氛的箭拔弩張。這是他們之間從未有過的,他也不忍心看著他們?nèi)魏我环绞軅Α?br />
    另外,庭安哥哥在這件事情上一意孤行,實在是太過分了。秉持著幫理不幫親的原則,他選擇了護著穆姨。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穆姨冷眼看著江燕磯,“哼”了一聲。

    江燕磯有些頹然的坐在椅子上。不止是穆姨和棋洛,就連星圖曾經(jīng)也暗示過他小蔓的來歷不明。任何明眼人都可以看的出來這個巧合存在的漏洞,可只有他自己一意孤行的相信這是上天垂憐他,給他彌補多年前遺憾的機會。

    “我會聯(lián)系虞兮讓樓里的人諜者去探查她的底細,等查明真相,一切自會水落石出的!苯啻壸鄙碜,正色道。這是目前看起來唯一兩全的辦法了。

    穆姨并未作聲,算是默認他的決定。江燕磯是個倔脾氣,往往認定一樣東西九頭牛都拉不回來。今天若是點明了小蔓有問題,他肯定會不高興再去深思的。比起這樣既傷害彼此感情又互相顧忌的做法,還不如讓他自己去查來的直接真實。

    棋洛看著兩個人之間緩和的氣氛,終于松了一口氣。他拿起旁邊桌子上托盤里的蘋果,張大嘴巴咬了一口。清脆的咀嚼聲打破了屋子里尷尬,他一邊吃一邊故作驚喜的喊道:“哇!這蘋果好甜啊!穆姨你要不要來一個?”

    穆姨看著賣力表演的棋洛,臉上終于恢復了一絲笑容,她伸手作勢要打:“小兔崽子,坐沒坐相,吃沒吃相!你是不是不知道你穆姨牙口不好,還故意來氣我?”

    棋洛裝模作樣的閃躲著,順手拿起一個蘋果塞到了江燕磯的手里,擠眉弄眼的笑道:“庭安哥哥,你嘗嘗看甜不甜?”

    江燕磯低頭怔怔的看著手里的蘋果還沒有反應過來,面前的一老一小嬉笑打鬧著,仿佛剛才針鋒相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fā)生似的。他心里知道,不論是穆姨還是棋洛,他們都很努力的在維護著這個家的和睦,給他創(chuàng)造最放松的環(huán)境。

    他低頭咬了一口手里的蘋果,一瞬間甘甜爽口的汁液沁滿了整個口腔,甜到了心里。眼前漸漸被水汽模糊成了一片,他站起身子走到窗邊打開了窗子。

    屋頂有一只貓兒,被驚的躍下地來。屋子里的燭光搖曳了幾下,有夜風撲面而來,吹干了眼角的淚花。

    江燕磯靠著窗子看向寂靜悠遠的夜空,棋洛好奇的靠了過來,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有一片墨色的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