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曹操帶著卞夫人西征，隨行的有夏侯淵、張郃、徐晃、許褚、阮禹等等諸位大將。

    這次曹丕留守鄴城。曹操西征，他擔心的是劉備和孫權趁他不在時襲擊他的老巢，鄴城是他的立足之本，他不希望鄴城出現任何閃失，曹操把這么重要的任務交給曹丕，是因為交給別人他不放心。

    幾天后，我從曹丕嘴里得知，隨行的卞夫人途中生病留在了孟津。

    我很擔心卞夫人的身體，卻不能侍奉問安，每日里憂愁害怕，日夜流淚。

    我對曹丕說 ：“我想去孟津伺候卞夫人。”

    我知道在曹府只要抓住卞夫人，我今后才能在曹府立足。

    曹丕說 ：“你不用擔心，我已派人送信去問候母后了�！�

    “我還是想去伺候卞夫人�！蔽覉�(zhí)著地說。

    “你的心意我已告訴了母后，再等幾天再說吧�！辈茇Р焕洳粺岬卣f。

    剛好有從孟津回來的下人告訴曹丕，說卞夫人病好了。

    我仍然不信，說 ：“夫人在家，老毛病常犯，每次都得很久痊愈，現在怎么好得這么快？你們一定是安慰我！”說完我更加憂心。

    曹丕懶得理我，沒說話。幾天后，卞夫人回信，說身體已經恢復，我才開心起來。

    曹丕每天忙于公務，我常常獨守空房。我聽說曹丕又有了新歡，叫什么郭女王，她是銅鞮侯家的婢女，因其美貌而被銅鞮侯送給曹丕。

    我還聽說了郭女王聰穎明慧、理智冷靜，父親郭永在東漢末年曾官至南郡太守，郭女王出生于中平元年（184）三月初十，其生而有異象。

    據說她從小就有與眾不同的言談舉止，因此其父很是看重，曾感嘆道 ：“此乃吾女中王也�！闭f她有“女中王”的氣度，將來說不定要當皇后，便在閨名之外，為她取字為“女王”。

    不曾想，她的雙親和兄弟大都在亂世不幸死去，她自己則由官宦人家沒落在銅鞮侯家中。

    郭女王的遭遇讓我心里充滿同情。如果是以前，曹丕納妾我心里是不高興的，現在我想開了，他想娶誰就娶誰。

    我不明白的是曹丕身邊有李貴人、陰貴人、柴貴人、潘淑媛、朱淑媛、仇昭儀、徐姬、蘇姬、張姬、宋姬這么多妃嬪，他居然還不滿足。看來男人都是一路貨色，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曹操跟他一樣，不僅想擁有天下，還想擁有天下的美女。

    我決定會會郭女王，帶上兒子和女兒，告訴她我才是正室，不要圖謀不軌，動什么歪心事，順便也警告曹丕，他在外可以隨便玩，可以不把我當成他的夫人，但他必須要為自己兒子和女兒的前途考慮。

    第二天，我?guī)е�曹睿和女兒去了曹丕辦公的衙門。一群歌女在跳舞，我看見大殿里坐著吳質、司馬懿、陳群、朱鑠、桓階、邢頤、賈詡，他們有說有笑地在飲酒，我知道他們這幫人都是曹丕的狐朋狗友，不過是想通過曹丕，想在曹操面前站穩(wěn)腳跟而已。

    我的目光從他們臉上冷冷掃過，他們見了我低下頭，頓時不語了。我的目光落到曹丕身上，迅速又轉移到他旁邊的一個女子身上。

    曹丕沒有看見我，只顧跟那女子在飲酒調情。那個女子年紀和我相差不大，身材苗條，面容姣好，估計她就是郭女王。郭女王比曹丕大三歲，我比曹丕大五歲，看來曹丕這人喜歡比他大的女人。

    曹丕看見兒子和女兒，臉色變了，語氣很不友善地說 ：“夫人怎么來了？”

    “你好久沒回家，睿兒和女兒都非常想你，所以我把他們帶了過來�！�

    我推了曹睿和女兒一下，讓他們叫父親。睿兒和女兒朝曹丕撲了過去，他們開始嘻嘻哈哈起來。

    “你就是郭女王吧？名字好大氣，看來將來是要當皇后啊�！蔽倚χ�說。

    郭女王不好意思地一笑 ：“名字是父母起的，我也是沒辦法。”

    我說 ：“你祖上世代為長吏，你的父親郭永官至南郡太守，母親董氏，也算出身大戶人家，后來在你年幼時父母雙亡，喪亂流離，從此你家境沒落，在銅鞮侯家中當丫鬟，也許是當妾吧。這個銅鞮侯也是，為了討好我家子桓，竟然把你送我夫君……”

    郭女王的臉色變了，質疑我在調查她。曹丕咳嗽一聲，他想要制止我的話。我偏要說，滔滔不絕地說，我要給她一個下馬威。

    曹丕支走了兒子和女兒，一臉嚴肅地說 ：“郭女王是位聰明美麗的女人，我準備娶她！”

    我沒加思索，脫口而出 ：“想娶她當夫人，沒門！”

    曹丕微微一笑，壓低聲音說 ：“夫人放心，我準備娶她當小妾�！�

    我厲聲說道 ：“曹公西征，讓你留守鄴城，你卻花天酒地，一心只想著娶小妾。萬一劉備和孫權突然襲擊鄴城，你怎么向你父親交代？到時我會把你的所作所為告訴給你父親的�！�

    曹丕臉色變了，他揮了揮手，吳質、司馬懿、賈詡等人退了下去。

    曹丕心里清楚，曹操長期在立嗣上狐疑不決，其實他是在曹丕和曹植兩人之間猶豫不決。曹丕文武雙全，八歲能提筆為文，善騎射，好擊劍，博覽古今經傳，通曉諸子百家學說，按說是一個非常不錯的立嗣人選。

    但曹植風流文采竟然更勝曹丕，深受曹操寵愛，再加上曹操的主簿楊修多次暗示曹植是最佳人選，曹操就更加猶豫了。

    曹丕望著我笑著說 ：“你千萬別告訴父親，關于納妾的事，回頭再說吧�！�

    郭女王狠狠瞪了我一眼，從她的目光中我已看出來這個女人不簡單，是個有心計有野心的女人。

    我知道曹丕納妾是遲早的事，遲早會把她納為妾的，一旦她成為曹丕的妾，那么我跟這個女人的爭斗也許

    將會你死我活，所以我必須要阻止這個女人成為曹丕的妾。

    我突然感到茫然無措，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來阻止曹丕。我一個女人無法改變世界，也無法來改變男人的世界，何況我跟曹丕的婚姻已出現了裂痕，陷入了冷戰(zhàn)，雙方連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但為了兒女我又必須要挽救我的婚姻。

    我望著曹丕說 ：“我希望‘宛城失守’的故事不要在你身上重演，你好自為之吧�！�

    曹丕把我拉到一邊，從身上取下一塊玉佩說 ：“父親挖了漢梁孝王劉武的墓，得金寶數萬件。這塊玉佩就是梁孝王生前最喜歡的一塊玉佩，父親愛不釋手，我奪人所愛，從父親手中強行奪了過來。我送給你吧�！�

    “死人的東西，我不喜歡�！蔽依淅涞卣f。說完這句話時，睿兒和女兒吵著要回去，這里沒有小伙伴可以跟他們在一起玩耍，我趁機牽著他們的手走了。

    馬車夫和丫鬟蒙蕭蕓在門口等著的。

    “姐姐，怎么這么快就出來了？”蒙蕭蕓問。

    我悶悶不樂地說 ：“我現在心情煩躁，你別問了�！�

    “好吧�！�

    一會兒來到了府上，睿兒和女兒見院子里有很多小伙伴在玩耍，飛快地跑了過去。我跟蒙蕭蕓穿過庭院，看見在亭子里東張西望的曹植。

    曹植見了我，飛快地跑了過來 ：“姐姐，你可回來了，我都等了你半天了�！�

    “有事嗎？”我問。

    曹植摸了摸頭，嘿嘿一笑，半天不說話。我支走了蒙蕭蕓，望著曹植說 ：“你要沒事，我就走了。”

    “別別，我寫了一首詩，想請姐姐指教一下……”

    “請教不敢，你的詩寫得那么好，我還要向你學習呢。”我說，“到我屋里去說吧�！�

    曹植來到我的屋里，丫鬟蒙蕭蕓給他倒了一杯水后退了出去。曹植很拘謹，從懷里掏出一首詩說 ：“在我的心中你就是洛神，我一直想以你為原型寫篇《洛神賦》，這是草稿，怎么寫都很不滿意……”

    我接過草稿看了一下，心像小鹿一樣怦怦直跳。我沒想到他把我

    描寫得如此美好，我心里非常感動，但我非常清楚自己的處境，我是他的嫂子，我跟他之間是沒有結果的。我想拒絕他，又怕傷了他的心。

    我說文章寫得不錯，怪不得曹公非常欣賞他的文采。接下來我知道他將要說什么，但我怕雙方尷尬，就轉移話題，不再談論詩歌。

    我想起了曹丕那塊玉佩，沒話找話地說 ：“我聽陳琳說你父親挖了梁孝王墓，得金玉珍寶無數？”

    “是有這么回事，父親挖墓是為了養(yǎng)活幾十萬士兵。其實孫權和董卓才是盜墓賊，孫權獨得明王嬰齊墓里的無數寶物，玉匣珠襦，黃金為飾，有玉璽金印三十六，銅劍三，爛若龍文。董卓火燒洛陽，逼滿朝文武及洛陽富民遷往長安，還把東漢歷朝皇族公卿陵寢都盜掘一空�！�

    我說 ：“這些帝王和達官貴人，生前享盡榮華富貴，死后還想永遠統(tǒng)治天下，可他們沒有想到的是死后，墓被挖，陪葬東西被盜，尸骨被拋棄�！�

    “是啊，要是他們在地下有知，又要被氣死�！辈苤残χ�說。

    我想說“這些盜墓賊，必將會遭到報應”，話到嘴邊被吞了回去，因為我想到曹操也參與了盜墓。一時我又沒話可說，腦子里不停地在想話題，最后我問他 ：“最近有卞夫人的消息沒？卞夫人身體好沒？”

    “父親這次西征，擊敗了馬超和韓遂的聯軍，不久曹軍就將凱旋�！�

    “太好了。得知卞夫人生病，我也寢食不安，現在我終于放心了，到時卞夫人回來，一定要通知我一聲，我好去城門外迎接她�！�

    “沒問題，”曹植說，“馬超的父親馬騰和韓遂原本是結拜弟兄，先后投靠我父親，沒想到后來兩人反目成仇，韓遂殺掉了馬騰的妻子，兩人連年交戰(zhàn)。更沒想到的是，馬騰的兒子馬超和韓遂聯合起來反曹�！�

    “當年袁紹手下的好多部將，還不是這樣嗎？”說到袁紹，我情不自禁地想到了袁熙，畢竟跟袁熙夫妻一場，如今他身首埋葬在兩地，我一直有個心愿，想把他的頭和身子安葬在一起。想到此處，我的淚水滾了出來。

    “姐姐，你怎么了？”

    “想到很快能見到卞夫人，我喜極而泣�！蔽胰鲋e說。我怕曹植看出什么，立即轉移話題說 ：“我從沒上過戰(zhàn)場，但對在戰(zhàn)場上的廝殺，非常感興趣，有個問題，我想請教一下，可以嗎？”

    “請講，什么問題？”

    “古代將軍真能一敵百，連殺幾百人嗎？”

    “你什么意思？”

    “當年項羽兵敗被圍，數千馬隊追殺項羽，可是項羽一人就殺了數百名漢軍將士，后來戰(zhàn)馬膂力不支，只能棄馬步行戰(zhàn)役，然后又殺了數百人。我有點疑惑，那些將士排好隊，伸長脖子被項羽砍殺嗎？你想想看，殺一個士兵假定需要眨眼十幾下，一百個就要接近半個時辰，這還不算追擊時刻。如果全算上，兩個時辰不歇息不斷地砍殺，這顯然是不符合情理啊�！�

    “司馬遷寫《史記》，好多事也不是他親眼所見，難免有夸張成分，可以理解。”曹植說。

    “再說趙云單騎救主，趙云和劉備失散，在混戰(zhàn)之中，又丟失了劉備之子。趙云在長坂坡上一邊打斗一邊尋找，終于找到了糜夫人和劉禪。趙云下馬，請糜夫人和劉禪上馬，自己護其二人殺出重圍。糜夫人不答應，只身跳井。趙云抱起劉禪，護在懷中，前后殺了有五十余名曹軍，最終突出重圍。面對百萬大軍，趙云即使有三頭六臂，而且還是懷抱著阿斗在亂軍之中殺敵，怎么可能突出重圍？”

    “只是父親敬佩趙云的膽量和勇氣而不忍殺之罷了�！辈苤残α诵φf，“劉關張三英戰(zhàn)呂布，關羽過五關斬六將，有些事你不得不信。”

    我頓時無語了。

    曹植從身上摸出一根簪子，遞給我 ：“送給你的�！蔽医舆^一看，這根簪子很漂亮，兩根并列的黃金針，柄上是一塊玉石，玉石上有一朵五瓣黃金組成的花，花蕊是一顆紅寶石，緊挨著黃金花的旁邊又是一朵五瓣玉石花，花蕊是一顆藍寶石，這兩朵四周又被各種珠寶包圍著。

    “無功不受祿，這么貴重的東西，我不要�！蔽野阳⒆舆f給曹植。

    曹植倒退一步，連連擺手說 ：“你聽我說，你的靈蛇髻，我非常喜歡看，只有這根簪子才配你的靈蛇髻�！�

    “我先替你保管，你需要送給別的女人，隨時拿走就是�！蔽倚χ�說，“這個該不是從哪個皇后墓里弄來的吧？”

    曹操急了，說 ：“我有事，我先走了。父親密報給我，讓我派人監(jiān)視馬騰和他另外兩個兒子呢�！�

    馬騰將兇多吉少，我不由得為馬騰的家人擔憂起來，可我一個女人無能為力，自己的事情還是一團糟。

    我說 ：“等等，順便幫我打聽一件事，銅鞮侯家有個女人叫郭女王，她到底是銅鞮侯家的婢女，還是銅鞮侯的小妾？”

    “姐姐，你怎么對人家的私事也感興趣了？”

    “別問那么多，你不幫我打聽算了�！蔽亦僦�嘴說。

    曹植拍著自己的胸脯說 ：“這種事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包在我身上�！�

    不久，曹操率領大軍回鄴城，我和曹丕等人在城門外迎接。長長的隊伍走了過來，走在前面的曹操和卞夫人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曹操滿臉的疲憊，但掩蓋不住內心的喜悅，卞夫人氣色很好。曹操簡單說了幾句話，曹丕說 ：“父親，我已準備好了酒席為你接風洗塵，請吧。”

    我看見曹操身后的阮禹向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阮禹臉色蒼白，他是蔡邕的得意門生，曹操軍中檄文多出于他和陳琳之手。阮禹詩作我也拜讀過一些，特別是《駕出北郭門行》，描寫孤兒受后母虐待的苦難遭遇，比較生動形象，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朝卞夫人走去，悲喜交加。我拉住她的手說 ：“夫人，身體好沒？得知你生病了，我好擔心，吃飯不香，晚上睡不著，那些日子我恨不得立即來到夫人面前來伺候你�！�

    卞夫人輕輕拍著我的手，也忍不住流淚說 ：“我都聽說了，當時我只是有點不舒服，小病而已，十幾天就好了。你看看我現在的氣色是不是很好呢？”

    “夫人氣色很好，夫人越活越年輕了�！蔽铱滟澆灰�。

    卞夫人擦了擦淚水，哈哈笑了 ：“真是孝順的媳婦啊�！�

    曹丕過來跟卞夫人請安，我故意靠著曹丕做了一個親密的動作，卞夫人嘿嘿笑了。

    我隨著卞夫人來到府里，曹丕早已安排管家和丫鬟擺好了酒席。

    我看見徐晃、許褚、阮禹、吳質、司馬懿、楊修、陳群、朱鑠、桓階、邢頤、吳質、賈詡，陳琳、王粲、徐干、應玚、劉楨等等文武大臣都在，還有曹操的幾個兒子和夫人。我緊挨著卞夫人坐了下來，四處看了看，唯獨沒見曹植。

    曹操簡單說了幾句，他說他這次西征很成功，擊敗了馬超和韓遂，要不是使節(jié)楊阜勸說，他就直搗西州，活捉馬超和韓遂了。如今他們潰不成軍，加上留下夏侯淵、張郃等名將把守要害，沒有后顧之憂了。

    如今北方基本統(tǒng)一了，下一步就該消滅孫權和劉備了。

    大家不停鼓掌。

    曹操揮了揮手，大家停了下來，曹操宣布大家喝好吃好。

    酒喝到一半，曹植押著五花大綁的馬騰和他兩個兒子來到曹操面前。馬騰大呼小叫 ：“丞相，我冤枉啊，我對丞相可是一片真心，絕沒有背叛的意思�！�

    大家的目光都盯著曹操。

    曹操板著臉說 ：“這次西征我差點連命都丟了，要不是許褚拼死救出我，我就死在你兒子馬超的箭下了。你投靠我后，我對你不薄，封你為衛(wèi)尉，封你兒子馬超為偏將軍、馬休為奉車都尉、馬鐵為騎都尉，還讓你家眷徙往鄴城�？扇缃�，你卻背叛我。還有你的侄子馬岱，我對他也不薄，他也跟隨馬超背叛我。”

    馬騰大聲說 ：“我冤枉啊，馬超和馬岱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啊�！�

    曹操吼道 ：“現在說啥也晚了，把他們押下去斬了，夷滅三族。”

    馬騰一家上百口人全被殺了。同時，韓遂留在許都的家眷也統(tǒng)統(tǒng)被殺了。

    曹操這是做給文武大臣看的，告訴大家這就是背叛他的下場。這個馬超我也聽說過，人們都說他有不減呂布之勇，曹操很欣賞他，多次封他官，他都拒絕接受。這次曹操要殺馬騰全家，還夷滅其三族，表明他對馬超徹底絕望了。曹操這么做，他心里清楚，從此以后，他跟馬超和馬岱的仇就結下了。

    原本喜慶的氣氛，經此事后，大家都開始默默不語了。

    酒席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