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冬
作者:
蘇慕 更新:2018-06-04 14:33 字?jǐn)?shù):1941
過冬
窩在床上,聽北方呼嘯,感覺終于有了個完整的冬天,盡管今年的雪下得大,化得也快,終究是其全了。豌豆苗切碎用面粉和好,再加入個雞蛋,水磨的糯米粉就如鄉(xiāng)下自家舂的面粉,不那么粘手了。搓成團(tuán),壓成餅,在平底鍋烙至兩邊起脆,就唇齒留香了。冬天的茨菇粉球球的,沒有了苦尾子,和切碎的大咸菜一起炒,這兩樣是冬日佐粥的最好搭配。澆頭粉絲,這個好像也是冬日的菜肴,把肉斬碎,蔥花爆香,加入切好的茶干,香菇,炒熟備用。泡好的粉絲,加高湯,大火收汁,一定要炒得粘稠稠的,出鍋盛碗時,粉絲上面澆上炒好的肉末,再撒上一把切碎的青蒜葉,熱氣騰騰的上桌,實實在在胃和味蕾的滿足。
汪曾祺老先生曾經(jīng)在他的《冬天》寫床上鋪草的味道,暄騰騰的。我們小時候雖不鋪草了,喧騰騰的三個字卻讓我想起了各家各戶蒸饅頭。臘月里,每家都會淘好糯米,去鎮(zhèn)西的碓坊去舂糯米粉,現(xiàn)在高郵的盂城驛景區(qū)還保留著一間碓坊的原型。蒸饅頭的小麥面倒好像要去糧油店里換。蒸饅頭和年糕的師傅,被莊上的人輪流約著,看堿發(fā)的怎么樣,饅頭蒸岀來是不是暄騰騰的。糕倒是簡單,有個刻著許多菱形格子的六角木頭屜子,把糯米面倒在屜子上,用個長條尺子刮來刮去,把格子填滿,多余的面粉刮下來,長條尺子各個方向敲緊實,不至于糕出鍋大小不一,我們這里把年糕也叫斜角糕。一般先蒸饅頭后蒸糕。第一籠胖胖的略帶微黃饅頭出籠倒在蘆簾子上,師傅像拍小孩子的臉一樣,拿在手上左拍拍,右拍拍,暄嗖嗖的,不錯!第一籠是存不住的,燒火的大人,洗籠布的半大丫頭小子,先吃個飽。小孩子大抵不大喜歡粘食,于斜角糕上也就個一兩只。饅頭和糕一時吃不了,放在太陽底下曬,曬八九個太陽,脆嘣嘣的?季康娜思疫會切成片曬。做飯燒爐灶,用火鉗夾住曬干的饅頭放在火上烤得金黃,更有一種焦香。開春,清明前的咸肉微黃,青菜起苔了,熬幾片咸肉,放入有花骨朵的菜苔,燒滾,推入切碎的饅頭,咸香撲鼻,沒有入冬時咸肉的鹽鹵味,算是和冬天做了個了結(jié)了。
現(xiàn)在生活條件好了,冬天可以天天都過“水**"的日子。以前的澡堂子稀罕的很。洗澡像打仗,像是趕鴨子下塘。呵呵,女子不同男士,可以大談特談洗澡趣事。倒是有另一件事,讓我想起,不覺莞爾!吧钍且灰u華美的袍,里面爬滿了虱子”。人往往喜歡披華美的袍,蟄伏在袍里的虱子卻悄悄地嚙咬你的神經(jīng),使你嘴角的微笑傾斜,袍子皺褶。冬陽下捉虱,猶如雨雪天泡澡。大太陽底下,伏在母親的膝上,旁邊的炭爐上藍(lán)汪汪的火苗咕嘟咕嘟燒著開水。母親用篾子一遍一遍的替我篾頭,用“六六粉”灑入頭發(fā),用毛巾裏著。過個十分鐘,用熱水洗凈。以至于我一直在想,現(xiàn)在人沒有虱子,大抵是因為現(xiàn)在的洗發(fā)水有“六六粉”的成分。如今虱子幾乎銷聲匿跡,卻是:高堂明鏡悲白發(fā) ,朝如青絲暮成雪。
老先生提到的腳爐,記憶里奶奶有一只銅制的湯婆子,外面用布做了一個兜,放在被窩里,**不至于燙到。我們小時候用個瓦盆,底下放的木屑,焦糠,把灶膛里扒些未燃盡的草木灰蓋在上面,這與《紅樓夢》焦大口中的扒灰相去甚遠(yuǎn)。家前屋后,蹓冰滑雪弄濕的棉鞋,放在擱在瓦盆上的鐵鋼絲上烘干。其實最多的時候是炸蠶豆,大人出去上工,在家翻箱倒柜,其實那時家具很少,極容易找到,有時就在稻集子廂房的旮旯找到。偷一把,一個一個排列地放在火盆里,“啪”的一聲響了,拿筷子搛出來,小嘴燙的歪歪的,吃的臉上烏七抹黑。有時噼噼啪啪響個不停,來不及搛,炸的焦了。大人回家之前,把火盆里的草木灰徹底翻個身,銷毀證據(jù)。臘月二十四,送灶,開始炒蠶豆,花生,葵花預(yù)備過年,“咦!”大人們吃驚的說:“怎么少了這么多!莫不是被老鼠吃了!”小孩子自鳴得意互相擠眉弄眼!澳銈冞@群老鼠嘴!”大人們指著孩子笑罵。
雪后這兩天天氣放晴!疤栒嬗袆虐!”老人們見面都說,太陽有勁真是個好的形容句。進(jìn)入臘月,臨近過年,遇著個太陽有勁的日子,農(nóng)具廠食堂門口的那口老井熱鬧起來了!主婦們一早催著孩子起床,賴被窩的直接拎起來。棉被拆了,夏布帳子摘下來,氤氳著熱氣的井水歡笑個不停。鐵鉛桶上面系個麻繩,吊落到水面上,手腕一抖,一桶冒著熱氣的溫水就打上來了。主婦們趕著時間把被面,被里,被單,帳子洗岀來。沒有洗衣機(jī)甩干,兩個大人拿著床單,一邊一個往反方向擰,擰到實在擰不岀水,急急地放在門前,院子,早就用尼龍繩扣好的晾曬的地方,追著太陽曬。太陽真有勁!傍晚,院子里的蘆簾子上,被里攤放在簾子上,中間鋪著雪白的棉花胎,上面再放洋花布被面,或者因為過年,換上簇新的綢緞被面。小孩幫忙著疊四個方方正正的角。主婦們開始拈針穿線勾被。食指上套著針箍子,一針一線均勻地縫,晚上被窩里就有肥皂粉和太陽的味道。而這個工作,因母親的離世,都是我父親一個人完成!我并沒有學(xué)會農(nóng)村女孩應(yīng)有的針鑿,實在是慚愧得很。
我有點(diǎn)想我的父親母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