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午夜的十一點五十五分，方文蕾的樓下站著一個人。月光穿過，可以看見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那是一個短發(fā)的姑娘。
爹娘都從不過問的孩子，方文蕾沒有想到在這樣的陌生城市里竟然還存在這么寫關心她的人。一個，兩個，就是這樣兩個人，她也就滿足了。難道不是嗎？她從不會奢求自己會像段成宇那樣萬眾矚目，追求他的人，仰望他的人，存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她也從不會奢求自己像姚雪那樣，成為一個人人呵護關愛的小公主；這輩子她只想成為很多年前已經(jīng)給自己規(guī)劃好的自己，最踏實，最誠懇，最向前的自己，當然這些“誠實、善良”都是面對自己的時候。
“茲、茲�！笔謾C振動了，方文蕾想不出這樣深的夜晚還會有誰來找她，肯定又是群消息罷了。睡不著的夜晚，就這樣靜靜地躺著，看著帳在上方的床簾，她感覺到那里有一片星空，如此漆黑，如此吸引著她的目光。
“茲茲、茲茲、茲茲�！北疽呀�(jīng)安靜約有一分鐘的手機又開始了震動，幽幽地閃爍著綠光，黑色的夜晚，黑色的機體，幽綠的燈光，它就像是一個潘多拉的魔盒，一邊**著他，一邊散發(fā)黑暗的氣息。
方文蕾拿起手機，盯著手機的燈光閃了大約二十秒來鐘，按下開機鍵。手機的通知欄一直停留在“沈玥發(fā)來一條消息”。
沈玥？她半夜找她會有什么事呢？這幾次的見面，她們確實事熟悉了很多，可是她不認為她們可以好到在半夜聊相互的事情，而且她的對話框都是“戳一戳”，方文蕾剛想裝作睡著了，不想和她有太多的牽連。
“我現(xiàn)在在你樓下，你肯定還沒有睡著了吧，下來一趟吧�！边@條消息算是嚇到方文蕾了，沒有辦法她悄悄默默地起身下樓去了，她是真的猜不透她找她能有什么樣的事情。段成宇？難道是因為他，想想也是，要不然還能有誰呢？
“快點！快點!”
還來不及反應是怎樣的事情，一個莫名的物體插著蠟燭捧到了她的面前。
“快點吹，快點吹。”沈玥看著震驚的方文蕾并沒做解釋，還是催促著方文蕾，像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似的。
一口氣，蠟燭熄滅了。方文蕾透著月光看她急切的表情，看著手機，然后長呼一口氣。她現(xiàn)在天真的笑臉，方文蕾是真的很不適應，她現(xiàn)在很不像她一開始認識的她，一點也不冷淡，一點也不高高在上，一點也不盛氣凌人，宛如一個得到了糖的小孩，還能看見黑夜里她亮晶晶的眼珠和白白的牙齒。
“這是干嘛？”
“生日快樂！”
沈玥高興地舉起手機，方文蕾正好看見手機屏幕里11：59變成了00：00。
“你怎么知道�！睙o暇過問其他，她是真的很好奇她是怎樣知道的。
“看了姚雪發(fā)的朋友圈�！�
其實，方文蕾也看見了那條朋友圈的消息，很符合姚雪那羅里吧嗦的性格，長篇大論。還好，她只是說是“她家的小可愛”并沒有提及她的性命，所以姚雪也沒有多么的在意。
“你現(xiàn)在是做什么？”方文蕾不敢相信她這是在給自己過生日，又是為什么，這一刻她是真的有點懵了，這也算是今天的，哦，不，昨天的驚喜嗎？難道是她要轉運了，老天爺是可憐她人生前二十年的孤單了？落寞了？所以今天要給她制造這樣人滿為患的熱鬧？呵，真的是很可笑呢！
人生的事誰能想得到呢！
“祝你生日快樂呀！”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么意見？”
歡愉的笑臉瞬間熄滅了，落寞的神情和黑夜融為了一體，和著寒風一起悄悄通過衣領跑進別人的心口。
“我們剛認識不久，又怎么會對你不滿。”
“呵，我能看的出來。”沈玥拉長了嘴角，也感覺胸口有點涼。
“你和姚雪，段成宇在一起和我在一起的感覺我還是能分辨的�！�
寒夜霧氣開始彌漫，方文蕾都能感覺到自己臉龐上的潮濕，她是越來越看不清眼前的人了。
“你是不是想說段成宇的事情？”方文蕾問出了心中的懷疑，要不然她想不到任何其他區(qū)的原因。
“段成宇？我對他不感興趣�！弊旖沁�是冷冷的微笑。
“我知道，你也不感興趣�！�
“砰”，世界炸裂了，方文蕾感覺自己不可以呆在這里了，黑夜的觸角蔓延到自己身軀的角角落落以及每一個坑坑洼洼的不為人知的毛細血管的深處。這一段時間以來，姚雪認為自己已經(jīng)漸漸沉陷于段成宇事無巨細的攻陷，所以她今天才會做了段成宇的助攻。不止是姚雪，就連段成宇怕是都是這樣認為的�？墒撬谷豢闯鰜砹�，她不知道她是怎樣看出來的。但……
她本不想這樣的，她很清楚自己的心該不該停留，只是有點想依賴他身上的美好。但現(xiàn)在，這也不可以了……
“那你找我到底是想說些什么？”方文蕾已經(jīng)開始不耐煩了。
“你是記得我的吧，在開學那天�！�
開學那天，她還記得什么？她只記得學校兩旁的樹木很高，頭頂?shù)奶炜蘸芩{，還有一個高冷俊朗的女孩和一位開朗活潑一直圍在女兒身邊的母親。
走近校門，看著眼前高高大大的樹，方文蕾站住了。
大學果然就是不一樣，連樹都要這樣高大呢。不像小縣城里那些少的可憐的綠化，校園里永遠也只有低低矮矮的灌木叢。說是矮呢，似乎也沒有很矮，因為它們大都和人的胸部齊高。但是和這樣筆直的像是要涌入云端的大樹來說，那樣的高度真的是不值一提了。
穿梭而過的人兒走在綠蔭蔭的樹隊下，交談，嘻哈，打鬧的聲音都變得爽朗起來了。綠蔭像是為這些想要高飛的鳥兒提供了一份庇護。
儼然是一個例外，方文蕾不知熱浪似的依然站在馬路的正中間，接收著太陽的曝曬。心里想著天上的云好白呀，天空怎么會這樣的藍呢？
“��！”，一聲裊裊的喊叫驚動了發(fā)呆的人兒。感知到后方的嬌柔輕呼，方文蕾先是放下高仰的頭顱，然后才去一探究竟。
“不好意思，我母親撞了你的行李箱�！币活^利落的及頰短發(fā)，一雙明亮的眼睛，一條彎彎的唇線，一口雪白的牙齒。方文蕾被這樣熱烈的笑容沖擊著，已無法顧其他。
開朗，漂亮。腦海中僅僅出現(xiàn)的兩個詞不斷的縈繞在方文蕾的耳邊。在女人的本性沖撞平靜之前，方文蕾總算想起還有事情要解決。
輕輕一笑，“你母親怎么樣？”看著旁邊彎著腰，撅著屁股在揉腳的女人。再一次的詢問“阿姨，您的腳感覺怎么樣？”
“應該沒什么事，就是輕輕碰了一下。”短發(fā)女生的不問自答，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沒事，你看都紅了�！薄岸颊f十指連心，你怎么可能知道�！卑г沟难凵瘢p輕的抱怨，如果對面是一個男性，怕是心中早已只有一灘柔情的水，不問東西了。
再一次的微笑，方文蕾也了然其意。很明顯，她對這樣的情況已經(jīng)習以為常。自己當然也不會介意她母親的話了。
看著她們走遠的身影，方文蕾一直在追隨著她們。女兒像是生氣了，母親一副討好的模樣跟在她的身后問東問西。
一個母親為什么用這副面孔對待她的女兒，沒有理由是母親欠兒女的。如果說，母親對自己的兒女都有債的話，那她的母親到底是欠自己都少個日夜怕是已經(jīng)說不清了。
爺爺一直對自己說：“你爸，你媽啊，這輩子就是太窮了。你以后跟他們在一起了，千萬別責怪他們，誰讓你是家里的老大呢。”她能聽出爺爺口中的無奈，誰讓她是家里的老大？誰讓她還有弟弟妹妹呢？
命運就是這樣的捉弄別人。七歲以前，她是和爺爺一起生活，父母親還時常來問候，從遙遠的地方給她郵寄來漂亮的裙子和涼鞋。七歲以后，她還是和爺爺一起生活，只是母親再有沒有時間來關注她了，隔著那么遙遠的距離她就是個被遺忘了的孩子，只因為她同時有了一個弟弟，一個妹妹。
一年到頭，小假日父母是不會回來的�？赡菚r候，父母親忙著掙錢連過年也不回來了。奶奶在自己出生每兩個星期就去世了，逢年過節(jié)，家里只有孤零零的爺孫倆。村子里的鄰里通常開玩笑“小蕾呀，看來你爸媽是不要你嘍，過年都不回來看你了，唉�！蹦且宦晣@息，小蕾蕾感覺到那已經(jīng)不是玩笑話了，從那開始，她不仔喜歡和他們樂呵呵的聊天、樂呵呵的笑了。但是，她仍然時常能夠聽見，他們在說她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沈玥看著對面沉默不語的人，耷拉的肩膀，籠罩在黑夜里，她就像是一個剛剛被人給拋棄的孩子。前一刻，張牙舞爪，容不得外人進攻的人這一刻已經(jīng)放下了武器，喪失了斗志。她到底是想到了什么？
她只記得自己第一眼看見這個姑娘，她的眼睛里有藍天，有喜悅，站在馬路的中央，高高的，瘦瘦的，白白的，頭發(fā)黑黑的，長長的姑娘。她像是對這個地方有很多的向往，像是對這個地方有很多的憧憬，她像是一頭展翅飛翔的鳥兒吸引著自己的目光。
“玥兒，你剛剛真是的，干嘛推我呀？害的人家的腳都受傷了�！眿D人一邊走著一邊玩弄著海藻般的長發(fā)，還在不停地打量著四周。“玥兒”“玥兒”，幾聲沒有回應的呼喚終于讓帶著墨鏡的婦人意識到旁邊的人和她根本不是在同一個頻道了。踩著高跟鞋嬌柔地跑到那人身旁，推著她的胳膊笑嘻嘻地問：“你在看什么呀？帥哥在哪呢？那兒呢？我怎么都看不見呀，只有剛剛那個女生。”一邊說，一邊張望。玥兒看著剛剛跑回來和她站在同一位置的母親，無奈地扯扯嘴角“她真的是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呢”。究竟是不是故意誰知道呢。
“早就和你說過，我自己一個人來就行�！闭f完推著手中的箱子繼續(xù)前行，不再管旁邊咋咋呼呼，吵吵鬧鬧的母親，剛剛的嘲諷不在，只有現(xiàn)在的冷漠。
想到那天，想到母親，她感覺自己像是做了一場夢。夢里有捆綁她身軀組織她向前做自己的人，又有那令人難以忘記讓人內(nèi)心柔軟的人�？涩F(xiàn)在，自己好像搞砸了一切。
“我是記得你，和你的母親。那又怎樣？難道我不想說也是一種錯誤�！�
久久沉默的人發(fā)話了，她的話像是人間煉獄，一層一層考驗著自己的心臟。沈玥覺得自己做錯了，她為什么忍不住要在今天的夜晚問她這樣的話語。她覺得她是一個需要人愛護的姑娘，她覺得自己不因該在這樣的時刻破壞她美好的生日。她本來只是想看看她那雙有藍天的笑臉，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不！你沒有錯。從頭到尾，都只是我錯了而已。真的很對不起，今夜打擾你了�！�
起到耳朵尖的短發(fā)，再也沒有當初的飄逸，再也沒有當初的盛氣凌人，現(xiàn)在就是一個被傷了心的姑娘，內(nèi)心獨自的堅強。
沈玥已經(jīng)流不出眼淚了，她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這樣把人弄丟了。自從她了解自己開始，她就知道了自己會受到怎樣的苦難，但這就是她自己，她也是漸漸才學著接受現(xiàn)在的自己，盡管有些時候，那些人還是會說她惡心。
方文蕾看著她的背影，才發(fā)現(xiàn)到現(xiàn)在她只穿了一身單薄的睡衣，卻沒有在身上披任何的衣物。難道為她慶生是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嗎？
方文蕾看到姚雪是十一點半左右發(fā)的消息，在她查看了她那少女心的禮物以后，而她確是十一點五十五給自己發(fā)的消息。看看旁邊垃圾桶里的手撕面包，她說“這是自己跑了好幾個宿舍才借來的，蠟燭更是翻遍了整個套件�！�
方文蕾感覺自己的心底像是盛了一個沙漏，不是沙，不是血，有著不知道的東西一點一點的在心底漏開了，漸漸地，她感覺自己的胸口像是悶了一塊石頭，讓人有些透不過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