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收
作者:
蘇慕 更新:2018-06-04 23:03 字數(shù):1789
麥收
我們這里沒有麥客之說。預(yù)備著割麥子了,大人們前一天晚上把磨刀磚固定在長凳上,八九把鐮刀磨得亮霍霍的,刀鋒可以照出人臉的影子來。為了不讓小孩踫著,放在鋪滿陳年稻草的竹籃子里。粽子早就是預(yù)備著裹好了,用袋子裝點糖,白粽子醮糖,是我們這一帶的歇后語:既想吃棕子,又想醮糖——盡想討巧的好事。家底殷實的,未吃完的臘肉,放在堂屋的屋梁上風(fēng)干,雖然巳經(jīng)微黃,切成丁,和糯米拌勻,裹在粽絡(luò)里,很是有個咸肉香。還有簡單點的,在粥鍋子下入燙餅子,一種碎米面,揉成團,壓成餅,放在粥鍋里,這燙餅子,不粘牙,很有咬嚼。這兩樣?xùn)|西當早茶,午飯即使遲點,最熬餓了。我們村組的農(nóng)田是要到村西頭八組,坐擺渡,到對河的卸甲鄉(xiāng)東風(fēng)組去耕種的。割麥了,村組的水泥船輪流使用,把割好的麥運到打麥場上。平時關(guān)系不錯,田頭靠田頭的幾戶人家,大人們相約著換工。而我們,丫頭小子們,大人們舍不得我們割麥,也怕磨洋工。做飯,送晚茶,就成了我們的任務(wù)。
找摸著個大好天,開鐮了!大清早,麥穗上的露珠還未收干,大人們在田頭齊刷刷地一字排開,自成方陣。飽滿的,沉甸甸的麥穗,人們摟它入懷,一鐮下去,就是一堆麥把。麥浪翻滾,“嚓嚓嚓”!只聽到人們排山倒海似的鐮刀的收割聲,因向后拖賴著身子,偶爾夾雜著褲子褲襠撕裂的“噗嗤”聲。人們笑起來了,小媳婦,小大娘趁著這起子歡笑,把憋了好一會子的氣偷偷放空,年輕后生則是大鳴大放。人們歡笑著,相互戲謔,閑談著組里的趣聞故事,手上的鐮刀卻沒有停下來。偶爾有個刀把式搭漿的,左右兩邊的人,一人帶一鐮,讓其始終能趕上趟,保持步調(diào)一致。家里的男勞力跟在收割隊伍的后面,在每一堆麥把里抽出一把麥桿,分成兩縷,把有麥穗的兩頭扎一個結(jié),扎成草幺子,旋即把麥把捆起來。用兩根麻繩,相距一根扁擔的長度,擺放成井字形,平鋪在地里,一邊十幾二十個麥把,碼好,扁擔挑了,口里喊著號子,走過長長的田埂,堆放在田頭。
中午,太陽格炸炸地像是下火。大人們回家拿飯,用兩個大的栁筐挑了,丫頭小子們也是哐哐當當?shù)靥嶂缇团莺玫拇蠊W拥牟枞~水,或者也是用個小掛勾扁擔,歪吱歪吱地擔著麻油馓子,燒餅,碗筷,跟在足下生風(fēng)的大人后面,深一腳,淺一腳地追趕。擺渡口站滿了人,渡船剛好到對岸,大人孩子趁勢歇一歇,抹一抹汗。狗有時候也欺負人,有大人在,一般不敢追趕著叫。弟弟到現(xiàn)在還怕狗,是因為一次我們姐弟倆過河去地里給父親送飯,對岸莊上的狗一直追著他叫,咬拽他的褲腳。弟弟把手里的湯鍋和飯盆往地上一扔,直蹓!
成片的麥田割干凈了,大人安排丫頭小子田里走一遍,拾麥穗,盡量做到顆粒歸倉,可我們又怎么能拾得干凈?麩皮㘯癢似的打馬虎眼。父親把空下來的水泥船,在河岸邊打上木樁,用麻繩系好船,開始把田頭碼好的麥垛,又往河邊的水泥船上挑。船吃水好像是要沒了船幫,我們躺在中艙的麥垛上,父親拿著一根長長的竹篙,開始撐船。船悠悠地前行,兩邊的蘆葦掠過臉頰,抽一根蘆葦管子,抹去中心的嫩芽,放在嘴里吹,“嗚——”。碧藍的天空,云朵不停地變換圖形。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走了一天的躁熱,身上也不刺撓撓的了。冷茶葉水見底了,只剩下干巴澀噎的粽子或者燒餅。
各家的打麥場是幾天前就用石碾子碾過了,灑了兩三遍草木灰,不至于打麥,堆草堆時,底部受潮!肮袄匣ⅰ保喌侥募颐摿,就把一個大倒斗似的脫粒機拖到自家的麥場,解開草幺子,投到“老虎”嘴里,“嗡”的一聲,麥粒與麥稈分離,旁邊的人就拿著草叉子劃草,抖落夾在麥稈里的麥粒,另一個人把劃拉出來的草,捆成把,堆草堆。麥稈不同于稻草,滑!摩擦力不大,所以草堆堆得漂亮不漂亮,顯示出一個家里的男勞力是不是種田的一把好手。而父親被人輪留著約去堆草堆,因為父親做事不惜力,草堆堆一半,往往還要有一個人站在草堆上接,而父親,拿著叉子,把草把子想扔哪,就扔哪,草堆壘得方方正正。
因我們村組靠近糧站,得天獨厚的地理環(huán)境,揚麥曬麥比別的村組作場大得多。起大風(fēng)了,拿木锨迎著個風(fēng),草芫子,小草的種子,就和麥粒分離了出來。把麥子倒在糧站的水泥地上,用個竹掃帚不停地掠掃去麥芒碎草。麥子曬干了,準備過秤了,歸倉了!人們又忙著做秧池,預(yù)備著栽秧了。
這就是我記憶里的“四夏”大忙。麥收,無疑是其中的重中之重,而我許多農(nóng)具名稱都已記不清了。久居小城,我竟已不知,農(nóng)村已經(jīng)是大夏天了,麥子已經(jīng)收割了,F(xiàn)代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仍讓我深深地緬懷人們對土地,對豐收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