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國慶焚衣祭小江(三)
作者:
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3-03 20:30 字數:2239
王國慶出院以后,鄭副連長隔三岔五地跑來醫(yī)院,每次來,都要約小陶護士到小西湖西南角松樹林里。松樹林子里可能確實是談戀愛的好地方,也許是鄭副連長在那里跌倒的,就希望在那里爬起來。
大約是在半個月以后吧,有天晚上陶護士沒有回宿舍,第二天早晨有人發(fā)現(xiàn)小西湖里飄著陶護士的尸體。陶護士不會游泳。據軍區(qū)法院的結論是溺水身亡。
“那么,小陶護士是怎么掉在水里的,當時有沒有人在場?”王國慶提出質疑。
“關于陶護士的死亡,軍區(qū)法院有完整的卷宗。我們沒有權力擅自議論。”院長顯然只好打起官腔,但他覺得對自己的同志也不能太過于冷冰冰的,于是又補充說,“對于陶護士的死亡,我們全院的醫(yī)生護士都很悲痛,還自發(fā)給她家捐款。陶護士的護理水平和表現(xiàn)一貫很好,原來護理部已經準備提拔她擔任值班長了。小王同志,請節(jié)哀!痹洪L說完,目視了一圈在場的其他四個同志就先走了,他告訴王國慶,有會。失陪。
王國慶要到松樹林子里走走,兩個小護士表示愿意陪同,那兩位保衛(wèi)干部遠遠地跟著。這兩個護士,王國慶都熟悉,他正想多了解一些情況。以下是兩個小護士說的情況,有的是聽來的,有的是猜測估計的。
那天,陶護士一夜沒有回宿舍的那天,有人看到鄭副連長又來了;也有人說,看到鄭副連長當天下午就回去了。
王國慶出院以后,陶護士的情緒就不好,特別是鄭副連長來的時候,她的情緒顯得很煩躁,那一段日子里,她的脾氣也不正常。馬主任找她談過幾次話,每次談話回來,她的雙眼都是通紅的。
陶護士的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普通工人,他們把陶護士的骨灰?guī)Щ厝グ苍崃,好像也沒有提出什么特別的要求。
王國慶站在小西湖邊上,看著平靜的河水,恨不能也跳下去,追尋小陶而去。松樹林還是原來的松樹林,可卻是死一樣的寂靜,那樹桿,那樹枝,那針葉,那松果,也像死一樣的僵直。王國慶面對小西湖跪下,磕頭三下,然后掏出手帕,包起一抷泥土放進挎包。他向兩位小護士敬禮,轉身走了,這一走,他就再也沒有回頭。
王國慶離開部隊沒有先回江州,而是直接找到了小陶的家,買了足夠多的營養(yǎng)品去探望小陶的父母。
小陶的父母見是部隊來人,也是相當的客氣,可聽聽王國慶的自我介紹,以及王國慶想了解的一些情況,又充滿了戒心。他們想起部隊首長的交待,想到部隊首長的關心,又想到自己女兒的來信中也全然沒有提到過這么一個王國慶,就對他冷淡下來。他們強調,女兒的不幸,部隊已有結論,且享受軍人在職死亡的待遇。感謝部隊,感謝首長,感謝戰(zhàn)友!
王國慶心想,我可不是一般的戰(zhàn)友啊,我差點就可以成為你們的女婿了?蓛晌焕先思乙桓督^情的樣子,讓他無可奈何。他們甚至不想收下王國慶帶來的禮品,如果不是王國慶急得哭出聲來,幾乎要下跪的話。但他們對王國慶提出上墳的要求,還是婉言謝絕了,說是不想在傷口上撒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你也好自為之吧?蓱z的孩子!
第二天上午,王國慶通過殯儀館,自己找到了小陶的墓地。因為是部隊出面幫助辦理的喪事,墓地搞得還算氣派。小陶身穿軍裝頭戴軍帽的小照陽光秀氣,尤其是她那經典的小酒窩讓人看得心痛。
王國慶拿出從醫(yī)院松樹林帶回的一抷泥土緩緩地灑向墳墓四周的冬青樹。
他還特地帶來一瓶烈性燒酒,看看墳墓,先脫下外衣?lián)]舞著,三下兩下地撣干凈了墳墓上的灰塵,再用手帕沾上烈酒在小陶的小照上仔仔細細地擦拭,擦著擦著,他的眼淚就噗嗦嗦地往下掉了。
他喝一口酒,給小陶擦拭一遍小照;再喝一口,再擦拭一遍。等他認為已經是潔凈無瑕了,他才緊緊地摟住墓碑,將臉龐緊緊地貼上小陶的小照,讓眼淚盡情地流淌。
那天晚上,他正準備擁抱小陶,小陶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好聞,是茉莉花香和柑橘果香的味道,那是她平時喜歡的蜂花牌檀香皂的味道,越是靠近,王國慶就越有一種想擁抱她的沖動,可是……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間,他感到渾身酸痛,才就地坐下。
他拿出那件大紅羊毛背心,這是他花了三個月的津貼為小陶買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禮品。小陶的皮膚白嫩,穿上大紅的羊毛背心可能更襯托出她艷若桃花似的妖艷。
他點燃一支“大前門”,再在大紅羊毛背心上倒了一口酒,點燃。火焰里,小陶的臉色紅潤,兩個小酒窩時隱時現(xiàn)。他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小酒窩,手被燙了,縮了回來。
他又點燃一根煙,開始喝酒。
那天晚上小陶一定是遇到了鄭副連長強行的非禮……
不!鄭副連長要強行非禮小陶,小陶堅決不從。
鄭副連長說,你真的不同意,你就跳河給我看看。
小陶說,跳就跳……
他不敢往下想,反正小陶義無反顧地跳進了小西湖,是肯定的。
鄭副連長當然也想拉,但他沒有拉住。鄭副連長沒有勇氣跳進去(他不會水),親眼看著陶護士越來越遠,最后掙扎了幾下,終于下沉,沒有了蹤跡。
鄭副連長驚惶失措,悄悄地溜進馬主任的房間,語無倫次地這般那般說了一通。馬主任見事已如此,打發(fā)鄭副連長趕緊回連隊,翻越圍墻出醫(yī)院,千萬千萬不要走正門。不要讓人看到,就說下午回去的。
大紅羊毛背心只剩下了一堆灰燼,小陶沒了。王國慶繼續(xù)喝酒。
小陶沒了,自己也已經成為一個草民,甚至是一個賤民。那個倒霉的檔案里還真他媽的不知道怎么寫的?王國慶恨得咬牙切齒,可又無可奈何。
那天他在小陶的墳墓邊上坐了整整一個下午,“大前門”一支接著一支燒掉,酒已經所剩無幾。以前他抽煙只是逢場作戲,陪著戰(zhàn)友和連隊干部玩玩的,以后則成為一種習慣。
一瓶燒酒干干凈凈,滴酒不剩。王國慶居然抱著墓碑睡了一覺。
墓碑上的小陶還是在望著他微笑,他也傻乎乎地望著小陶笑。
等他回到江州,他病懨懨的樣子讓他父母大吃一驚。
他告訴父母,身體不好,病退。不回部隊了。他在家里躺了三天。三天以后恢復了元氣。報到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