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三、重逢
作者:黑水書生      更新:2018-08-14 08:55      字數(shù):2578
    翌日一早,切磋便開始了。因人數(shù)眾多,三十二組對陣中,前十六組先比馬戰(zhàn),后十六組先比步戰(zhàn)。馬戰(zhàn)處圈了兩個場子,步戰(zhàn)處搭了青赤白黑四個擂臺。

    陸凇被分至青臺第三場,凈塵則是赤臺首場,二人早早便到了赤臺旁。待裁判上臺宣布第一場即將開始,命雙方上臺時,凈塵和三十六號便從赤臺兩側上了來。陸凇看時,卻見三十六號竟是個女子,二人互道了名號,方知那女子姓胡,人稱六姐。

    六姐本是合中身材,然此時身處赤炎炎高臺之上,又給凈塵一襯,倒顯得十分嬌小。女子上擂本不多見,這六姐又非健婦,是以臺下四周圍聚滿了人,余下三色擂臺即便是圍觀人數(shù)多的,也比此處少了許多。只見六姐上前一抱拳,脆亮亮道了聲:

    “凈塵大師,請指教!”說罷便取了樸刀在手。

    陸凇見二人上得臺時,四周人聲本是不絕于耳,六姐話音剛落,人群登時靜上許多,不由無奈,輕輕搖了搖頭。凈塵見狀,未免也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本是出家人,不得已上了擂臺也罷了,偏生開場一上擂就遇到個女子,看來自己這運氣仿佛還不如云冰了。便雙手合十打個問訊,又道:

    “女施主,大師之名,小僧實不敢當。”

    卻見六姐柳眉一豎,左手把腰一叉:“你這和尚!怎地不拿兵器?瞧不起女子么?”

    臺下哄笑聲凈塵聽得真切,無奈念了聲“阿彌陀佛”,取棍在手,又施一禮。

    六姐一見,更不耐煩,當下喝道:

    “和尚看招!”

    陸凇看得分明,她話音未落,雙手便握了刀柄,已往凈塵身上一劈。身旁人聲乍歇,陸凇不以為奇,他知凈塵功夫了得,也未有絲毫擔憂。

    臺上凈塵見六姐出招利落,忙忙閃過,暗叫輕敵。未及他反應,六姐又用樸刀只一掃,又被凈塵堪堪避過。

    陸凇自然知曉,大凡執(zhí)兵器相斗,內行根本不用兵器硬拼,皆是在不斷撥移或閃躲對方兵器,伺機到時,方才出招。所伺之機,便是對方前招用盡,后招又未及出,此時自去出招擊倒對方。兵器看去銳利,實則極少硬碰硬,即便撥移對方兵器時,亦非鋒刃對鋒刃,皆用兵器身子碰對方兵器的身子。

    換言之,在打斗中,兵器幾乎都是完好無損,切磋更是如此。否則兵刃之間你砍我擋,刃口早卷了,若是交個手就廢一把兵器,當真十分需要時,又拿甚么來用?是以凈塵并未以棍格擋,只將自己護了個嚴嚴實實。陸凇見圍觀的行家里手不少,也有初學來看熱鬧的,不時發(fā)出一兩聲嘲笑,他從旁看得分明,卻是一語未發(fā)。

    臺上六姐見凈塵全無攻勢,不免急躁,使了個“絞”,其勢柔中帶剛,原也是逼凈塵出手的。凈塵看準她前招用盡,后招未出,腳步未停,下盤不穩(wěn)的當兒,用少林棍法只一掃,六姐便輕飄飄從臺上落下,臺下人群慌忙閃出一小片空地來。幸而六姐身輕,身手也不錯,竟爾沒有摔倒,穩(wěn)穩(wěn)當當落了地。

    凈塵見狀,雙手當胸合十:“女施主,承讓了!”

    “和尚好功夫!小女子服了!”六姐竟未著惱,把頭一偏,直對了臺上凈塵笑道。

    凈塵低頭一合掌,可巧對上六姐兩道灼灼目光。他慌忙默念佛號,也忘了答話,更是無暇理會裁判宣告他獲勝,便轉身下了臺。

    凈塵下得臺來,人群頓時散去一半有余。出家人本不在意這些,陸凇更是不喜人群,是故二人并未理會。見凈塵取勝,陸凇本應歡喜,怎奈對方到底是個女子,身量氣力都無法與凈塵相比,又非頂尖高手,他反覺凈塵輕松勝了此場實是情理之中,是以神色如常,快步往青臺那邊走去。凈塵也不以為意,緊隨陸凇走向青臺。

    此刻青臺正是第二場,雙方都使的棍,看去實力相當,互有進退,難解難分。周圍竟也是人頭攢動,里三層外三層,不輸方才赤臺。原來青臺這邊觀戰(zhàn)的,除赤臺外已是最多,方才赤臺邊觀戰(zhàn)的,又有好些人尾隨凈塵陸凇二人過了來。

    凈塵看時,雖知雙方功夫不相上下,但稍矮一方已略見疲態(tài),胸中已自有了分曉。果不其然,稍高那方賣了個破綻,矮的那個無心戀戰(zhàn),急忙攻上來,不料對方以退為進,朝下橫掃一棒,矮的那個已近力竭,吃了這一絆,登時向臺下跌去。萬幸他抓住了棒梢,高的那個一見,連忙奮力拉了對手上來。

    原來二人方才已到青臺角上,便是在臺中間,也少不得摔上一下。臺下眾人見狀,立時紛紛叫好,連凈塵和陸凇亦不例外。

    第二場勝負已分,便是第三場了。

    陸凇從容上得臺去,恰逢對面風風火火沖上一個少年來。這少年與他年紀仿佛,生得高大精壯,站定處渾似鐵塔。眾人見了臺上這兩個,不待裁判上臺,早已紛紛散去。

    那少年看向陸凇,沖他微微一哂。

    陸凇早料到對方會如此,只覺不足為怪。見少年并無拿兵器之意,他便也沒有拿。陸凇與他相對抱拳,互通了名號,方知這少年姓李,雙名天驕。聽得“開始”號令,他便橫沖直撞打將過來。陸凇一見,連忙閃過,心道這一通亂拳亂腳,若非欺我身弱,便不是行家里手。當下便護嚴要害,走開圈步出招試探,只待對方出“空”。

    與人交手,人皆愿打死打傷對方,而自身不死不傷。是以多數(shù)功夫都有攻其要害之法。彼時對方因閃避或格擋,必然棄了當下招式來護自身。然外行街頭斗毆就無此說法,皆是出手沒輕沒重,交鋒無所顧忌。由是,功夫上身的大凡與人交手,皆以護嚴自身為主,待有“空”時方才進攻。這個“空”,便是對方露出破綻之時。此亦為“護進顧打追”中“護”字當先之道。陸凇十四歲拜師習武,又豈不知這些?怎奈現(xiàn)下畢竟是比武切磋,非是生死相搏,不可妄動要害,對方正可“一力降十會”,自己何以取勝?

    陸凇心若明鏡,若是一味相持,自己更耗不起,索性心一橫,蹲身上個仆步,待要近身,立時轉了弓步,正是“六路彈腿”第六路壓打后的起勢。他架子下得低,上身以肘代拳,往李天驕軟肋處一點。

    不料李天驕向后一撤步,跟著便上步來拿陸凇。陸凇雖知所練功夫正適于挨幫擠靠,無奈此時體格相差太遠,硬拼根本拼不動,連忙一閃,豈料還是近了。李天驕身高臂長,一把拽了陸凇摔將過去。

    陸凇見對方來摔自己,也顧不得許多,急忙與他扭在一處,幸而身在臺邊,索性身子往下一栽。凈塵看得明白,這是要拼個“同歸于盡”,只看誰先落地了。

    那臺子有近兩人高,李天驕見狀大驚,忙拉著陸凇往上提。陸凇半個身子懸在臺邊,冷不防使盡平生氣力,雙足向臺邊一蹬,身子隨之一挺,李天驕一個趔趄,也栽下臺來,二人卻是幾乎同時松了對方。

    陸凇雙眼一閉,落地先后也由不得自己了!他一蹬之下已是沒了氣力,更是不及護住自己,直挺挺倒將下來,卻是未覺地有多硬,睜眼看時,依稀竟是師父的樣子。

    陸凇不敢相信,閉了眼晃晃頭,復又睜眼時,方知不是幻象——月白的直裰,出塵的容顏,不是師父,還能是誰?陸凇心中五味瓶立時齊齊打得粉碎,不由眼圈一紅,一如小時般把頭往師父胸口一埋,哽咽道: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