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援藏結(jié)束祭達瓦(三)
作者:笨笨的姥爺      更新:2020-05-17 22:26      字數(shù):2186
    1982/6/22星期二——又是整整四個月沒有收到建國的來信,可今天看到了自治區(qū)教育廳轉(zhuǎn)發(fā)的江南省教育廳援藏支教的文件,竟然見到了文建國的大名,排第一個,支教隊隊長。好個建國,原來近期不通信竟是為了給我一個驚喜?誰要你的驚喜呢!你來了又能說明什么呢?“至誠皈命喇嘛前,大道明明為我宣。無奈此心狂未歇,歸來仍到那人邊(倉央嘉措)!

    1982/7/22星期四——30天的時間,援藏老師的接收、接待任務(wù)全部安排完畢。我本來對建國的奢望(什么奢望?不知道),已經(jīng)準備讓它自行泯滅,可偏偏他又出現(xiàn)了。他還來干什么呢,難道他真的是為了獻身西藏的教育?不可思議,令人費解。但是,我為什么又特別興奮呢?一想到能夠再次見到建國,我就莫名地激動,緊張!芭c卿再世相逢日,玉樹臨風一少年”?

    1982/7/23星期五凌晨——睡不著,早早地起床了。我從來不失眠?墒,建國啊建國,你來干什么?你知道么,這一個月,我天天失眠,天天想到見到你的那一刻。起床,到機場。

    1982/7/23星期五——接到建國,我情不自禁地給了他一個擁抱。后來我聽他的同事們議論,當時所以沒有起哄,是以為我會按照藏族人的習慣,給他們每個人一個擁抱。哼哼,想得美!我們藏族人沒有這個習慣。四年沒見,建國幾乎沒有變樣,倒是更有男人味了,而我恐怕已經(jīng)老了不少了吧?

    1982/7/26星期一凌晨——昨天下午陪建國回瓊結(jié)。沒有想到晚上喝酒的時候,讓他喝多了。不,看他那樣子,是他自己想把自己灌醉的。為什么會這樣呢?我陪了他大半夜,直到他呼吸平穩(wěn)了,我才敢離開他的宿舍。我也兩天沒有睡好覺了,補一覺,傍晚再去看他。建國啊建國,你何必折騰自己呢?以后我可不會讓你喝醉酒了。

    1982/8/2星期一——每次和建國單獨在一起時,他都若即若離的。昨天在瓊結(jié),乘柳院長建軍節(jié)過得高興,我又和她提起更改民族一事,她罵我瘋了!她叫我不要飛蛾撲火!呵呵,其實她的擔心是多余的,我只不過是找一個人說說心里話而已,找你柳院長說說知心話而已。我是理智的,那個建國比我還理智,理智得近于冷酷。哼!

    1983/2/13星期日、大年初一——現(xiàn)在是凌晨一點,建國回他自己的宿舍去了。我恨自己為什么就下不了決心讓他留下來。我很想請他留下來,就不要走了吧,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此桓敝t謙君子的樣子,我終究沒有發(fā)出邀請。我準備了四菜一湯,請他吃團圓飯,他帶來了四個菜。他說,在內(nèi)地,這個晚上是全家人的大團圓,謝謝你能夠邀請我吃“年夜飯”。他客氣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前天他問我為什么不回瓊結(jié),我告訴他,父母在成都療養(yǎng),明天晚上請你吃年夜飯。

    今天第一次吃到“安豆頭”。他說是他母親從江州寄來的,是大年三十晚上必須上桌的一道菜。第一次援藏,就寄過兩回。他說,吃“安豆頭”吃的是它的寓意,為的是一年到頭平平安安。我很享受這兩人世界,我喝了不少酒,也希望他能盡量多喝一點(有悖初心),可他堅持“點到為止”。說,意思意思就可以了。我說,那我爸第二次請你喝酒的時候,你為什么要喝那么多呢?他卻故意扯上了其他話題。他也很狡猾呢。

    ——注:建國看到這里,唉聲嘆氣,那天晚上已經(jīng)有了些許曖昧的氛圍,我單獨和她在她的宿舍吃飯,違反了紀律規(guī)定,所以我心理上是有負擔的,但又不愿意拒絕她的邀請。可是如果知道后來會發(fā)生車禍,我就是觸犯天條,被押送回內(nèi)地,我也會留下來的。那就沒有后來的浪卡子之行,也就沒有了車禍。有時候生活的軌跡稍微改變一點方向,后面的歷史就會重新改寫。

    1983/5/17星期二——陪建國到錯那縣。錯那平均海拔在4000米以上,建國一路上沒精打采。我發(fā)現(xiàn)只要上了4000米左右,他就焉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錯那是倉央嘉措的故鄉(xiāng),我在與他通信時陸續(xù)介紹過倉央嘉措,主要是他的情詩,估計他也不可能記得多少。我對他拷問了一番,真的是沒有留下太多的印象。但他自豪地背誦了“住進布達拉宮,我是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薩街頭,我是世間最美的情郎!彪m然只有四句,我已經(jīng)十分滿意。可他又說,我不可能“是雪域最大的王”,不可能“是世間最美的情郎”。他坦率得讓我十分掃興,是不是,你放在心里不就得了?建國,你可能成不了“最大的王”,可你為什么不能成為“最美的情郎”?用你們漢族人罵人的話說,你真不是個東西!呵呵,真好玩!本來人就不是東西嘛。這是罵人,還是夸人呢?

    ——注:親愛的達瓦!我對你說:我不是個東西,我是個東西,我真的只是一個東西!

    1983/6/22星期三——今天在羊湖,吃裸鯉魚。有一瞬間,我發(fā)現(xiàn)建國在發(fā)呆,呆得可愛。他是在看我嗎?還是在想什么?如果我和他就生活在羊湖湖畔,對,就只有我倆,那會是一種什么樣的生活情景?那是一個什么樣的世界?捕魚打獵耕種,再生一大群孩子,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怡然自樂,此生此世,夫復(fù)何求。

    我有一種快意,也有一種悵然。真是一對矛盾!

    “手寫瑤箋被雨淋,模糊點畫費探尋?v然滅卻書中字,難滅情人一片心(倉央嘉措)!

    ——這是達瓦日記的絕筆。文建國沒有想到達瓦鐘情到如此地步。他心里一陣陣地絞痛,心撕肺裂。如果早知道她有這種想法,我愿意嗎?我敢作敢為嗎?可這一切已經(jīng)沒有了“如果”。

    五本《日記》讀完了,文建國像害了一場重感冒,渾身酸疼,四肢乏力,更讓他受不了的是心靈上的煎熬。

    西藏,山南,澤當,瓊結(jié),羊卓雍措,雅魯藏布江,我還會再來嗎?

    在西藏的最后兩天里,文建國的思緒總是在達瓦的日記里徘徊,一會兒是達瓦的眼睛,一會兒是倉央嘉措的詩篇,還有《達瓦卓瑪》《送別》總是在耳邊響起,稍不留神,他就又哼出了《在那東山頂上》,是誦讀,抑或吟唱。